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真誠懇切的向俊秀保證,大婚之前一定會保護好靈兒。她信誓旦旦的保證,像極了是在立軍令狀,說定會幫助俊秀。安齊正那邊她一定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靈兒的表情很淡然,看着眼前這個面如蛇蠍的女人。若是俊秀真的同意,她真的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俊秀微眯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說的如此情真意切的女人,她的如意算盤打的真的是太好了。把靈兒留在她的身邊照顧,就算不是爲了安俊成,她也不會真心的爲他做打算。
俊秀心裡很清楚,後宮多年,戚夫人的謀害了多少人?說不定哪一天,戚夫人就會突然來告訴她,靈兒突然病重。又或者在什麼地方突然遇見了什麼意外,天災的可能性大過於人禍。這麼多年,他見過的這些事情還少嗎?
他忽然朝着戚夫人笑起來,那種勾人魂魄的笑容讓戚夫人本來諂媚的臉慢慢的僵硬,最後竟然只能呆滯的看着他。
靈兒也有些發愣,他此時的笑意,她真的很難理解。
“好!就讓她在宮裡住下吧。衣食住行,全部都有戚貴妃來安排!”俊秀伸手拉過靈兒,笑吟吟的眼神瞧她,手不自覺的環住靈兒腰:“看來要委屈你一些時候了!”
說不難受是假的,他拋棄她早就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靈兒倒是從來沒有奢望過俊秀回來幫他,可是如此的將她推到風口浪尖的做法固然也不是第一次。不過,等真的聽到了這樣的回答,她的心…還是不由的會難過。
她打落俊秀落在腰間的手,擡眼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
留在哪裡都一樣,若是留在宮中,說不定很多的事情還能夠儘快的解決的。她的語氣中還有一絲負氣:“住在哪裡都一樣,你們安排就好了!”她向一旁挪了一步,刻意跟俊秀拉開些距離。
俊秀肯定的回答簡直對戚夫人來說根本是出乎意料的,她以爲她還要憑藉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糾纏許久,沒想到俊秀居然同意了。她內心的狂喜:“真的…那…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命人將我宮中的西南角的房子收拾出來。”戚夫人掩不住的喜色,揮手招來一旁候着的侍女吩咐道:“快…快去將我…”
“等等”俊秀止住了她的話,皺眉問她:“誰說要住在你宮裡了?”
戚夫人一愣,眉頭緊鎖,對俊秀顛三倒四的話弄得發暈:“不住我宮裡?”剛纔他不是明明答應了她嗎,怎麼突然又變了?戚夫人瞬間冷了臉,但是依舊硬壓着性子好脾氣的說:“不住我宮裡,那住哪裡?”
俊秀朝着她挑了挑眉,用嘲笑的語氣說:“壽——康——宮”他就不相信,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戚夫人還能弄出什麼亂子。
馬車在黃沙的路上吱吱嘎嘎的緩慢行進,趕了大半天的路,靈兒已經很累很困。剛睡過去,可是太顛簸了,俊秀又坐在她的身旁。想睡,實在是太難,所以就顯得格外疲憊。
“還在怪我?”俊秀端坐在車內,微微側目看她。被顛簸的發暈的靈兒卻一聲不吭,若不是說要會天山雲海見師父,她纔不會跟他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她本想自己騎馬,可是的態度十分強硬,說她現在的長相未眠太過於招搖,硬是讓她坐進了馬車裡。
“有什麼好怪的!”靈兒眼神飄忽。
原來他遠在天邊的時候,她總是想方設法的接近他。如今他近在咫尺,她卻又對他避如蛇蠍。
“哎…”俊秀幽幽的嘆了口氣,這樣的場合下跟她說任何話,做任何的解釋也都是多餘。來日方長,總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能夠化解。
就算緊趕慢趕,還是用了三天的時間纔到達目的地。長時間的顛簸趕路,靈兒覺得全身痠痛無力,她扶着車廂遠眺已經近在咫尺的地方,蒼翠的密林之中,熟悉的景緻突然之間讓她覺得鼻尖一酸。她用手逝去眼角的淚,出了密林遠遠的已經能看到曾經山下的鎮子。
不遠處還有工程在進行,鑿石的聲音迴響在耳邊,直到近處才發現曾經那承載了她無數記憶的地方,依舊還如當年一般。只是多了許多的新的面孔,她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那裡還記得嗎?”俊秀湊到靈兒的身邊,車子本身就不大,他一隻手撐在靈兒身後的車壁上,一手指着窗外一處新蓋好的青石瓦房。他的臉貼的還能緊,靈兒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還記得你曾經總喜歡在一個老婆婆的攤位前買栗子糖嗎?”他滿眼柔情的看她:“她蓋了新房子,兒子也結婚了!”
靈兒悄無聲息的將頭往一側歪了歪才回望他,他深邃的眼眸中是如孩子的清亮神情。感覺到靈兒的眼神,他轉過頭眼眸中是那樣柔情似水。靈兒一瞬間有些恍惚,若是當初他肯用這種眼神看她一眼,她們今日也不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
如今,最好的相處不過是形同陌路。她轉過頭,疲憊的閉上眼。不想再聽他說任何一句話,俊秀本來還想跟她說說自從她走了以後,鎮子裡面發生的變化。但是看到她疲倦的神情時,還是不忍叫醒她。
他命車伕停了車,匆忙的跳下。過了一會才氣喘吁吁的回來,上車的時候看到靈兒像是睡着了。他輕聲吩咐啓程,沒有吵醒她。
靈兒閉着眼睛,聞着一股淡淡的清甜味。栗子糖…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不讓自己流露出傷心,硬逼着自己入睡。可是越是強迫自己,甚至就越清醒。
她覺得身子微微重了些,然後帶着溫度的大氅蓋在了了她的身上。她本想睜開眼睛,但是卻怕面對睜開眼睛後的尷尬,最後還是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
達到天山雲海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了。斜陽餘暉返照山光水色,交織成一幅飄動着的畫面。餘輝染紅了天角,天光海色渾然相融,熠熠生輝。天山雲海一年四季總是籠罩着一層淡淡的薄霧,也是因爲這似仙境的景象,纔有了這樣的稱呼。
他們的馬車停在山腳下,用小碎石鋪成的蜿蜒小路上,只能勉強讓人徒步走。馬車根本就上不去,當年她對於此事很有看法。覺得上山下山的特別麻煩,不能直接坐車到山頂。每一次都要走個將近半個時辰。但是師父說,有些東西圖的就是個意境。若是什麼事情都急於求成,然而還失了真。
今天她榻上着碎石的小路,聞着草木的香氣。越往上走,越覺霧就越來越大,彷彿整個人真的就置身在雲海之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聽着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的聲音。踏上轉角的一剎那,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明朗,太陽早已下去,褪殘的紫霞淡淡地繞掛在西邊山峰上,天空是碧淨的,幾顆蒼白的小星星已經開始在閃爍了。她終於能夠明白師父曾經口中所說的意境,腳下是白雲皚皚,頭頂是萬里蒼穹。
靈兒無暇顧及這些,跨步走進院內。
她剛走進院子的門,就看見坐在樹下的水飛塵。她聽見腳步聲,依然靠着樹幹坐着沒動。
“師父!”她叫了一聲,飛快的跑過去跪在水飛塵的眼前。她心中似乎有千言萬語,這兒世上,這是她唯一還能夠撒嬌的親人。
水飛塵看着她,沒有表情、既不悲傷也不驚喜。
靈兒眼睛刺痛,才數月不見,他似乎蒼老了很多。頭上都是細密的白髮,她曾經該是多麼讓他煩心。她從小是個沒有爹孃的孩子,是水飛塵將她養大的。衆多徒弟之中,她也是最得水飛塵疼愛的,那時候她也總是故意做錯很多事情,讓師父故意來懲罰她。因爲那個時候她聽說,很多小孩子做錯了事情,爹孃都會來懲罰她的。
她做了很多怪異的事情,她以爲這樣就會有爹孃來懲罰她。結果她的自以爲導致師兄妹都特別的討厭她。但是她無論做了多錯的事情,師父也都是一笑帶過。無非是做了特別過分的事情,但結果也只是隨意的訓斥幾句。唯一真正的責罰,就是將她關在幽風谷中三年…
靈兒深深吸了口氣,剋制住自己的悲傷。使勁仰着頭,不讓眼淚流出來。等到心情平復了些,她才閒話家常的說:“師父,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好嗎?”
水飛塵點了點頭,算作表示。
“師父!”俊秀上前一步,扶靈兒起身。不想讓她跪在冰涼的地上太久。
水飛塵擡眼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明顯的詫異。但是稍縱即逝後,有恢復了剛纔的淡漠,將所有一切的情緒都掩飾在漆黑的瞳眸下。
“俊秀,你先去吧。我有話要跟靈兒說!”水飛塵用眼睛點了一下屋內,示意俊秀先到房間裡面等着。
等到俊秀進了門,水飛塵才示意靈兒坐下。他依舊還是那樣的仙風道骨,只不過曾經俊美的容貌被歲月帶去了榮華,夾在了滄桑。他寵溺的擡起手撫摸靈兒的臉頰,原來圓嘟嘟的小臉早已經棱角分明,小巴尖的都能扎人。
水飛塵心中酸澀,開口時的聲音沙啞的讓靈兒心中一顫:“吃了很多苦,對嗎?孩子!”他用肯定的語氣,不是在問她。
靈兒本身已經平復的心情,瞬間爆發。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簌簌的往下落,她還在刻意的壓制住自己,無聲哭泣的樣子更加讓人心疼。
她怎麼能夠不苦,只是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失去了父親,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