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一臉的平靜從容,卻不知她這一句話,就象一塊巨石掉進了平靜的湖水裡,濺起潑天波浪。
所以在座的所有人都料想不到,這柳若水竟然對楚王妃這個唾手可得的尊崇位份不屑一顧,不但當場拒絕了太后的好意,還提出自由擇婿這個大膽之極,在衆人眼中更是荒謬之極的要求。
可當真是不想活了嗎?
“大膽!柳若水,你真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自由擇婿,這話你也配說得出口?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麼身份!”
姚皇后第一個反應過來,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道。
她轉頭看向鄒太后,咬牙切齒地道:“太后,此女仗着自己懂點醫術,居然敢提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實在是罪不可恕,請太后下旨,降罪於她!”
她眼中忍不住閃過狠毒又得意的光芒,柳若水啊柳若水,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這是小賤人你自己要找死,可怨不得本宮心狠手辣!
也不等鄒太后出聲,姚皇后又厲喝一聲:“來人,快將這大逆不道的女子拿下!免得讓太后娘娘見了生氣,先拖出去先掌嘴四十,再交由慎刑司發落!”
姚皇后柳眉挑得高高的,一臉的意氣風發,全不似她先前的低調平和,她眼見得若水犯了衆怒,瞬間就從衆人眼中的寵兒跌成了地裡的泥巴,只覺得壓在心頭的黴氣一掃而空。
而且她目光一轉之間,已經瞧見這小賤人的話一出口,就連聖德帝都忍不住蹙起了眉頭,看向若水的目光中透着不解之意。
連一直欣賞這小賤人的皇帝陛下都厭棄了她,自己還不趕緊落井下石麼!
所以姚皇后就趁着衆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連聲下令,處置若水。
只可惜她連喝了幾聲,周圍卻無一人應聲,更無一人動手。
姚皇后不由地惱怒欲狂,眼睛周圍一轉,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喧賓奪主之嫌。
這裡是鄒太后所居的永壽殿,而不是她自己的鳳儀宮,這殿中侍立的都是服侍太后的人,至於她自己帶來的親近太監宮女,都候在閣外,無詔不得入內。
鄒太后殿裡的人,哪裡會聽她這個皇后的吩咐辦事。
姚皇后臉上閃過一抹尷尬,隨後鎮定如恆,轉臉面向太后,又恢復了她一向端莊高貴的儀容,道:“太后娘娘,這柳若水膽大妄言,竟敢仗着自己對太后娘娘有一點小小的恩惠,就提出這等無禮之極的要求,太后娘娘縱是寬容爲懷,也不應該饒過這柳若水的冒犯之罪,否則傳了出去,這帝都中的姑娘要是都像這柳若水如言,豈不是亂了咱們東黎朝的規矩,請太后娘娘下旨,對這柳若水重重責罰纔是。”
若水聽了姚皇后這一番軟中帶硬的說話,毫不動容,只睜着一雙澄淨無比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鄒太后。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鄒太后一直默不作聲,對姚皇后的暴怒喝斥既不指責也不支持,只是眯着一雙老眼打量着若水,見她在姚皇后的威勢之下毫不見半點怯意,仍是一臉的從容平靜,一雙眼睛更是像水晶般清澈透亮,不由暗暗點頭。
這小姑娘果然異於常人。
自己先前倒是把這姑娘看得小了,這番話倒要叫她對這小姑娘重新估量。
眼見得姚皇后不依不撓,氣勢咄人,鄒太后終於擡起眼,看了姚皇后一眼,淡淡地道:“皇后可是要代哀家行使這永壽殿的職責不成?”
言下之意顯然是說皇后在越職行權,用俚語也就是說,姚皇后你未免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韋貴妃以袖掩口,吃吃嬌笑出聲,火上添油地附和了一句:“太后娘娘自有明斷,皇后娘娘請稍安勿躁。”
姚皇后臉色漲得通紅,只臊得恨不得能鑽進地縫裡去,聽得衆嬪妃私底下的嗤笑之聲,怒目掃視過去,恨不得把她們的牙一個個地全都撥了下來,讓她們笑!看誰再敢笑她!
衆嬪嬪被她這噴着火的目光一觸,個個噤若寒蟬,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無蹤,帶着懼意垂下了頭。
韋貴妃卻傲然不怕,直視着姚皇后能把自己臉上灼穿一個洞般的眼神,笑容依舊燦爛,道:“太后娘娘還未發話,皇后娘娘您着的哪門子急呀!怎麼,是不是因爲這柳姑娘昨日贏了您心愛的暖玉鐲,讓皇后娘娘心下不快,正好藉着這個由頭,好重重地處罰這以下犯上的丫頭啊!”
她擡起手腕,轉了轉泛着淺淡粉色的玉鐲,對着陽光細細端詳,嘖嘖讚道:“哎喲喲,不瞧不知道,這玉鐲對着光一瞧,簡直晶瑩剔透得就像是小姑娘家粉嫩嫩的肌膚一樣,還真是個寶貝呢,怪不得讓皇后娘娘如此心疼,一直記掛到現在。”說完對着姚皇后抿脣一笑。
韋貴妃這番話無異於火上燒油,只氣得姚皇后七竅生煙,她辛苦維持的高貴優雅的風度險險破功,她胸膛一鼓一鼓地,連連吸了好幾次氣,都沒能把堵中胸口的一口惡氣壓了下去。
突然,“咯……”地一聲,一個響亮無比的嗝氣聲從姚皇后的胸腔裡竄了出來,在寬敞闊大的殿堂中聽起來格外清楚。
衆人都是一呆,齊齊順着聲音的來處看向了姚皇后。
姚皇后一怔,幾乎不相信那個不雅到極點的聲音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她這時候也顧不得惱火,只是拼命吸氣下嚥,唯恐再次當衆發出這樣的怪聲,那她皇后的面子可就全都丟盡了。
誰知道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她越是運氣下壓,胸口瞥着的氣越止不住地上竄,緊接着,又是“咯……”地一聲,比方纔那個還要響亮的嗝氣聲再次衝口而出。
衆嬪妃見一向端莊肅穆的姚皇后突然接連地發出難聽的嗝氣之聲,不由得驚呆了,然後就止不住地想笑,只是人人畏懼姚皇后的威壓,誰也不敢在臉上稍露笑意,只好把頭埋得低低的,嘴角一直快裂到了耳朵根。
姚皇后這時尷尬之極,已經不知要如何是好,她越想控制,打嗝之聲就越是響亮,一個比一個更響的“咯……咯……”聲就像泡泡般從她的胸腔裡一個個地往外冒,絲毫不受她控制。
她的臉已經紫漲得像個茄子一般,衆嬪妃素日裡被她打壓,今天見了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只覺得快意無比,嘴上卻都假惺惺地道:“皇后娘娘這是噎着了,快給皇后娘娘拍背,送茶,讓皇后娘娘順順氣兒。”
若水微微低俯着頭,沒人留意到她的表情,只有楚王眼尖地瞅到,在她低頭的一瞬間,她的眼睛又眯成了小月牙兒,心中頓時有了數,皇后變成這般模樣,和這鬼丫頭絕對脫不了干係!
鄒太后也連聲吩咐宮女們送上熱茶來。
姚皇后一連喝了兩杯茶,不但沒止住打嗝聲,反而越打越響,胸中漲得一股氣幾乎要把胸都漲裂了,只嗝得胸口都作起痛來,突然,她一口茶喝下,還沒來得及嚥下,一個嗝鼓了上來,登時噴出了滿口茶水,嗆得連連咳嗽,情狀狼狽不己。
殿中諸人面面相覷,對姚皇后不停的打嗝之狀毫無辦法。
谷永春目光悄悄地看向若水,見她臉容沉靜,心中輕輕一嘆,又轉了開去。做爲神醫傳人,治療這等打嗝的小病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他方纔看到姚皇后疾言厲色地要對付若水,心中有氣,索性來了個撒手不管,故作不知。
鄒太后這時卻向他瞧來,出聲道:“穀神醫,皇后這……這般情狀,你可有何良方能夠醫治啊?”
谷永春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說道:“回稟太后娘娘,這等打嗝之狀,算不得什麼疾病,醫書上並無記載如何治療這打嗝不止的情狀,在下醫學淺薄,並不知曉此法,請太后娘娘恕罪。”
楚王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這穀神醫倒還知趣。
若水則垂頭輕輕一笑,這穀神醫這般明顯地偏幫自己,違逆太后,真的好嗎?
“哦,連穀神醫都沒法子,皇后,你還是回宮歇息一會兒,平心靜氣地養養神,說不定就會好了。”鄒太后目光一閃,又看向姚皇后。
姚皇后早就如坐鍼氈,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聽了太后的話,她匆匆站起身來,對着鄒太后和聖德帝各行了一禮,衣袖掩面,往門外就走。
“皇后娘娘,請留步,臣女倒是聽說過一個法子,可以在傾刻之間,讓皇后娘娘娘您止住這打嗝之狀。”
突然,一個清脆悠揚的聲音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這聲音讓姚皇后恨得牙癢癢,可這話中之意卻讓她一下子頓住了腳步,回過身來。
她兩道柳眉高高的挑起,銳利的目光直射向說話之人。
“柳姑娘,如果本宮沒有聽錯,方纔……是你在說話?”
“皇后娘娘沒有聽錯,是臣女說的,皇后娘娘這病,臣女有法子治。”若水擡起臉,靜靜地看着姚皇后。
“咯……”姚皇后正要出聲,一個抑制不住的嗝聲又衝胸而出,她登時漲紅了臉,對着若水怒目而視。
這小賤人是嫌她出得醜還不夠多,想要來落井下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