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對靈兒的來歷流言四起,大家對這個不明來歷又似乎特別被蘇秦倚重的女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誰都知道蘇秦最喜女色,後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是傾國傾城。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對那個女人顯露出稍多一點的留意。
一個路邊撿來的女人,似乎成了蘇秦的新寵,很多人都想一睹靈兒的芳容。看這個狐媚惑主的女子,到底是出衆在了什麼地方。
她的意識在一遍遍的回憶中徘徊,恐懼如同白宣紙上渲染的濃墨不斷的擴散,重複離開寶言之前的一切。她反覆的經歷着人生中最黑暗與悲痛的時刻,她坐在馬上跟他絮絮叨叨的不停的說着話,耳邊還不時的傳來他的笑聲。風聲四起,一羣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他看着她滿身是血的走過來,眼眸中如繁星般留戀的流轉,她看着他孤傲的爲她破開一條血路,用身子傷痕累累的身子擋開衝上來的人羣。
她的心太痛,逃不掉,只想跟他一起路過奈何橋喂彼此喝下孟婆湯。那一刻,只有接近死亡的慶幸與期盼。
血光四濺,冰冷的雨水直接滲在她的骨頭裡。林中充滿了喊殺悲鳴的聲音,滔滔沖天,衝塞着她的耳朵,充斥着她的神經,她無望的看着他的背影,俊逸的身影在淚水中慢慢模糊,然後…她又回到了馬背上,身後是他爽朗的笑聲…
靈兒精疲力竭他,痛苦不堪。她努力的掙扎的改變這一切,卻只能一遍遍的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她隱約意識到自己沒有死,心中的絞痛讓她的意識在慢慢的清楚。
“不要丟下我!”她在夢中囈語。
耳邊又響起那個男人陌生又熟悉的聲音:“不會,我一直都在!”
她努力的想睜開,卻發現一切都只是徒勞。
是誰?她迫切的想知道,是誰又將她從死亡的邊緣拽了回來?她是該恨這個人的多管閒事,還是謝這個人的救命之恩。
她仔細的聽,耳邊是簌簌的風聲,呼嘯席捲着蒼涼的大地。她默默回想了一下那個語聲,是誰?絕對不是他,她親眼看見他倒在血泊之中。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心中悲憫的一笑,除了死,她什麼都不想。
恍惚中,她在黑暗中沒有目標的漫步,像是遊走的遊魂。她喊着寶言的名字,在漆黑的夢魘中一遍又一遍,利劍刺入心臟的疼痛,戳的她遍體鱗傷,還在她的心上攪得血肉模糊,連五臟六腑都沒有一處完整。
他在也無法出現在自己的夢裡,即使她喊破了喉嚨,她依然見不到他的身影。
突然錐心的刺痛從指間蔓延到全身,靈兒驚醒,猛的睜開眼睛,大口的喘着氣。像溺水的人突然被人撈出來,苟延殘喘的呼吸着活命的空氣。
跪在一傍的太醫終於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像是看見了救世主一般的感恩的眼神看着靈兒:“老天保佑,終於醒了,終於醒了…”他鬆了口氣,明明是對着靈兒說,但是話低語的更像是自言自語。
靈兒揚起手,甩落太醫搭在脈處的手。微眯着眼睛打量周圍的一切,昏睡多日突然醒來人,她的腦子還跟不上思想的轉動。大腦裡空白一片,像是被人塞進了一推的海綿,衝漲着自己腦袋,她無法思考,渾渾噩噩的準備下牀。
“千萬不可下地呀!”太醫剛想伸手拉住靈兒,但是想起蘇秦,手又縮了回來。她昏睡時,她看診病是一回事,但是現在醒來了,若是他無意間碰了哪裡,他真的怕蘇秦直接就會在這間房子裡剁了他。
靈兒根本沒有理會太醫的話,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她的身子還很虛,走了兩步就已經精疲力竭,勉強的撐住一傍的矮桌才站住腳。
她掃視了四周,古樸大氣的房間四角立着漢白玉的柱子,四周的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黃金雕成的蘭花在白石之間妖豔的綻放,青色的紗簾隨風而漾,她腦海中一直浮現兩個字:奢華。
擡頭透過水紋雕花的窗櫺,窗外的如同鵝毛一般飛舞在空中,凌亂中卻又似又旋律的舞動。
她擦去額頭已經冒出的些許汗水,才發現自己的傷口早已經被處理好,用白色的紗布包裹嚴實。她突然心生一股怒氣,臉色比窗外的白雪還要慘白,她猛的轉過頭對着一臉驚恐的太醫喝道:“是你救了我?”她沒有一絲感激,對於這個將她從黑暗中拉回現實的人,簡直憎惡至極。
看着靈兒的怒容,太醫也不知道該回答“是”還“是不是”,跪在地上一會點頭,一會搖頭。
靈兒咬牙切齒的衝過去,腳步跌撞虛浮的走到太醫的身邊半蹲着身子,揪住他的領子:“爲什麼要救我?”她吼起來:“爲什麼不讓我死?”
太醫瑟縮的圈在一起,本來以爲靈兒醒了他的命可算是抱住了,沒想到靈兒比蘇秦還不省心。這不是把他往絕路上逼嘛,他不敢直面頂撞靈兒,只得不停的衝着靈兒擺手,求饒似得說:“不關我的事情,不關我的事情…救不活你,我的小命也難保!”
靈兒的剛醒,根本沒有說什麼力氣。太醫稍微用了點力氣,就從她的手裡逃了出來,如同躲避洪水猛獸一般的往後縮着身子,像是被嚇得不清。
當初靈兒離開楚國的時候,蘇秦封了別苑對外宣稱王妃的了惡疾,以蘇秦狠厲的性子,說是封可能那個別苑早已經不存在了,曾經見過靈兒的那些人,除了吳曉,估計活命的…
楚國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王妃,後來新帝登基,這件事情就被所有人慢慢的淡忘。
太醫當然不知道靈兒的身份,但是他心裡明白,他的生死可都是綁在這個這會正要發瘋的女人身上。
靈兒衝動過後,才慢慢的開始關心自己現在的處境。她站起身子,朝後退了半步:“這是哪?”她終於緩過神來,問了該問的問題。
太醫沒骨氣的蜷縮在房間的一角,哆哆嗦嗦的說:“楚國,皇宮!”
什麼?楚國皇宮?她猛的搖了搖頭,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是如何到的這裡,路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點的蛛絲馬跡她都想不起來。她的腦海裡只有那抹深藍色的身影,孤單蕭瑟的站在風雨中飄搖,搖搖墜墜的還要撐起她的生命。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吞噬者她的意識,她越是努力的回想,全身就越是難受的像是無數的螞蟻在啃食。
她衝出房間,光着腳在長廊中奔跑,腳步懸浮的每一步都似乎都是踏在棉絮之上。漫天飛舞的雪花,將楚國皇城蓋上了一抹肅穆的白,金碧輝煌的樓閣被覆蓋的沒有一絲生氣,悽悽皚皚的天空,風聲像是哀嚎。長廊中的紅色圓柱,在蒼茫的白雪中豔紅的像是一抹鮮血,無止境的延伸。
寶言!她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這個名字,沒有目的的在長廊中奔跑,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找什麼,只是停下來的時候,她覺得比死了還要難受。
太醫在後面拼命的追,大聲喊着:別跑,快停下。
本來寂靜長廊,迴盪着太醫驚恐顫抖的呼喊聲。他的叫喊聲立刻引來了正打了熱水回來的侍女注意。侍女馨兒是照例每天想幫靈兒才擦洗身子的,今日想着去去就回,走到路上就看見太醫一臉驚慌失措的超前跑。
在楚國皇宮,朝廷官員大喊大叫儼然是已經犯了大不敬之罪。可現在太醫哪還顧得了那麼多,這個女人要是不見了,他的小命也玩完了!可能不只是他,還有他的家人、族人說不定都要遭殃。
馨兒立刻扔掉手中的水盆,不明就裡的跟着太醫一直跑。纔想到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情,心中也變得忐忑不安。直到看到腳步跌跌撞撞的靈兒,馨兒嚇的臉色發白,狠狠的瞪了一眼太醫以後加快了腳步。
幾個宮女簇擁着一個錦衣華服,姿態雍容的女子款款走來。她身着的錦繡長裙之上金絲繡線勾勒着出水芙蓉,極致的豔紅襯得她膚色粉嫩白皙,嫵媚且附和着她致雅的妝容。頭上的步搖鑲嵌着耀眼的明珠,隨着她的步伐微微的晃動,生動活潑。
靈兒一路跑去,跟本沒有注意一旁走來的一羣人。
“啊”女子大叫一聲,兩個人同時摔落在地上。
靈兒僅僅只穿着淡薄的蓑衣,觸到青石地板上的冰涼一下子席捲到全身。
女子一幫的宮女大聲的呵斥道:“哪裡來的賤人,居然敢衝撞寧妃娘娘,你的命是不想要了,你是哪個宮的?”
剛纔一鬧,已經費勁了靈兒所有的力氣,她沒有心情也沒有功夫應付任何人。凌亂的頭髮散在她的臉前,看不清楚它的長相,只是纖弱的身影蜷縮在地上,看上去十分可憐。
“你們這些狗奴才是幹什麼吃的?”寧妃被人攙扶起來,被撞的頭上的髮髻略微散亂,還凌亂的散下來幾根,一時之間剛纔的雍容氣度全無。她這句話不僅是衝着自己的奴才說的,也是衝着地上的靈兒說的。
她看着地上如同乞丐一般的靈兒,她面色上帶了怒氣,站直了身子。回身看了身邊的宮女一眼,然後惋惜的看着蘇秦新賞的裙衫沾了灰塵。殷紅的嘴脣翹起,嬌豔的臉上佈滿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