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被八阿哥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腦中飛快地運轉着,下一刻卻反手搭住了八阿哥的手,低聲說道:“八爺知道我不圖這個,也自知不是這塊材料兒。我只求八爺和十四爺平安喜樂,能辦的我會盡力辦到。只是以後這些論功行賞的話,八爺不提也罷。”
八阿哥有些驚異地看了錫若一眼,鬆開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說道:“是八爺小看了你。”
錫若卻扯出一個皮笑說道:“八爺這是高看了我,哪裡是小看我?”
八阿哥見着錫若這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自己臉上也是一鬆,卻搭着椅子扶手想站起來。錫若見狀連忙離座去扶八阿哥,嘴裡卻問道:“八爺想去哪兒?”
八阿哥搖搖頭說道:“哪兒也不去。只是想再去看看我的額娘。”
錫若怕八阿哥又犯了魔怔,連忙說道:“奴才聽說八爺已經好幾天都粒米未進了。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您就聽奴才一句,該吃吃,該喝喝,這樣……這樣良妃娘娘才能放寬心地去。”
他見八阿哥只是搖頭,心裡一急又接着說道:“奴才聽說這剛辭世的人,魂兒都還會在世上停留一段時間,倘若他們牽掛的人哀傷過度,也會連累他們在這世間徘徊,靈魂不得解脫,反倒增加了他們的痛苦。”
錫若一邊說着自己從現代靈異小說裡看來的理論,一邊卻拼命地在心裡禱告,良妃娘娘啊,如果您真的還沒走,可千萬別蹦出來嚇我呀!我膽兒小,回頭被您嚇出毛病來,這裡就沒人照看您兒子了……說着手還有些發抖,眼珠子也是到處亂轉,唯恐真的看見一個宮裝麗人突然站在自己身後。
八阿哥卻真的把錫若這段怪力亂神的理論聽進去了,聞言便拭了拭臉上又無意識地滾落下來的淚水,狠狠地說道:“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這些聖賢書,臨到生死關頭,總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八阿哥這句話,倒是讓錫若覺得深得我心。他不想再待着這所陰氣森森的房子裡,便哄着八阿哥說道:“八爺,這屋裡寒氣太重,您這會兒身體又虛,還是上奴才那間小屋裡好好暖和暖和吧。這邊也好叫太監宮女們進來收拾。總這麼放着,也……也不像個樣子。”
八阿哥無比眷戀地朝停放着良妃遺體的房間看了一眼,又抓緊了錫若的胳膊,深吸一了口氣說道:“好!”
錫若心裡一喜,連忙小心翼翼地扶了八阿哥出去,然後趁着他沒有改主意之前,連扶帶拽地就把他帶到了乾清宮旁邊自己的那間小廡房裡。錫若一邊吩咐七喜趕緊把地龍再燒熱些,又讓別的小太監去擡了一個熏籠進來,自己擡手試了試八阿哥掌心的溫度,覺得又開始暖和過來了,這才稍微放了心,轉身又去安排飲食。
八阿哥只是安靜地看着錫若進進出出地忙碌,過了一會見錫若弄得自己滿頭是汗,便朝他招招手說道:“讓小太監們去忙活吧。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
錫若連忙拖了張凳子坐到八阿哥對面,想了想又站起來,從櫃子裡翻出一個魯菲船長給自己的水晶球,指着裡面的聖誕老人和雪橇馴鹿問八阿哥道:“八爺知道這是什麼嗎?”
八阿哥知道錫若是在使出全力逗自己開懷,便不忍心拂了他的心意,湊趣地接過那個水晶球,端詳了一會說道:“像是一匹鹿拉着雪橇,上面的那個老者,卻不知道是幹什麼的,身後放着一個大袋子,自己卻穿了一身紅衣裳,腦袋上那頂帽子也是怪模怪樣的。”
錫若聽得來了精神,手裡比劃着說道:“這個是聖誕老人。每年十二月二十四號晚上的時候,便會從家家戶戶的煙囪裡爬進去,然後把西洋的小孩子們想要的禮物,放到他們提前在牀頭掛好的長筒襪裡。”
八阿哥聞言卻皺了眉頭,說道:“這位老者體態如此臃腫,又揹着這麼大個袋子,家裡的煙囪能有多大,不會被卡在裡面麼?”
錫若聽得差點放聲大笑,總算顧忌到八阿哥現在的心情,硬生生地轉成了一個悶笑。八阿哥見他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卻不敢笑出聲來,搖搖頭道:“難怪十四弟常說,真鬧不清楚,你到底是個有心的,還是個沒心的。”
錫若聞言一愣,反問道:“十四爺怎麼這麼說?”
八阿哥斜靠在熏籠上說道:“你看似對我們的事情都很留意,很上心,可每每事到臨頭,你關心的事情卻又和我們所想的大相徑庭。看似是一汪清水清透到底,又總讓人捉摸不透……”
錫若還想再問,這時七喜卻帶着小太監們拎了食盒進來。錫若只得暫且把疑問放着心裡,把注意力轉到勸八阿哥多吃幾口東西上面來。八阿哥見他勸得殷勤,也就勉強動了動筷子,不過終究是滿腹心事,加之這些日子以來心力交瘁,吃到一半的時候竟歪在熏籠上睡了過去。
錫若見狀,連忙讓七喜等人把飯菜撤了下去,自己輕手輕腳地走到八阿哥身邊,慢慢地扶着他在牀上躺好,又給他蓋上了被子,自己卻穿起狐裘走到外面。囑咐七喜好生看着八爺以後,自己就往成妃寢宮裡走去找福琳。
不知道爲什麼,錫若覺得自己現在很想看看福琳那張清秀快活的面孔,甚至連宮裡頭那些大大小小的規矩也顧不得了。他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拱門和迴廊,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越走越快。
等真來到成妃寢宮外面的時候,錫若額頭上已經又冒出汗來,不覺有些自嘲地一笑,暗想自己在這裡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是跟十幾歲的毛頭小子一樣沉不住氣?便定下了心神,守着成妃宮門外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等着有和自己相熟的太監或是宮女經過。
不想過了一會兒,竟是福琳自己從成妃寢宮了走了出來。她如今已經是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正是一朵鮮花剛剛開始綻放的時候。錫若躲在角落裡暗自欣賞了一會,這才悄悄地走到福琳身後,示意她身邊的碧璽不許出聲,自己卻伸手輕拍了福琳的肩膀一記。
福琳嚇了一跳,嗔怪地轉過身來時見是錫若,臉上立刻又變作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當初雖然在八阿哥面前誇下了海口,說是要做大清朝的模範格格,可是直到現在也完沒有全學會古代女子三從四德那套,反倒大大方方地牽起自己BOYFRIEND的手問道:“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
福琳如此不避諱,卻讓旁邊的小丫頭碧璽看得臊紅了臉,低聲道:“公主,門口有太監看着呢。”
福琳伸手捏了碧璽的小臉一記,故意瞪着那幾個偷瞄這邊的太監說道:“誰敢亂看?本公主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幾個太監果然嚇得把腦袋縮了回去。
錫若見福琳這副惡形惡狀,卻忍不住颳了她的鼻子一記,責備道:“小地主嘴臉!”
福琳卻反手颳了錫若的鼻子一記,不服氣地說道:“我聽說你家有良田千頃,你纔是大地主!”
錫若聽得“呵呵”輕笑不止,卻湊到福琳的耳邊問道:“那公主願不願意嫁給我這個大地主?”
福琳聽得耳朵一紅,卻有些羞澀地擡起了自己的左手。錫若看見福琳中指上戴的那枚鑽石戒指,眼睛頓時一亮,趁着碧璽不好意思地轉開頭的功夫,飛快地在福琳脣上點了一下。福琳身體微微一動,似乎想要伸出手來抱住錫若的頭,偏偏這時碧璽卻極其煞風景地叫了一聲,“成妃娘娘出來了!”
福琳和錫若都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手站到兩邊。錫若不無惱怒地說道:“明天我就去催監工,快點把公主府蓋好!”
福琳笑着推了錫若一記,說道:“快點走吧。不然成妃娘娘又要教訓我了。”
錫若無奈地朝成妃的方向看了一眼,用力地握了握福琳的手,又轉身回乾清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