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禮官一聲“入洞房”,我的心彷彿也跟着漏跳了半拍。洞房內,幾個婢子說着吉祥如意的話,我聽着“嗒嗒”有東西落在被褥上的聲音,猜想大概是桂圓、紅棗、花生、蓮子等吉祥之物。
子琴在一旁扶我在牀上坐下,我從喜帕的縫隙中看到喜娘將我和澈的衣角在一起打了一個結。烏木的如意秤挑起喜帕,澈那俊朗瀟灑的身影便躍入眼中。飲了,子琴在一邊掩不住笑意地說:“恭賀澈王爺、王妃喜結連理、百年好合。”說罷便帶着一衆侍女退了下去。
澈牽過我的手,燦若星辰的眸子看着我,我亦笑若芙蓉地回望他,這一眼看過千山萬水,看穿千年萬世。
“累了吧?”澈撥弄了一下我頭上的金步搖,“記得你最不喜這累贅的物件。”
“嗯。”我使勁地點點頭,腦袋上叮啷作響。
澈笑笑,起身立在我面前,將我頭上的金珠翠玉一點一點摘下來,放在身後的圓桌上。頭上分量漸輕,我嘴角笑意濃濃。或許這纔是極致的疼惜,不需要甜蜜的話語,只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寵進骨子裡,將人化掉。
最後一隻固定頭髮的簪從髮髻上取下,如瀑的青絲柔順地瀉下,溫柔地散在我金絲刺繡的紅綢嫁衣上。烏黑的發,紅豔的衣,撩人心懷的笑,勾魂攝魄。
澈俯下身,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住我,修長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笑意依舊慵懶地道:“你是我的。”語氣霸道地完全沒有質疑的餘地。我粲然一笑,不去反駁他。儘管我不喜被說是屬於誰,但我卻真的屬於他,是他的結髮之妻,是伴他一生之人。
“爺。”門外低低的叩門聲打斷了澈的動作,他眉頭微蹙,站直了身子,道:“進來。”
朱雀一身玄色袍子,表情凝重地走進屋內,在我和澈面前單膝跪下,道:“恭喜王爺、王妃。”
“起來吧,”澈淡淡道,“什麼事?”
“邊關有軍情急報,還請爺去一趟。”朱雀站起身,垂眸道。
澈沉吟了一下,說:“你在門外候着,我這就去。”
“是。”朱雀退到門外,將房門年輕輕掩上。澈轉過身,滿臉歉意地看着我,我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拉過他的手說:“去忙吧,我沒事。”
澈釋然地笑笑,沒多說什麼,捧起我的臉,在額頭上印下一吻,便匆匆走出房去。
澈走後,我起身脫下喜服,在衣櫃中找出件輕絹羅裳換上。喚了子琴沏了壺茶,就施施然走到窗子旁的塌子斜倚着,靜靜地等着澈回來。
新婚之夜,他卻接到軍情急報,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手裡執了只杯子,淺淺的品着茶。心裡沒什麼怨氣,也沒有煩悶。月光灑在院中,地上鋪了一層銀白。過去我總嫌月光清冷,可如今,卻只覺寧靜了。忽又想到哥哥,本是想差了人送信給他,可是終因這亂世,難以達成。他陪同賢哥哥和漓平亂,不知情況如何,身體是否康健?是不是還常惦記着我這個頑劣的妹妹?
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懶懶地倚着手臂,眼神迷離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這樣呆呆地看了多久,只覺眼睛酸澀,卻不想就此睡下。軍情急報,究竟會是怎樣的緊急情況,能讓澈這大喜之日匆匆離去?思緒轉了轉,嘴角挑起自嘲的笑意,是了,定是這樣,漓和澈,這一仗終究還是避不了。
等了許久,久得足夠我回憶起所有的事情。才聽得身後的房門輕響,是澈回來了。但是我卻趴在窗邊,懶懶的不想動。他走到我身後,溫柔地擁住我,道:“怎麼不睡?”
我挑起犯懶的眼眸,手撫上澈的衣袖,說:“我還不困。”
“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還說不困,睡覺去。”澈抱起我,就向那掛着紅帳的喜牀大步走去。
澈將我輕輕放在牀上,一隻手撐在我身側,亮如星辰的眸子深情地望着我,脣角掛着醉人的笑。我眯着眼睛看着他絕美的臉,原本混沌的意識開始清醒起來。
慵懶的擡起素手勾住澈的脖頸,低低地喚了聲:“澈……”語調極其魅惑。
“嗯。”澈應了聲,就垂下頭,吻上我的脣。
丹紗帳內,春光旖旎一片。靜謐的月光也似嫵媚,漫天星辰閃着玲瓏的光輝,這般如詩如醉的畫面,叫人怎能不心神迷亂?
翻雲覆雨後,澈擁着我躺在暖暖的棉被中,儘管我已是疲憊不堪,但他卻依舊神采飛揚,我不住地在心中納悶澈爲什麼總是那麼精力充沛。
“卿兒,我有件事要對你講。”澈緩緩開口,似是下了一定決心。
“你說。”
“我兩日後率兵出征。”
“走的這麼急?”
“不問問原由嗎?”
“你不是早在一月前就已告訴過我,我還需再問嗎?”
感覺澈輕輕一笑,緊了緊環着我的手臂,說:“不怪我嗎?”
“你怕我跑了,早早就拴在身邊,也沒什麼不對。”
“你在燕雲城等我,三月內我定凱旋而歸。”
“我若是不答應呢?”
“嗯?”
“我要與你同去。”
“不可。戰場非是兒戲,我怎能讓你涉險。”
“我要在你身邊,生死與共。”
澈沉默了許久,沉聲道:“我答應你。”
我不再言語,心中五味雜陳,苦澀已極。離開樑城時,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日我的夫君竟會與漓和哥哥站在敵對的一方。而我,與他們的再次相逢,居然是在無情的戰場上。嘆造化弄人,可笑世事如棋,我不過是一顆任命運擺佈的棋子,在沉溺前拼命地掙扎着。
“在想什麼?”澈在耳邊低語,彷彿夢中的呢喃。
“你知道的。”總是明知故問,裝糊塗。
“說來聽聽,看我猜的準是不準。”澈不依不饒地追問,似又回到了初見的樣子。
我輕嘆,淡淡開口道:“刀劍總是無情,戰爭的殘酷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一邊是你,一邊是我嫡親的哥哥,我怎能不擔憂?”
“莫要想太多,徒增煩惱。”
“你該理解我的。”
“兄長定會安好。”
“是你給我的承諾?”
“是。”
“那麼……他呢?”
“管得倒多。”澈語氣微微責怪,輕咬我的耳垂,身子一陣酥麻。
“別鬧。”我拍了澈一下,笑道。
“怎的都不擔心我?”澈眼中掠過一絲委屈的神情,卻一點彆扭的情緒都感覺不到。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還擔心什麼?”我擡手環上澈的腰,笑笑地看着他。
“若是他肯退兵,我願言和。”
“好老公。”我笑逐顏開地抱住澈,把臉貼在他胸前,幸福的感覺溢得滿滿的。
第二天醒來,澈已經起身在更衣,我賴在牀上,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呵呵地傻樂。
“怎麼醒的這樣早?”澈回過身看着我,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嗯,睡不着了。”我懶洋洋地撐着做起來,靠在牀前。
澈走過來,在牀沿坐下,揉了揉我的長髮,說:“差子琴整理一下行裝,明日啓程。”
“好。”我乖巧地點點頭,“要出門去?”
“是,同幾個將軍商量行軍事宜。”
“哦,晚膳回府用嗎?”
“回,怎能讓王妃獨守空房。”澈笑意滿滿地在我額頭輕啄一下,便站起身來,說:“今日若是悶了,就讓冥劍陪你出府逛逛。”
“好。”
澈沉穩地一笑,便出了門去。澈走後,我還是依在牀上,不想起身。想起自己說的寵到骨子裡那句話,嘴角不禁籠上溫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