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晾在曲水流觴數天,楓岫內心說不忐忑也是騙人的。他不怕斷手斷腳瞎眼什麼的,他怕就這麼懸著,想他堂堂四簯界的通緝犯,被人這麼忽視,心裡還是有些小別扭的。
搖著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手裡的紫羽扇,搖著搖著,神棍的風範就又出來了。楓岫嘆道:“到底,吾還是最適合做一個人間的小神棍麼?天舞神司呀,果然不是吾做得來的啊。”
這麼胡思亂想著,又身處故地,前幾天也見過了故人。於是,這麼想著想著,思緒回到了數百年前,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
那時,楔子剛從秀士林出來,剛剛被封爲天舞神司。他無衣也是那一年出秀士林,只是,還未被尊奉爲慈光之塔的師尹。
雖然兩人被稱作慈光雙賢,但是彼此並不相識。
無衣正心煩,不知是該收斂自己的光華安安穩穩的度過這一生,還是發揮一身本事做出一番慈光衆人所稱道的作爲。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出了流光晚榭,闖入了一方小院。無衣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就是這股香味喚醒了尚在沉思中的他。一擡眼,看到的便是,一身月白衣衫的人閒閒的歪在躺椅上淺眠,淺紫色的長髮有些從椅上垂落下來,沾上些許塵埃,使原本宛如仙子的人生生沾染了這紅塵三千。
慈光之塔永不西落的太陽,透過樹葉將陽光斑駁的投在小憩的人的身上,使得整個人飄渺的不可觸摸起來。
無衣心安理得的欣賞著意外而覷得的美人美景,全然沒注意淺眠的人已甦醒。
“喂喂喂,你這人怎麼如此。。。。。。唉~~~吾新配的醉裡香啊。”才醒過來的人坐起身來,揭開面前小藥爐的蓋子,說的痛心疾首。
無衣這才注意到那個小小的藥爐,聽著那人劈頭蓋臉的一通責備,無衣沒有不悅,反而覺得眼前之人確實有趣的緊。
“看起來是水全蒸發了,要怎麼補救?”無衣誠懇的說。
白衣紫發的男子紫瞳一轉,說不出的機敏慧鮚,“補救之法是有,就是不知先生是否願意幫忙?”
無衣嘴角微翹,“吾也有過失,只怪吾沒叫醒睡得正香的人,纔會讓這爐裡的水盡數蒸發,吾當然得幫忙補救。”
“那好,這可是你自願的了。”
話音才落,白衣紫發的人便拉了無衣朝院外走去。走到緊鄰小院的一處溪流邊,伸手推人,一連串動作乾淨利落。
無衣站在清澈的溪水中,鞋襪和華麗的紫衣下襬盡數溼透,卻沒有絲毫的狼狽之色。靜靜的看著岸上白衣紫發的人,無衣睜著一雙無辜的墨瞳,似是在詢問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岸上之人見落水的人沒有一絲怒氣,反而還那麼心平氣和的看著自己,大概覺得良心不安,輕咳一聲,“這條溪流的水底有一種石頭,叫做沁碧石,以其天生會沁水的特質,置於醉裡香之旁,便可補救。”
無衣還是不顯絲毫怒氣,聞言便彎下腰在水裡摸索起來。
“沁碧石不好辨認的,這個給你。”岸上的人從懷裡掏出一顆珠子拋向無衣。“拿著這個,有沁碧石在附近,這個珠子就會發光。”
無衣揮袖guo住那人擲來的珠子,放在手裡觀看了一會兒,便又細細在水裡尋找著。
呵,定水珠,好一個任性率直的天舞神司啊。
尋到沁碧石之後,兩個才相識的人又回到小院。月白衣衫的男子小心的將醉裡香和沁碧石放到一起,回身看到衣衫已溼了大半的紫衣男子,終究覺得自己做的似乎過了些。
將人拉到內室,翻出一套淺綠的衣衫遞給無衣。無衣接過,墨瞳看著白衣人,“你是要看著吾換衣麼?”
“耶,吾與你皆是男子,又有何不可?”白衣人笑得一臉盪漾。
“出去!”無衣解下華麗無匹的紫色披風,毫不客氣的往白衣人臉上扔去。
待換好衣服出來,無衣在白衣人眼裡看到一抹驚訝。
“啊呀呀,沒想到先生穿上這身衣服,平添了幾分秀麗了。”白衣人發自內心的說道。
“吾名無衣,你不必稱吾先生,叫吾無衣便可。”無衣看不慣堂堂天舞神司一個勁兒裝後輩的樣子。
“既然無衣你都告訴吾你的名字了,那。。。。。。吾名楔子,你也可以稱呼吾楔子了。”白衣人笑道。
兩人本都是上智之人,幾番交談下來,彼此將對方的那點小心思摸了個清清楚楚。
楔子是個死宅,如果不是界主有事相商,絕不肯挪動半步。無衣本也有點小宅,遇上楔子這個死宅,他便小宅也做不到了。
時不時的從流光晚榭慢慢踱到曲水流觴,每次到了那個小院,疏懶成性的楔子不是歪在那把欄木製的躺椅上打盹兒,就是窩在書房看那些玄之又玄的占卜觀星之類的書籍。
“楔子呀楔子,你好歹還是慈光之塔的大祭司吶。你這般不務正業真的沒問題麼?”偶爾,無衣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會這麼哀嘆幾句。
“無衣,有沒有問題,你又不是真的不知。五日後便是新的師尹誕生之際了,無衣,這纔是你真正該關心的。”不知悔改的某人不痛不癢的回答。
五日後,無衣成了無衣師尹。貌似除了別人對自己的稱呼從無衣變成了師尹,一切沒什麼變化。楔子還是那般懶散,自己也還是會苦口婆心怒其不爭的勸說一兩句。
只是,漸漸的無衣去曲水流觴的次數少了,漸漸的無衣聞到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了,到最後,不得不焚香來衝散那常年縈與鼻尖的血腥味。
楔子每日還是打盹兒兼配藥,看玄書兼寫書。慈光之塔景物依舊,人事卻在不斷變遷,唯這一方小院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