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掘眼問供 扼項復仇 耿耿孤忠拼一死 靈鳥前驅 明珠照路 茫茫長路走孤

原來呂偉本該命盡,只因靈姑心心念念,日夕祈禱,誓捐仙業,欲以身代,至行格天,才得青城派教主朱真人垂憐,默運玄機,推算因果,飛劍傳書,請顛仙命門下女弟子歐陽霜,帶了柬帖、長睡丸前往相救。歐陽霜因靈姑是本門師妹,特意加緊飛行,想在呂偉受傷以前趕到。哪知劫數命定,終須應過,到時呂偉剛剛受傷倒地,毛霸也被隱形遁走。只得留下柬帖和靈丹,迴轉大熊嶺而去。

柬帖大意是說:呂偉己被毛霸邪法迷倒,用鐵沙掌震傷內臟,再有幾個時辰,氣脈便斷,萬無生理,只有峨眉山大元洞芝仙的血能救。但那芝仙自從峨眉開府以後,日侍教主乾坤正氣妙一真人齊漱溟,苦心修煉,正果將成,此時正是他要緊關頭。朱、齊二真人雖是至好,也不便強人所難,只有等他道成之後,方能開口。須俟靈姑仙緣遇合,有了成就。那時南疆中還有一個奇童,爲了救母再生,與呂氏父女情事大略相同,並且也是青城門下,二人可一同拜上仙山,求取芝血,只要求到,立可起死回生。那長睡丸原是地仙遇劫之物,最難採煉。服下之後,人便昏睡,長眠不醒,非等解藥服過,不能醒轉。呂偉服後,便可將那活命的幾個時辰,留到他年待救之日。

顛仙原命靈姑自仗飛刀,經由後洞下去,開通堵塞石塊,轉入妖屍谷辰昔年寢宮。

如遇黑青絲煙霧,可用飛刀先行絞散淨盡,方可前進,不能沾染。本來時促事迫,恰值陳太真爲踐前言,趕來相助,不但免了異日雪水漫蔓,傷及屍骨之處,還用禁法封塞葬處,免去好些後患。陳太真說呂偉他年必定回生,與真死不同,猶如人出遠門,燒香供祭,反而不妙,所以未立神主。

張鴻父子在同道人洞中養病,本要經年才能痊癒。這日早起,白猿忽奉虎王之命,拿了一粒靈丹,領着陳大真跑來。說起虎王自與張、呂諸人別後,甚爲掛念。昨日往鐵花塢拜謁清波上人,恰遇陳大真在座,說起呂偉應劫,與將來仍得回生之事,因而想到張鴻尚在病中,不知同道人醫愈也未。呂偉父女一死一走,恐玉靈崖無人主持,藉着陳大真爲踐前言,往玉靈崖襄助埋葬呂偉之便,再三乞求,向清波上人討得靈丹,命白猿引陳太真同來施治,以便帶了同往。張鴻自經同道人調治,已能起坐,只未復原。聞得呂偉噩耗,多年老友至交,自是哀悼。服藥之後,便率愛子張遠向同道人謝別,由陳太真行法護送,一同起身。因事前早知,又經陳太真解說,呂偉乃是因禍得福,所以見時未顯驚惶。

當夜靈姑在睡夢中連哭醒了好幾次,衆人也都傷感。誰也不曾睡好,微明便起,分別做事。靈姑醒來,叫了聲爹爹,起顧臥榻已空,見張鴻剛起,正在梳洗,不禁又痛哭起來。衆人忙來勸慰,被靈姑勾動傷心事,俱都落淚。後來張鴻說徒悲無益,早日料理一切,往大熊嶺苦竹庵拜師,方爲上策,再三勸勉以大義。靈姑方纔強止悲愉。父死絕望,她恨不能早見仙師,得個確信:到底將來回生有無別樣的阻礙?當日便要起程。王氏夫妻因她哀痛過度,心神受創太巨,此去冰雪崎嶇,長途千里,雖有飛刀在身,終不放心,先勸天暖雪化之後再去,靈姑不從。張鴻也說,仙人原命事完早行,不可延遲。

不過靈姑昨日到今水米不沾,又未怎樣安眠,雖說奉師命前往,決無差錯,但疲敝長行,也是不妥。最好悲懷放寬,將養兩日,等精神稍爲康復再走。靈姑也想起賊供尚未問明,失物不曾運回,尚有許多事情要做,就此丟下一走,於心不安,只得點頭應了。

王妻因牛子未回,正想商量移棄盜屍之事。靈姑又忽想起玉匣中所藏仙柬,昔日清波上人曾說,關係爹爹和自己許多兇吉因果。自到玉靈崖,連請幾次,均未出現。昨日父親受傷、只顧看了仙師賜柬着急,不久陳大真到來,竟會忘了請看。萬一裡面藏有解救之法,豈非粗心錯過?不禁“哎呀”了一聲。衆人忙問何故。靈姑道:“仙師玉匣還有一封柬帖,我忘看了。”隨說隨將香爐點起,將玉匣供好。虔誠默禱之後,打開一看,以前匣中柬帖雖未出現,隱隱約約還有個柬帖影子在刀底下。這時竟彷彿柬帖業已化去,一絲影跡全無,只剩那口晶光耀眼冷氣森森的小匕首橫臥在內。

靈姑方在奇怪,忽聽簾外靈奴剝啄之聲,衆人才想起靈奴自從昨日傍晚已經不見,因傷心忙亂之中,誰也沒想到它。王妻忙去揭簾放進。靈姑恨它昨日毛霸率領賊黨攻洞時,不先趕往森林報信,以致老父遭毒手。方欲責問,靈奴已銀羽翩翩,穿簾而入,直向靈姑飛去,雙爪鬆處,落下一封信束。靈姑料有原故,伸手接住,見外面只寫道“靈姑開啓”四字。打開一看,乃是同門師姊歐陽霜寫的。大意說:呂偉宿孽大重,本應明年必死。師父憐靈姑孝思,意欲保全,曾在玉匣中藏有仙柬,使到時得以避免。但是運數已盡,至多保其善終而已。嗣因靈姑山寨斬蛟,多立功德,加以至誠格天,纔有這次因禍得福的變局。束帖無用,師父早已收去。鸚鵡靈奴曾受異人豢養,深通靈性。日前外出省視舊主,得知此中因果。知道老主人該有此劫,事前如得信,有了準備,不特誤卻仙緣,反爲玉靈崖諸人異日留下後患。但它認識仙師,惟恐舊主推算不詳,特意急飛大熊嶺苦竹庵,求詢此事虛實。經仙師告以經過,歸來主人業已應劫。因回時倉促,忘了請問靈姑何時起行,途中有無險難,以備隨時報警,好有準備。仙師頗愛此鳥忠誠靈慧,已然告以一切,到時自知。昨日自己奉命送藥,本心也想在出事以前趕到,無奈定數難移,終未趕上,連毛霸也被逃走,甚爲愧對。茲乘靈奴回山之便,附致一函,吩咐靈姑,父體已然埋葬,須要早來,不可遲延。自己正在勤修之際,無暇分身前來接應。

至遲三日之內,必要動身。相聚不遠,務望珍重。

靈姑知運數前定,對於靈奴也就不再嗔怪。當下玉匣又佩好。王妻方始提起牛子私出之事。靈姑自讀歐陽霜來函,志慮已定,便答道:“記得去年曾殺四賊,都是牛子挑到遠處餵了虎。我想人已死了,何必再爲計較?那森林以內卻是沒雪,地又幽靜,莫如我們用雪橇將賊運去,掘一個大坑,掩埋了吧。”衆人贊好。匆匆用罷午飯,徑去掩埋賊屍。雪橇只有一架,十幾具賊屍,往返十次,才得運完。昨日所採掘的山糧,尚存當地,也都帶回。

事完天已昏黑,牛子一直未歸。因有歐陽霜來函催促起身,靈姑至多再延一日必走。

想起賊黨盜走的許多牲畜用具,尚在賊巢未曾取回。天已不似前些日酷冷,靈奴既能往返大熊嶺,查探賊巢地點當非難事。反正明日空閒,何不命它前往探看,順便找尋牛子。

當下靈姑把靈奴招至臂上,說道:“聽牛子說,賊黨似與後山所住土匪一夥。只因冰雪險阻,不知途徑,天又大冷,不捨命你往探。近兩日天已轉暖,我後日一早便須動身,竟欲盡此一口光陰尋到匪巢,取回失物,兼尋牛子。你能前往一探麼?”靈奴答叫道:

“匪窟就在後山,主人也曾去過,用不着先去查探。只那路徑曲折,須繞一個大圈子。

中間隔着高山,冰雪佈滿,又滑又險,人不能過,料那匪黨必有一條通行之路。日前主人出獵,我去連找幾次,橇跡到了山上便止,偏找不到他的通路。昨日由大熊嶺飛回,這纔看出,他那通路就在橇跡盡頭,對面有一個山洞。因忙着趕回,不及進內查看,大約那洞必與山後通連。主人既還有一天耽擱,明早我陪了同去一看好了。”

靈姑聞言,立即和張、王諸人商定:次日未明即起,留王氏夫妻守洞,由靈姑、王淵和張鴻父子帶了靈奴乘橇同往。匪黨來路,靈姑早尋過數次,因橇跡雖然直抵嶺腳,上下通路卻是苦搜不獲,因而中止。這次匪黨預料毛霸必勝,傾巢而出,不但未將嶺腳路掩飾,連以前所佈疑陣全未使用。四人穿過橫嶺,便一路直駛,無甚轉變,比前近出許多。衆人循着昨日匪黨遺留的新橇跡,不消多時,便已尋到。見那通路是一洞穴,穴前散攤着許多碎雪殘冰。洞內還有一層木門,色質尚新,好似製成不久,已被人用刀劈裂,斜倒在旁。一試寬窄,所乘雪橇通行足有寬裕。靈姑便將飛刀放出,在前面開路,張遠、王淵擡橇居中,張鴻持劍繼後,一同走進。約行裡許,只拐了兩個彎,便把嶺腹穿過。嶺後出口更寬,雪中橇跡縱橫,甚是明顯。靈奴日前只在嶺前查看,不曾留意嶺後,所以未被看出。這一來更易尋找。衆人於是二次乘橇,循着匪黨所留橇跡,滑駛前行。

駛約十來裡,路忽彎曲,靈姑暗查途向里程,似以彎向後山。果然不多一會,便經昔日斬衆猩、救文叔的水簾巖洞。但那橇跡滑向右方,並不向着孤峰去路。沿途峰巒綿亙,澗壑起伏,乍看似甚難行,但因都有賊黨開闢出的途徑,上下巧妙,橇一滑至,容容易易便可駛過。

似這樣又滑行了數十里,走上一片雪原,去路漸高。盡頭處煙籠霧隱,灰濛濛彷彿與天相連,彌望無涯,靜蕩蕩的,看不見一點物事。衆人見雪中橇印只剩筆直兩列,路也走了不少,知快到達匪巢,各自加勁奮力,箭一般在雪皮上朝前駛去。不消片刻,漸漸看出前面斜列着一片雪崖,彷彿去年追逐逃鹿所經崖中暗峽。橇行迅速,轉眼離崖不遠。靈姑目力最好,看出匪巢竹樓位置在山崖之前。最奇怪的是,別處冰雪堆積甚厚,獨賊巢附近數十畝方圓地面並無雪跡。竹樓茅瓦,顯然如昔,只四周積雪都逾數丈,幾與樓頂齊平。若非以前來過,知道地點,又有橇跡引路的話,遠望看不出來。靈姑見雪地將要走完,再前行數丈便入賊村無雪之處,便立即告知衆人,將橇停住,各把兵刃弩劍準備在手內,步行前往。

賊巢背倚危崖,三面積雪包圍,上下之處都有冰雪築成的瞪道。一行四人,途中不見牛子蹤跡,恐有餘匪潛伏在內,甚是小心。一到下面,便照張鴻之計,先不進攻,以防中匪暗算。張氏父子與王淵三人分三面將樓圍定,齊聲吶喊。靈姑手指飛刀,選一高處以爲接應。誰知吶喊了幾聲,樓內並無迴音。張鴻便命兩小兄弟後退,獨自一躍而上,登着樓欄,往裡仔細一看。只見全樓數十間樓房,只堆有不少糧肉用具。當中正房內有一個大火盆,火已熄滅。隨喚靈姑三人同上,尋遍全樓上下,不但人影全無,連舊日失盜的牲畜和羣賊原有的鹿羣,也都不見一隻。那許多糧肉,俱是去年被賊盜去之物,皆堆在四間樓房以內。三間俱甚齊整,惟獨靠外的一問凌亂異常,米穀青稞掉落滿地,直到樓下還有遺粒,樓門下還散亂着許多應用之物,痕跡猶新。一摸火盆,炭灰也有餘溫。

張鴻知有人來此匆匆取物,走沒多久。靈姑料是文叔,昨晚見賊黨傷亡殆盡,又被擒有活口,恐衆人間出巢穴,來此搜拿,匆匆趕回,取些食糧用具,逃往別處山洞潛伏去了。

老賊素貪,既然逃回,必不捨他多年積聚的金砂珍物。靈姑忙和王淵一翻看,文叔所有各物,果比在玉靈崖存放時少去多半。尤其是金砂等便於攜帶之物,一袋也不見。因知文叔狠毒,牛子昨夜尋來,此時不見影蹤,多半爲他所害,好生忿怒。連日天熱雪化,便於逃走,便命靈奴首先飛空查看。

四人剛到樓下,張鴻往樓底一探頭,瞥見樓柱底下堆着不少枯柴和石煤、松香之類引火之物,泥地上足跡凌亂,還有幾根扯落下的白鬚發。看神氣,似有人慾在樓下縱火,被另一人撞見攔阻,爭鬥甚烈之狀。隨喚靈姑來看。靈姑一看,便認出那是文叔頭上的亂髮。遂往裡面查看,又尋到一枝弩箭和幾滴血跡。揣測文叔逃時,自知衆人必定尋來,回到賊巢,先將金砂、財貨和一些食糧、牲畜運藏別處。所餘糧肉、用具尚多,自己無力再取,卻恐爲人得去,打算在樓底放一把火,燒個精光。當時不是還有別的餘黨,互相爭殺,便是牛子尋到,仇人相見,自是眼紅,兩人拼命惡鬥起來。照此情勢,內中必有一人負傷,以致留有血跡。受傷的如是牛子,文叔應該將樓焚掉;如是文叔,牛子安心尋仇,決不輕饒,殺死應有屍首,扛回處治,路只一條,來時又未相遇。可見二人必是一逃一追,跑到別處。靈姑惟恐文叔刁狡狠毒,牛子受他暗算。既然血跡尚新,火盆裡又有熱灰,斷定出事未久,趕緊搜尋,也許能夠迫上,忙和張、王三人說了。趕出去一看,賊巢三面上坡處,俱有橇跡、足印,不知往何方搜尋是好。仰望空中,靈奴也是繞着賊巢往來飛翔,沒有定準。靈姑無法,只得把人分成兩起,舍卻來路一面,請張鴻父子往南,自和王淵往北,循着雪中跡印,分途搜尋。

張鴻年老心細,見那橇跡起頭甚亂,駛出半里,便時多時少,最多之處,均有往後駛行之跡。內中一條着力較重,好些浮雪俱被濺起,好似新近從上面急駛而過。越看越似成心做作。再望前途去路,暗雲瀰漫之中雖有山巒隱現,但相隔遼遠。暗忖:“此賊一夜之中,運走不少牲糧財貨,相隔若遠,怎能辦到?定是故佈疑陣,亂人眼目。”忙命返回,去追靈姑,另作計較。

靈姑因張鴻乃父執年老,初來山中,滑雪不慣,賊橇沒有尋到,雪橇只有一架,便讓給張氏父子,自和王淵腳踏雪滑子前往,比乘雪橇原快得多,加以救人心切,不消片刻,便滑出老遠。先未覺出有人作僞,等滑出十來裡遠近,忽見前路中斷,絕壑當前,不能飛渡,方疑上當。忽聽靈奴飛來直叫:“主人快去,牛子現在崖上,老尤要殺他呢。”叫罷回飛。靈姑聞言大驚,急忙回駛。恰值張鴻追來,會合一路,匆匆說了兩句,仍和王淵跟着靈奴趕去。

靈姑見靈奴去處正對賊巢。暗忖:“靈奴說牛子現在崖上,而賊巢後面危崖高峻,冰封雪固,人如何上去?”正尋思間,已經滑到樓前。靈奴竟向樓頂跳落,回首相待。

靈姑、王淵斷定樓頂必有上崖之路,忙把雪滑子脫下,插在身後,攀援而上。越過樓脊,首先人眼的便是一架長三丈的竹梯。靈奴已往右樓對崖飛落。二人再往靈奴落腳之處一看,崖壁正對樓角處突出一塊,左近散着好些崩雪。試把長梯取來,搭將過去,剛巧夠用。估量文叔藏身其間,只奇怪人既在彼,怎無上下之跡?因見靈奴不住點頭示意,卻不出聲,知文叔必在附近,忙同縱過。再細一查看,才知道離頭不遠,有一極隱密的崖縫,因爲崖勢陡峻,只落腳處略爲突出,縫形傾斜,深隱壁間,突出爲檐,掩住縫口,外面附上凍結的冰雪,如非靈奴引導,便是近前也不易看出。

這時靈奴已往石縫裡飛入。二人正待翻躍上去,忽聽靈奴急叫之聲隱隱傳出,空洞傳音,彷彿甚遠。靈姑恐有疏失,將身微縱,手便攀住縫口,忙即鑽進。王淵也跟蹤追入。那縫口外面甚狹,人須側身而進。入內漸寬,只是時低時高,坎坷不平,加以石尖森利,礙足牽衣,雖有刀光照路,仍是不能快走。縫徑前半,只隔着薄薄一層外壁,有的靠外一面還附有冰雪,似是平日透光石孔。走過十餘丈後,縫徑轉狹,寬只容人。二人因聽不見靈奴再叫之聲,又未回飛,不禁優疑,徑又往裡走去。行不幾步,忽見下面有火光。恐被覺察,方想收了刀光悄悄掩進,猛聽牛子暴吼之聲,跟着又是一聲慘叫,似重物倒地,震得轟轟直響,隨後聽靈奴高叫:“主人快來!”靈姑聽出後一聲是文叔的口音,心中一定,循聲追去。縫徑突然下落兩三丈,下面火光明亮,全洞畢現,似甚寬大。旁邊倒着兩人:一個正是牛子,身上還纏有繩索;另一個定是文叔無疑。

二人飛身躍下,近前一看,牛子上身衣服已被撕裂,背和兩膀滿是傷痕,兩腳纏着繩索,身旁不遠有一枝斷箭,人已暈死過去。文叔一眼已瞎,鮮血淋漓,咽喉爪印甚深,氣息無全,似被牛子扼頸而死,狀甚慘厲。只靈奴停在洞上,剔爪梳翎,意甚閒適。靈姑見火旁放有水壺,忙命王淵取來,給牛子灌救。待有一會,不見醒轉。張鴻父子也跟蹤尋到,洞中上下之處原有長梯,正在沿梯而下。

靈姑剛回頭答話,不料牛子回醒,倏地暴吼,聲隨人起,徑伸雙手,突向靈姑頸間抓來,其勢絕猛。靈姑出其不意,聞聲回頭,牛子雙手已觸到頸間,連忙躍起。如非牛子適才雙手力已用盡,十指痠麻,靈姑非受傷不可。王淵見狀大驚,忙喝:“蠢牛,你瘋了麼?”一擡腿,踹向牛子手上。牛子躍起心急,忘了腳上還纏有繩索,再吃王淵這一踢,立即絆倒。恰巧跌在文叔身上,口中急喊:“你這老狗,害死我老主人,還想騙我。今日上了我當,定要你的狗命!”隨說隨將文叔頸骨扣緊,張嘴就咬。靈姑知他滿腔忠義,不顧生死,爲主復仇,適才和文叔拼命惡鬥,急怒昏迷,人雖醒轉,知覺尚未恢復。不禁又敬又憐,又是心酸,深覺王淵不該踹他一腳。忙趕過去拉他道:“牛子,快放明白些。尤老頭被你弄死,仇已報了,我們都在這裡,你還亂咬死人做什麼?”

原來牛子昨日見呂偉一死,全是文叔引起的禍事,痛恨人骨。算計賊黨俱是後山土匪,巢穴必定未移,當時就要拔刀追去。王淵將他勸住以後,回房抱定呂偉屍首,按照山人復仇習慣,暗中祝告,誓復此仇。外表雖未怎哭泣,心卻悲痛已極。本想等呂偉葬後再走,到了葬時,陳太真偏不許他隨下,牛子又是傷心,又是氣忿。因知陳大真是仙人,不敢硬抗,一賭氣,便退將出來。

那傷賊面朝洞口,橫躺在地,又渴又餓,適才已然吃過苦頭,仍未忘了討飲食吃。

聞得身後腳步之聲,不知是對頭到來,啞聲叫道:“你們這些狗孃養的,把老子放在這裡,就不管了麼?要殺就開刀,來個爽利;要想問老子的話,也得給點飲食。再這麼冷淡老子,要罵上你八代先人了。”牛子正在氣頭上,如何容得,怒吼一聲,剛撲過去,猛想到後山路斷,此去賊穴不知怎麼走法,此時無人,正好拷問。當即把暴怒抑住,取了碗水,走近賊前,俯身猛笑道:“你想活想死都不難,你只要把賊穴裡的實情和去路說出來,我便和你結個鬼緣。如有一句假話,你們久在各山寨害人,應該曉得我們收拾匪徒的法子。莫看你一身重傷,灌下點藥,也能把你擺佈個夠。我還給你便宜。先給你吃這碗水,潤潤喉嚨。等你說完,再拿酒肉鍋魁給你吃。”隨說隨將水給賊喂下。

那賊如飲甘露,到口立盡。又推說肚餓重傷,無力答話,又要吃的。牛子拿塊肉與他吃了,二次催說。這夥匪徒,慣於欺壓山民,總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如今又成仇敵,居心只以爲牛子忠厚,騙完吃喝,再騙個速死,哪裡肯說實話。編了幾句話,便讓牛子殺他。牛子自隨呂氏父女,學了不少的乖,一聽便知所言不實,卻不叫破,故意說道:

“少主人他們因爲老主人一死,恨你們入骨。他們有仙藥,打算問出口供,讓你受上一年零罪再殺。我不願這樣,纔來問你,打算得點好東西,先照你所說去找。如是真話,回來就給一個爽利;如說假話,等我白跑回來,那卻夠你受的。你自己想吧。”

那賊聞言,才知老者狡猾,不似常人老實,不由大驚,方在沉吟盤算,牛子已忍不住暴怒道:“瞎眼狗強盜,我好心好意,你倒說鬼話哄我。趁他們沒來,先叫你嘗一嘗老子味道。”那賊深知土人非刑惡毒,不禁膽怯,慌不迭他說道:“老狗,你莫生氣,老子對你說實話就是。”牛子怒催快說。那賊笑道:“我如不因那姓尤的老狗可惡,恨他害了衆人,去獨享現成的話,便把老子放在刀山,也休想說出一句實話。這條路非常隱蔽曲折,無人指點,神仙也找不到。我說便說,但有一說:你如照我所說找到地方,回來必定給我一個爽利;如若騙我,老子做鬼也活捉你。須先朝老子賭個咒,我才說呢。”牛子心雖不耐,因見那賊強橫,不能逆他,只得賭了個咒:答應所說如對,回來給他速死,不再給零罪受。那賊隨將山腹通路說出。

牛子本已取了兵器要走,那賊忽然好笑道:“老狗,先莫歡喜。你以爲這樣,就可瞞了你的狗主,跑去先偷東西麼?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說的話並不假,但那許多金銀財寶,只該便宜你狗主;憑你這老狗,也配受用麼?”牛子怒喝:“是什麼原故?”那賊冷笑道:“這條路又遠又難走,加上冰天雪地,便白天走都艱難,何況夜裡。

我們每次來,都有寶珠照路,你是怎麼去法?再說姓尤的老狗,憑你們一個也打他不過。

你不是昏想湯圓吃麼?我知你們最怕咒神,好在你咒已賭過,我說的又是實話。明早你狗主們尋了去,只要和我所說一樣,不愁你不給我一個爽利。你此時不過狗咬豬尿泡,落個空歡喜罷了。”

牛子聞言,才知天黑路遠,雪上風勁,火炬難點,而靈姑決不會借寶珠,放己獨往賊巢。正在又急又氣,忽見那賊斜着一隻鬥雞眼,滿臉奚落之容,正在瞧着自己。不禁舊仇新忿,齊上心頭,立時怒火中燒,怒道:“狗強盜,你敢挖苦老子,先挖掉你這兩隻狗眼,等事回來,看是真假,再和你這豬狗算賬。”說罷,對準賊的雙目,猛地抓去。

那賊因是急於求死,以爲土人貪利,打算先用話激牛子,乘他發急的當兒,再告以夜間不能前往,白日又難背主行事,最好先把自己殺死滅口,乘主人不知途徑,不能找到,每天白日前往陸續偷竊,這樣彼此都有好處。不料牛子蘊怒懷恨已久,毫不尋思,徑直髮作。那賊原知洞外死賊身有寶珠,見牛子抓來,知要吃苦,受傷捆綁在地,又無法躲閃,慌不迭急喊:“那寶珠現成,夜裡也能前去。”底下還沒說完,牛子二指已然探插賊眼中去。那賊重創失血之餘,怎能禁受,一聲慘叫,就此送終。

牛子忿氣少泄,想去洗手,一眼瞥見盆側堆着的箱筐,猛想起那賊死時之言。暗忖:

“主人們都有寶珠,除老主人的一粒最大最亮,能闢寒外,餘下幾粒,夜裡也都放光,能夠照路。真個現成東西,怎不偷來一用?”想到這裡,忙到小屋裡一找鑰匙,沒有找到。知靈姑等事完回來,便偷不成,急不暇擇,徑將箱鎖擰斷,開箱一看,果在箱內放着。匆匆取了兩顆,抱起皮衣、面兜和兵刃、雪滑子,不管那賊死活,便往外跑。先尋僻處裝束停當,一試珠光,果然明亮照路,心中大喜,徑向賊巢飛駛而去。

趕到昔日呂氏父女追尋賊橇遺蹟所到的橫嶺腳上,那山腹洞口已被文叔逃回時利用崩雪掩飾;口內還有一道木門,也被堵塞。牛子見那情形仍和前見一樣,試照那賊所說,將崩雪撥開,果然現出門來。知道不假,連腳踹帶刀劈,將門打開,踢向一旁,徑向洞中鑽進。山腹中空,內甚寬大,也無什麼曲折轉彎,毫不費事便穿過去。牛子滑雪爬山,原極擅長,情急報仇之際,哪顧什麼艱險。一出洞,便飛也似往賊穴滑去。好在沿途橇跡明顯,不消多時,便已到達,天才近明,

再說文叔自從昨日傍黑逃走,心想:“玉靈崖洞中二賊必被呂氏父女擒住拷問;還有鸚鵡靈奴是個剋星,哪裡都可飛到,易於追索,至遲明日,必被尋到賊村。休說數十年艱危辛苦所得之物無存,如被迫原禍始,便性命也恐難以保全。這般大雪茫茫,冰厚如山,雖有幾處洞穴,俱都險阻非常,相隔又遠,想憑一人之力把東西移運過去,決難辦到。再者雪地上的履跡也無法消滅。”想來想去,只有樓後崖縫尚屬隱秘,決計就此藏身。

那崖縫原是文叔去年往採崖上藤蔓時無意中發現的。當時藤蔓俱被雪埋,所幸崖勢陡峭,雪積不厚,尚易掘取。文叔端詳形勢,只有右樓角對面一處可以落腳,便把長梯運上樓頂,搭將過去。正從雪裡掘取山藤之際,忽然掘到一株老藤,心想用以作牀,省得再用木料。打算得很好,但藤盤粗大,上附堅冰,砍掘了好一會,還未夠上所須尺寸。

匪徒多是好吃懶做,更因奇寒,都嫌文叔有牀,還嫌不好,無事生非,不但無人幫忙,反說閒話,一任文叔爬高縱低,冒寒勞作,連個出視的人都沒有。文叔與猛獸久處,習性倔強,見衆人譏笑,益發非製成功,不肯罷休。冒着寒風,營營半日,手凍足僵,累得直喘,所獲尚不敷用。不禁發了野性,奮力一扳,竟將藤盤拔起。原來下面積雪並不甚多,砍了半天冰,俱是毫無用處,白費許多力氣。文叔方在怨恨,猛瞧見近頭殘冰落處,左側似有一條裂縫,心中一動。就拾了塊冰往裡擲去,冰塊轟隆,滾出老遠,忙即停手。回到樓內,偷偷取了火炬,探了一探,才知裡面是一夾縫,到頭還有極大一處洞穴。當時便留了一份心,回來也未對人說起。因距匪巢太近,無甚大用,只想異日乘便,盜些貴重東西藏放其內,不料此時竟會用上。

按說文叔逃回甚早,洞外懸崖峭壁之上有冰雪掩飾,外人絕想不到。偏是文叔心貪而狡,知道明日呂氏父女一來,匪穴各物必都取走,恨不得將滿樓東西全都運藏崖縫之內,取了這樣,又運那樣。加以行事謹慎,逃時封閉山腹通路,又費了些時候。運到後來,算計時間,知道一人之力有限,決難運完,危機已近,想起驚心。暗忖:“老呂雖然不錯,餘人可惡。玉靈崖積蓄全數盜來,明日必被尋回。如今已成仇敵,何必便宜了他們?何不乘他們未來以前,放把火全數燒個精光,誰也得不到。”當下文叔尋了火種,走到樓下,正要放火燒樓,又想起樓上食糧尚多,自己應該多留一些。等把食糧運畢,又想起別的東西。

兩三次一耽擱,牛子恰好尋到,看見文叔正走向樓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禁脫口“呀”了一聲。文叔驚弓之鳥,本就提心吊膽,聞聲回顧,見是牛子,先以爲呂、王諸人同來,大吃一驚,不敢和牛子力敵,仍想以詐脫身,假意含笑問道:“牛子,你來得正好。黑夜裡怎會尋到此地?我被他們困在這裡,度日如年,好容易……”底下話沒有說出口,牛子一心認定文叔是個禍首,怎肯再信他花言巧語,大喝一聲:“該萬死的老豬狗!”早不由分說,縱將過去,迎面就是一刀。文叔倉促之間,未攜兵器,又不知呂、王諸人同來也未,慌不迭縱身閃開,大喝:“牛子莫忙,要和我打,也等把話說完,見了你家主人,再打不遲。”牛子罵道:“該死的老豬狗,我老主人如不是你勾引外賊,還不至致命呢。今天我定將你心挖出,回去與老主人上供,誰信你狗嘴放屁。”

邊說邊掄刀殺上前去。

文叔聽牛子語氣,竟是孤身尋來的。百忙中四外一看,黑沉沉並無人影,心中一定。

暗忖:“老呂新死,餘人必在安排後事。山民義氣,特地尋來複仇。已然被他尋到,不先下手將他除去,後患無窮。”一邊躲閃,一邊早把弩箭取出,抽空射了一箭,卻未射中。牛子報仇情急,近來又學會了些刀法,一把刀使得潑風也似。文叔手無兵器,只有躲閃,連第二枝箭都發不出去。似這樣在樓底下對打了一陣。

文叔自從在死賊懷中取得寶珠,便懸在胸前照亮。這時看見牛子手上也握有一顆寶珠,忽生一計。乘着牛子刀到,往旁一縱,就此將胸前寶珠摘下,揣入懷內,輕悄悄閃向樓柱後面。天還未亮,樓底更是昏黑,二人俱憑珠光照看。牛子正追殺間,眼前突地一暗,再打文叔,已無蹤影。所持寶珠只照丈許方圓地面,樓柱林立,地勢又生,怎能查見文叔所在。正急得亂跳亂罵,文叔已悄悄跑出樓底,取了一根長索,做好活套。重掩到牛子身後,冷不防甩將過去,一下套中,奮力一拉,牛子跌倒在地。文叔趕撲上前,將刀奪去,捆了個結實。

牛子本難活命,幸是文叔狡詐多謀,意欲留個後手。將牛子夾到壁縫洞穴以內,探明邑王諸人果未偕來。匆匆舍了牛子,跑過樓去,取些雪塊放在大雪橇上,往另兩條路上各駛出老遠,故意做出兩路橇跡,以爲疑兵之計。然後回到洞裡,取些酒肉與牛子吃,並威迫利誘,教了牛子一套話,令他折箭爲誓,再行放走回去,依言行事。誰知牛子忠義成性,復仇志決。先用假話回話,答應得滿好,把酒肉騙了下肚。漸漸捱到天光大亮,又要文叔將他放開,才肯折箭賭咒。文叔雖急於想得靈姑等人寬恕,畢竟要比牛子心思細密,表面答應放他,卻暗自留神。牛子偏是心急,不等繩索解完,便撲上前去。二次又被文叔絆倒,綁起毒打,拷問呂、王諸人對他到底是何心意,有無轉圈之望。牛子知已被看破,決無幸理,一味惡罵,被文叔打得遍體傷痕,始終不發一言。

文叔無計可施,正想殺以泄忿,牛子忽然答應降服,任隨意旨行事。文叔恐其反悔,先教牛子少時同見主人,可說匪穴還有兩名餘黨,一到便被擒住毒打,眼看送命,多虧文叔解救,刺殺兩賊。教完,等牛子把話學會,沒甚破綻,又教他賭了重咒,才行解綁。

哪知牛子恨他切骨,不惜應誓,以死相拼,仍然是詐。文叔自信氣力較強,山人最信巫神,在重傷疲乏之餘,以爲不會再出差錯。綁索纏得又緊,解起來費事。剛把牛子上身的綁解掉,牛子早等不及,手握斷箭,照準文叔咽喉刺去。文叔知道上當,已經無及,百忙中使手一擋。無巧不巧,竟被刺中左目,將眼睛劃裂,連眼珠帶了出來。文叔痛極恨極,待要縱開取刀時,牛子下身綁還未脫,情急拼命,生死關頭,怎肯放他縱起,早把斷箭棄掉,伸雙手順勢撲到文叔身上,兩人扭結起來。文叔雖較力大,無奈一眼新瞎,奇痛攻心,驟出不意,落在下風,手忙腳亂。牛子又是不顧命地橫幹,無形中佔了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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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地上扭來滾去,惡鬥了好些時。文叔出血過多,漸漸力竭,加以滿臉鮮血,連另一隻好眼也被矇住。牛子像瘋子一樣,連抓帶咬,勢絕猛急。文叔不能緩手揩拭眼睛,微一疏神,被牛子雙手扼住咽喉,死命一扣,當時閉氣身死。牛子疲勞重傷之餘,經此一來,把餘力用盡,一陣頭暈心跳,臂酸手麻,也跟着累暈過去。

靈奴的耳目最靈,先在空中盤飛,遙望三面橇跡除此路外,另兩路止處都是曠野,俱覺不似。後來看見危崖有縫,飛近一聽,聞得吼叫之聲。冒險飛人一探,二人惡鬥正急。忙把靈姑等人引來,文叔已爲牛子扼頸而死。

牛子這一日夜間,刺激受得太重,緩醒之後,神志尚且昏迷,只惦着與文叔拼命,還不知仇人已被自己扼死。起初誤認靈姑是文叔,躍起便抓。及被玉淵一腳踹倒,忽見文叔在身底下壓着,迷惘忙亂中,死命抓緊文叔死屍,不肯放鬆,什麼都未想到。後來靈姑連喚數聲,又過去拉他,漸漸明白過來。擡頭一看,靈姑和張、王三人俱都在側,同時仇人已死,不由驚喜交集,舍了死屍,便要跳起。無奈精力交敝,足軟筋麻,如何立腳得住,身子一歪,幾乎跌趴在地。靈姑忙伸手將他扶住,取把竹椅坐下,先不令他說話,命王淵倒些熱水與他喝了,着實安慰誇獎一番。等他神志稍定,方問前事。牛子本極敬畏靈姑,得了幾句獎勉之詞,主仇已復,好不志得意滿,心花大放,喘吁吁說了經過,依了牛子,還想把文叔人心取回去祭靈。靈姑因父親他年仍要回生,並非真死,不願行那殘酷之事,執意不允。好在現成崖縫,正好埋骨,便任其棄置洞內,不再移向外面埋葬。

事後查點失物,有的還多了好些出來。只是賊村鹿柵早被雪埋,尋不到一隻活的牲禽。當下先將洞中各物運回樓內。賊村雪橇大小共有八架:內中兩大四小,俱被賊黨來往玉靈崖,遺留未回,現存只有一大一小,大橇還有損壞之處,長路運物尚須修理。衆人所乘之橇也是一架小的。計算賊村諸物,若全運回玉靈崖,如照兩人一架大橇駛行,少說也須二三十次,始能運完。

正商議間,靈奴飛報說已發現牲畜藏處。衆人隨往一看,原有鹿柵矮屋本是依崖而建,後壁有一矮門,門內有一個大崖洞,所在牲畜俱藏洞內。衆人先見柵場冰雪堆積,只有一排矮屋露出雪坑底下,外視空空,沒想到木板壁上還有門戶通着壁後崖洞,故未找到。靈姑見壁洞內家畜僅有限幾隻,餘者想已被賊宰吃,只有鹿最多,不下二百多隻。

自己要走,洞中人少,野鹿難得調養,本不想要。牛子力說:“這些野鹿都經羣賊教練馴服,心靈力健,跑得又快,有時比牛馬還得力。雪一化,自己啃青,不用人喂,省事已極。賊黨也是學的山人養鹿之法,全都曉得。乘這天冷好帶,只在洞內放一把火,全數轟出,我一人便可趕了回去。”靈姑道:“東西太多,我們人少。雖說賊全伏誅,尚有大仇毛霸未死,仍須小心一二。牛子傷重疲乏,長路滑行,勢難辦到。今日可分作幾次,先將要緊東西運送回去。等我起身往大熊嶺後,可把人分成兩班,仍由大叔、大嬸守洞,張伯父和遠弟,牛子和淵弟,各駕一橇,來此搬運,每日算它五次,再把那些粗重而又無什切用之物棄去,有三天也就運完。那時牛子人也復原,再挑上十幾只好鹿回去餵養便了。”張鴻贊好,隨即依言行事。

當日運了三次。靈姑說自己明日要往大熊嶺從師,反正有寶珠、飛刀照路,意欲連夜再運幾次。張、上諸人見靈姑新遭大故,此去冰雪險阻,千里跋涉,應該養好精神,備走長路,不宜過事勞累,再三勸阻,靈姑只得罷了。

衆人因和靈姑分手在即,好生不捨。尤其張遠、王淵兩小兄弟和靈姑情分最好。一個是別久思深,好容易才得相逢,又要分手;一個是朝夕聚首,耳鬢廝磨,忽要離別,更是難過已極。無奈形格勢禁,怎麼樣也說不出隨行同往的話,心只發酸,卻不好意思流下淚來。靈姑自然也是惜別情殷。飯後圍坐一起,商量了一陣將來的事,並約後會之期。俱各愁容相對,蹙眉無歡。張鴻說明早走的走,有事的有事,幾次囑咐早睡,誰也不捨就臥。直到子夜過去,王妻把靈姑衣物用具和路上行糧備齊,包裝停妥,又催了兩次,方始分別安睡。

這一夜,三小兄妹各有各的心事,誰也不曾睡好。王淵躺在牀上,揹人傷了一陣心,忽想起地洞中所得的妖屍谷辰遺留的那件古銅尊,連日悲傷跋涉,尚未與靈姑觀看。聽陳太真之言,許是一件寶物,自己又不知用處,正好送她做個念物。但不願被人知道,天甫黎明,便即起身去等靈姑,意欲揹人相贈。不料張遠比他起得還要在先,早已偷偷起來,約了靈姑,同在外屋聚談呢。待不一會,大家全起。靈姑洗漱完畢,準備起行,各人都有話說。王淵直插不進口去,又不能將靈姑調開,好生懊喪。只得跑進小屋,將古銅尊用布包好,打算親送靈姑一程,就便付與。

靈姑始終把玉淵當幼弟看待,見他送行,力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何況大家都有忙事,何必多此一舉?連張遠都不令送。王淵只乾着急,無計可施,眼看靈姑一一辭別,踏上雪滑子往前駛去。靈奴也飛起在空中,隨後跟去。王淵實忍不住,飛步追上,將靈姑喚住,將銅尊遞過手去。並邊走邊說:“這是我送給姊姊的東西,帶到大熊嶺,問問仙師,看有什麼用處。你如成仙,好歹把我帶去。我有好些話要和你說,適才人多,也沒得空。好在伯父在洞裡,等他回生,不愁你不回來。如若等得年久,我也自會到大熊嶺尋找你去,這一輩子你休想離開我。”王淵還要往下說時,張遠見王淵追送,也趕了來。靈姑自覺前途茫茫,老父生死系此一行,又惦着洞中諸人日後安危,心亂如麻。平日本把王淵當小孩看待,見他送過一物,隨手接了。這時山風正大,加以王淵情急匆匆,一肚皮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出語漫無倫次,靈姑並未聽真說些什麼,只當尋常惜別,隨口應了。嗣見張遠相繼追來,忙道:“我連牛子那麼苦求,都不令送,你兩兄弟只管遠送做什麼?今天那麼多的事,還不趕緊回洞去。”隨說,隨即腳底加勁,撇下二人,箭一般往前駛去。

王淵知道靈姑身輕行速,晃眼便被拉下。當着張遠也不便多說,一賭氣,隨了張遠,高喊:“姊姊保重!”不再追送。只見天氣晴朗,朝陽始升,千里碧空,半天紅霞,東方涌出一輪紅日,閃射出萬道光芒,照在一片茫茫的銀山玉海之上,越顯得雄奇瑰麗,氣象萬千。

靈姑因張。王諸人都說老父尚要復生,不宜穿孝,只着了一身家常穿的黑衣。那顆天蜈珠,依了靈姑,原要留下。因衆人苦勸,說此後天暖,用它不着,何況還有幾顆小的足可用來照亮。靈姑一個孤身女子千里長行,知道前途天氣如何?有此寶珠在身,既可禦寒、闢暑、照亮,還可抵禦毒物。此珠原爲靈姑所得,目前又算先人遺物,更應承受,不應再贈他人。靈姑方始帶走。因有寶珠,靈姑不再怯冷,爲嫌多帶衣物累贅,連皮衣褲也未穿。人本清秀,;駛行又速,轉瞬剩了一個小黑點。再一晃眼,越過山坡,便失了蹤跡。張、王二人望不見影,只得快快回轉。

牛子先也執意隨往,靈姑騙他道:“你既忠心故主,現在老主人並不曾死,等我學成仙法,立可回生。不過人已失去知覺,保藏遺體最是要緊,雖說深藏地底,無人知曉,終恐仇人探出,暗中侵害。況且我的仙師也是女子,廟中不容男人停留。我每日在廟用功,你就同往,也難相見,還得另覓食宿之所。與其那樣,還不如在玉靈崖忠心服役,暗中守護故主,靜等他年回生相聚,豈不好些?”未了因衆人各有一寶珠,牛子獨無,又把賊身搜得的幾顆全給了他。牛子方始感動,打消行意。

靈姑走後,衆人都照原定安排,分別前往後山賊村搬運各物。運了幾天,衆人見毫無阻滯,天又突然轉寒,凍也未化;牛子又再三苦勸,說山中百物難得,反正無事,何苦將剩餘諸物燒掉?於是連那些粗重用具和成羣野鹿,都全部運了回來,最終剩下一座空樓,方始一火焚卻。

一共運了十來天,已是二月初旬,天氣始轉溫暖。所幸雪融頗緩,玉靈崖地勢既高,左有深溪,右有大壑,水有歸落,足可從容應付。廣原平野之間儘管洪流澎湃,崖前一帶並未氾濫。加以風和日麗,瀑布滿山。千百道奔泉,玉龍也似上下縱橫,凌空飛舞。

洞側梅林當初正在含苞吐英之際,大雪驟降,一齊凍結,如今雪化以後,色相全呈,萬蕊千葩,一時競放,香聞十里,頓成奇景。張鴻率領衆人重建碧城莊,共事春耕,每日農作歸來,便往梅林賞花飲酒。春來雜花亂開,滿山錦繡,好烏爭鳴,幽鹿往來,端的美景無邊,又恢復了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不久範氏兄弟帶了十幾名山民扛着禮物,前來拜望,聞得呂氏父女一死一仙,好生悲慟。住了幾日,張鴻和範氏兄弟談得甚是投機。範大郎知道雙俠齊名,呂偉已死,本有拜師之意。又見玉靈崖洞天福地,自家受寨主羅銀忌恨,日慮後患,本有遷居之想。

因知衆人避地隱居,與俗人來往尚且不願,怎肯容留外人,難於啓齒。誰知張鴻與呂偉想頭不同,覺着深山隱居,人少勢孤,不特難御外侮,操作艱難,也不熱鬧。既有這無窮無盡的寶藏地利,只要是同志,便應同享。自己只想終老山間,不比呂氏父女志切仙業,別有用心,所以覺得人來越多越好。見範大郎語多欽羨,弟兄倆俱都爽直;又知與寨主不和,早晚必起爭端。竟欲勸他移家同隱,只恐他家世爲商,因業在彼,安土不肯重遷,也是不便開口。

直到要走前兩天,範大郎弟兄託兩小弟兄代爲求說,要拜張鴻爲師。張鴻說:“我和呂大哥所學內外家功夫,俱甚艱難,不是一日半日所能學到。你家在遠方,不能常在此地,口授歸學,一有錯誤,反而不美,僅掛個名,有什麼用處?遇見我們仇人,反招殺身之禍。當初呂大哥收你勉強,便是爲此。你天性資力都還不錯,能隨我長在此地,不誤你家生意麼?”範氏弟兄聽出口風,一吐心事,居然不謀而合,雙方俱甚心喜。張鴻只不令對外泄露。於是決定拜師之後,立時歸告老父,移家人山。好在所來山寨,俱是範家忠心奴僕,也都愛玉靈崖物產豐美,聽說主人移居,各自發誓,歸即攜衆隨主同隱。

第三日,範氏兄弟告辭回去,暗告老父、家人,將田產換了山中必需之物。手下山奴除這次同來之外,大多給了財貨遣散。連同料理常年各種生理,也費了一年多的光陰,才得準備停當。假說回籍,仍率原人往玉靈崖進發。羅銀巴不得他家搬走,也消了怨恨,行時又送了許多厚禮。

到時恰巧靈姑生擒毛霸,回山復仇,剛去不幾天,並未遇上,範氏弟兄好生惋惜。

張鴻將小洞勻出一個與範家居住。隨來諸男女山奴安置在碧城莊上,建了許多莊舍。玉靈崖平添了許多人口,這類山奴都善勞作,當年便開闢了好些土地,端的食用無着,享受不窮,安樂已極。

當年長臂族酋長鹿加,又率手下徒衆前來朝貢。張鴻知道這類族人兇狠反覆,便告知呂氏父女業已仙去,數後年煉成仙法,仍要回轉。款待了三日,便都辭去。

由此衆人都過了安樂歲月,只張、王兩小兄弟苦憶靈姑不置。尤其是王淵心心念念,片刻不忘,屢次想背了父母,偷偷尋往大熊嶺去。無奈所行途向,陳太真只告知靈姑一人,別人不知。靈姑早防他要找去,從未泄露。王淵又恐去後父母憂急,每日只是悶悶不樂。這都暫時不提。

且說靈姑別了張、王諸人起身,初上路時,因不願人送,賈勇加勁,一口氣滑行了二百來裡,還不覺得怎樣。及至駛完一程,見前行山勢益發險惡,到處雪山矗列,冰峰綿亙,冷霧沉沉,悲風蕭蕭,白雪皚皚,彌望無際。除了腳底雪滑子在雪上滑過,發出一片沙沙之聲外,便見不到絲毫人獸足跡。只靈奴出沒暗雲之中,不時發出一兩聲低鳴,越顯得景物荒寒,枯寂已極。以一孤女子,處在這等境地,不禁勾動悲懷,流淚傷心,腳步也慢了下來。

靈奴原是在前面飛行引路,回顧主人落後,當是力疲,便飛下來慰問,又要歇息一會再走。靈姑道:“我只是想起爹爹難受,人並不累。你說我路上要走三天才到大熊嶺,似這樣到處冰山雪海,今晚在哪裡睡呢?”靈奴答說:“山北山南,氣候不同。再走百十里,冰雪逐漸減少,過山不遠,降到底處,便人了柳暗花明境界。此時尚在高山之中行走,所以雪大天冷。不過按照主人腳程,今晚決趕不過山去。現時又降霧,不似初上路時晴朗,沿途冰雪崎嶇,險處甚多,夜行如用寶珠照路,容易惹事。反正明日才能過山,莫如走到前面,只要尋到可以落腳之處便歇下來,明日再走。”

靈姑急於見師,問明就裡,還不肯信。等到趕下去,果然濃霧瀰漫,咫尺莫辨。雖然陳太真說過途程方向,終是未走過的生地,仍憑靈奴飛空引導,又看不見鳥影,只隨鳴聲前進,怎能急行?靈奴又說天已不早,霧降越重,更難找到歇宿之所。過去一段,似有惡人隱跡,那粒寶珠萬萬取出不得。靈姑自恃玉匣飛刀,未遇敵手,心想:“靈奴不過見山勢險惡,怕有妖邪藏伏,揣想之詞。”因而並未放在心上。說道:“我連日不曾好睡,跑了大半天,也有一點飢餓,不是不願吃點東西歇息,無奈到處冰雪,風霧又大。橫豎找不到歇處,還不如趕一程便近一程呢。”靈奴道:“主人只要肯歇,地方卻有。日前我見鄭仙師,聞說主人要從這條路走,回時昏經留神,見有兩處崖洞,不但可以容身,連形勢都好像一樣。兩崖在一條嶺上,今天霧重,飛得比那天低,看不很清,大約離此不遠就有一個。還有一個在嶺盡頭處,再走百十里,便越過山去。按說今晚住下,明早過山,豈不是好?但那洞裡好像住得有人,善惡難分。最好就在前面早早歇下,明早起身,不去惹他,免得生事。”

靈姑問靈奴怎知那洞中住得有人。靈奴答說:“日前飛過時,曾見洞內有炊煙冒出,人並未見。匆匆飛過,也未停留查看。”靈姑暗想:“拜師之後,將來還要出門歷練,積修外功,見人就怕,如何能行?仙師命我由此通行,料無險難發生。那地方既離過山路近,此時天還未晏,正好趕到再歇。明日過山,第三日早到大熊嶺,也表虔敬,免得多延時候。深山炊煙,許是在山洞中避寒過冬的山民和居士一流,怎便斷定一有人居,便是妖邪?自己長路孤行,正苦寂寞,遇上個人談談,討點湯水吃也好。假如對方真非善良,看他野處穴居,煙火不斷,至多和向篤一般,無甚大不了得。好便罷,如見不好,就勢爲世除害,用飛刀將他殺死,去見恩師,也算立下一件外功。怎麼都比到頭一處崖洞先歇爲上。”便對靈奴說了。

靈奴又勸道:“這想頭不是不好呀。再說仙師既令前往,必有安排,決不致中途有險。不過今早行時,主人面帶凶煞之氣,不似佳兆。明日行時,還想引了主人繞路避開,如何反尋上去?”靈姑說:“面帶煞氣,正爲誅邪除害。數由前定,繞避何益?”執意不聽。靈奴想引她繞行一會,仍到頭一個崖洞,偏巧那個崖洞就在前途裡許遠近,人在下走,正是必經之路,一晃到達。靈奴一路叫着,在靈姑頭上飛翔,目光爲濃霧所阻,還未看出,靈姑在下面,已先發現。

原來靈姑這時正沿着一條極長的連嶺行駛,嶺勢險峻,高不可登,至!處冰封雪積,見不到一點山石地皮。獨這一處危崖之上,離地二三十丈,山石如房檐也似,突出兩畝方圓,將下面崖洞蓋住。那近地面的山石,又凸起兩丈高下一片,上下相應,猶如巨吻箕張,成了一個極大的崖洞。裡面石壁隙問的小松薛蘿之類依然青枝綠葉,小花嬌豔,娟娟搖曳於寒風之中。山行得此,真是絕好藏身之處。靈姑由霧影中看出,便喊靈奴下視,所說是否這裡。靈奴不便再提,只得應了。

靈姑取出寶珠人內一照看,果然藏風避寒,可供宿歇。尋塊原有山石坐定,取出山糧吃了。靈奴又勸靈姑住下。靈姑因前途不是沒有宿處,內中並且住得有人,相隔也只百十里,一個多時辰便可滑到。此時霧氣雖重,有飛刀和天蜈珠均可照看,也不妨事。

吃完少息,仍然執意要走。靈奴見靈姑還要用飛刀、寶珠照路前行,便覺可慮,再三勸阻。靈姑只是不從,靈奴無法,只得勸說:“天蜈珠紅光上衝霄漢,越當陰晦濃霧之際,越顯光亮。如無藏珠小皮囊,便放身旁,也掩不住那珠光寶氣。這類千年精怪煉成的內丹,無論哪一派中人見了都不肯放過,最易生事。比較起來,用飛刀照路,較爲穩妥。

一則此刀乃仙師鎮山之寶,有無窮妙用,差一點的妖人望而遠避,決不敢近前侵犯;二則遇變可以防身,外人也無法奪取。”靈姑應了,便將寶珠放人皮囊,貼身藏好。將飛刀出匣,放出一道銀虹,仍由靈奴飛空引路,向前駛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四十九回 銀羽翩躚 火焰山前觀山舞 蘆笙幽豔 月明林下起蠻嫗第五十七回 擲果飛丸 獸域觀奇技 密謀脫困月 夜竄荒山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願言申宿契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採朱蘭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六十回 飛鳥傳書 荒崖求靈藥 開門揖盜 古洞失珍藏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豔舞 玉軟香溫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五十四回 奇寶輝騰 暗暗森林尋異士 精芒電射 轟轟烈火蕩妖氛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三十六回 鉅變識先機 預儲山糧驅猛獸 昏林逢大慈 潛挑野怪鬥兇魈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 炙鹿燔鬆 清遊如繪 重霄翔白羽 熔山沸石 烈火燒空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三十一回 往事愴神 銳身急難 故人第宅招魂祭 長路關山仗劍行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姦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九十九回 情殷舊友 鞏霜鬟婉語進良箴 巧遇真人 張錦雯荒山聞異事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 九 回 承奧訣 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 千里御風行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 一團春氣隱人家第十八回 揮慧劍 心斷七情索 覓沉竹 力誅三腳怪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八十三回 狂颶起遙天 飛斧玄雲傷怪士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訪珠宮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雲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禍 巧語震兇蠻 無意施恩 靈藥醫病叟第 六 回 碧檜林驚逢錦帶蛟 紅菱磴初謁銀鬚斐第十一回 瘴雨蠻煙 雙侶無心遭惡蠱 紅桃綠柳 一行有命遇神醫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三十一回 往事愴神 銳身急難 故人第宅招魂祭 長路關山仗劍行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 九 回 承奧訣 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 千里御風行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九十八回 變滅潛蹤 藏舟戲俠女 兇頑護犢 截浪鬥巫師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雲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衆仙失計縱山僧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願言申宿契第 九 回 承奧訣 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 千里御風行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雲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一○○回 雷雨鎖雙鬟 魂悸魄驚悲死劫 晦明爭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機第十四四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機青竹簡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六十回 飛鳥傳書 荒崖求靈藥 開門揖盜 古洞失珍藏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 七 回 成孝道子職託靈猿 賭放邪腐心哀舊雨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餚 殃神借洞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衆仙失計縱山僧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四十一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兇禽 雨血腥風 仙猿誅惡道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蹟述窮荒 逞兇心 巧言誆野民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願言申宿契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鬥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五十七回 擲果飛丸 獸域觀奇技 密謀脫困月 夜竄荒山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九十八回 變滅潛蹤 藏舟戲俠女 兇頑護犢 截浪鬥巫師第九十四回 斜日景蒼茫 姑射仙人逢俠士 洞庭波浩渺 岳陽樓上對君山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九十八回 變滅潛蹤 藏舟戲俠女 兇頑護犢 截浪鬥巫師第七十三回 刃親仇 孝女返靈崖 吞蠱毒 神蛛消巨害第四十四回 靈符幻影 斬蟒鐵花塢 接木移花 驚狐斑竹澗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 三 回 斬蟆獅 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 再謁銅冠叟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奼 平野戲兇猩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雲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 九 回 承奧訣 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 千里御風行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二十六回 追逃人 三熊中巧計 驚蠢子 顏覥種惡因第五十七回 擲果飛丸 獸域觀奇技 密謀脫困月 夜竄荒山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 一 回 白雪麗陽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搖冷月 故人自天外飛來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盪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十六回 銀燕盤空 幽壑森森逢禁侶 鐵鏈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第九十回 選勝盡勾留 愛玩煙霞遲遠路 思親拼獨往 飛翔險阻急心歸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羣醜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 五 回 駭浪失同舟 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飈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捲簾驚現黑衣人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第二十回 柔情似水 山女傳音 邪火彌空 仙娘失計第七十四回 芟妖孽 二女馳蠻荒 尋巨靈 羣仙搜怪跡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衆仙失計縱山僧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悽愴生何着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七十四回 芟妖孽 二女馳蠻荒 尋巨靈 羣仙搜怪跡第十一回 瘴雨蠻煙 雙侶無心遭惡蠱 紅桃綠柳 一行有命遇神醫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羣雄張盛宴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四十七回 朗月照松林 洞壑幽奇 清溪如鏡 晴空翔鶴羽 煙雲變滅 異寶騰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