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巴雅是噶爾丹策零的女兒,準噶爾的公主?”聽見探馬回報的那刻,錫若幾乎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胤禎一拍桌子說道:“把他們追回來!”
那個探馬似乎有些畏懼胤禎似的,哆哆嗦嗦地說道:“回十四王爺的話,他們……那些準噶爾人剛一出西寧地界,就被準部埋伏在那裡的一隊人馬給救走了。嶽大帥派去的弟兄們就只剩了我一個回來,奴才……奴才也是那時候才聽見他們叫那姑娘‘大公主’的。”
胤禎聽得臉色有些發白,又讓那個探馬下去休息領賞了之後,站起來就有些暴躁地在大帳裡來回踱步。錫若見狀便擺擺手說道:“你不用操之過急了。老嶽和這麼多卡倫的眼線也不是吃乾飯的。巴雅既然露了行藏,說不定會直接把噶爾丹策零的位置指給我們。你就靜候迴音吧。”
胤禎吁了口氣,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卻見錫若看着手上的一封邸報臉色微變,便停下腳步朝他問道:“怎麼了?邸報上有什麼要緊消息麼?”
錫若擡頭看了胤禎一眼,又默了默神方纔說道:“七爺薨了。”
“什麼?我七哥他……”胤禎連忙把錫若手裡的邸報搶了過來,細細看了幾眼之後,有些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七哥就這麼去了麼?我離京之前,七哥還親自到我府裡來問候過,說我家裡有什麼事情,他都會幫着照應,讓我安心地上前線去打仗。想不到……想不到連他這麼個溫良敦厚的人也去了……”
錫若伸手拍了拍胤禎的肩膀說道:“那就打贏這一仗,當作是給七爺的祭奠吧。”
胤禎靜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一抹臉說道:“你說的對!一定要打個漂漂亮亮的大勝仗回去,祭奠我七哥的在天之靈!”說着又起身走到沙盤前面,全神貫注地研究起山川地形來。
錫若走到胤禎的身後說道:“打仗我是外行,不過就我所見,到目前爲止,我們都還處於消極防禦和被動挨打的態勢,而準部卻在利用自己的騎兵移動快速的優勢,頻頻襲擊我們的卡倫,殺傷我們的人馬和掠奪糧草。如果不把敵人的主力引出來決戰,而是依靠各卡倫各自爲戰,我們就難以扭轉這種劣勢。”
胤禎回頭看着錫若說道:“怎麼才能把他們引出來呢?噶爾丹策零比泥鰍還滑溜,又佔着熟悉地形的便宜。每次我們的大軍還沒有趕到,他就已經燒殺搶掠完畢先撤走了。而且以我們現在區區五、六萬人的兵力,根本就無法對噶爾丹策零的部隊形成合圍之勢。這茫茫荒漠,又要上哪裡去尋他?”
錫若湊到沙盤前面,摩挲着下巴看了半天,突然說道:“要釣大魚,就得下重餌。準噶爾的人一樣要吃飯,馬一樣要吃草。他們經過了一個冬天,糧草儲備應該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距離收穫季節又還遠。我們一直把守着內地進西北的糧道,杜絕了內地糧食流入準噶爾腹地的可能性,再往西又多是貧瘠的荒漠之地,所以……所以他們只能靠搶!”
“你的意思是……我們放給他們搶?”胤禎若有所思地問道。
錫若點點頭,又指着沙盤說道:“哈密城附近的科舍圖和圖古裡克兩大卡倫都已經被劫掠過了,但是哈密城本身還沒有受到損傷。根據探子的密報,大小策凌敦多布已經開始準備攻打我們在阿爾泰的北路軍。噶爾丹策零頻繁命令奇台、伊里布爾和碩、烏魯木齊一線的駐防颱吉,讓他們出兵襲擊和騷擾巴爾庫爾以西的各卡倫,在我看來恐怕是爲了牽制我們的西路軍而作出來的佯攻姿態,其作用主要在於令我們無暇增援阿爾泰的北路軍,同時搶來足夠的軍需糧草,爲他們在北路真正的進攻作準備,所以哈密這個重鎮他們一定不會放過!”
胤禎聽得眼睛發亮地說道:“說下去!“
錫若舔了舔嘴脣說道:“噶爾丹策零能用佯攻戰術,我們也一樣能用。只要我們對烏魯木齊一線發動突然襲擊,他勢必會分散兵力回師自救,同時加緊攻擊我們的其他卡倫來迫使我們轉移攻擊重點。只要我們死咬住烏魯木齊不放,他要麼把主力拉到烏魯木齊去跟我們硬幹,要麼就繼續往前進軍,破壞哈密這個重鎮,迫使我們的糧草接續出現困難。眼下我們在總兵力上略佔上風,只要我們聯合北路的傅爾丹將軍,留下一小股人馬在北路牽制住大小策凌敦多布,同時集中西、北兩路大軍的主力猛攻烏魯木齊,並且在哈密沿線伏下重兵,必定會有所斬獲。不過前提是兩路大軍能夠統一協調行動,並且行軍計劃要嚴格保密,否則的話反倒可能被噶爾丹策零鑽了空子,在兩線上都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胤禎驚奇地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現在才明白這話的意思!”錫若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用手肘撞了他的肚子一下,揶揄道:“我們到西北以後,別說三天,就連半天都沒有別過。你這書袋掉的可真不是地方。”
胤禎呵呵一笑,又用力地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我這就去聯絡兩路大軍,商議共同進兵的事情。若果能奏效,那就是你納蘭錫若天大的功勞了!”
錫若嘿嘿一笑道:“功勞不功勞的倒沒什麼。要是能早點平定西北的戰事就好,我們也好早點打包出海去逍遙。”胤禎聽得眼睛熠熠生輝,也就不再多話,點點頭就出去找嶽鍾琪商量了。
四個月以後,嶽鍾琪和四川提督、副將軍紀成斌紀成斌率領清軍七千餘人,自巴爾庫爾出發,準備對烏魯木齊進行戰略性襲擊。七月二十三日,清軍行至阿察河,突然路遇準噶爾輕騎數百人,清軍追至厄爾穆克河,隔河山樑又出現了準噶爾騎兵四千餘人。嶽鍾琪遂下令麾下部隊分三路攻山,雙方自辰時一直激戰至午時,兩邊的死傷者都很多,最終準噶爾騎兵抵擋不住清軍的猛烈炮火,主動往西面撤走。清軍西路軍主帥嶽鍾琪遵照先前和恂親王允禵一道擬定的作戰方針,未再向前追擊,只是繼續盤桓在烏魯木齊一帶,吸引噶爾丹策零的主力前來決戰。
十幾天以後,就在嶽鍾琪因爲糧草問題準備先返回巴爾庫爾大營暫行休整的時候,天邊突然出現了一片鋪天蓋地的煙塵。沉重的馬蹄聲在山谷間引起了一陣震天動地的迴響,彷彿連大地都在顫抖。
嶽鍾琪身邊的紀成斌立刻變了臉色,伏地傾聽了一下之後,再站起身來時已經面無人色,結結巴巴地朝嶽鍾琪說道:“大、大帥,敵軍恐怕在一萬騎以上。我們要不要先、先撤退?”
嶽鍾琪手按佩刀,有些嚴厲地看了紀成斌一眼之後,朗聲對全軍說道:“嶽某承蒙皇上不棄,欽點爲大清川陝總督和西路軍統帥,護寧遠大將軍和撫遠大將軍兩枚大印。噶爾丹策零縱容手下人馬騷擾我邊境,屠戮我大清子民,吾輩既然深受皇恩,定當奮起殺賊,爲國效力,誓將準噶爾部驅逐出我大清的領土!”
嶽鍾琪麾下將士受到主帥鼓舞,都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刀槍火器呼喊道:“誓將準部,逐出領土!誓將準部,逐出領土!……”
嶽鍾琪翻身上了馬背,又一舉手裡雍正御賜的龍泉寶劍,大喊一聲“衝啊!”就一馬當先地朝準噶爾的鏢騎直衝了過去。在他身後,清軍將士如同潮水一般地涌了上去,跟着他們敬重的主帥發起了第一波衝鋒。
嶽鍾琪心裡很清楚,這回出現在自己這支部隊眼前的,一定是準噶爾部的精銳騎兵,而己方在人數上又暫時居於劣勢,所以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準部的主力拖到北路援軍到來的時分,才能與他們展開決戰。
一想到這裡,嶽鍾琪越發加緊催動部下發起攻勢,同時不停地發出通知其他部隊增援的信號。人數上的劣勢,只能靠清軍的火器和士氣來彌補。嶽鍾琪征戰西北多年,深知準噶爾騎兵進退迅速,來去如風,主要靠馬上的弓箭來取勝,卻不是很擅長打逐步推進的陣地戰,因此在己方的第一波衝殺過後,立刻下令自己的騎兵往兩邊散開,改換身穿重甲手持長槍重盾的步兵上陣,間中以威力強大和射程較遠的火器增援,周圍由己方的騎兵掠陣保護。這也是在固倫額附納蘭的建議下配備的特殊混合陣型,要以重裝步兵跟火器的組合,來對抗準噶爾的鐵蹄。
嶽鍾琪並不知道這位從未上過戰場的額附是從何處得知這樣的陣型的,但是他卻知道納蘭額附“學貫中西,思維敏銳”,是先帝康熙都曾經多次褒獎贊揚的人物。因此當納蘭提出這種在當時的清軍中無人見過的新陣型時,嶽鍾琪在和恂親王允禵在仔細商議過後,就大膽地採用了納蘭的建議,集中西北地區的工匠改造清軍的武器裝備,並且加緊操練手下的將士來適應這種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作戰方式。
看來多日來的精心準備,今天是要發揮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