可萬歲爺正忙碌,也是氣僖貴妃的所作所爲,斷不肯見她,只管叫她在外頭跪着去。
而今已然將近十月裡了,天倒不熬人,就是僖貴妃慣是身嬌體貴哪裡跪得這樣久過,只跪了不到半個時辰,兩個膝蓋並小腿就麻木得如同千萬只螞蟻在啃咬了,僖貴妃咬了咬牙,爲了八阿哥她又有什麼堅持不下去的呢。
本以爲至多萬歲爺至多叫她跪兩個時辰便喚她進去了,可誰道這一跪快到天黑也不曾見有奴才出來請她進去,中間阿哥們捧着文章進進出出,倒也有不忍心的叫人給她遞了茶遞了墊子。
可僖貴妃豈能接受,更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再咬牙堅持,若不然就因爲跪累了、跪疼了便起來了,豈不顯得八阿哥在她心中也沒那麼要緊。
眼見這天擦了黑,僖貴妃抿了抿乾澀的脣已是累極餓極了,猛然聽得吱呀開門的聲兒,僖貴妃頓時將脊背挺直了去,眼睛巴巴望着,見是樑九功出來了,她便覺得十有八九是萬歲爺心軟要請她進去了。
可誰道樑九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急匆匆往外奔去,約莫只兩刻鐘的工夫便回來了,身後帶了個麻色袍子的男人。
那男子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面白而無須,含着腰低着頭小步子邁得飛快,僖貴妃上下打量了一眼,便覺這多半是個公公,就是不知打哪兒來的。
莫不是純親王府的?尚佳氏不想要八阿哥了?
僖貴妃隱隱含着些希冀,這段時日她倒也沒抱着八阿哥日日枯等分別的時候,萬歲爺和太皇太后娘娘的主意她改不了,然叫人替她同尚佳氏好好商量商量卻不是不可以。
尚佳氏並非是非八阿哥不可的,只是這是萬歲爺和娘娘的好意罷了,她不好拒絕,然若是她給尚佳氏的好處夠多,料想尚佳氏的爲難也算不得爲難了。
尚佳氏沒了丈夫又沒了兒子,正是招人可憐的時候,她想要誰不想要誰娘娘哪有不肯的。
只是這尚佳氏屬實小心謹慎並不敢得罪人,僖貴妃叫人登門幾趟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本是不抱希望了,今兒這一遭倒是叫僖貴妃好生期盼。
思索間那外頭來的公公便跟着蘇培盛進去面聖了,門關的死死的僖貴妃也聽不見裡頭的動靜,只得再耐着性子跪着去。
“奴才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奴才貿然前來是有要事稟報。”
來的這位確是公公不假,康熙爺還對他有些印象,這位是隆僖跟前兒的掌事公公安康,從前最得隆僖信任。
隆僖走後尚佳氏不想虧待舊人,原想着還留安康在府上管事,可安康一心爲主,自請給自家爺守陵去了,許是日子過得清苦,安康瞧着不及從前白胖些。
“可是東陵有什麼不妥?”
隆僖就葬在東陵,安康如今又伺候不了主子了還能有甚要緊的,康熙爺可想不出,只覺是隆僖陵墓處許是有些不妥。
安康微微搖頭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上前,樑九功接過細細檢查了,沒發現裡頭夾帶了什麼害人的這才又交給了康熙爺。
康熙爺一瞧,上頭寫着的“皇兄親啓”幾個字竟是隆僖的筆跡。
康熙爺沒急着打開,只先看向安康等着人解釋去,當初他可是守在隆僖的榻旁送了隆僖最後一程的,隆僖該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怎又冷不丁冒出一封隆僖的親筆信,這信又是爲了什麼?
康熙爺搓了搓微微發毛的信封一角,只覺這事兒多半是衝着孩子來的,隆僖已死自不能解釋什麼,可若是有人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打着隆僖的幌子、、、、康熙爺想了想外頭跪着的那個,頓時疑竇叢生,連隆僖的親信也信不過了。
安康頂着萬歲爺審視的目光壓力不可謂不小,可這事兒確沒甚貓膩可言,他甚至不知信裡到底寫了什麼。
“回萬歲爺,這信是我們王爺臨走前兩個月給奴才的,奴才不識字也不敢打開王爺的信,只是牢記着王爺的囑託。”
“王爺當時已預感自己命不久矣,然惦念着福晉和未出生的小世子便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
“王爺說若是福晉沒能平安生產或是這孩子不幸夭折便將這信遞到宮中給您,若是福晉和孩子一切都好,這信便也不必叫主子們知道,免得徒增傷悲。”
康熙爺很快琢磨出安康話中的不對:“既你們主子爺如此安排了,那爲何世子夭折小半年了你纔將這信給送來。”
“八月之前朕不在京中便不提了,可眼下已然是十月裡了,能有什麼事兒叫你拖了兩個月纔將這信送到朕跟前?”
安康越發愧疚,頭又低埋了不少:“說來慚愧,奴才整日守在東陵,對外頭的情況一概不知,小世子夭折後因年紀小也沒能同王爺葬在一處,待奴才知道時已然過去月餘了。”
“也是奴才失職,先前只曉得福晉和世子過得好將這事兒險些忘了,半個月前忽降了雨,奴才受寒狠病了幾日,高燒迷濛間竟夢見了王爺,這纔想起來了王爺早前的囑託,不耽擱,奴才病稍一好就來了,還請萬歲爺責罰。”
安康說得倒是懇切,康熙爺又問安康可還有旁的話要捎來,見安康搖頭便將他打發了去。
事關隆僖的遺願,康熙爺不敢貿然決定,他甚至不急着看信,只又將巴爾善又召來,細細查明安康的底細,查人這半年私底下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銀錢往來,但凡有半點不妥,這信就看不得信不得。
康熙爺且等着消息哪也不去,一想起隆僖他這心頭就悶悶地,替弟弟遺憾難過。
康熙爺難得怔愣,坐在案前入定般一動不動,直至巴爾善後半夜歸來康熙爺才入夢初醒般擡頭。
“如何?”
“回皇兄,暫未發現安康同人私下往來什麼,此人從搬去東陵那日起便未見過生人,整日獨自灑掃、煮食,日子過得相當簡單,前幾日也確大病過一回,還是送菜的奴才發現他久不出來接應這才知道安康已是病得意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