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開口說話,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向那黃衣少女的臉上瞧去。
只見她吹彈得破的粉嫩玉頰上浮起了五根腫得老高的手指印,紅裡泛着紫,顯然那書生的一掌用足了力氣。
衆人心中頓時升起了對那秦書宇的不滿。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打女人……嘖嘖,這人品!
秦書宇被衆人那帶着譴責的目光瞧得坐立難安,他三言兩語就哄得黃衣少女對自己死心塌地,本以爲回來之後會若無其事,可沒想到若水的一句話,就馬上挑起了衆人的不滿,讓所有人都用這樣的眼神瞧着自己。
他又氣又惱,心裡對若水充滿了憤怒,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強行忍住,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
他正自氣不順,那口茶水直衝進氣嗓,頓時嗆得他大咳起來。
“秦哥哥,你怎麼了?”黃衣少女見狀,滿臉關心,準備幫他拍背順氣,卻被若水一把拉住。
“你坐下,乖乖地不準動,我幫你上點藥。”
若水一臉嚴肅,黃衣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瞅着若水,果然乖乖地坐着不動。
“做人,要自珍自愛,更要自重,尤其是咱們女人。”
若水取出一盒淡綠色的透明藥膏,用小指挑了一點,均勻地抹在黃衣少女的臉頰上,她一邊塗藥,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道。
黃衣少女聽得似懂非懂。
“要是有人欺負了你,打了你的左臉,你該怎麼做?”若水也不等黃衣少女回答,就繼續問道:“你會不會把右臉送上去給他打?”
“當然不會!”黃衣少女馬上回答。
“很好。這纔是聰明的姑娘。”若水讚了她一句,“好妹妹,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懂,你既然叫我一聲姊姊,我自然要教你一些做女人的道理,你願意聽嗎?”
她溫柔地看着黃衣少女。
“當然願意!”黃衣少女想都不想地答道,拉住了若水的衣角。
她仰頭看着若水,眼裡充滿了仰慕和依戀。從第一次看到若水,說不出什麼原因,她就是覺得和若水特別投緣,若水的一舉手一投足,全都牢牢地吸引着她的視線。
她不只一次在心裡驚歎,要是自己能成爲像姊姊這樣的女人,該多好!
若水撫了撫她的秀髮,“我猜你娘平時一定常和你說,做女人要三從四德,什麼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對不對?”
黃衣少女再次點頭。
“如果我和你說,這些什麼三從四德,妻綱夫綱的全都是統統放狗屁!你信麼?”
黃衣少女頓時睜大了眼睛,答不出來。
不只是黃衣少女,若水的這句話有如石破天驚一般,震得在座的人全都驚了。
這姑娘好大的膽子!竟敢說聖人的話是放狗屁?要知道這些可都是寫在《女貞》、《女誡》中的金科玉律,是每個女子都必須擁有的美德!
瘋了,這姑娘一定是瘋了!
不過衆人有求於若水,心裡想的自然是不敢說出口來,以免得罪了她,可是一副不以爲然的神氣,卻在臉上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若水淡淡一掃,已經將衆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
只有小七,唯有小七,給了她一個欣賞和讚歎的微笑。
若水也勾起脣角,還了他一個笑容。
果然是自己的知心人,不愧自己穿越萬年,終於覓得一知己。
黃衣少女目不轉睛地看着二人莫逆一笑,心中有一根弦似乎被輕輕觸碰,她微微攏起秀眉,想要去抓住,卻抓來抓去總是抓不到。
“妹妹,你一定讀過《女貞》、《女誡》,並且爛熟於胸,但你知道這種書是誰寫的嗎?”若水問。
“知道,是一位聖人。”黃衣少女答道,她不解地看向若水,覺得這問題好奇怪。
生在這個朝代的女人,有哪個沒讀過這兩本書?有哪個不知道是聖人所著?
這姊姊不會是沒讀過吧?
“不對!”若水搖搖頭。
“啊?是聖人寫的啊。”黃衣少女驚訝道,她從六歲起就開始誦讀之兩本書,到現在已經倒背如流,絕不可能記錯。
“不是聖人,是男人。”若水清清楚楚地道。
“聖人當然是男人啊。”黃衣少女越發迷惘了,她還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女人可以著說立說呢。
她讀過的所有的書本,全都是男人寫的。
“正因爲他是男人,所以他寫出來的書,全都是讓女人如何順從男人,依戀男人,攀附男人,他根本就瞧不起女人!他認爲女人天生就低於男人一等,認爲女人就該臣服於男人,認爲女人就該是他們男人的附屬品!但是我要告訴你,這所謂的聖人所說的,每個字都是錯的!全都是在放狗屁!”
若水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亮,最後那句更是擲地有聲。
黃衣少女已經聽傻了,在座的人也都聽呆了,他們面面相覷,這樣大膽的言論,他們還是破天荒頭一次聽到!
秦書宇再也忍不住了。
事實上他已經忍耐了很久很久,從聽到若水說的第一句話開始,他就想反駁了。
在座的諸人裡面,他讀得書最多,對於聖人說的大道理從來就是堅信不疑,今天當着衆人的面前,一個小小女子居然敢大放厥詞,公平抨擊聖人的言論,還說聖人所寫的書統統是放狗屁,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惱,如何能忍?
“你胡說八道,你纔是在放狗屁!聖人說的話,你一個小女子也敢指摘?”
秦書宇一拍桌子,怒容而起。
“聖人說的就全是對的?聖人就不犯錯?聖人是神不是人?別說他是個人,就算他是神仙,也會犯錯!”若水毫不客氣地和他針鋒相對。
“你、你、你……”秦書宇氣得渾身發抖,嘴脣直哆嗦,指着若水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憋出來一句:“你強詞奪理,聖人豈會犯錯?”
“聖人也吃五穀雜糧,聖人也會生老病死,聖人也不是長命百歲,聖人也早就變成了一坯黃土!他不是神,不是仙,他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是人就會犯錯,你說聖人不會犯錯,豈不是說聖人不是人?”若水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咄咄逼人。
“你、你、你……”秦書宇被若水這番連珠炮般的問話徹底弄懵了,他漲紅了臉,辯解道:“我、我、我什麼時候說聖人不是人了……”
這話簡直是犯了天下所有讀書人的大不諱,要是傳了出去,秦書宇相信,自己一定會被所有讀書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那秦公子的意思是承認我說的話是對的嘍!很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若水立馬一拍桌子。
“我我我承認什麼了?”秦書宇急得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聖人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聖人所寫的《女貞》、《女誡》,全都是滿紙胡言,大放狗屁!”若水目光對着滿桌人一轉,“大家都聽清楚了吧,秦公子剛纔也親口承認了,他認同我的說法。”
“……”秦書宇剛想說,後面的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過。
可突然間,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道壓力,突然壓住了他的喉嚨,只壓得他連氣都喘不動,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他雙手按住脖子,連連甩頭,想要避開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怎麼也甩不脫。
“大家看,秦公子又點頭了,很好,秦公子不愧是讀書人,明白事理,聖人犯了錯,咱們就該指出來,而不是縱容姑息,像《女貞》、《女誡》這種滿紙的荒唐文章,早就該一把火燒掉纔是。秦公子,你說是不是啊?”若水雙目炯炯,似笑非笑地盯着秦書宇。
是你孃的屁!
秦書宇肚子裡大罵,可那股壓力始終像塊巨石一樣,死死壓住了他的喉嚨,憋得他臉紅脖子粗的,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好吧,秦公子畢竟是聖人的弟子,不好公然指摘聖人的錯處,他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若水微微一笑,不再理會秦書宇,轉頭看着黃衣少女,“妹妹,你瞧,就連秦公子都說你讀的那兩本書沒用,以後,你把這書裡說的每句話全都忘掉,一個字也不要記在心裡,好不好?”
黃衣少女喜容滿臉,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我早就不喜歡讀那兩本破書了,是我娘非逼着我背的。姊姊,你說那本書裡的話都是放、放那種屁,那咱們女人該怎麼樣?”
“書上說,男子是天,女子爲地,女子就該唯男子之命是從,這個屁放得真是臭不可當!”若水撇了撇嘴,目光一掃,大有睥睨天下之勢,“人生而平等,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憑什麼咱們女子就要低他們男人一頭?憑什麼他們爲天,咱們爲地?依我說,男人是天,女人也是天,男女各佔半邊天!”
她這番話說完,現場靜默了一會兒。
秦書宇臉色鐵青,好幾次想開口打斷若水,苦於被那壓力制住,作聲不得。
而其餘的人都沒讀過什麼書,聽了若水的話,只覺得豪氣逼人,不禁爲她喝起採來。
“好!說得好!君夫人說話好有氣勢!”
“男女各佔半邊天!妙啊,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