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陣陌西有兩大陣營,秦心顏之所以來這邊,不僅僅是因爲近幽城,解決了這邊其功效便是解近火,還因爲東方瑾。
東方瑾,字盤龍,出身勳貴世家,文武雙全,爲人城府深沉,而且聽說,此人自幼練得童子功,一身內力更是十分了得,是一員猛將,據說當面對招,天下還沒有能在百招內取得他性命的高手。只是,他十歲進入皇帝的視線之內,到今年二十三歲,都未曾得到過重用,典型的懷才不遇。可是他卻很低調,很沉默,從未表現過絲毫,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無心仕途,還是一直在僞裝與壓抑。如果是後者,那未免可怕。秦無釋派遣他出徵的時候,秦心顏就是反對的,只是,一時無人,而娘因爲擔憂爹的病情,捨不得自己上戰場,所以……
但是,秦心顏還是來了,雖然是以監軍的身份。
畢竟,像東方瑾如此強悍的人物,自然要先掌控在手,才能安心。不然,這場仗就可以不用打了。
但,上官安奇雲:這是一場驚心冒險——
孤身闖營,面對的是十萬大軍和一羣高手將領,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誰都懂。這些高手將領,每人砍一刀都會活活將人累死,只要稍有不慎,絕世高手也會屍骨無存。
秦心顏的原意,是想自己一個人來,畢竟,那封信的內容明確,也只是衝着她一個人來的。然而上官安奇卻默然無語,也堅持上馬,他嬉笑的姿態顯示着絕不妥協的決心,大有你一個人去我也一個人去,咱們各行其是的意思,秦心顏怎麼能讓上官安奇獨自過來?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
歲千萬人吾往矣,雖千萬人吾願與你死生一同。
星空下,妖孽比女子還勝上幾分的男子不着一言,卻已經勝過千言萬語。
驀然回首,有意無意的對安奇一笑,示意他放心,讓他稍安勿躁,藏了殺氣。秦心顏立於營帳的門口,盯着東方瑾的星眸,像是睥睨衆生微末一般,簡單一閱,卻是坦然一笑道:“雨後星辰雖稀,卻是清風拂面好舒意,正當對酒夏日好時節,本郡主還真是多謝都督的美意了。”
“哦?”東方瑾道。
秦心顏笑,也不走進來,而是順手從懷裡取出一枚長針,將門簾掀開,死死釘住,燈火與外頭照亮用的火光交織在一起,應着帳外一直未曾下馬的男子身影,他挺直如竹,沉在黑暗中的輪廓,更是俊秀無雙,仙氣非凡。
“郡主這是何意?”東方瑾問。
“天熱,這裡不透風,諸位不覺得悶氣麼?正好藉着自然界的風,大家都吹上一吹,都冷靜一下大腦。”秦心顏笑吟吟的將手一伸,似要接住滿手的夏日晚風一般,卻又似乎不想被他們給取笑了去一般,一副小女兒的羞赧狀,道:“真是抱歉,讓諸位見笑了,這南楚長風,良辰美景,非我外地的北方來客時時可見,所以不捨得用帳幕隔在門外,須知但要飲酒,怎可不好好欣賞這一片
舒適美景呢?諸位將領覺得呢?”
她微笑着,漫步上前,在地下自取了一罈酒,隨手拍開泥封,仰首一飲,又對諸將照了照。
衆人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這絕色少女,長髮隨手一紮,爽快又利索,風姿清逸,瀟灑自如,於幔帳刀劍在身,殺氣凜然的站在諸將之中,視諸人久歷戰場風霜的殺氣血氣於無物,談笑風生,乾淨自在,磊落自然,舉手投足之間,只有風流態度,卻又不失男兒豪氣,着實是令人心折。
須知沙場男兒,敬慕腹有詩書的文人才子,卻又嫌棄那份讀書讀多了的酸儒氣息,如今難得見到一個集文雅與豪邁於一身的人物,頓時覺得這纔是完美無缺的人!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子,唯一一個被敕封爲女將的女子,可想而知,對軍營裡面那些常年光棍或者是與妻兒分離的漢子們來說,是怎麼樣的一種吸引力。
有人忍不住喝一聲,“說的好!”
喝聲剛出,便被頂頭上司警告的目光給逼了回去。
秦心顏只當社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單純只是笑嘻嘻將酒罈放了回去,搖了搖手腕道:“哎呀,好重,原來還是裝不來,勞煩給個碗罷!”
有人哈哈一笑,遞過碗來,有人面露輕鬆之色——
原想着這和惠郡主聲名在外、光風霽月、風采非凡,想必不是個好招惹的人物,心中有些不安,現在看來,她也不過是個花架子,也許功法不錯,但是依舊缺了很多,比如,力氣就不咋地,連個酒罈都抱不動。
氣氛略略輕鬆下來,諸將們開始各自敬酒,似乎真的是被秦心顏給帶動的。
東方瑾見狀,使了一個眼色,副將便端着酒碗上前,笑道:“郡主您不知道,我們將軍祖籍正是幽城,而這邊的風俗,招待第一次上門的貴客,那是要喝個‘交手酒’,再談來意的,不知道郡主大人可願折節,與末將來一飲?”
“哦?”秦心顏挑眉,看了一眼東方瑾,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轉而看向這位副將,看着也是個斯文人,至少長得是白白淨淨的,眨了眨眼睛,一臉好奇,道:“本郡主倒是孤陋寡聞了,不知何爲‘交手酒’呢?”
“顧名思義,以手而拖,喂對方飲酒,以示情誼永好,親密如兄弟。”副將道。
“倒是有幾分趣味。”秦心顏淺淺微笑,“真是榮幸啊,能夠得到如此厚待。”
不等秦心顏做出反應,這面目英俊,渾身綻發英悍之氣的副將便率先搶過酒碗,雙臂沉沉往她的手掌一壓,笑道:“就是這樣!”
“砰”酒碗落地,秦心顏一腳踩空,坐在了地上,褲鞋溼透。
帳中靜了一刻,隨即,鬨然大笑。
笑聲裡,似乎有人大叫道:“監軍大人,你的鞋子比你更饞酒,都這麼迫不及待了。”
有人調侃道,“襪嘗美酒,不曉得滋味如何?”
有人搖頭,咕噥,“女
人,果然是廢物!”
坐在帳篷靠門邊的一個士兵更是誇張,笑得嗆住了,捧着肚子踉蹌的跑到帳外,執着木柱吭吭的咳,一邊想一邊覺得樂不可支,得意洋洋的擡起頭來,卻不想,正對上一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眸子。
那眸子清澈如水晶,反射着世間一切光怪陸離卻不染塵埃,矜貴而冰冷,水月鏡花一般的通透深明,他那般森冷而譏誚的看着他,目光彷彿在看一頭泥濘裡打滾的鼴鼠。
那士兵感覺到了他的嘲諷與不懷好意,怔了怔,一霎間有些惱怒,這人不過是監軍的一個隨從,竟然敢這麼看他?秦心顏孤身一人來這裡,自身都難保,這一個小小的隨從,竟敢如此囂張?
他憤憤的轉過頭,思考着,假如都督真的下了決心殺了監軍來使,自己就親自解決掉這個隨從,也好在都督面前邀功一回。
只是,轉頭的剎那,他突然一怔。
好像,有什麼不對……
不過一個隨從,爲何有這般冷然至漠視的眼神?還帶着幾分陰冷的殺氣?
還有,他的手上,似乎印着什麼,難道是個什麼圖騰不成?
待他要再好好的想看看清楚的時候,。
“鏘!”的一聲,不大的響了起來。
彷彿有人揚了揚袖角,白光一閃,然後,這士兵便覺得咽喉一涼,不過是一朵雪花飄落,貼近肌膚時候,所能感受的涼度。
然而,體內所有的熱流都被這涼度帶走,力氣、精神、靈魂,所有的一切,如水流逝。
他扶着柱子,一聲不吭,軟癱倒下,斷了氣,一動不動。
柱子上很快從上到下塗了上一層鮮紅的色彩,在月色下閃着詭異森涼的光。
身前,不遠處士兵們目不斜視的巡邏而過,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身後,帳篷裡的肆意譏笑,也還在繼續,那些奔涌的聲浪,熱烘烘的人氣兒夾雜着牛皮的氣味,一陣又一陣的衝出來,如此蓬勃,這般喧囂。
可惜,他卻再也不能夠擁有與體會罷了。
緩緩倒在帳篷與木柱之間的暗影裡,臨終,嘴裡猶自喃喃低語。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片暗影裡剛剛死去的一個同僚,更沒有人聽見,他最後的那一句,散在風中的警告:“小心這女人……”
秦心顏在滿帳篷的人的鬨笑裡,訕訕的、不知所措的笑,繼續表露出她的慫,她的弱。
她看起來,也確實頗有幾分狼狽,一隻褲腳基本等於全部溼了,溼的,不停向下滴着酒水,帳篷外的風闖了進來,將褲子吹得緊緊貼在腿上,顯現的輪廓清瘦緊緻,莫名的增了幾分旖旎。
面對衆人鬨笑,以及有些齷齪之人不懷好意的目光,她似小女兒一般,十分尷尬,但仍在強撐着,說道:“聽說故人好酒者願以身溺於酒之中,那本郡主,這也算是在效仿古人而已,讓諸位見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