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錫若嘆氣的聲音引起了老康的注意。老康逗了一會弘明,回過頭來剛好看見弘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裡卻是一樂,立刻朝弘春招了招手。錫若見弘春還是期期艾艾地不敢過去,索性俯身抱起他,遞到了老康身前。
老康坐在搖椅上,一把將弘春接過去,又掂了掂,仰起頭笑着對錫若說道:“這孩子的模樣兒最像胤禎小時候。”錫若連忙點頭說是。
恰在這時十四阿哥一腳跨進院來,擡眼看見老康正抱着自己的兒子親熱,不覺愣了一下,連忙趕了過來給老康請安。老康看看十四阿哥,又看看弘春和弘明,眼中流露出錫若很少見到的慈愛神情來,揮揮手就讓十四阿哥起來了,還問起他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十四阿哥只好推說是讓貓抓傷的。這幅父慈子孝的的畫面,真讓錫若難以想象老康在盛怒的時候,居然差點拔刀斬了十四阿哥。
老康今天的興致似乎格外地好,坐在搖椅上逗了兩個小孫子一陣之後,還意猶未盡,又親自領着他們兩個去坐花木馬和盪鞦韆,還親自站着弘春的身後給他推鞦韆架子。院子裡時不時地便會響起祖孫三人玩得不亦樂乎的笑聲。
趁老康沒注意,十四阿哥挪到錫若身側,壓低了聲音問道:“老爺子怎麼突然上你這兒來了?”錫若對着他搖搖頭,又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天筋”抽着了。
十四阿哥瞪了錫若一眼,罵道:“天天待皇上身邊兒都不知道,真笨!”
錫若反瞪了十四阿哥一眼,嗤笑道:“你聰明,你問去?”
“你們兩個在那邊嘀嘀咕咕什麼呢?”老康跟兩個小孫子玩得額頭上冒汗,擡頭見十四阿哥和錫若又大眼瞪小眼,便在院子另一邊招呼了起來。十四阿哥和錫若連忙走了過去,一人一個把弘春跟弘明從抱了下來,免得兩個小東西把他們的皇爺爺給累壞了。老康扶着腰看着他們,嘴裡“呵呵”地笑着說道:“朕是真的老了。才陪着他們玩了這麼一會兒,就開始腰痠腿疼起來了。”
一直守候在旁邊的李德全,聞聲立刻讓小太監把院子裡的躺椅擡了過來,自己又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康坐下了。錫若一手抱着弘春,一邊卻笑道:“皇上說的哪裡話?別說是您,就我個歲數的人,跟在小傢伙們後面跑上一陣,也是累得不行呢。他們太能鬧騰了!”
老康笑着擺擺手,又擡起頭看着錫若跟弘春說道:“這孩子跟你倒親近。反倒不怎麼粘着他阿瑪。”
錫若笑看了露出毫不掩飾的嫉妒神情的十四阿哥一眼,逗着弘春說道:“奴才說句該打嘴的話,小阿哥跟十四爺,還不知道誰更像小孩兒呢!”
十四阿哥氣得不行,便挑唆着手裡的弘明攥拳來打他這個壞“姑夫叔叔”,不想弘春卻主動地一挺身,把弟弟的拳頭撥了開去。錫若卻只躲在弘春的後面壞笑。老康見到這幅情形,越發笑得不行,連連要李德全給他撫背順氣。
這時福琳卻腳步輕盈地走了過來,抿嘴笑着朝老康說道:“皇阿瑪,晚飯已經備好了。您要不要在這裡用過膳再走?”
老康又連連說好,朝四周看了一眼之後,仍舊眼帶笑意地說道:“朕看這個院子就很好。擺在這裡吧。”
福琳連忙應了聲是,又回身去指揮人擡桌子搬凳子。老康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對錫若說道:“總覺得福琳嫁了你之後,變得穩重了不少似的。像個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的樣兒!”
錫若卻笑嘻嘻地說道:“回皇上,那只是她在人前故意裝出來的穩重,私底下還和從前一樣,是個怎麼也長不大的小孩兒。”說着瞟了十四阿哥一眼,又故作嚴肅地說道:“倒是和她的某位兄長差不多。”
十四阿哥簡直恨不能拎着錫若的耳朵胖揍一頓,卻礙於老康的面不敢發作,只好頻頻地用目光警告錫若不要仗着老康在這裡,就盡討些嘴上的便宜。錫若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心道可不能把這小霸王得罪得狠了,不然他真的可能會在老康走後動起私刑來,那可是大大地不妙,到時候只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自己了。
錫若想到這裡,連忙又朝十四阿哥露出一個狗腿的笑,還放下了弘春,哄着他去粘他那個小氣的阿瑪,自己卻走到福琳的身邊去幫忙。福琳笑着看了他一眼,嗔道:“捨得過來啦?就知道成天和小孩子們鬧騰,還是大學士呢!”
“協辦的,協辦的。”錫若舉起一個盤子擋住福琳順手敲過來的一把筷子,諂笑着說道,“老婆別幹這些粗活兒了,仔細傷了手。”
“我還立白洗滌靈呢!”福琳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又拿筷子“噹噹”地敲了錫若面前的盤子兩下。錫若見福琳嬌聲笑語婉轉動人,心裡越發喜歡,便由得她敲個痛快。老康從院子裡踱過來,見到這副情景不禁詫異地笑道:“你們只是幹什麼?難道也算是琴瑟和鳴?”
錫若和福琳相視一笑。想了想,錫若對着福琳耳語了幾句,福琳笑着點了點頭,卻轉身朝老康說道:“還真讓皇阿瑪說對了。我們方纔敲的,就是一首歌。”
十四阿哥原本跟了過來,滿心想着要諷刺錫若兩句,拆拆他的臺,聽見福琳這話也不覺愣住了。錫若笑看了十四阿哥一眼,示意福琳拿起盤子和筷子開敲,自己卻敲着桌子應聲唱道: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驕……”
老康和十四阿哥先開始還指指點點地笑着,聽到後來卻聽住了,等到錫若一曲唱完,竟都有些發呆。錫若不禁得意地晃了晃腦袋,暗道不枉我這麼愛看《笑傲江湖》。令狐大哥,俺可讓您愛唱的歌兒,早發揚光大了幾百年!
十四阿哥回過神來,卻說道:“想不到你唱歌居然不跑調兒了!”錫若聽得往下一跌,差點沒從撐着胳膊的桌子上滑落到地下。
老康卻點頭道:“原來你還有這個本事。往常朕教你音律,總覺得是在對牛彈琴呢。原來還藏着這麼一手兒。以後可不許再藏私了。什麼時候朕煩悶了,就給朕唱上幾首吧。”
錫若這回差點直接跌到了桌子底下。靠,把小爺當人體功放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老爹不厚道,兒子也……哼哼哼……
福琳見錫若一臉鬱悶的樣子,便挽起他說道:“我皇阿瑪誇你唱得好呢,還不趕緊討他的賞?”
錫若一聽見“賞”字,便兩眼發亮,連忙討好地朝老康看過去。老康被他那副小狗盯着骨頭一樣的眼神看得實在受不了了,想了想,解下腰間掛着的九龍玉佩遞給了他。錫若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在被十四阿哥戳了一下之後,連忙伸手接了過來。
老康見錫若抱着玉佩那副小心翼翼唯恐打碎了的表情,卻笑着朝福琳問道:“他平常也是這麼愛惜東西的?”
福琳撇撇嘴,說道:“纔不是呢!除了他那兩塊一模一樣的銀懷錶,別的東西從沒見他這麼小心過,都是不拿東西當東西使的,前兒個還摔碎了我一隻陪嫁來的玉碗……”
十四阿哥在聽見福琳說“兩塊銀懷錶”的時候,猛地轉過頭來盯了錫若一眼。錫若只覺得臉上像是捱了他一巴掌似的,立刻發紅發燙了起來,心裡卻狂喊道,“露餡兒了!露餡兒了!”
那邊福琳卻渾然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見到他們兩人這種奇怪的樣子,連忙問道:“怎麼了?難道他也打碎十四哥什麼東西了?”
十四阿哥悶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他倒是沒打碎我什麼東西。只是多了些不該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