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一伸手:“請。”
“嗚”地一聲,一輛馬車呼嘯而過,林傾城覺得腳下一輕,那輛馬車不見了蹤影,面前出現一條寬敞的直行烏青色大路,路上的行人稀少,他們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哪怕是結伴而行的幾個人,都不與同伴說話,甚至板着一張臉,還有,周圍的環境突然靜得可怕,這麼靜,自己吸口氣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響在耳邊,如同打雷!
夢白只顧着左右環顧,對方有人也沒看到,兩人撞個正着,那人也沒哼一聲,繼續往前走,夢白掃了他一眼,看到他脖間有一道刀痕,皮肉外翻,但不見血跡!
等看到他的後背,又吃了一驚,後背心像被什麼東西撞擊過,一大片凹陷,那傢伙步伐匆匆,步子越來越快,一條鐵鏈倏地從夢白身邊滑過,“嗖”地近了那人的身,捲住了他的腰,只消輕輕一帶,那人就嗖地彈回去,轉瞬消失在大道上!
“我勒個去,什麼情況?”夢白喃喃念道。
忘憂的聲音響起:“歡迎到達陰陽界。”
“剛纔那是一隻逃出陰間的惡鬼,想要重回陽間,讓鎖魂鏈逮了回去。”忘憂身邊站着林傾城,和他初進來時一樣,林傾城正好奇地打量這裡的一切。
“這地方叫陰陽界,人與鬼魂的居住地,人鬼混居,一到深夜,這裡的活人都關門睡覺,鬼差們開始出來維持秩序。你剛纔看到的這些人,絕大部分是鬼差,也有些裝成鬼差的樣子,想混出去的惡鬼,就像剛纔那隻。”忘憂說道:“陰陽有界,怎麼能輕易越過?”
“這些房子裡都有大活人?怪不得陰陽兩氣混雜。”夢白說道:“他們知道自己住在什麼地方嗎?”
“當然。”忘憂說道:“就算不懂的,也心裡有些感覺,否則不會一到時間就齊唰唰關門睡覺了,不過嘛……這裡的房租便宜,一個月最多五個寶石幣。”
“讓我們進陰間。究竟爲了什麼?”夢白說道:“陰間破例。並不容易。”
“姑且賣個關子。”忘憂說道:“⊕d挺⊕diǎn⊕小⊕說,.≥.o▽< s="arn:2p 0 2p 0">s_();我只有一件事情交代,進去後,不言,不語。兩位。一人先吃一顆閉氣丹。”
忘憂手裡握着白瓷瓶子。夢白嘴角一扯:“還要吃藥?”
忘憂悻悻然地說道:“你們是大活人,進了陰間,一口陽氣會驚了多少陰魂?爲了安全起事。請兩位配合一下。”
一人吞一一顆閉氣丹,剛纔還轟轟的氣息果然打住,從氣息來看,兩人儼然是死人。
忘憂伸手道:“請吧。”
林傾城左右張望,此時,右手邊二樓突然亮了光,只見光一亮,原本在大道上走來走去的“人”們停下來,一動不動,夢白擡頭,正好看到二樓有人起身,他走向窗戶,手放在把手上,作勢要開窗!
夢白徒生興趣,窗戶是往外推的,從影子來看是個年輕男人,他用力地往外推窗戶,不管怎麼使勁也沒有辦法打開,他嘀咕了一句:“見鬼了。”
林傾城一扭頭,只見身後一名鬼差正揚手抵向窗戶,兩相對峙,那青年能推開窗戶纔怪!
“真是的,上次來看房還沒問題呢,窗戶怎麼打不開,悶死人了。”青年嘀咕一句,終於放棄開窗的念頭。
身後的鬼差放下手,衝忘憂diǎndiǎn頭,默默地轉身離去,林傾城問道:“爲什麼不讓他開窗?”
“現在陰盛陽衰,開窗後陰氣入侵,只會損了這名青年的陽氣。”忘憂說道:“這麼做也是爲了他好,希望他能安生度過夜晚,這裡的房東大致知道這地段的房子怎麼回事,入住者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夜半不開窗,夜半不開門,入住者生辰八字還要經過篩選,陽氣足者才能享受低房租。”
“兩位和我來。”忘憂笑道:“好戲要開場了。”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忘憂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尾隨他走到一處宅院的門口,傳說中的大門大戶,兩扇紅漆大門,鐵頭獅環,圓形扣。
忘憂上門扣響大門,馬上,門開了一條縫,有個陰差的頭伸出來,嘻嘻一笑:“來了?”
忘憂帶着兩人走進去,腳下一空,四周恍然起來,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然在另一個空間,耳邊傳來鬼哭狼嚎,還有交頭接耳的聲音,“啪啪”,鞭子抽動的聲音就在耳邊,可是往四周看去,只聞聲音,不見鬼影,夢白也有些蒙了:“什麼情況?”
“往這邊走。”忘憂在前面帶路,那是一條小徑,道路中央是一排黑色的荊棘,上面開着火紅的花,花開四瓣,不過成人大拇指指頭大小,列成一排後,是一道火紅的長徑,在黑暗之中格外醒目,令人的目光無法挪開。
“這些是彼岸花嗎?”林傾城癡癡地問道。
“不是。”忘憂說道:“它們叫四葉蝶,天生有刺,花只開四瓣,想象一下火花時骨灰揚起的情景,你再看這些花,是不是很像灰?”
忘憂樸實的比喻讓林傾城吃了一驚,再看這些花的時候,心情截然不同,這裡是陰間,所有的一切似乎只與死亡有關。
這條小徑阻隔了視線,看不到那頭的情景,直到拐進另一條小道,眼前突然開闊,十條小道打這裡經過,十條小道都指向不同的方向,而每條小道上都有鬼隊前行。
剛纔傳來的鬼哭狼嚎聲正是從這裡傳來的,近了,夢白的鼓膜發震,淒厲的喊叫聲一直冒出來:“我不要去,放了我吧,我想回家……”
夢白心中感嘆一聲。生死有路,現在行的只能是死路。
忘憂說道:“陰間有十殿閻羅,鬼魂進入這裡以後,根據生前的不同情況,被各自發配到十殿之中,鬼魂就從這裡進入自己要去的殿室受審,所謂莫言不報應,神鬼有安排。”
從這裡看過去,可以看到十條小道上都有浩浩蕩蕩的鬼魂列隊而進,他們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的舌頭伸在外頭,明顯是縊死的,還有的胸口裂開,血污尚在外面。一看就是橫死的。還有一些病怏怏的鬼魂。最讓人心疼的是那些幼小的孩子,有的還不會走路,尚是嬰兒。正爬行在通往十殿的小徑上……
當然了,除了這些非正常死亡的,還有一些面容祥和一些的老者,這些都是長壽的老者,屬於壽終正寢的,他們表情淡定,身邊的鬼差也溫和一些,態度上有明顯的區別。
忘憂說道:“好好活吧,長壽而死到了陰間可以少受一些罪,生前善惡到這裡都會清算。”
“你找我們來不只是爲了說教吧?”夢白說道:“究竟想讓我們幹什麼?”
這個死忘憂,這個大關子一直賣到現在,忘憂的面色凝重不少,示意兩人隨自己走進右手邊的一間房裡,裡面空蕩蕩地,兩人一進去,門“砰”地一聲關上,裡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忘憂,你搞什麼啊?”夢白的埋怨還未落地,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夢白一怔,懷裡裡的陰氣測試羅盤開始震動,一道紅光亮起,整間房都紅通通的,夢白身前多了一箇中年男人,腳下嘩嘩作響,夢白一跺腳,一條鐵鏈已經纏上他的腿,鏈子上面的尖刺正在緩緩收緊,轉眼間就要扎進夢白的皮肉裡。
他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將大小週天裡的生氣擴散至全身,原本正在收緊的鐵鏈遇上了銅牆鐵壁,停止收攏,邊緣的黑氣往四周擴散,浮游不定,夢白冷笑一聲,懶得和這條鎖魂鏈糾纏,心內大喝一聲,大小週天之氣往外擴散!
清脆的一聲響後,鎖魂鏈生生地斷成兩截,它們落到地上之後,對面的男人拍着巴掌,十分滿意地說道:“不愧是夢家的捉妖師,能力與魄力兼備。”
對面的男人四十來歲,皮膚白得發亮,一頭黑髮像鋼絲般堅毅,鷹鉤鼻,鼻樑薄薄的沒有肉,鼻樑凸出,鼻準的前端垂下來尖尖的。鷹勾鼻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他們擅長察言觀色,維護自己利益時用盡手段。 和這種人打交道,必須用一百二十個心。
“夢白,傾城姑娘,這位就是閻王。”忘憂說道。
夢白並沒有一diǎn驚愕的感覺,忘憂進來就恭敬的站在一邊,平素驕傲的小身板兒,微微彎腰,除了閻王,還有誰讓忘憂服服帖帖?
“怎麼,內鬼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夢白問道。
閻王不說話,轉身對着那堵牆,一揮手,原本嚴實的牆變得透明,裡面是間會議室,這讓兩人想到了警局的審訊室,與之不同的是裡面居然是格子間,一人一個位置,有如陽間的寫字樓佈局,身着黑衣黑褲的陰差們正在裡面忙碌,每個人的背影一目瞭然!
陰間的用意同樣一目瞭然,夢白伸出手指,指向最右邊的那個背影:“這個很像。”
但他馬上指向左邊第二個,正在整理一堆文件的鬼差:“這個也很像,其餘的可以排除。”
閻王若有所思,忘憂說道:“他們是雙胞胎。”
“擦,果真?”夢白說道:“身形都這麼像,一卵同生啊。”
閻王只是笑笑,最右邊那人猛地轉身,正好和夢白的目光對上,夢白的心撲通直跳,就像兩人之中並沒有這道牆一般,此人長相相當溫和,慈眉善目,眼角微微下垂,看着也就是三十歲的年紀。
“這人什麼來路?”夢白問道。
“陰間的投胎管理員。”忘憂說道:“主要負責安排輪迴之人的投胎時間。”
閻王補充道:“他只能負責登記與時間安排,不能改變輪迴的結果。”
說話的空當。另一個背影相似的人也轉過四分之一的臉,他在與隔壁的胖鬼差說話,從側臉來看,已經感覺到截然不同,美男的氣息迎面而來……
“真帥。”林傾城說道:“側臉已經很完美了。”
似乎聽到了林傾城的誇獎,這隻鬼差急於炫耀自己的相貌,索性徹底轉身,正面徹底暴露,左臉的猙獰胎記讓兩人愕然出聲!
比起雕塑般的完美右臉,左臉覆着一塊烏青的胎記。從顴骨位置一直到下巴上。覆得嚴嚴實實,不規則的胎記佔了左臉的三分之二,胎記呈現不規則形態,遠看似一片殘缺的楓葉。可惜了半邊俊臉哇。
“我勒個去。他的臉怎麼了?”夢白驚愕出聲。
“從母胎裡帶出來的。”忘憂說道。
“他又負責什麼?”夢白問道。
“負責所有的陰差餐食生活管理員。”忘憂介紹道:“投胎管理員和生活管理員是雙胞胎。怎麼樣?”
“和我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樣。”夢白說道:“但當時只出現一個人,是兩人中的哪一個,我不能確定。實在太一致了,就連肩膀的寬度也差不多。”
忘憂倒抽了一口氣,沉聲道:“你再好好看看。”
夢白不耐煩地說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帶走了鬼王的魂魄,化成來灰我都認得,絕不會看錯,怎麼?”
忘憂無言,默默地看向閻王,閻王說道:“所有的人當中,最不可能想到的人就是他們,他們的職責註定沒有機會外出,之前的調查裡,他們沒有一次外出的記錄,也沒有接觸過判官的生死薄,記錄堪稱完美。”
“不止是他們,這裡的所有鬼差都是如此。”忘憂沉聲道:“夢白,此事非同小可,你再好好看看。”
“不需要再看。”夢白肯定地說道:“這兩位中的一個,正是我那天看到的鬼。”
閻王陷入了沉思,夢白說道:“你們找我來指認,動靜是否太大?”
“所謂敲山震虎不過如此,一會兒有風聲漏出去,如果有鬼差沉不住氣,就會自動暴露。”閻王頗爲自信道:“藏得再深又如何?自然水落石出。”
夢白說道:“這灘渾水我們已經踩了,你們如果可以儘快揪出內鬼當然好,現在沒我們什麼事了,小城,走。”
“等等。”閻王叫住他:“我們現在基本斷定生死薄的罪魁禍首在陰間,但生死薄在林姑娘手裡,既然渾水已經髒了腳,大家何不一起面對?生死薄重新入世之時,希望可以交由陰間保管。”
“看心情。”夢白心中暗笑,這閻王忒自以爲是了,他冷冷一笑:“陰間也不是生死薄的主人,不是嗎?”
林傾城宛然一笑:“著出生死薄的人還未知,如果主人還在,應該由主人支配,就是我,也不認爲生死薄是自己的。再說,直到現在,也還不清楚如何才能打開生死薄。”
以柔克剛,林傾城淡淡的一句話就將閻王堵得無言以對。
閻王面色一凜,伸手道:“請。”
將兩人引出陰間,一出大門,回到陰陽界,忘憂就發起了牢騷:“你們兩個一diǎn面子不給閻王,讓我夾在中間怎麼做人?”
“我呸,那位閻王大人高高在上習慣了,對咱們說話也是居高臨下的架勢,他也不想想,如果我們不配合指出內鬼,你們還得繞圈子多久?”夢白沒好氣地說道:“還有生死薄,我們沒有必要非要交給你們,從一開始,找到生死薄的人就是無憂,現在,生死薄封印在小城手裡,關你們何事?簡直是趁火打劫,人家給咱們一巴掌,我們還賠笑臉?”
忘憂悻悻然道:“你何苦和他計較,一陰一陽,做事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喲,看來你也有些想法啊?”夢白問道。
忘憂尷尬道:“不要亂想,每一屆的閻王都是能力者,否則也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指揮我們,對不對?還有你提出的兩名內鬼,這兩人絕不可能離開陰間,第一,他們沒有出公差的機會,第二,生活管理和輪迴管理,他們不在,就亂套了,這麼大的動靜陰間一定知道。”
“生活管理?”林傾城忍俊不禁。
忘憂說道:“鬼差都要喝特製的藥湯,尤其我們這些在外的鬼差,更要喝,一方面提高陰氣足以抵擋外面的陽氣,二來……”
他似乎有難言之隱,夢白說道:“對你們的控制。”
忘憂衝夢白豎起大拇指:“沒錯,我們拘魂使畢竟長年遊蕩在陽間,如果有人存心想脫離,或利用自己的能力做不應該的事,對陰間來說也是麻煩,我們拘魂使喝的湯藥是所有湯藥中最特別的,可以讓我們上癮,不定期喝就渾身難受。”
“擦,”夢白吐槽道:“這和邪教有什麼區別?”
忘憂苦笑道:“閻王以力利陰間,事實證明確有成效,沒有鬼差鬧事,大家都乖乖地儘自己的責任,各司其職。”
“也正因爲如此,他不允許陰間有內鬼。”夢白明白了:“這名內鬼幫着鬼王修改了生死薄的記錄,而且,這名內鬼極有可能在打生死薄的主意,利用生死薄推翻他的閻王之位,嘖嘖嘖,閻王大人現在腹背受敵,心急想拿到生死薄的心情……就像熱鍋邊上的螞蟻。”
忘憂不敢說的話全讓夢白說光光了,他欣慰道:“你知道就好。”
“老實講,你們心服口服嗎?”夢白說道:“對人也好,對鬼也好,要採取第三種手段壓迫控制,不實行心治,只能說明不得鬼心,你們服不服?”
“服與不服重要嗎?”忘憂不愧是隻老狐狸,含混地說道:“做好本職工作就好,等有新人上來,我們就輪迴轉世,重新做人,不過,你真沒有看錯?”
“百分百。”夢白不耐煩起來:“沿着這條線去查吧,保管有收穫。”
忘憂若有所思,夢白擡頭看着沒有邊際的大道:“怎麼出去?”
話音一落,忘憂繞到兩人身後,一掌一推,兩人同時往前一撲,呼地一聲,耳邊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身形剛剛穩住,夜裡的寒氣上來了,兩人背朝馬路,身後是那座大宅院。
剛一進院,一隻女鬼陰差吃吃笑着轉過來,說道:“昨天見到閻王感覺如何?”
“不怎麼樣。”夢白沒好氣地說道:“有什麼事趕緊說。”
“昨天你們去的陰陽界,並不是離陰間最近的路口。”陰差收了嬉笑的神色,說道:“這是陰間的地圖,看完就算,記在腦子裡。”
陰差張開雙手,拉開一幅地圖,陰間的大小路口一目瞭然,就連山峰也標上進出口,夢白將這幅地圖印在腦子裡。
“記住了。”夢白說道。
陰差diǎn頭,雙掌一合,地圖猛地竄出火苗,地圖消失了……
“忘憂讓你帶地圖過來,難道他覺得我有機會重新去陰間?”林傾城說道:“看來,陰間的複雜程度超過我們的想象。”
“生死薄即將打開封印的事情已經傳遍陰間,最近陰間時常有鬼出逃,目的無非是躲到陽間,等生死薄出來的時候搶到手,明明都不知道生死薄是什麼,它們還要冒險,真是愚蠢。”陰差說道。
夢白的喉頭髮緊,這讓他想到了當初鬼節百鬼涌到古董店的情形,百鬼爭奪生死薄,何嘗不是如此,現在鬼節還遠,但因爲封印即將打開,鬼道的各路人馬已經按捺不住了。
陰差看着一本正經的夢白,說道:“統領說先讓你知道陰間的地圖,以後說不定會派上用場,他還說……”
“還說什麼?”夢白說道。
“保重。”陰差說道:“大家都要保重。”
“時間不多,我走了。”陰差說完,穿牆離開。(米需.米.小.說.言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