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鬆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

話說南綺聞言,臉上一紅,正要答話,忽聽嶽雯、靈姑驚詫之聲。衆人回望,只見全嶺已被煙光籠罩,看不出商、朱二人所在。空中五鶴重又現形,各在雲層裡疾飛盤旋,繞着嶺頭往復迴翔,哀鳴不已,嗚聲聽去和人語一般,甚是淒厲。衆人已知五鶴俱是朱缺門人幻化。靈姑見南綺被乃姊數說,訕訕地不好意思,笑道:“此鶴既是妖徒幻化,我們將它除去不好麼?”石玉珠道:“終南三煞門下頗多異術,稍失機宜,縱然當時殺死,元神逃走,爲害更烈。何況他與別的異派妖邪不同,平日也和正教一樣積修善功,叛師爲惡的只有朱缺一人,他那五個徒弟受師禁制,化形羽族,想已受了不少苦處。如若不問情由,一體殺戮,他們爲人善惡也難分別。還是聽憑商老前輩一人主持爲是。”

正談說間,嶽雯忽然失驚道:“這老怪物真個機詐百出,仍然被他化形遁走了。”

衆人聞聲注視,只見一股白氣正由嶺頭彩霧迷茫中激射而起,其長經天,晃眼白虹貫日般射向遙天空際。緊跟着下面商祝也由霧影中飛起,周身紫氣圍繞,手下託着一個形如日輪的法寶,射出萬道紅光,勢絕迅速,比起白氣還要稍快,意似發覺敵人乘虛逃走,待要追去。同時空中盤飛的五隻大仙鶴也各齊聲哀鳴,兩翼一束,銀丸飛墜般落將下來,擋住商祝去路。商祝方喝:“爾等急速躲開,免得送死。”雙方都是勢疾如電,聲纔出口,手上日輪紅光照處,當頭一鶴一陣青煙冒過,已然化爲灰燼。跟着二、三兩鶴也是才飛到,又經日輪紅光一照,各化兩縷殘煙而滅。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情景不過一瞬間事,商祝本是向上激射而起,見五鶴迎面飛攔,話未說完,便葬送三個。好似有些心軟,忙把日輪寶光一斂,待要閃開後面殘餘二鶴。那紫氣紅光緊隨白氣之後,原是銜接一起,這寶光略收,微一停頓之間,白、紫二氣相接處好似匹練中斷。這頭紫氣還待上升追逐,那白氣已似驚虹電掣般曳向天邊,連第二眼都未看清便沒了蹤影,快到無法形容。連秦、嶽、石三人得道多年,久經大敵之士,都覺生平所見各派有形遁光飛劍,從無一個有此迅速,俱都驚訝不置。

殘存二鶴見同伴慘死,一點不以爲意,仍朝商祝身前飛去,鳴聲介於人鳥之間,聽去益發哀切。商祝見白氣遁走,似知追趕不上,大喝:“無知蠢業障,還不快去那旁峰下等我。”二鶴將頭連點,哀鳴了兩聲,徑直往衆人存身的孤峰上面飛來,只不近前,在峰頂上飛落,延頸望着隔嶺商祝低鳴,意似死裡逃生,互相哀慶。

裘元、南綺、靈姑都是年輕喜事,見二鶴高逾常鶴二倍,雪羽修翎,長頸鋼喙,丹頂映日,目射金光,顧盼神駿,十分威猛,儘管悲鳴如訴,一點不顯萎憊,不由心中喜愛。又看出二鶴已爲商祝所收,靜俟後命,不會有失,俱欲蜇近觀看探詢。石、秦二人連忙攔住,低語道:“他們道行頗深,休看此時失勢,依然輕視不得。他們既不肯近前,心中難保不無愧忿,稍一不慎,便樹日後強敵。等見商老前輩,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吧。”說時,二鶴側看衆人兩眼,又低叫了兩聲,忽然一躍近前,俯首低鳴。衆人先聽嗚聲似人,遠聽只覺悽楚,鶴鳴又急,聽不真切。及至走近相對,鳴聲又緩,細心聽去,分明與人語差不多少,只尖音多些罷了。因知是人幻化,各有很深道行,不敢輕視。石玉珠先道:“劫數前定,二位道友不必悲苦,令師叔事完定有安排。彼此素昧平生,道友姓名來歷可能見告麼?”二鶴口吐人言,說了自己的經歷遭遇。

原來他們同門師兄弟五人,個個宿孽深重,一學道便誤入旁門。早年遇劫本該慘死,被現在的師父朱缺救去,幾經哀求,始蒙收錄。拜師之時,朱缺原與約定:一旦爲徒,凡百皆須聽命,日後縱令披毛戴角,赴湯蹈火,俱都不能少違。起初十年尚是人體,每日從師學道,一切由心,毫無拘束,爲拜門後最安樂的光陰。

這日朱缺忽從北海擒來五隻仙鶴,說五人修爲日淺,不配做他徒弟,五鶴俱有千年以上道行,擒時元丹毫未損傷,命將本身軀殼捨去,附身爲鶴,借它原有道力元丹,轉過一劫,便可白得千年修煉之功,五人入門時早有誓約,朱缺平日雖極隨便,但是言出法隨,心腸又狠,稍有支吾,便生奇禍,除了唯唯聽命,更無話說。事在半月以後,當時本可乘隙逃走。一則怯於嚴威,不敢離開;一則又知本門中人必須受過兵解,或在禽畜道中轉上一劫,纔能有大成就,何況朱缺也允異日許其復體爲人:於是安安心心靜俟施爲。誰知朱缺性情乖僻,無論甚事,想到便要嘗試,因遊北海,看見五鶴神駿可愛,已成仙禽,立意收帶回山。偏偏那五鶴不肯馴伏,一時觸怒,乘鶴主人未在,強擒了來。

因知鶴戀故主,決不歸順,忽想起洞中五人正可化身,不特五鶴可得,異日用處甚多,並與道號符合。只顧逞那私心,並無絲毫師徒情分。五人等到化形爲鶴,纔看出乃師心意,雖然不免難過,終因不遇朱缺,也許早化異物,現在除卻每年有四十九日煉法之期受點苦難外,平日無甚苦處,年時一久,也就相安,仍然效忠,並無怨望。

直到適才商祝痛罵朱缺,歷數其罪狀,五人才知師父兇殘陰毒,不特將人化鶴全出私心,並連入門以前所遭劫難,也全是他詭計造成。正在空中相顧悲鳴間,忽聽朱缺也在下面運用玄功,暗傳心語,說商祝所說全是假話,因和他有仇,存心離間,實則想將他師徒一網打盡,自爲宗主。此時合沙奇書被商祝得去,如若反脣相譏,口一出聲,心神稍懈,便爲所乘。如他一死,五鶴也必被商祝真火煉成灰燼。並說:“商祝手上持有一件形如日輪的寶物,是我剋星。少時我如不敵,元神捨身逃遁,你們可挨次近前去奪那朱輪。能得手更好,即便爲日輪所傷,你五人原體尚在洞底石穴密藏,立可復體爲人,至多減卻一點道力,並無大害。”五鶴也是平日受制,信服太甚,又以爲乃師從無虛言。

心想爲鶴已久,難得有此良機。認作因禍得福,信以爲真。果然朱缺元神一逃,就立即拼死上前,結果頭前三鶴相繼爲日輪所化,形神俱滅,後二鶴才知受愚。無如去勢太急,收勢逃遁萬來不及,自分必死。幸蒙師叔商祝開恩,在危機一髮之間,將寶光收斂,才得苟延殘喘。但他們見朱缺已然乘機逃去,如知他們歸順師叔,必然恨極,吉凶禍福尚還未定,因而仍然十分害怕。

二鶴剛剛說完,隔嶺煙氣已斂,只剩一片紫光籠罩嶺上。商祝忽然飛到,對嶽雯道:

“多蒙諸位道友借我奇書,得脫苦難。雖然一時心軟,爲救二鶴,被他遁走元神,日後尚須多費手腳,但他所盜先師先天五行真氣業被我收去大半,後又仗着合沙靈符妙法與本門真火將他燒死。此後縱想尋仇爲害,他那元神背上仍負有先師遺留的千萬斤重禁制,日受苦難,也無法肆其兇焰了。”隨將合沙奇書連玉匣遞與嶽雯轉交南綺,囑令好好收存,絲毫不可大意,落在外人手內關係非小。

嶽雯接書,笑對南綺道:“此書實是關係重大,師妹和裘師弟此時在外行道,用它不着,帶在身邊易啓異派妖邪覬覦,雖說不怕,終費手腳。不如由我送到青城由朱師叔收存,異日回山再行習練。尊意如何?”舜華在旁,忙搶口道:“我正爲此擔心,如此甚好。”南綺梯雲鏈已先取回,聞言一想,朱缺元神尚在,帶書上路反多操心。只沒見過,意欲看上兩眼,再交嶽雯帶走。秦紫玲道:“二妹既不帶它,最好連這一看都無須吧?”南綺、裘元俱都好奇,話未說完,裘元已先從嶽雯手裡接過,和南綺一同觀看。

見那合沙奇書並非尋常椿葉,而是玉葉金章,寶光隱隱,共總薄薄七篇,滿是古篆文和符篆。裘元雖認不出,南綺從小就隨父母多參秘芨,能辨別古字,知道古篆文是符篆的註解口訣,再一細心參詳,竟悟出了兩道伏魔符篆,默記在心,好不歡喜,滿擬此書不用師傳便可參悟,不料只上來那兩篇領會,餘者百思不得其解。

南綺正想借詞和嶽、秦諸人商議將書暫留身旁,日後自送回山,商祝忽然微笑道:

“現時能解此書的並無多人。頭兩章只要學過天府符篆的俱能領悟,底下卻極深,休說不識,便識也須另加苦功勤習始能應用。承你借書之德,雖說因人成事,不是你安心踐約,總由你才得解。我生平無德不報,必定約地傳授,無須由嶽道友帶返青城了。此書最幹各派妖邪魔怪之忌,帶在身旁,他們定必千方百計齊來攘奪,不得不休。那前兩章符咒你雖能領悟,也還有好些未盡之處,用起來能發而不能收,容易生事。隔嶺地火被朱缺勾動,內中已藏有石油,全嶺已熔,早應爆發。因恐多害生靈造孽,我已行法禁制,靜俟它大都壓歸地肺,再將餘火殘煙連同地火燒熔的漿汁宣泄出來,免使爲害。火須緩緩壓束,尚有一些時候耽擱。今與你們相遇,又承借書之惠,總算有緣。這頭兩章符篆學雖較易,均有伏魔驅邪威力,於修道人防身御害有好些妙用。我意欲對在場諸人,連阿莽姊弟也一齊傳授,你們心意如何?”南綺見心事被他道破,自己雖說能夠解釋,用時是否靈效尚不可知,聞言大喜,立即應諾,衆人俱稱謝。

二鶴也鳴語相求。商祝笑道:“你兩個此時正好代我在空中巡視,沒有復體爲人,還學它不得,異日隨我回山,自有道理。”二鶴本來不知本身吉凶,神態憂疑,聞允帶他們回山,知已轉禍爲福,不禁大喜,剛剛振翅欲飛,重又停歇。商祝笑道:“你們怕那孽師來害你們麼?休說有我在此,他不會自來送死,且他此時自顧尚且不暇,怎會再來?你們只須防別人,稍有警兆,立即報知。這不過是聊備萬一,諒外人也無此膽子。

急速去吧。”二鶴方始喜應升空而去。

商祝隨令衆人並立爲一行,自在衆人身後立定,將手一揚,先發出五股白氣升向上空,再分五面直射下來,恰似五根白柱,將衆人圍在中間。跟着飛出一片黃光,大約三丈,高懸衆人面前。最後才把合沙奇書要過,將手一指,玉葉上面的符篆便放大了數十倍,在黃光上現將出來,晶芒四射,奇光耀眼。商祝解說完了用法,然後挨次傳授。衆人一一精悉領悟,方始收去。也無變故發生,空中二鶴才飛下。

商祝道:“嶺腹真火已然還入地肺,只是地底石土俱已熔化。且喜來得正是時候,這廝雖是情急暴怒,心中仍有顧忌,發動也遲,沒被闖出大禍,所以還可收拾。此間向無人跡,獸類也還不多,總算幸事。不過餘勢強烈,不是尋常,發動後地震山崩,數百里內地域俱要撼動,人立稍近,必爲沸石烈焰所傷。你們雖然不怕,終以謹慎爲是。況且此峰相隔甚近,恐要崩倒。可速離開此地,同去西面高山頂上遙望好了。”衆人聞言應諾,帶了阿莽姊弟二人,同駕遁光,往西面大山頂上飛去。山嶺相隔幾有三十來裡,幸虧衆人多爲慧眼,便勝男、阿莽也是極強目力,嶺前地勢又復平曠,看得甚是真切。

阿莽因昨晚一鬧,衆人烤鹿也未吃成,行時將鹿肉、用具一齊帶去,就地覓柴支架,意欲請衆再吃。南綺笑道:“你沒聽商老人說,嶺火一泄,附近數百里內都震動麼?相隔這麼近,怎吃得成?我們這幾人,便不能辟穀的也都能耐幾天飢,不吃無妨。你二人如餓,我先送你們回去好了。”勝男答說:“無須,我姊弟也能三五天不吃東西。既嫌這裡不好,事完回洞再吃也是一樣。”

說時忽聽噝噝之聲起自前嶺,尖銳刺耳。衆人知已發動,定睛往前一看,只見商祝騎在一隻鶴背上,凌空下視,那嶺已被紫光包沒。先是嶺頭上突起一股濃煙,其疾如箭,直衝霄漢。冒了一陣,煙中忽冒火花。商祝便由空中射下一道黃光,罩在嶺頭上面。火煙被黃光一壓,愈發激怒,噝噝之聲更烈,不能上衝,便往四外橫溢。火穴也逐漸潰決,地底轟轟隆隆之聲宛如萬雷怒號,山嶽崩頹,衆人立身的高山也隨着震撼動盪,大有塌陷之勢,商祝神情也似有點忙亂,不似先前安詳。

南綺恐萬一地震山崩,驟出不意,勝男姊弟不及攜帶,受了傷害,忙將勝男姊弟喚在身旁,暗中戒備。秦紫玲笑道:“南妹不必擔心,商道長既命在此,決無妨害。終南三煞中只他性最仁慈,以他法力,本可從容應付,只因朱缺勾動地火爲時已久,全嶺山石泥土俱都熔成沸漿,加以石油引燃,勢極強烈。他見本山雖然無人,禽獸生物仍是不少,意欲緩緩宣泄,使衆生物警覺逃走,免得驟然暴發,不可收拾。看這形勢,嶺腹蘊藏石油、石炭必然衆多,經此長時,除表面一片看去無異外,裡面已成了一個極大的火窟。這一強加鎮壓,蓄勢越難宣泄。幸有合沙靈符之力,真火已然引入地肺,否則這千百里內全成火海,大災已成,休說商道長不能善後,便各位師長一齊駕臨,也不能遏止了。”

紫玲說到這裡,偶望前面,忽然失驚道:“看商道長神態頗慌,事出預料,必有原因。終南三煞平日頗多仇敵,莫非有人暗中作梗?此事關係非小,嶽道友可同我前去助此老一臂,免致債事吧。”南綺聞言技癢,也要隨往。裘元方欲開口,南綺苯視了一眼道:“你代我保住勝男姊弟,我一會就來,你去則甚?”舜華本想連南綺都不令去,三人已經飛走,只得罷了。

這時嶺頭火穴已陷有兩三畝大小,濃煙如墨,成一大幢聳立嶺上,中雜熊熊烈火,往上直衝。黃光壓在上面,起初高僅兩丈,後來火焰勢子越盛,商祝不敢過於緊逼,稍一放鬆,黃光立被衝高了二三十丈,聲勢益發浩大。等再強力下壓,已是難制,一任商祝運用玄功奮力施爲,也只勉強遏制,不使再住上升,不能降低。遠望過去,直似一根金頂黑身的撐天火柱。火頭吃黃光一蓋,濃煙便向四外橫溢,油煙之味,奇臭難聞。火星濺向林木草樹上面,立即引燃發火。幸是商祝處處留意戒備,一見火起,立用禁法止熄,才未引起野燒。雖似曇花一現,隨起隨滅,無如左近多是豐林茂草,火煙中含有很多石油,沾着一點便燃,此滅彼起,層出不窮。

商祝八方兼顧,本就有些手忙腳亂,猛聽嶺後砰的一聲,連忙飛身查看時,嶺後山腳下又陷了一個大洞,四五股灰白色的火氣噝噝怒嘯,正往上空激射,離穴三五丈,迎風化爲火焰。嶺上原有紫光封禁,只留嶺脊一個人口往外宣泄。火勢本應向上,怎會由地底旁行,再行破土而出?商祝一見,便知來了強敵暗算,尚幸嶺後一帶石土深厚,那火只是對頭暗中行法,由地底穿通,勾引而來,不如正面猛烈,又系初發,還可勉力堵住。忙即運用五行真氣,手揚處,一團碗大黃氣飛射下去,落在新焰火口以內,立即暴長丈許,將口堵住,雖未爆發,因是事出倉猝,急於應變,心神一分,晃眼工夫,正穴火柱又將壓頂黃光衝上去二十多丈。只有頭上濃煙還是黑色,下餘四五十丈已全變爲烈火。環着火口的山石泥土早已熔化成漿,仗着紫光強禁,雖未潰裂,無如裡外交熔,僅剩薄薄一層嶺皮,稍有縫隙,或是行法人一個主持不住,立成滔天巨禍。似此全神貫注猶恐照顧不周,哪裡禁得起嶺後又有潰洞。

商祝見正穴火勢漸難遏制,火口已開,如再用合沙靈符之力將其封閉,火由地行,由遠而近逐漸燃燒,千百里內悉成火海,其害更烈。火中雜有地肺餘火和無量數的石油,不是尋常法術和水所能熄滅,偏偏這時又有敵人在側隱形發難,不能分神搜索,好生痛恨愁急。正在偷空暗查敵人蹤跡,嶽雯、秦紫玲、虞南綺三人已相繼飛來。商祝性情孤做,初見衆人,雖覺個個仙根道器,因系初會,不知深淺,又以前輩自居,本無求助之念。及見三人飛到,忽想道:“峨眉、青城兩派正當昌明之際,久聞門下弟子多半法力高強。現當危急之際,命他們抵禦仇敵,以便全神顧火,豈不是好?”

嶽、秦、虞三人先因高嶺阻隔,只見商祝神情慌亂,別的俱未看出。及至飛臨正穴上空,秦紫玲首先發覺那新火口,益發料定有人暗算。留神四顧,見相隔五里有一個十丈高下土坡,林木甚是茂盛。這時環嶺百十里內黑煙飛揚,當頂一片紅光上燭,天已成了暗赤顏色。四外雲嵐雜沓,姻霧迷漫,狂風大作,沙飛石走,都是一派陰煞氣象,那土坡看去本無異狀。紫玲本就心細有識見,近年與齊靈雲、周輕雲在紫雲宮海底宮闕勤謹修爲,道法大進。又練成一雙慧眼,見坡上黑煙籠罩和別的樹林一樣,已將放過,忽然一辨風向,看出坡上煙霧乍看似隨山風升沉浮動,但是上密下疏,略散即聚,景物也較旁處隱晦,頗似有人主持神氣。情知有異,且不說破,暗朝嶽雯、南綺遞一眼色,搶先說道:“想不到火勢如此之大,現在全山火煙籠罩,少時火口一大,不知有多少生物遭殃。我意欲乘災未成以前,與嶽師兄和南妹環山巡行一週,助商老前輩將那與人無害的生物移向遠處避難,免被波及如何?”嶽雯、南綺料有原因,同聲應諾。商祝見紫玲使眼色,也知必有所見,便道:“這樣也好。只是環嶺地方甚大,野獸慣在隱處潛伏,不知死活,務要小心,莫使遺漏,”紫玲道聲領命,便招嶽雯、南綺二人近前,並肩向空飛起。土坡本在嶺後東北角上,紫玲卻先往南角上飛去。

自來烏魯蟲介等生物多半能知天時,長於趨避。近嶺一帶鳥獸本就不多,當昨晚朱缺行法勾動地火之時,早都警覺驚走,及至商祝開了火口,火勢越來越大,地底震動之聲越猛,除了蟲蟻等小生物無法逃遠外,凡是能飛能走的生物,受不住那火煙薰的,全都逃竄出百餘里外,一個也看不見。

南綺雖料紫玲有爲而發,但聲東擊西一層還不知悉。見黑煙滾滾,熱霧滔滔,潮涌一般順風飛去,前途盡是煙霧瀰漫,又熱又臭,笑道:“大姊,前面煙霧這麼濃厚,鳥獸之類不熱死也嗆死,我看未必有甚生物呢。氣味難聞,換個方向吧。”紫玲乘機答道:

“生物雖知趨避,驚竄之中易爲煙霧所迷,或是誤入死地逃不出去,既打算積點功德,自然由煙厚之處起始,再環繞回來,方兔遺漏。你嫌煙臭,由我用彌塵幡同飛就無妨了。”隨說隨將彌塵幡取出,令二人貼身並立,一幢彩雲簇擁三人同飛,端的星飛電掣,神速已極,晃眼便是百十里外。再由東南繞向東北,仍不直飛土坡,故意由斜刺裡越過。

等已過去裡許,倏地折回,直往坡上樹林中撲去。

那林中潛伏的敵人名叫暢吉,與終南三煞師徒積仇甚深,獨自一人隱居本山多年,今早偶從崆峒訪友回來,老遠望見朱缺御風遁走,全嶺俱是彩煙籠罩,耳聽地底風雷之聲,知火山行即爆發,連忙隱身近前窺探。看出商、朱二仇同門火併,不禁又驚又恨。

知道仇人厲害,難於取勝,嶺上神光籠罩,無法破壞,立即想好計策,暗下毒手:用法寶由坡前開通幾處地道,通向嶺腹,將火引出爆發,以分商祝心神,乘其手忙心亂,幾面不能兼顧之際,邪法、異寶一齊施爲。因火勢太猛,開穴時若稍一不慎,不特易被敵人發覺,自身還難免波及,遂先把穴道開至與火鄰近之處,再退回去行法,一一穿通。

誰知商祝近年被困惡鬼峽,每日苦煉,也大爲精進。適才又將朱缺盜取師父的五行真氣奪回多半,法力越發高強。暢吉把火穴才一開通,便被真氣堵住。暢吉嫌這樣開法火力大小,正在另打主意,忽見敵人的三個同黨飛到,暢吉妖法雖非尋常,只因強敵當前,昔年屢遭挫敗,如驚弓之鳥,行事過於審慎,以爲自己隱跡縝密,敵人難於窺探,想看清敵人虛實再舉。同時又來了一個望門投止的密友,互敘別況;因此慢了一步。

暢吉先見紫玲等三人御遁飛行,還有輕敵之念。嗣見三人施展彌塵幡,方知並非易與,當紫玲等繞飛而至,暢吉也頗戒備。及至彩雲飛過,好似並未被發覺,心正一寬,不料目光一瞬,三人倏地飛臨,同時雷火劍光迎頭打下,疾若雷電,暢吉任是神通廣大,也難躲閃。還算那新來同黨吃過紫玲苦頭,認得彌塵幡,深知厲害,一見彩幢飛到,勢絕神速,一面讓暢吉留心,一面暗中戒備,忙把手中玉鉢往上一託,飛出一片血光紫焰,將三人劍光抵住,才未受傷。

紫玲只知妖人藏身濃霧之中,因沒看出真實所在,纔將雷火劍光一齊夾攻。暢吉驟出不意,無法施爲,被紫玲一雷先將妖霧震散。妖黨爲要抵禦飛劍,又將鉢中血光飛起,益發被三人看清地方。紫玲、嶽雯各將雷火連珠一般朝當中打去,三道劍光更是驚虹飛舞,上前夾攻。暢吉已爲三人先聲所奪,再見這等情勢,誤認機密既泄,商祝也必發現自己,事完必來夾攻,心中發狠,把牙一錯,手一揚,飛起三道碧油油的光華,將三人飛劍敵住。跟着一聲長嘯,和那同黨收轉妖鉢。恰值嶽、秦二人雷火打下,霹靂連聲,只見滿地碧螢流走,晃眼消滅,再找妖人已不見蹤跡。空中三道碧光已被劍光繞住,只一絞,也化爲萬點碧螢,隨風消散,直似灑了半天星雨。

南綺笑道:“這兩妖人怎如此不濟?”紫玲雖不認得暢吉,卻認得那同黨正是新從自己手下漏網的黑神女宋香兒,知道難猶未已,便道:“南妹,你莫輕視妖人。只因迅雷不及掩耳,才使其挫敗。但我一時疏忽,見他飛劍放出,大有一拼之勢,沒料到他會舍劍地遁。便那女妖人都是勁敵,妖道更是一身邪氣,我想他們決不會就此甘休。妖婦爲困舍妹,曾在我手下漏網,既來投這妖道,必然比她還強。商道長正在緊急之際,莫要被他們做了手腳,商道長未必受害,貽禍生靈卻不在小呢。”

話還未畢,南綺忽然驚呼:“大姊,還不趕快回去,火山要爆發了。”紫玲擡頭一看,只見來路嶺腳下又陷出三個新火穴,濃煙烈焰,泉涌一般,突突上升。商祝已不知何往。地底風火之聲密如擂鼓。喊聲:“不好!”不顧再往下說,忙招嶽雯、南綺二人,同駕彌塵幡電馳趕去。還未到達,首先發現妖婦宋香兒,正與商祝新收的另一隻仙鶴在嶺側危崖之後惡鬥。那鶴口噴一條白氣,周身也有白氣圍繞,已吃妖婦一道黑光困住,苦命相持,大有不支之勢。嶽雯聽紫玲一說妖婦姓名,便知她是九烈神君愛寵,有名的淫毒兇妖,心甚痛惡,惟恐又被漏網。忙道:“秦師妹急速去助商道長,待我誅此妖孽。”隨說,手一指,一道金光直朝妖婦射去。紫玲知道嶽雯法力高強,口應一聲,獨自越過火穴,往嶺脊前面飛去。南綺生性疾惡,沒等發話,早將飛劍放出。

黑神女宋香兒原是奉暢吉之命,仗着身有避火之物,前來放火。並由暢吉去鬥商祝,好使他不暇兼顧,宋香兒纔開了三穴,便吃仙鶴擋住,瞥見雲幢追來。雖然嘗過紫玲厲害,一則仇恨太深,一則又恃善於逃遁隱形之術,仍想把禍闖了再走,南綺飛劍出手,連忙迎敵,紫玲忽又飛走。心方一喜,嶽雯金光已如匹練橫空飛至。嶽雯爲人最是謙遜,從不顯露鋒芒。適才初會妖婦時,因有紫玲、南綺同往,知道足可應付,一面隨衆將昔年初學道時防身飛劍放出,一面觀察動靜。這時因是痛恨妖婦,決計除她,一上手便將峨眉開府以後師傳金鱗劍放將出去。此劍乃昔年連山大師降魔之寶,經嶽雯師父嵩山二老之一追雲叟白谷逸在月兒島火海之中取出,重經師徒二人玄功祭煉,神妙無窮,威力至大,與正派諸長老的仙劍幾乎不相上下,妖婦如何能是敵手,一見便自心驚。無如先放火時被那仙鶴裝作空中飛過,爲火煙薰迷,突然墜落,一到了妖婦身側,冷不防爪喙齊施,又噴了一口真氣,三下里夾攻。如非妖婦應變神速,長於閃避,立即遁開,幾乎爲鶴所傷斃命。就這樣。還中了一爪,左肩也被真氣所傷。心中憤怒已極,必欲將鶴殺死泄恨,竟將九烈神君的黑煞神劍放出,準備將鶴絞成粉碎。

那鶴久在高人門下,又是人變的,功力頗不尋常,一任妖婦施爲,急切間仍傷他不了,那口黑煞劍的烏光反被鶴的真氣絞住。妖婦並未覺察,一面另指一道淡灰色的劍光敵住南綺飛劍,一面縱遁避開來勢。待將黑煞劍收回去敵嶽雯,不料那鶴狡檜異常,所煉真氣極爲強勁,表面看去似爲妖婦劍光所逼,實則破它甚難,並無傷損。妖婦見嶽雯、南綺劍到,想要撤劍轉敵,那鶴如何能容,忙運玄功奮力一收,竟將黑煞劍絆住。妖婦往常收劍捷於影響,這次竟不能收回。驟出不意,心中才一失驚,未容轉念施爲,嶽雯飛劍立似電一般卷將過來,妖婦見不是路,惶遽中又把妖鉢取出,剛往上一舉,金光已當頭罩到,如神龍掉尾,微一掣動,便已了賬。妖婦以前屢遇正教中人,均仗着她狡詐機智,妖法高強,得脫性命。這次也是該當遭劫,般般湊巧,黑煞劍首先被仙鶴真氣絆住;嶽雯飛劍本就神奇,中間又經神駝乙休指點,越發精妙。妖婦縱有一身邪法、異寶也難措手。否則縱難逃遁,決不致死得如此快法。

妖婦一死,嶽雯見那黑光仍被仙鶴白氣絆住,便對仙鶴道:“按理此劍應歸道友所得,無如劍上邪氣太重,又是九烈神君教下之物,留在身旁必有後患,保持不住。況道友也收它不了。暫且由我收去,少時間過商道長再作處置,你看如何?”那鶴口吐人言,應聲:“遵命。”剛把真氣一撤,劍便騰空欲遁。嶽雯忙按本門收劍之法,運用真氣吸收下來。雙手接住,只一搓,現出原形,化爲一柄烏光晶瑩、可鑑毛髮的烏金匕着,在掌中不住跳動。嶽雯隨用禁法制住,藏入法寶囊內。

二人一鶴剛剛飛起,待要越嶺而過,忽聽轟隆一聲巨震,嶺頭火口崩裂,烈火暴發,千百丈火焰黑氣沖霄直上,爆炸之聲響成一片。當時山搖地動,狂風大作,紅光映雲衢,熱氣薰灼,不可向邇,火勢之大,從未見過。那妖婦新闢的幾個火穴反倒小了下去,不再騰起。二人雖是御劍飛行,也不敢由火裡衝過,忙將遁光升高。由火側繞飛過去一看,嶺上紫光已斂,嶺脊正面穴口崩陷了頃許地面,烈焰奪口上涌,勢絕猛烈。山石被火熔爲岩漿,顏色通紅,恰似燒化了的鐵汁,瀑布一般順着人口倒掛下來。所過之處,無論山石林木,齊被燒化,滿地淌去,聲勢駭人已極。再看妖人暢吉及紫玲,不知何往。商祝已離鶴背,獨個兒飛身空中,一手發出五行真氣射向下面,似想借真氣之力,將火汁去路阻住。另一手掐訣行法,向西南方山多之處不住比劃,不知是何用意。看那神情,甚是惶急狼狽。

嶽雯料知巨災已成,此火又非常大,不是五行之水可以澆滅。火口越陷越寬,火勢越來越大,身在高空,還是上風,都覺奇熱難耐。那流出來的火汁,被商祝真氣擋住,不能流遠,晃眼聚有兩丈來深,峰前那一大片盆地全被佈滿,赤焰熊熊,化爲火海。不消片刻,下面地皮也被熔化。地底也蘊藏有石油,聚着聚着,火汁微微往下一沉,下面石油立被引燃,轟的一聲巨響,全火海同時爆發,滿天空石汁橫飛,宛如紅雨。加以嶺腹本已燒空,同時崩塌,兩下相連,融爲火山,烈焰滔天,比前更大了好幾十倍,嶽雯、甫綺禁受不住火烤,只得隨了二鶴往遠處飛去。

商祝雖仍奮力施爲,無如火域大大,那五行真氣只能堵住前面低處。四外峰嶺吃火一烤,紛紛炸裂崩塌,地動山搖,天驚石破,震耳欲聾。那西南方一座高山,先經商祝行法,似有移動之勢,嶺前火海下面地火一涌,忽又停止復原。嶽雯纔看出商祝先想移山壓火,嗣覺火勢過大,移山來壓,一個不好,反加災害,所以欲行又輟。想不到地火威力如此厲害,在有一身仙法,愛莫能助,眼看危急萬分。

商祝將遠山止住以後,好似情急無奈,身在黃光擁護之中,一聲怒嘯,面上顏色倏地慘變。剛剛將左手伸向口邊,待要咬碎五指,捨身救火。猛見一幢彩雲擁着兩個道裝女子星馳而至。內中一個還未近前,便高喊道:“妖人已然伏誅,師姊齊靈雲現奉掌教師尊妙一真人之命,特由東海取來冰蠶和天一真水來此救火,請商道長暫退一旁,以便下手。”說時雲幢已早飛近。另一女子也由雲幢中飛出,身背兩個葫蘆,一大一小,通體俱是祥光紫氣圍繞,徑向火山頂上飛去。嶽雯一看,果是齊靈雲到來,知道此火必滅,好生欣慰。商祝聞言也轉憂爲喜,面帶愧色,和紫玲退將下來。

同時靈雲也飛到火山上空,先將身後小葫蘆取向手內,將蓋揭開口,朝下四外略灑,飛出幾點寒星,晃眼之間展布開來,化爲一片冷雲蓋將下去,恰似一座水晶結成的圓幕,直罩在整個火山之上。火頭被它一壓,立即退縮,漸漸下垂及地,四外都被罩住,全無縫隙。寒光晶影與內裡熊熊烈火相映生輝,化爲無邊麗彩,煞是好看。

靈雲隨將大葫蘆蓋揭開,右肩微側,手朝前一指,內中飛出一物,形如春蠶,通體雪白,初出長約尺餘,迎風便暴長丈許。周身銀光閃閃,隔老遠便寒氣侵人,適才酷熱立即消滅。冰蠶出現以後,在空中略一盤旋,飛向前去,晶幕上立現一洞,蠶口張處,宛如滾湯潑霜雪,狂濤卷微燼。蠶口白氣兀自噴發不已,轉瞬瀰漫全幕,不見火影。

約有頓飯光景,靈雲一聲清叱,冰蠶離幕飛回,自行縮小,鑽入葫蘆以內。那座晶幕依舊冰輝清瑩,罩在火場之上,內中火勢全都熄滅,火中漿汁已經凝爲一片五色斑駁的石地,白氣也早被冰蠶退時收轉。靈雲重又將小葫蘆口對準冰幕行法,將手一招,幕上忽又飛起一根極細雨絲,往葫蘆口內投去。一會由厚而薄,由薄而消,晃眼收盡,只剩劫灰,滿眼一片荒涼。

這時在山頭遙望的舜華、裘元、石玉珠等人也帶了勝男姊弟飛到。除嶽雯、紫玲和靈雲本是同門,石玉珠也深悉靈雲法力外,餘人多是初會,見有這麼大神通,好不欽佩。

商祝面有愧色,正待開口,靈雲已先施禮說道:“家父因知妖人暢吉假手妖婦,破去合沙道長靈符,意欲毒害生靈,商道長雖然法力高強,能滅此火,但是嶺內和這一帶地底均含有無量石油,地肺中火已被前人勾動,仗商道長法力強壓歸竅,時候稍久,難免二次引着,終是費手。此火只天一真水能夠一舉熄滅,無如此水爲水閥至寶,這樣用了未免可惜。且喜百禽真人公冶道長借用冰蠶已然交還,正好同時運用。有了此蠶,只須將真水化爲冷雲,壓住火焰,使不聚於一處,再放冰蠶,噴出那數千年玄冰精英凝結的奇寒之氣,便可消滅。真水也一滴不少,仍可收回。如命施爲,果見妙用。來時家父並致道長一函,尚請一觀。妖人暢吉業在途中路遇,與師妹秦紫玲合力除去,形神俱戮,永無後患了。”說罷將書遞過。

商祝看了,笑道:“我因家師爲孽徒所弒,朱缺受報在即,又得借觀合沙奇書,終南三煞剩我一人,本意事完創立教宗,與貴派和青城諸派一樣大開門戶。今日一見,不特事非容易,道力也還不足。別的不說,像諸位道友這等資質,我修數百年尚是罕見,何從物色?況有今日之事,越發使我慚愧。歸謝齊真人,說我感他盛情指點,來書之意我已心銘,必定依言而行。只等復了師仇,便即隱遁海外,不再作別的妄想了。”

嶽雯見他手招二鶴,似乎要走,忙把黑煞劍交出,說了得劍經過。商祝見劍,驚道:

“那妖婦竟是九烈神君門下?朱缺此次元神遁走,許是前往投她,我於此劍頗有用處,可能暫借一用麼?”嶽雯道:“此劍本系鶴道友真氣裹住,後輩不過助他收下;況且異教中物,要它無用。老前輩只管取去,何借之有?”商祝又笑道:“無怪各派羣仙都道峨眉、青城人才輩出,日益昌明光大。起初我自負多了一點年紀,還不怎樣在意。自從先後遇見諸位道友,個個都如仙露明珠,清華朗潤,人言果是不謬。那些異派在用心力,妄欲爭衡,如何行呢?諸位道友各自珍重,仙業必不在遠。行再相見。”說罷,舉手作別,自帶二鶴破空飛起,白氣橫空,眨眼不知去向。

南綺方笑商祝前踞後恭,靈雲道:“你們哪裡知道,這終甫三煞修道均有五六百年以上,法力高強。尤其所煉五行真氣,在各派劍仙中獨樹一幟,神妙非常。商祝人最肝膽,昔年因朱缺犯了本門教規,代人受過,同受嚴罰,日受風雷之苦。朱缺因是犯規首惡,性又倔強,不似商祝甘受羈勒,輕易制他不住,所以他師父鐵鼓仙對他處罰最嚴。

除禁制後洞外,並將洞側飛雲峰全山行法移來,壓向他的背上,至今不能擺脫。”接着便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朱缺陰狠乖戾,不知乃師起初自恃道力,妄想肉體飛昇,沒打轉劫主意,也未積修外功。近年道成,見同伴合沙道長已早仙去,自己在自多捱了二三百年,依舊飛昇不得。他也知旁門中人必經此一關,無如他這一派別有神妙,如欲兵解,非本門中人下手不可。便借朱、商二人犯規,處罰加嚴,知道朱缺必不甘服,日久懷恨,一旦得脫,定要乘機行刺,特意假他的手,連同第三弟子終南三煞中的魏稽,同時兵解。因恨朱缺背義忘恩,拭師犯上,轉劫時將禁制商祝的移山鎮物自行毀去。

朱缺原因受制多年。日受風雷重壓之苦,每遇魏稽,必向哀求。魏稽原和朱缺不睦,先未答理。年數一多,見朱缺受盡苦難,不由動了多年同門之誼。無如師父法令素嚴,愛莫能助,徒喚奈何。到了近年,鐵鼓仙忽說功業行將圓滿,入定時多,往往經年累月,便將禁制朱、商二人之事交他執掌施行。他那本門禁法甚是玄妙,設有代形鎮物,只須有法施爲,人在千萬裡外,一樣受到苦難,其應如響。起初商祝只背上少了一層山壓的重力,別的受罪俱和朱缺差不許多,行動起坐比較隨意而已。魏稽和商祝情分頗厚,初接管時心懼師威,照樣用心靈感應,發動後洞禁制,一日三次用地火風雷給二人罪受,沒敢絲毫詢情。過了些時,偶往雲貴邊界,便道往惡鬼峽探看商祝,私盡同門之誼。

二人見面互談別況,說高了興,不覺到了施刑時候。魏稽本意不忍當面下手,想要離去。商祝再三不肯,力說:“你看我是私情,施刑是師命,各行其是,有何妨害?你我同門至交,別久會稀,難得見面,何必因此遽然別去?並且這幾年來痛自悔悟,奮力虔修,所受孽難已然輕好些了。”魏稽無奈,只得依言行事。魏稽以前行刑,雖知此法厲害,因在遠地施爲,從沒親見。朱缺禁處雖在本洞,一則平日有仇,懶得看望;二則他爲人陰毒忌刻,受罪時節如往看望,相形之下,定要懷恨:所以除偶因取物路過相值,聽他訴苦求說,敷衍幾句外,一直也沒看過。這時面對好友施刑,尚是初次。魏稽心靈剛與本洞鎮物相通,如法施爲,商祝立被風雷包圍,身受極慘。魏稽越看越不忍,當時激於義氣,竟想拼受重罰,將風雷撤去。商祝力言:“不可。我已受慣。師父法嚴,你只寬免得我一時,日後師父覺察,一生氣,你白受連累,我的罪孽許還加重,豈非兩誤?”魏稽無法,眼看他受完每日應有的苦難。又聚了些時,方始忍痛別去。回山立向師父懇求,說商祝受難多年,只知愧悔激勵,毫無怨望,現在年時已久,可否特賜鴻恩,稍予寬免?鐵鼓仙只是笑而不答。魏稽看出師父神情尚好,拼擔處分,私把商祝每日應受苦難暗中減去多半。鐵鼓仙竟故作不知,從未過問。

過了兩年,魏稽無心中聽師父提起,說昔年因憤朱、商二人犯規,本想處死,嗣經哀求,令其改受活罪。又說:“我不久飛昇,他二人難猶未滿。我去之後,你至多詢情使其少受苦處,如想去掉二人禁錮,決無這等法力。”魏稽本知師父功行將完,又知所受禁制中藏先後天五行妙用,非比尋常,無人能破,聞言好生代商祝着急,再四探詢有無別的破法。鐵鼓仙說只有以前仙去好友合沙道長所遺奇書,如能得到開視,照書行法,方能脫困。此書現在蛇王廟大人阿莽姊弟手中。魏稽因本門教規最忌強取人物,又問出收藏書的是個凡人,不知寶貴,離惡鬼峽又近,連忙抽空去給商祝送信,令其就近設法。

又擔着責任,將禁法鬆了一次,使商祝足跡能夠離洞稍爲走遠,以便下手。無如禁法厲害,商祝只走到廟前而止,又爲時甚暫,仍是無法到手。

魏稽回山,朱缺見了,重又老臉哭求。魏稽心腸…軟,暗忖:“都是同門師兄弟,何獨彼厚此薄?”加以師父正在入定,要經一年才醒。於是也將他的苦難減少。哪知朱缺早蓄異志,陰謀剎師,外面卻裝作感激涕零,好話說了無數。最後又說:“師弟不念;日惡,無恩可報,昔年所煉至寶天辛神弩和一葫蘆靈丹願以奉贈。但是弩和丹藥俱藏中洞昔年居室之內,封閉甚嚴,必須親身往取始能到手。現時苦難雖減,但那整座山峰的重力常年壓在身上,氣都難喘。欲求師弟略鬆禁制,去往中洞將寶取來奉贈,聊表寸心,就便稍爲活動筋骨。”魏稽早就知他得了這件曠世奇珍,妙用無窮,聞言忽動貪心,以爲暫去即來,並無妨害,便即應諾,鬆了禁制,將他領往中洞原居室內,果將寶物、靈丹取出,如言贈與。魏稽只顧喜謝,哪識狼子野心。那朱缺探出師父入定神遊,禁制歸魏稽掌管,便心存叵測。

贈寶以後,朱缺本該回到原處受禁,忽說:“被困太久,似此詢情只能有一次,難得還可在外流連片時,前洞太遠不能去,中洞不願去,到你室中稍聚片時如何?”魏稽雖知禁制之處與居室最近,並要經過,又是初受厚贈,高興頭上,以爲不過片刻工夫,何苦人情不做到底?便應允了,好心好意,還把自制仙釀取出款待。萬沒料到朱缺欲取姑與,那天辛神弩曾經苦煉,與心神相合,隨意施爲,他原深悉本門法術,等走過禁制之處,看出就裡,立即默運玄功,那天辛神弩乃西方庚辛真金精英煉成,形如一個三寸許橢圓鐵球,一經施爲,四面發射光箭,中人立死,那球在魏稽手上,倏地爆射出萬道銀光,魏稽驟出不意,立即慘死。

朱缺原想暗算魏稽,破了禁法遁走。不料魏稽自他被困以來,道法大進,已非昔比,那禁制也全由他心靈主持,一旦警黨中了毒計,知難免死,驚憤急遽中將手一指,竟將禁法倒轉,發出五行生剋妙用。朱缺雖將風雷破去,撤了拘束,能夠脫身,那壓身重力竟無法破。知道全峰重力背在身上,等師父元神復體,按圖索驥,一拘便至,那時所受更要慘酷,一怒之下,就許形神俱滅,不得超生。當時情急,便起弒師之念。仗着禁制破有一半,遠近由心,立即趕往前洞。先將天辛神弩放出,用心狠毒,竟想將乃師炸成飛灰,誰知鐵鼓仙早已醒轉,故作入定相待,有意破他所發神弩。神弩纔剛迎頭飛落,待要射出光箭,忽見乃師頭上紅光上涌,將弩包沒,一聲迅雷,便爆炸成了碎片。朱缺見狀,知道師父已回醒,心膽皆裂。匆迫間無計可施,只得將本門真氣飛出,原意抵擋一時,決無幸理。不料乃師元神突從頭上飛起,戟指怒視朱缺,往後洞飛去。朱缺也沒敢追,猛聽後洞雷鳴。方在驚疑,忽聽地底風雷大作,山搖地動,眼看全洞就要崩塌,才知中了師父道兒。慌不迭攜了幾件法寶和師父貯藏五行真氣的葫蘆,飛身遁出。一片煙光擁着一座尺許高的峰巒,由後洞飛出,一閃即滅,全洞立即崩塌。

朱缺本想弒師之後,無人作梗,便可回到後洞,二次竭盡全力,哪怕多費歲月,好歹也將身背山峰的大累去掉,萬沒料到師父竟是早已算到今日之事,外表讓自己看出禁法可破,誘使爲惡,實則中藏微妙,以虛爲實,防範異常周密,結果只將風雷之厄去掉,不特禁制沒有破掉,那移形代體的鎮物也同時當着己面毀去,從此千萬斤的重力永壓肩背之上,休想去掉,怎能不又驚又急。如換旁人,到此地步必生悔悟;朱缺偏是乖戾異常,加以受罪年久,蓄怨太深,全沒想到弒師叛教,負罪如山,反把師父同門恨如切骨。

無如乃師法術神奇,一經發動,到處都生妙用,任朱缺費盡心力,絲毫攻不下去。情知鎮物已毀,就能開掘到底,至多不過毀了死人遺體,聊以泄忿,井無別的用處,只得住手,另打主意。總算以前修煉功深,道法高強,又有好些厲害法寶在手,乃師一死,去了桎梏,雖然日受山的重壓,痛苦非常,倒也照樣可以行動施爲。又得了乃師生平聚煉的五行真氣,益發助了威勢。於是尋一隱修之地,先按本門玄功,將所得真氣與己相合。

朱缺起初沒想去尋商祝,繼而尋思:“老鬼近百十年屢說我殘暴乖張,昔年誤當作美質,以爲可以承繼道統,因而妄加器重,以爲憑己道力可代減去宿孽。近年悟徹幾微,才知我孽重緣薄,天性難移,反不如商、魏二人尚堪造就。由此逐漸厭惡,不再傳授,師徒情分因之日劣。即以這次犯規來說,也是由激而發。當我受罰的第一天,老鬼又曾斥說:‘此罰雖重,實則是你…生成敗關頭,如非念着相隨多年,還不如此費事。只看你爲人如何來定兇吉:如能洗心革面,忍受磨折,難滿自然釋出,以你多年勤修,仍可成就;如若中途生心,再犯教規,爲師彼時大道已成,自有我的門人代我施刑,使你永世沉淪,萬劫不復。’我在困中靜思,也常警惕,只因受苦太甚,仇深恨重,近日急於設法出困,竟然忘卻。初意師父道法我已得之八九,當初犯規,驟出不意,才被擒住。

如能破禁逃走,尋他仇家護庇隱匿,便可無事。一時情急脫困,殺死魏稽,禁法又未全破,迫於無奈,鑄此大錯。身負重累,至少三五百年光陰,才能用法力像磨鐵成針般逐漸消去。受苦還在其次,老鬼生平言出法隨,終必應驗,可是同門三人,只有魏稽與我不和,已死我手,無所能爲。剩下還有一個商祝,原和自己一氣,並且同受刑罰,定也懷恨在心。他此時脫困,去了風雷之厄,還是由於我的力量,難道恩將仇報?”

朱缺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驚,暗忖:“以前老鬼對我也有不少恩義,如何反死我手?商祝雖說合得來,但他平日對師極爲尊重感激。即以此次而論,本是代人受過,與他無干,老鬼處罰那麼嚴,他卻甘心聽命,毫無怨言,全不似自己倔強爭辯神情。老鬼近年傳授道法又都揹人,今日許多埋伏準備,便非意料所及。也許私下傳有辣手,令他到時代師報仇,弄巧連這移山禁制都有破法。”想到這裡,立往惡鬼峽飛去。

商祝在終南三煞中性最孤僻,人卻好義,重於恩怨。因人師門雖非朱缺引進,卻由認識朱缺而起,這次受了朱缺的累,受苦多年,一點也不怨恨,又因是從犯,代人受過,處罰較輕;不似朱缺首惡,除日受三次風雷之厄以外,每日還要費盡心力,運用玄功抵禦身負整座山峰的重壓。於是數十年靜中參悟,功力大進。二人道行本在伯仲之間,經此磨練,商祝競駕朱缺之上。自從魏稽回山,商祝苦難漸減。心知師父法嚴,不許門人狗情,如非魏稽拼受責罰,便是師父有了寬恕,不禁優喜交集。無如師父自將外功完成,遷了新居以後,便閉洞府,深居簡出。因以前師徒四人多是一意孤行,敵友俱都衆多,因嫌煩擾,洞府終年行法封禁,休說隨意走進,連洞中人的行止動靜也都佔算不出。除卻魏稽再來,無法知道底細。只得時常向師門虔敬遙祝,懺悔乞恩。商祝正懸盼間,過不多日,所受風雷和諸般苦難突然撤去十之八九,以爲師父開恩寬免,喜出望外。只是身仍受禁,不能出洞一步。知道佔算不出就裡,心想:“反正師父一允免罪,魏稽必要來傳師命,至不濟也必飛書相告。”遙跪謝恩之後,便在洞中靜俟後命,並未推算。初意或人或信,一二日內必知詳情。誰知連候多日,全無信息,方覺奇怪。

這日正打算虔誠跪祝,默運玄機推算一下,朱缺忽然飛來。商祝見他受罰比自己要重得多,倒先釋出,可是身負山峰重累卻未去掉,當時頗覺可疑,但久別重逢,欣慰非常,也不暇細問,立即延進洞去。朱缺好狡,見面不說真話,一開口便探詢商祝有無解禁之法,嗣又盤問他對師父心意有無忿恨。商祝滿擬朱缺是同門至好,又共多年患難,一點未存私心。先將合沙道長奇書在附近蛇王廟中發現的一切詳情全部吐露。隨又力說師恩深厚,所受苦難咎由自取,怎敢怨望。朱缺探出商祝傾心師門,好生不快,始而反脣相譏,終於破口咒罵,將弒師殺弟經過也說出來,方始忿忿而去。

二人初見面時,朱缺謊說:“師父業已坐化,魏稽奉命匆促,未將破禁之法學會。

鬧得你是苦難雖去,仍困在此,不能脫身行動;我雖得脫,身上卻揹着一座小山。聽三師弟說,師父昇仙時,言中之意好似昔日對你曾有傳授,所以我特地尋你行法解免。”

商祝信以爲真。及至朱缺肆口毒罵,自吐逆跡,不禁又驚又怒,悲憤交集,形於同色。

如非身在困中,諸多顧忌,幾乎當時就破臉代師報仇了。

等朱缺走後,商祝猛想起適才誤中好計,竟將合沙奇書蹤跡說出。朱缺陰險兇殘,又將師父所煉真氣法寶得去,愈助威勢。看他行時神氣,此去必將奇書攘奪到手,通解書中奧妙後,將本身重累解去,必來殘殺自己,以便獨創教宗,了他多年慾望。又想起昔日得書女子背信違約之事,把虞南綺恨到極處,在自急憤,無計可施。

過了兩天,商祝正待運用玄功推詳未來禍福,忽見老友散仙裴融走來相晤。裴融說道:“自你被禁以來,時常懸念,因爲知難未滿,又恐乃師不快,未敢造次。現已訪知合沙奇書能救此厄,此書現被青城派門人得去,因和青城教祖朱梅、姜庶俱無深交,未便往求。本意將蛇王廟巨人姊弟救出險地,暗中接引,使書主人裘元夫婦自行送書上門解救。適才得信,朱缺已然弒師出困,現命門下五鶴童子飛空四出,一旦查探到書主人的下落蹤跡,便往奪取。早晚必被尋到,事已緊急萬分。神駝乙休以前曾受山壓之苦,較你所受尤重,終經他多年苦煉之功,脫出重累。二次出世以來,又和正教中的三仙二老等人成了莫逆之交,你和乙道友昔年曾有數面之交。何不求他設法?能借他手脫困固好,至不濟也可由他飛書給青城朱道友,將合沙奇書從門人手裡取回,相借一用,免被朱缺伺隙奪取,至成大患。”商祝雖覺事急求人有些內慚,無奈此外更無善策,自己又不能行動,只得寫了封信,託裴融代去相求。

裴融剛到岷山,神駝乙休已接青城教祖矮叟朱梅飛劍傳書,說起此事。朱梅同了各正派長幼兩輩同門,正在金鞭崖上用九疑鼎祭煉前古仙兵寶物,不能分身,託他就便設法。追雲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嶽雯,自從峨眉開府之後,平日無事,常被神駝乙休約往岷山對弈,因此得了不少高明傳授。乙休接書之後,默運玄機一算,已知前因後果,正在吩咐嶽雯,令其代往一行,見裴融來代商祝求說,立即應諾。

裴、嶽二人領了機宜,先飛往神鴉崗上空,用乙休所傳靈符,將南綺所放的梯雲鏈收截了去。剛把玉匣奇書取下,未及開看,虞舜華、秦紫玲相次飛來,互相見面說明經過,便同去惡鬼峽。商祝一見合沙奇書取到,好生喜慰,匆匆拜禱。開匣一看,才知合沙道長道術通玄,因和師父交厚,嫌他剛愎自用,勸必不聽,特意詳參未來,留下此書。

所有一切前因後果,俱都詳加指示。除商祝破禁之法載在書中玉葉上外,並還附有一張紙帖、兩道靈符:一道可用來收朱缺盜去的五行真氣;另一道可致朱缺死命。書中也曾提到,朱缺數尚未終,事機瞬息,弄不好元神仍要被遁走。靈符一久,靈效漸減,地火也難鎮壓,必定破土爆發,釀成災劫。所幸到時也還另有救星。不過朱缺元神一旦逃走,仇恨如山,必去勾結妖黨爲害生靈,又須費上好些手腳始能除去。

衆人聽齊靈雲說完前事,南綺早聞峨眉三英二雲之名,以及二雲所居紫雲宮中仙景,今日齊靈雲果不尋常,益發景仰,互相通名禮見之後,備致欽慕。靈雲也頗喜她美質天真,便約她和裘元異日有便可往紫雲宮相晤。南綺聞言大喜,由此記在心裡,念念不忘。

來人除舜華姊妹久別重逢,意欲小聚些時再走外,嶽雯、秦紫玲、齊靈雲三人俱欲作別回山。經南綺等人苦留,石玉珠也想和齊、秦二人敘闊,再四挽勸,方允同去勝男姊弟洞中聚談半日再走。

當下衆人同往勝男姊弟所居崖洞相聚。且喜相隔火山爆發之處尚遠,山容水態依然如前,沒有受到波及。衆人嫌洞中晦暗,俱在洞外疏林中落座。先前帶去的鹿肉,衆人尚未來得及吃,便遇朱缺來犯,經此一日一夜,加以火發時一番酷熱,肉已不堪再食,勝男姊弟只得將用具攜回。因知衆人一日夜未進飲食,又想誠心款待仙賓,各自汲泉生火,將石洞中藏的剩餘鮮鹿肉,連同醃臘野味、自種的各種蔬菜,儘量取來製作烤吃,忙了個不亦樂乎。衆人知主人心誠,又忙着敘闊,也就聽之。一會勝男做了幾樣菜餚,連酒端來。阿莽早搬來一塊丈許長、二三尺厚的平整青石,另外搬了兩塊石頭,連同原有木凳擺好,石旁搭着烤鹿肉的火架,一切齊備,來請人座。

南綺笑道:“齊大師姊道法高深,已去金仙不遠。紫雲宮珠宮貝闕,玉柱金庭,什麼龍肝鳳髓。火棗交梨不常享受,莫非還吃人間俗物?似這腥羶煙火,肉已隔夜不鮮,丟掉它吧。”勝男接口道:“鹿肉雖然隔夜,因我昨日知道今早就要起身,聽裘恩人口氣愛吃烤鹿,惟恐行時萬一要用,剩肉全藏在石洞陰涼之處,味道和新打來的一樣,決不會變。二位恩人和呂仙姑俱都愛吃,洞中又沒甚好東西奉敬。齊仙姑如嫌煙火,請到上首落座,恰好背風,就聞不見味了。”靈雲忙笑道:“虞師妹休得如此,愚姊縱能辟穀,也只是近年之事,也並未盡絕煙火,不過有時同門快聚,乘興偶一爲之,不以爲常罷了。我們異薹同岑,難得良晤,豈能爲我一人,舉座減興:既如此說,我也奉陪嘗些如何?”

衆人見靈雲謙恭隨和,自是越發親敬。因貪聚談,索性各自圍石而坐,由勝男姊弟二人燒烤了來端上。石玉珠笑道:“可見一飲一啄,俱有定數,吃這一點鹿肉,也有許多波折,幾乎不能到嘴。那些異派妖邪,在自心勞日拙,一旦惡貫滿盈,仍是一個也逃不過日限去,竟少有聽說火海抽身,回頭是岸的。他們並非庸流,雖然所學不正,也都是道術之上,頗能前知,何以到頭來總是不能自拔?真是奇怪。”

靈雲笑道:“數固限人,人也未始不能與命數爭,只看其平日惡重與否。這些年來,以我所知,能自拔的不是沒有,只是太少罷了。即以今日伏誅的黑神女宋香兒而論,她原是九烈神君寵姬,身受老妖寵愛,享受無窮,以妖邪行徑來論,還有什麼不能滿她慾望之處?所居洞府禁制於重,無論正邪各派,非經允諾,休想輕人。她如安本分,只在洞中盡情享受作樂,不到外間生事,我們飛劍雖利,怎能傷她毫髮?她偏靜極思動,只因和九烈孽子黑醜一言不合,互相爭鬧,九烈護庇孽子,數說了兩句,她當時忿恨,盜了宮中幾件厲害法寶,私自逃出,不再回去。九烈事後思戀,又把孽子責罵一頓,立逼黑醜去尋妖姬賠罪,務要接回宮去,否則父子不再相見。以致黑醜路遇妖人,受了愚弄,竟與妖屍谷辰合流,乘鄭顛仙元江取寶之際前往侵擾,死在小南極女仙葉繽的冰魄極光劍和凌雲鳳師妹的神禹令二寶之下。她還惹出許多事端,至今未了。妖婦生性淫兇,自離本洞,便在外面廣尋面首,以快淫慾。九烈教下雖不計較貞淫,並且還想她回富重溫舊夢,無如黑醜一死,其母又是九烈感恩敬畏的嫡室,推原禍始,自不甘休。經此一來,妖婦益發斷了歸念,自恃妖法異寶,恣意爲惡,所以今日終伏顯戮。按她本質,何等聰明機智,如肯歸正,還不是我輩中人麼?全系自作之孽,數限便由孽生而已。”

正說之間,靈姑忽想起元江取寶成功之時,師姊歐陽霜長子蕭漳曾因乘隙盜寶,歸途爲一妖婦劫去。後來歐陽霜哭求師父去救,彼時在場各平輩劍仙俱和歐陽霜交好,紛紛請命前往。甚至連峨眉門下弟子。道法高強先進的師兄姊,竟連金鞭崖煉寶良機都甘捨去,欲往相助。嗣經師父勸阻,只派了秦寒萼等三人同往。妖婦姓名正是這黑神女宋香兒,既已在此伏誅,歐陽母子必已無恙回去,便向靈雲打聽。

秦紫玲笑道:“此事大師姊不曾在場,只我一人身經其事,那妖婦煞是厲害,舍妹等如若晚到一步,蕭漳是她迷戀的人,暫時還能保全,歐陽師妹就不能免於難了。就這樣仍受了一點小傷,如非鄭師叔賜有靈符,幾乎從此殘廢。後來竟連舍妹等也一齊困住。

經我接到舍妹用地底傳音告急,恰值小仙童虞孝、鐵鼓吏狄鳴歧兩位新同門奉命東海採藥,便道來訪,正在宮中。位俱識得妖婦來歷底細,相助趕去,先由虞師弟用後弄射陽神弩毀了妖幡,又發先天大乙神雷震散妖氣,與舍妹等裡應外合。妖婦先還逞能,經我用璇光尺、庚辰剪、九音神鎖連破去她十三件法寶,身上還受了好些傷。眼看被舍妹的柔麻擒往,微一疏忽,竟被她化身逃走。本不打算窮追,無如妖婦忒陰毒,臨逃還下毒手,放出好些黑神刺。我看出不妙,忙用璇光尺去破時,舍妹和歐陽母子全被打中。此刺厲害不在白眉針以下,不過我們金蟬師弟和李英瓊師姊俱有破它的法寶;不比白眉針,非陷空老祖的吸星球不能取出。經此一來,將衆激怒,決計除她。由虞、狄二位先將三人送往峨眉仙府醫治。爲防妖婦逃遁迅速,難於追蹤,又從舍妹手裡要來彌塵幡,到處搜查妖婦蹤跡。適才發現妖霧,遇見妖人暢吉,妖婦居然在彼。起初那麼難法,想不到惡滿限終之時,除她竟會如此容易。金蟬、英瓊本已離山他出,那破妖刺的法寶爲物蠢重,不便攜帶,照例留在洞中。我和他們分手已有數日,此時必已醫治痊癒。歐陽母子不往青城金鞭崖拜見各位師長,必先回轉臥雲村故家看望,然後迴轉苦竹庵去,無須再爲懸念了。”

靈姑於衆同門中,和歐陽霜最爲交厚。因常聽師父說歐陽霜世緣未盡,致誤仙業,非特不能和自己一樣,異日轉入青城門下尋求正果,並且還要遭受兵解轉劫,墮落與否尚不可知。歐陽霜每一談到此事,便自傷心落淚。靈姑覺她可憐,時常爲她憂急,聞言才放了心。因知齊、秦二女道行高深,已離真仙不遠,異日救父回生,全仗峨眉芝仙靈血,諸多倚賴;又想代歐陽霜求一解免之策:難得二人應允小留,人更謙恭和藹,不以先進自居,正好乘機探詢。見衆人言笑晏晏,飲食將終,立即離座起身,走向二人面前,躬身拜倒。二人連忙扶起問故,靈姑一一說了。

靈雲道:“靈妹至性格天,仙福甚厚,已聽各位師長說過,就非同氣也應相助,何況峨眉,青城本是一家。異日靈妹前往峨眉,愚姊必定先期趕往,代向芝仙先容,此層不消多慮。至於歐陽師妹,資質稟賦雖似稍差,人卻極好,誼無慈置。雖然數限緣福已有前定,但我想事前使有趨避,事後再爲照護援引,這點人力總可辦到。如若相見,尚煩轉告,但能爲力,無不盡心。

“愚姊自從仙山開府,傳了法寶道術之後,隔不兩年,便奉教祖之命,同了紫玲、輕雲二位師妹,帶同金萍、龍力子等晚一輩的門人,移居東海紫雲宮水府。本擬修道之餘,重煉以前爲取天一真水,驅除宮中五女,大破紫雲宮時,各同門姊妹兄弟飛劍所損毀的仙兵。不料當初破宮時節,附近有一得道多年的水怪,引一散仙乘虛潛入,初意本爲盜取宮中靈藥,誰知朱師伯閉宮緊急,竟連這一人一怪封禁在內。人怪均擅隱形潛跡之術,更精大虛相神法,能顛倒五行生剋,惑亂觀聽,藏處又是宮中最隱晦之處。師伯封閉時節,雖然覺出有異,但因峨眉開府盛會在即,破宮時所得神沙已用龍雀環攝往嵩山,尚須與白師伯合力祭煉一回,始能備做開府時的賀禮;又算出藏伏宮中之人益多害少;加以易鼎、易震兄弟因用九天十地闢魔神梭窮追天癡上人弟子哈延,被困銅椰島,將受蛟鞭毒打,急須往救。諸股原因,竟率衆同門閉宮起身,未暇窮搜。這一人一怪雖被封閉在內,但是水悶靈域地區廣大,何地均可存身,宮中所遺靈藥寶物更難數計,人怪合力,備極艱辛,竟由伏處竄入黃精殿內。那裡正是昔日戰場,還有不少殘破仙兵寶器,仗着朱師伯禁制神奇,宮中七個要地各有生克妙用,外人休想竄人。他們僥倖竄人了一處,已是精力交敝,中間還陷身陣中,連受多日風雷之災,進退不得。如非那水怪有穿行地底之能,孤注一擲,使那散仙藏身怪口以內,仗着內丹護體,拼死硬闖,將虛實幻境衝破,得脫重圍,再有數日,人怪都難倖免了。養息復原之後,幾番冒險,再向別處嘗試,俱都受挫,僅以身免,方始暫息妄想。

“好在黃精金殿也是宮中要地,仙景奇麗,地也廣大。這一人一怪先在殿中修煉,方服了不少靈藥,準備日久年深煉成道法,一舉而破全宮禁制,自爲主人。過了年餘,貪心又起。見那些殘破戈矛盡是前古仙兵寶器,於是就着黃精殿上原有的一座寶鼎,不惜艱苦,用本身真火將它化爲熔汁,重新冶煉,使成各種異寶。誰知沒有天一真水,不能凝鍊。剛將這些刀劍戈矛化爲熔汁,愚姊妹等便即趕到,和他們鬥了幾天法。始而不肯輸服,我們又奉師命,說他們從來無過,只可善遣,不許傷害,不知怎的,竟被他們識破我們心意。第囚天上,女神嬰易靜師妹回玄龜殿省親,便道來訪,相助我們將他們困住,他們仍老臉磨纏。嗣經輕雲師妹作好作歹,將那仙兵熔汁分他們一半,又送還幾株靈藥,才行遣走。

“我們先想難得這麼多仙兵被他們下苦工熔化,我們可以隨意煉上數十件異主。不料那散仙私心忒重,精華竟被他們取走十之七八,雖然殘餘之物也勝尋常五金之精十倍,比他們所得終是大有遜色。所幸彼時誰也不知天一真水能使凝鍊,未被強求了去。鬧得雙方都看着這些金霞燦爛、精光射目的熔汁,無計可施。近年才知底細,但我們若煉刀劍之類寶器決不如他們。雖說他們暫時不能凝鍊,但早晚終有善法,我們不願相形見絀。

恰巧英瓊師妹在幻波池地宮以內得到一部聖姑遺書,內有各種煉寶之法和諸般圖樣,與易師妹同來指點。又約凝碧諸同門協力,化腐朽爲神奇,連經一百零三晝夜,煉成一百零三口三尖兩刃的天靈刀,另外仿鑄了二百四十根傳音針。那刀乃爲紫雲宮的一層禁制,以備峨眉有甚盛會,宮中諸同門全往拜謁時防守之用,不能分贈。這傳音針乃易師妹家傳妙制,無論何時何地遇有危難,只須取針向凝碧仙府、紫雲宮等求救之地或求助之人默祝,朝地一擲,任多厲害的妖法禁制,俱能衝開,立化寸許長極細一線金光,或上或下飛去,瞬息即達,不久救援便可趕到,端的神妙非凡。現時峨眉諸同門等人均有數枚,曾得過不少便宜。舍妹日前爲妖婦所困,便仗此針告急。靈妹眉間隱含殺氣,前途保不住有事,今將此針贈與靈妹、南妹各一枚,以備緩急之需如何?”

石玉珠笑道:“齊道友,難怪你說峨眉、青城本是一家,果有許多關顧,我們外人看了不眼熱麼?”靈雲道:“當初針成分贈同門之時,虞孝、狄嗚歧因與令妹明珠交厚,曾經多取了兩枚,說是往贈令姊妹,石道友不曾得到麼?”石玉珠道:“此針早已拜領,並託虞、狄二位代爲致謝,適才所說乃是戲言,不過前次拜訪三位道友,均往峨眉未歸,雖有令師妹申若蘭引往,正主人不在,未便久留,好些靈域仙景均未得見,至今耿耿,早晚仍要拜訪一次。”

靈雲笑諾。隨將兩枚傳音針取出,贈與靈姑、南綺,並囑咐道:“峨眉、青城親如一家,長幼兩輩同門交均深厚,就未見過也都知道。只峨眉凝碧仙府大元洞和紫雲宮兩處設有主針,與此相應,如有急難,任向何方求救均無不可。不過此針每枚只用一次,用後便須異日重煉,不似易師妹傳音針可以常用。現值煉丹採藥事忙,無暇及此。

“前此針剛煉成,被金蟬,石生二弟取走不少,以爲針多,不甚珍惜,又奉師命分居兩地,時常用以通信,糟蹋不少。後經諸同門一分,又獻了些與各位師長,紫雲宮所存無多。失效之針,須俟將來有暇,始能匯齊重煉。此時存在兩輩同門及各方道友手中的雖還不少,到底用一枚少一枚。前聽各位師長說,竹山妖人與朱師伯之約將改在十二年後,諸位此行險阻頗多,非遇奇險,不可輕用。好在是同路行道,有此二針,足能防禦兩次大劫,也就到了時候了。”二人接過那針一看,長一寸二,粗約分許,其形如錐,光華隱隱,分量頗沉。各自領命拜謝。

嶽雯笑道:“令裘師弟一人向隅,未免不公,前承齊、週二位師妹相贈,我共得了三枚,一直未曾用過。”石玉珠和齊、嶽二人都極相熟,知他將要取針贈與裘元,忙插口道:“嶽道友想贈裘道友麼?這一來,只舜華大妹一人向隅了。我代她再討一枚如何?”嶽雯含笑應諾。舜華聞言方要遜謝,紫玲知她塵緣難盡,異日險厄尚多,一面朝她使眼色,一面代向嶽雯手裡接過。笑道:“想當初此針煉成之時,我因它是宮中現成之物,爲數頗多,我又不常出外,自問生平災厄已過,後經各方分散,所餘無幾,便沒再取。昨聽商道長說,舜妹前途尚有災厄,心中懸念。適見大師姊取贈南妹、靈妹,本想代索,偏生大師姊只帶兩枚。宮中還存少許,本意回宮取來相贈,嶽師兄道妙通玄,三劫早完,反正用它不着,今贈舜妹實是合用。舜妹品端行謹,行善尤力。雖非同門,與愚姊妹均是至交,又是甫妹長姊,並非外人,何必客氣呢?”舜華方知此鍼關系將來自身安危,連忙喜謝收下。

靈雲笑道:“此針子母相生,因求救之處只限仙府和紫雲宮,幾贈外方道友的多將母針一同贈與,使自爲甩,故此非與本門有淵源之人,不便奉贈。此時子母成套之針,衆同門中雖分得有,但只舍弟金蟬和石生、本門雙英等有限幾位。都是平日情分太厚,備有事時私相照應之用,無關大體。即使母針還有,虞道友獨身修煉,交遊至契中未必能有可供緩急之人,仍是無可相托。峨眉仙府諸同門十九不曾見過,遇險告急,諸多不便。用時請向紫雲宮報警,愚姊妹定必趕到;如事不濟,再由去的人向峨眉求援也來得及。我想虞道友也是我輩中人,但等最後一關過去就有遇合了。”舜華知道靈雲道法高深,所說必有原因,極口謝教不迭。靈雲細看舜華晦色已映眉際,知道應在目前。因她爲人極好,心甚憐惜,但又不便深說。問明南綺等行程之後,便勸舜華暫時不要回轉長春仙府,可助南綺、靈姑等一臂之力,等將二妖童除掉再行回宮。一則就便積修外功;二則滇池香蘭渚上那位前輩散仙寧一子道妙通玄,極喜提掖後進,除非無緣相拒,只要得見,必有好些教益:正是一舉兩得之事。舜華只當靈雲要她相助衆人除二妖童,反正回宮無事,隨口應了。

又談了一會,靈雲、紫玲、嶽雯三人便起身告別。衆人挽留不住,只得罷了。先是嶽雯一道金光破空飛去。齊、秦二女也未施展彌塵幡,只一舉手道聲再見,仙袂微展,全身都是光華擁護,二女連肩而起,晃眼高人云際,略一閃動,便已無蹤。來時還有破空之聲,走時則較從容,連點微音俱無。靈姑。裘元、南綺三人敬佩自不必說,連石玉珠見這三人飛劍、道術各有神妙,休說一切同輩中無此人物,便各派長一輩中人物有此神通的也沒有幾個,自顧弗如,讚歎不已。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九十二回 肆兇威 摧殘同命鳥 聞警報 急救可憐蟲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七十二回 封地竅 奇寶奠靈川 鬥妖人 神光降魔火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一○○回 雷雨鎖雙鬟 魂悸魄驚悲死劫 晦明爭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機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九十八回 變滅潛蹤 藏舟戲俠女 兇頑護犢 截浪鬥巫師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衆仙失計縱山僧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雲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餚 殃神借洞第三十三回 烏桕山奇 童誅惡道 錦雞谷孝 女孕靈胎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蹟述窮荒 逞兇心 巧言誆野民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四十九回 銀羽翩躚 火焰山前觀山舞 蘆笙幽豔 月明林下起蠻嫗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九十四回 斜日景蒼茫 姑射仙人逢俠士 洞庭波浩渺 岳陽樓上對君山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九十五回 重返水村 同謀消浩劫 潛游山寺 合力探妖蹤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八十二回 劍氣縱橫 銅鼓山下誅邪祟 煙波浩渺 香蘭堵上拜仙真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姦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十八回 揮慧劍 心斷七情索 覓沉竹 力誅三腳怪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七十二回 封地竅 奇寶奠靈川 鬥妖人 神光降魔火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禍 巧語震兇蠻 無意施恩 靈藥醫病叟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七十三回 刃親仇 孝女返靈崖 吞蠱毒 神蛛消巨害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衆仙失計縱山僧第一○五回 帆影趁夕霏 風急天高催晚棹 蕭聲起雲水 月明林下舞胎仙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一○一回 迷途罔返 獨煉妖經 惡氣難消 同攻老怪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 智服山酋 點啞穴 獨擒醜女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第四十六回 折同儕 古鑑識先機 遇異人 飛刀殲醜類第三十二回 臥薪嚐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八十一回 恩怨兩難言 誰啓戎心因聚斂 吉凶皆自?餑趵畚班?/a>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奼 平野戲兇猩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 智服山酋 點啞穴 獨擒醜女第一○二回 力庇兇頑 辜恩乖至誼 心驚夙孽 隱跡掩陰謀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四十二回 故交情重 象使賚糧 敵愾同仇 蠻人縱火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蹟述窮荒 逞兇心 巧言誆野民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鬆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第六十八回 羣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三十二回 臥薪嚐膽 山寨練仙兵 出谷遷喬 蠻山驅獸陣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 一團春氣隱人家第五十二回 日落風悲 空山驚異嘯 星昏月冷 黑夜服兇蠻第七十二回 封地竅 奇寶奠靈川 鬥妖人 神光降魔火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四十六回 折同儕 古鑑識先機 遇異人 飛刀殲醜類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四十八回 爭羚乳 智服山酋 點啞穴 獨擒醜女第五十四回 奇寶輝騰 暗暗森林尋異士 精芒電射 轟轟烈火蕩妖氛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六十四回 掘眼問供 扼項復仇 耿耿孤忠拼一死 靈鳥前驅 明珠照路 茫茫長路走孤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豔舞 玉軟香溫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