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豐無情的話音落下,白光消散,豐無情既在衆目睽睽之下消息不見了,這樣的奇見奇聞,卻是無人不驚,無人不嘆。康熙卻是顧不得這些,大步流星走過去,是要將豐離抱在懷中,豐離卻直接地將他推開,“放開,別碰我。”
氣血翻滾,豐離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康熙再次要將她抱入懷中,豐離冰冷地問道:“你滿意了嗎?”
康熙的動作一頓,伸手要拭過豐離嘴角的血絲,“今日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現下我左右爲難,你可是滿意了?”
面對豐離的質問,康熙並不作聲,“你明知道那是一個局,卻要將我拖入局中,你想要蒙古的軍權,想要八旗盡歸你所統,還有制槍之方,給你,統統都給你。你得償所願,卻是要讓我萬劫不復,生不如死。”
選擇,左右爲難的選擇。豐離只要一想到,那自小把她捧在手心的祖父,如今不知受得何種折磨,一顆就似被刀割,可她若是回去了,豐恆,她的阿恆,她把他帶到這個世上,讓他不健全地活着……豐離怨着,恨着,兩難之境,俱拜康熙所賜,“若不是你,若沒有阿恆……噴!”
心中掙扎,宛如冰火兩重天,再次吐血,卻要倒下,康熙迅速地將她抱在懷中,“來人,傳太醫。”
立刻將豐離橫抱起,再看豐離手中握着的手鍊,便要奪過丟棄,不想那手鍊宛如生刺,他才一靠近,手便似被針扎一般,連忙收回。
“阿離,主子!”流舞與顏清幾個都擁上來,瞧着豐離已經暈了過去,流舞忙道:“皇上,快將阿離帶到臣妾院中。速讓太醫診治。”
流舞忙着前面引路,而訥爾圖上前,與康熙道:“皇上,諸位大人如何處置?”
康熙掃了一眼那些一頹廢的索額圖等人。“將他們押入大牢,由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三司會查。依他們所犯之罪,照大清律令處置。所有同黨,一個都不能放過。”
這是要一查到底的意思,訥爾圖抱拳稱是,流舞看了一眼訥爾圖,訥爾圖亦看着她,眼中包含了許多的東西,流舞卻快速地移開了目光。只引着康熙往前走。
康熙出宮並未帶太醫,但豐離與流舞身邊的侍女都有醫術高明的,小羽便先上前號脈,一把脈。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康熙不奈煩地問道:“如何”
小羽看了一眼康熙,卻是不說話,流舞對小羽並不熟悉,她此時亦是心急,對着四梳使了個眼色,四梳連忙上前,接過小羽的位子,爲豐離號脈,只是。四梳的臉色也不見好,如同小羽一般,脈號完了,卻不作聲。流舞顧不上康熙還在,追問道:“怎麼了?”
四梳輕喚一聲福晉,康熙雙拳緊握,“去,讓李正速來。”
小羽在豐離身上點了幾處穴道,卻是跪在豐離的牀前。一字一句地道:“身受重創,生子時命懸一線,鬱結於心,氣血攻心,樁樁件件,皆與壽命有礙。”
康熙聞之睜大眼睛,而李正此時亦被人拖着喘着氣跑進來,卻要見禮,康熙卻直接揮手,“速爲皇貴妃號脈。”李正上氣不接下氣兒地喘着,一聽這話,連忙調整了呼吸,待平穩了些,這才爲豐離細細號起脈來,這越看,李正的臉色便越發地不好。康熙只覺得心頭糾痛,“從實而說,皇貴妃究竟如何。
“回皇上,皇貴妃雖自幼強身健體,然幾經生死,虧損良多,雖多有調養,然多年來鬱結於心,驟然逢變,氣血攻心,卻是大損元氣,恐與壽命有礙。”李正只覺如處冷窯,往日也就罷了,他爲皇貴妃請脈,曉得皇貴妃身子多有虧損,萬萬料所不及如今一併激發,竟如此兇猛。
“朕叫你來,並非要聽你言及皇貴妃的病情,朕要你開方下藥。”若說小羽所言,康熙不願意相信,但李正所言,與小羽不相上下,李正更是他的人,既言豐離性命有礙,自是不虛的。卻正是如此,更讓康熙憤怒。
“心病,藥石難靈,主子的病具由心起,皇上此時心急,卻不想想,是何人將主子逼至如此境地。”小羽心裡堆着火,一聽康熙擺着皇帝的架子,衝着李正吼着要開方下藥,再也忍不住地出言譏諷。康熙利眸掃過小羽,小羽心生怯意,可轉念一想到豐離如今生死未卜,又挺直了腰板無畏地看向康熙。
“皇上,或可喚餘韻前來,餘韻之醫術,早已是大家,或她有法子可助皇貴妃度過此劫!”四梳一看情況不對,連忙插話,卻是救了小羽一命。
“小意中槍,餘韻救小意去了,我即刻去查看小意可是已經上完了藥,將餘韻帶來!”餘韻早已被豐離安排照看豐恆,小意爲救豐恆而受傷,豐恆被康熙命人護送離開,餘韻自也跟着離開了,想來這會兒的功夫,小意的傷也當處理妥當了。顏清立刻退去。
康熙看着昏迷不醒,臉色發白的豐離,想到一切事情的起源,眼中透出濃濃的殺意,再看到豐離握在手中的手鍊,更覺得如梗在喉。
他一生,除了早年被人牽制,可隨着年齡漸長,步步算計,前朝後宮俱平,他已經忘記了有多久沒有這般如梗在喉的滋味了,那個神出鬼沒的男人,與豐離所言,對峙,無不在告訴着他,豐離瞞着他的事兒太多了,這些事兒,隨時都有可能讓豐離離開他,甚至他窮盡一生,傾一國之力,或都不能將豐離尋回。
豐離,豐離!康熙默唸着豐離的名字,卻是下定決心,他已經失去過一次,斷不能再承受再一次的失去,只要豐離好起來,從今以後,從今以後,他定會想着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他的身邊的。
“額娘!”康熙正失神着想着,傳來了豐恆的聲音,康熙眉頭一跳,再看到豐恆背後的顏清與餘韻,壓下了心頭的百般滋味。
“皇上!”餘韻見禮,對於豐恆進屋就往豐離的牀頭撲,康熙不計較,當然也沒人願意提。康熙道:“你醫術高明,且瞧瞧可有解決之法兒。”
餘韻應諾,相比四梳與小羽的半道出家,豐離的身子,打小就是她給調理的,沒有人比她再明清豐離的身體。豐離的身子,其實並不算好,哪怕她武藝再高,可從孃胎裡便先天不足,後天彌補調理,亦不過是讓她少受些罪,但七年前懷着豐恆是被人追殺,豐離殫精絕慮,產子艱難而九死一生,完全是將前面二十年的調理都用完了。這七年來,雖他們多爲豐離養身,但豐恆生而失聰,豐家內憂外患,豐離所思甚多,縱有良藥,心放不開,服用再多的良藥,又有多大用處。
“韻姨,我額娘怎麼樣了?”今天晚上的事兒,若非打小跟着豐離身邊見過了世面,豐恆早不知成什麼樣了!得聞豐離昏迷,豐恆應顧不上救他的小意跑來。
餘韻一直號着豐離的脈,感覺到豐恆說話時,豐離的脈息要強勁得許多。但只是一瞬間,並不能讓餘韻確定,餘韻低頭想了想,道:“十五阿哥,你且與主子多說說話。”
“我和額娘說話?”豐恆看懂了餘韻的意思,卻又不明白。
“對,你與主子說說話!”感覺到豐離的脈息隨着豐恆的聲音響起而變化,餘韻十分地確定了,拿出銀針攤在牀前,意示豐恆說話,豐恆眼睛一閃,爬到牀上,附在豐離的耳邊,“額娘,我是阿恆。額娘,你不要丟下阿恆一個人,阿恆會害怕。”
一個晚上的擔驚受怕,隨着這一句化作一滴淚水滴落在豐離的臉上,豐恆抽泣着道:“阿恆真的害怕,今天如果不是額娘,阿恆就會死掉了,額娘,阿恆沒用,不能保護自己,也不能保護額娘,可阿恆不想要額娘死,額娘你不要死,不要死,阿恆會長大,阿恆會努力變強,保護額孃的。”
第一次,康熙看到豐恆露出了一個屬於七歲的孩子該有的脆弱,恐懼。相比他所有的孩子,至今爲止,他與豐恆的接觸是最少的,而他不得不承認,哪怕豐恆有缺陷,但豐離把他教得太好,鎮定,善於把握時機,善於僞裝,審時度勢,如果不是他還沒他的腰高,幾乎他都要以爲,豐恆已經十七歲,而不是七歲。
淚水滴在豐離的臉上,發上,豐恆笨拙着伸出手想要幫豐離擦乾淨,“別哭,你把額娘都弄疼了。”
屬於豐離的聲音輕輕地傳出,康熙大喜,豐恆沒反應過來,可看到豐離掙眼,亦是喜極而泣,“額娘。”
豐離伸出手,輕輕擦了豐恆臉上的淚珠,“阿恆乖,親親額娘,親親額娘,額娘現在動不了。”
這回豐恆一直看到豐離,立刻明白了豐離的意思,親了親豐離的額頭,臉頰,然後用小臉貼着豐離的臉,蹭了蹭,額娘。
豐離露出了笑容,她還有時間,這個對她充滿依戀的孩子,是她帶到這個世界的,在他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照顧自己之前,她不可能將他拋棄。三年,她還有三年的時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