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一時也聽愣了,吸了吸鼻子問道:“那兩隻獾子說什麼?”
錫若牽馬走在她的身側,尋思着說道:“一隻獾子說,“前兒個隔壁家的劉老獾娶媳婦兒。我站在洞門口看了熱鬧,誰知道一陣大風颳過,竟把新娘子的蓋頭吹了下來。我抓緊時機瞅了瞅,嘿,那劉老獾家的新媳婦兒可真漂亮!”
十公主撇撇嘴說道:“你又騙人。哪有獾子會說話,還會娶媳婦兒的?”臉上卻沒了剛纔的悲慼之色,已是轉了笑顏。
錫若看得心中稍慰,越發打疊起了精神笑道:“公主別急,後頭還有更奇的呢。另外一隻獾子聽了前一隻獾子的話,卻扁了扁嘴說道,這有什麼?前天我在草原上打洞,打到盡頭的時候鑽出去一看,剛好趕上大清皇帝康熙爺嫁女兒。我鑽到新娘子蓋頭底下一看,嘿,那才真叫一個漂亮哪!簡直就是王母娘娘跟前兒的七仙女下凡!”
十公主笑得在馬上直哆嗦,眼看着就要摔下來。錫若連忙放開了手裡的繮繩,小心翼翼地接了她放到地面上,待她站穩以後就立刻鬆開了手。
十公主笑了一陣,轉眼卻看見錫若臉頰微紅地站在旁邊。草原上的微風掀起他的袍角,越發顯得風流倜儻,眉目如畫。十公主想起他那日在康熙面前的話,不禁又是一陣悲從中來,便只低頭拉着自己的衣角不說話。
十三阿哥騎着馬一路小跑過來,見到這副情景,不禁暗自皺了皺眉頭,卻故意裝作不知情地從馬上跳了下來,笑看着十公主說道:“十五妹,看見你十三哥,怎麼也不過來問個好?”
十公主聞聲便走到十三阿哥身前福了福,低聲道:“十三哥辛苦了。十三姐她……她可還好?”
十三阿哥伸手摸了摸十公主的頭,溫聲道:“她挺好的。倉津待她不錯,婚禮也很熱鬧。她還讓你不要太掛念她。”
十公主悽然一笑道:“好?有什麼好?我們的額娘已經不在人世,只怕到死都難再見着十三姐一面。”
十三阿哥也不說話,只是一伸手緊緊地把十公主攬在了懷裡。
錫若在一旁看得心中發酸,便強顏歡笑道:“溫恪公主雖然遠嫁,可是博爾濟吉特氏也不是外人,比起漢代的昭君出塞,那是強得多了,也不見得這輩子就回不了紫禁城了。說不定什麼時候皇上或是宮裡頭的哪位娘娘想她了,就把她接回來住上一陣子也未可知。”他嘴上雖然這麼說,卻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其實是微乎其微,便朝十三阿哥使了個顏色。
十三阿哥會意,放開十公主說道:“今晚有篝火盛會。皇阿瑪特地准許後宮的內眷們一道出席。十五妹也放寬心懷,好好地樂上一樂吧。”
錫若手搭涼棚看了看遠處的天色,回身說道:“不早了。十三爺和公主還是早點回去準備一下晚上的宴會吧。奴才也該回皇上那兒當差去了。”見十三阿哥和十公主都沒有反對,便騎上馬自去了。
入夜時分。康熙和他的后妃兒女們一道,浩浩蕩蕩地來到早已燃起篝火的會場。錫若瞅了個空子跑到福琳身邊,卻見福琳正賴着成妃身邊撒嬌。他在心裡嗤笑了聶小青這個僞少年兒童一聲,卻朝福琳身邊的小宮女碧璽招了招手。
碧璽一眼瞄到錫若,立刻俯下身和福琳說了句什麼。福琳果然轉過頭來,瞥見錫若時,臉上的神情卻是似嗔似喜。這些日子錫若一直在康熙身邊侍駕,因此他們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此時見了自然都是滿心歡喜,雖然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心裡也還是甜絲絲的。
這時成妃卻突然轉過臉來,在見到錫若的時候微微一愣,立刻露出責備的神情來。錫若吐了吐舌頭,趕緊又溜回了康熙身邊。
這時宴會已經開始了。錫若對這幾百年前的聯歡晚會不是很熱衷,便只埋頭和自己身前的小羊腿奮戰。託老康同志的福,他吃到的都是最肥嫩的羔羊肉,喝到的也都是草原上最好的酒,見到的……呃,也都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
OK。他承認。就算隔了那麼老遠,他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福琳殺人的視線,於是把頭低得更低一點,再低一點……
“你的頭再低一點,就要伸到盤子裡去了。”
“噗!”
他上輩子……呃,不知哪輩子肯定是跟四阿哥有仇!他現在都已經快忘了四阿哥原本被自己列爲目前的“二號巴結對象”和若干年後的“頭號巴結對象”的事了,全因自己被這個“冷笑話王”捉弄的次數實在太多,而且每次都是讓他恨不能直接跑出去跳金水河的那種,對此人的怨恨已經超過了對他的懼怕,對他的無奈也早已超過了對他的景仰,對……
“你就算再怎麼看我,也不會從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的。雖說花非花,霧非霧……”
靠,誰說這四阿哥寡言少語的來着?直接拖出午門去斬首示衆!
“我說胤禛哪。你怎麼老是跟錫若說話?快吃肉,都該涼了。”
總算老康師傅還有點良心。嗚嗚嗚,我以後一定對你誓死效忠……呃,有時候看看情況就好啦。
“回皇阿瑪,兒臣最近都在吃齋,所以只能陪個興兒了。”
靠,原來如此!自己吃不了肉,也讓別人吃不安生。嚴重鄙視!
錫若朝天翻了個白眼,又特地把香氣四溢的烤肉盤子往四阿哥的方向挪了挪,還把酒杯也往那邊擺了擺。讓他看得到,吃不着,饞死他,哼!
四阿哥表情漠然地看了錫若一眼,忽然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說道:“肉食者鄙……”
……
“皇上,奴才申請換個座兒……”
“你那個座兒不是挺好的嗎?吃得香,看得好,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康熙一臉奇怪地問道。
因爲你兒子太煩!
錫若低下的腦門上青筋亂跳,只得發揚一個“忍”字訣,一寸一寸地挪了回去。
他敢用老康的全部家當發誓,四阿哥那微微抽搐的臉頰是在偷笑!
就在這時,錫若的本主十四阿哥再次如同救世主一般,華麗地降臨在他的身後,只差沒有腳踏祥雲腦後帶圈兒了。
十四阿哥戳了戳錫若的後背,低聲說道:“走,跟爺換個地方玩去!”
錫若瞥了正和蒙古王公們說到興頭上的康熙一眼,又瞥了旁邊貌似端坐不動、實際上耳朵卻伸得老長的四阿哥一眼,斷然道:“走!”
瞅空跟康熙打了個招呼,錫若立刻長身而起,跟十四阿哥一道混在載歌載舞的人羣中間晃悠了兩下,完成了聯絡民族感情的歷史重任,就一溜煙地跑到了會場外圍。
錫若拍了拍身上的煙火牛羊氣,朝十四阿哥問道:“有什麼好玩的?”
十四阿哥指了正在扎堆的蒙古人一眼,說道:“摔跤!”
“啊?”錫若忙不迭地擺手道,“我還是算了。看他們那塊頭,一個頂我倆,壓根兒就不是一個重量級。我還想留着肚子多吃幾口肉呢。”說着就想往其他方向走。
十四阿哥卻一把拽住錫若,先是用很鄙視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直到把他看得心虛地低下了頭,正準備說些“大清勇士刀槍不入”一類的話,才張口說道:“讓你看,沒讓你摔!”
“早說嘛。”錫若立刻喜笑顏開地說道,反而拉了十四阿哥拼命地往蒙古人的圈子裡鑽,還搖頭晃腦地說道,“瞧瞧人家那肉,長得多瓷實?這天天吃肉的人,體格跟咱就是不一樣。所以還是吃肉好哇……”徹頭徹尾地鄙視某個假正經的素食主義者,哼!
十四阿哥卻反手拍了錫若的腦袋一下,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又不是給御膳房挑肘子,還瓷實呢!”
旁邊一個高大的蒙古人聽見兩人脫線的對話,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來,說道:“這位小哥說得沒錯!我們大草原的子民,身體就是結實!”
錫若正想答話,眼角卻瞥到一個滿族武士打扮的人正被人摔倒在地上。周圍的蒙古人都是轟然叫好,滿族人卻都是垂頭喪氣,不由得動了好奇心,便拉着十四阿哥走近了去看,結果剛好聽到一句蒙古話,“什麼大清宗室第一布庫高手,根本不行!”
錫若心念一動,凝神朝正躺在地上呻吟的那個滿洲武士看去,不覺皺起了眉頭。
那個人是安親王家的固山貝子希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