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人近前停住,手攥得緊緊的,緊張得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來人擡手將兜帽摘下,待我看清他的面容後,兩行清淚瞬間滾落臉頰。朱雀看看我,露出一絲欣慰的笑,繼而轉身退了出去,將房門輕輕掩上,給我們兄妹二人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哥哥。”我向前跨了一步,撲進顏英辰懷裡,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涌出。
“念兒。”顏英辰擁住我,聲音依舊那般地溫潤。
我貪婪地呼吸着哥哥身上的味道,像個孩童般耍賴地把臉埋在他胸前,享受着獨屬於他的溫暖。久久地,我纔將頭從顏英辰懷中擡起,問道:“哥哥,你怎麼會來的?”
“這還用問嗎?糊塗的丫頭。”顏英辰輕點我的額頭,我笑笑,是我糊塗了,沒有澈的協助和默許,哥哥是不可能來到此處的。
我拉着顏英辰在桌邊坐下,嘴角始終噙着溫馨的笑意,那種專屬於親情的幸福感在心中一圈圈地盪開。
顏英辰含笑望着我,良久,纔開口問我:“過的幸福嗎?”
被哥哥這麼一問,我頓時覺得鼻子又一酸,強忍住快要衝出眼眶的淚水,我使勁地點點頭。
顏英辰緩緩地舒了口氣,脣角笑意漸深,揉揉我的頭髮說:“即已嫁爲人婦,以後就不能總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知道嗎?”
我輕輕頷首,對哥哥報以一個安心的笑,問道:“哥,我走了以後你過的還好嗎?他們有沒有爲難你?”
“這本是皇家家事,所以朝中大臣並無多言。宮裡,太子殿下極力護着你,皇上只好答應不出兵追捕。漓出征前,派人尋你之事你也是知曉的。至於我,彷彿置身於事外,從無人向我問起你的行蹤。”
“那就好。”我幽幽嘆出一口氣,目光變得有些飄忽。賢哥哥,多半是因了紫茵姐姐的求情吧,不知在那深宮之中,她過得可好?
“念兒。”
“嗯?”顏英辰輕喚我,將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
“嫁入臨豐皇室,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說的有些猶豫,卻不知道這絲猶豫來自何處。
“往後的路也許會很難走,你要有心理準備,哥哥不在你身邊,許多的事都要靠你自己了。”
“哥……”
“不要再任性地說一夫一妻,你要他給你唯一,那太過強人所難。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其大事。你是他的妻,便要事事處處爲他考慮。”
“念兒明白。”聽了哥哥的話,我心裡咯噔一下,不免有些迷惘。
顏英辰掩去眼中的擔憂,故作輕鬆地點點頭,說“看到你好我就放心了,此地我亦不可久留,念兒,要好生保重自己。”說着顏英辰拍拍我的肩,便站起身,重新將斗篷披上。
“哥哥,”我站起身,看住顏英辰,道:“你答應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無論何時,我都在燕雲等你。”
“傻丫頭。”顏英辰嘴角浮着笑意,眼眶卻有些溼潤,輕撫了一下我的長髮,說:“哥哥既然答應你,就不會食言。”說罷,他便戴起兜帽,拉開門走了出去。
“哥……”看着房門掩上,眼淚終於不爭氣地又滾落下來。我沒有問哥哥此戰中漓的目的,我不想讓他爲難。哥哥是朝廷忠實的臣子,是漓義薄雲天的兄弟,我不能讓他陷入到一個不忠不義的境地。男人的戰場,讓他們去爭吧,我既然決定什麼都不做,那麼就徹底地靜觀其變。輸贏,對於我來說,沒有很大的不同,兩邊都是至親,對誰我也狠不下心。
有些疲憊地躺在牀上,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我連澈什麼時辰回的房間都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早晨隱約記得他幫我掖好被角後就起身離開了。
之後的四天我幾乎沒怎麼見到澈的身影,我自己也愈發地懶,整日倚在牀上翻着冥劍給我找來的書。唯一的運動就是跑到廚房去給澈準備解乏安神湯,順便做些他們愛吃的東西,讓侍女送到議事廳。這四天兩軍亦沒有交戰,似乎大家都在等着這個喘息的機會,再給對方致命一擊。
晚上,我一如往常地靠在牀上翻着《臨盛圖志》,眼皮卻忍不住地往一塊粘。
“累了便歇着,幹嘛硬撐?”澈微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朦朧中我竟沒察覺到他走至我身側。
“只是有些倦了,不礙事。”我擡起眼睛,望着澈溫柔地笑笑。
“聽冥劍說你最近幾日都無精打采,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沒事,”我笑着搖搖頭,拉過澈的手,說:“澈,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說吧。”澈在牀邊坐下,含笑看着我。
“明日一戰,我想與你同去。”
“不行。”澈一皺眉,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
“我一定要去。”
“兩軍交戰,刀劍無眼,你不可任性。”澈按住我的手,說得斬釘截鐵。
“我保證我會無事,不會讓你分心的。”我的語氣同樣肯定,似乎非如此不可。
“卿兒。”澈有點着惱地看着我,我猜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
“澈……”我用懇求的目光望着他,希望他答應我。
“若是其他事情我都可答應你,唯獨這件,我決不允許。”
“爲什麼?”我直起身子,有點氣憤澈強硬的態度。
“我說不許便是不許,沒有爲什麼。”說着澈就從牀上站起,垂眸看着我說:“你早點歇着吧。”說罷便拂袖離去。
望着澈的背影,眼淚又不自覺地滑落下來。澈,他真的不明白我爲什麼要冒險到戰場上去嗎?我低低地苦笑,或許真的是我太天真。就算我站在兩軍陣前又能怎樣呢,真的就能保護澈、保護漓、保護哥哥嗎?
“王妃,王爺說請您明日城上觀戰。”冥劍走至我面前,語氣依舊那樣沉穩。
“冥劍,是我太任性嗎?”我擡起印着些許淚痕的臉,看向冥劍。
“屬下認爲王妃無論做什麼,都會有您的理由,您不是無理取鬧的女子。”
聽了冥劍的話,我自嘲地輕笑,說:“這次,我似乎真的是無理取鬧了呢。”
冥劍垂首立在一旁,道:“王爺也是爲您的安全考慮。”
“明日你會陪在我身旁吧?”
“是,請王妃放心。”
我點點頭,說:“你先下去休息吧,我累了。”
我一個人孤單地躺在牀上,努力不去胡思亂想,也不知怎的,果然就那麼腦袋空空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天已是大亮。我慌忙換了衣衫走出門去,生怕自己耽誤了什麼。冥劍如往常一般地早早守在門外,我風風火火地帶了冥劍就往城樓走,我的直覺告訴我,澈已經帶兵出城迎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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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幾時離開的?”
“已有半個多時辰。”
出了郡守府,我放不下心,還是問了冥劍一句。
“見過王妃。”我剛上去城樓,就看見了劉束誠,他似乎是早就侯在了此處。
“不必多禮。”我皺了皺,不多說,徑直向前走去。
我遠遠看去,兩軍已經戰的不可開交,但隱隱中又似乎有什麼地方讓我覺得彆扭,可一時之間卻又說不出來。
看着那四個熟悉的身影兵戎相見,心裡揪着難受。看來他們真的要在此決一死戰了,主將全出,兩軍交戰人數也較平時似乎要多。我蹙眉望着這並不明朗的局勢,心中擔憂已極。
隨着時間一點點推移,我越看越覺得臨盛軍形怪異。似乎在不知不覺中,他們漸漸將南原軍分成了九個部分,而這九個部分又互相無法影響。我心中一動,當下開口問劉束誠:“王爺可是用了陣法?”
“王妃好眼力,此陣乃九曲玲瓏陣,一旦陣成,陣中之人便絕無退路。”劉束誠毫不避諱地對我講了大實話。
聞言我先是一震,繼而卻覺心中一片淒涼。澈,終究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我面沉如水,回身對冥劍道:“冥劍,隨我出城。”
“是。”
說罷我便擡腳要走,劉束誠似是早就料到般地一攔,恭聲道:“王妃請留步。”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會兒,輕笑,澈也未免太小瞧我。“冥劍。”
“是,王妃。”言罷,冥劍便毫不猶豫地拔劍,劍尖直指劉束誠咽喉。
“你這是要做什麼?”劉束誠處變不驚,反而厲色看着冥劍。
“我要出城。”我一字一頓地對劉束誠說,其實以劉束誠的身手,若不是他對我沒有防範,也不會這樣輕易被冥劍威脅。
“請恕束誠不能從命。”
“讓我走。”
“要殺要剮,全憑王妃。”
“你!”我瞥了一眼城外局勢,眼見九曲玲瓏陣已成,心中不免怒極。我微一閉目,反手拔出冥劍身側的匕首,對着自己的心口,緩緩道:“開城門。”
劉束誠看着我的動作,一愣,隨即苦笑道:“王妃,您這是何苦。”見劉束誠終於鬆懈,我笑笑,看來我的命比他自己的還要值錢。
“開,還是不開。”不想再與他廢話,我的至親現正在城外搏命,我必須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