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附爺,您這是幹什麼?您不能帶走八爺啊!……哎喲!”
“滾你孃的蛋!”胤禎一腳正中負責看守允禩的馬蘭峪總兵範時繹胸口,踢得他往後滾了好幾圈之後,又轉頭對揹着允禩的錫若說道,“上馬車!”
錫若一手緊了緊背上的允禩,另一隻手還抽空朝胤禎豎了一下大拇指。弘旺和其他馬蘭峪的兵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誰也不敢阻攔這位正在發飆的皇上親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十六額附把已經不省人事的允禩背上了馬車,那位早年間叱吒西北的王爺又親自操起了馬鞭,趕着馬車一路出了景陵大門,揚長而去。
恂親王跟十六額附合力“劫”走皇八弟允禩的消息,頓時在朝野內外掀起了軒然大波。雍正在聽見範時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恂親王是如何地毆打他時,卻氣得一腳將他踢得更遠,又鐵青着臉色對怡親王允祥說道:“馬上把他們給我……找出來!”
允祥瞥了一眼他這皇帝四哥的臉色,連忙答應了一聲往外面走,迎面卻碰見了雍正最疼愛的兒子弘曆。弘曆一臉擔憂地對允祥說道:“十四叔和十六姑父這麼做,一定有什麼特殊的緣故。十三叔一定要快點找到他們,再帶到我皇阿瑪跟前來,那這件事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我已經派我府裡的人都出去找了,也請十三叔多派人手找到他們。如今他們二位都是國之柱石,倘若因爲這件事遭遇不測,那朝廷的損失可就大了!”
允祥用力地拍了拍弘曆的肩膀,正想出宮去召集人手的時候,擡眼卻見胤禎跟錫若兩個人一前一後不疾不徐地朝養心殿走來,頓時愣住了。四周圍的太監和侍衛們也是鴉雀無聲,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這兩個身份尊貴的“欽犯”。
弘曆等這兩個“欽犯”一來到身前,卻第一個回過了神來,連忙示意周圍的侍衛把他們的退路都封死,這才迎了上去問候道:“十四叔跟十六姑父來得正好。我皇阿瑪到處找你們呢。”
胤禎和錫若對望了一眼,又聯袂地朝養心殿走去。允祥和弘曆也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跟了上去,結果卻在養心殿門外被擋駕了,只得心急火燎地守在殿外,唯恐裡面什麼時候就傳出來一聲“把他們兩個給我拿下!”
可是過了一會兒,養心殿裡隱約傳出來的卻是胤禎憤怒的質問聲,而原本應該大發雷霆的雍正卻幾乎沒有出聲,而錫若的聲音則是間或響起,聽那聲氣似乎也很憤怒。允祥跟弘曆愕然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又都不約而同地從養心殿檐子底下探出頭去,想看看外面是不是跟錫若說過的那樣,正在下紅雪。
又過了一會兒,雍正威嚴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似乎是在斥責胤禎和錫若的無禮,只是落在兩個最熟悉他的人的耳朵裡,聽起來卻多少有些底氣不足。允祥和弘曆聽得越發驚訝,正想不約而同地把耳朵貼到養心殿大門上時,卻被“咣噹”一聲被踹開的東暖閣房門嚇了大一跳,連忙又裝模作樣地在原地站好,叔侄兩個又很有默契地同時露出了“我剛纔沒有在偷聽”的表情。
雍正憤憤不平地率先從東暖閣裡跨了出來,嘴裡似乎還在叨叨着“反了反了”,緊跟在他身後出來的那對萬年拍檔卻仍舊擺出一副債主來收賬的嘴臉,又一路尾隨着雍正而去。允祥和弘曆抽空辨了辨,發覺他們三個去的竟是太醫院的方向,對望一眼之後,又相當有後世“狗仔隊”精神地跟了上去。要是放任這麼大一件八卦秘聞從自己眼前溜走,真是白在紫禁城裡混飯……呃,關心皇上了!
雍正在胤禎和錫若虎視眈眈的尾隨下,腳步難得有些凌亂地進了太醫院,又直接叫過來醫正淩統和其他幾位醫術最好的太醫,關起門來交代了幾句之後,幾位太醫都面露驚訝之色,隨即又在雍正嚴厲的目光下,手忙腳亂地抱起醫箱衝了出去。
雍正看着幾位太醫的背影,無聲地透了一口氣之後,便拾回自己當皇帝的氣勢,朝身後兩人中間明顯比較好欺負的那個斥責道:“你未經朕的允許,就私自帶允禩離開景陵。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名?”
錫若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又望了旁邊巋然不動的胤禎一眼,哭喪着臉想道,憑什麼吃柿子就盡揀軟的捏?我……我不幹!便鼓足了勇氣說道:“八爺說他肚子疼得不行,等奴才帶他出來尋醫問診的時候,已經疼暈過去了。奴才也是那個……事急從權!”說着又瞟了一眼雍正的臉色,肅然道:“皇上也不想自己的弟弟拉肚子拉死吧?這傳出去多難聽啊?回頭人還以爲八爺在先帝爺靈前怎麼受虐待了呢……”
雍正被錫若的話頂得一噎,又見他用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瞪着自己,彷彿在說“你怎麼能當着你老爹的面,殘害你老弟?你就不怕他半夜託夢來踢你的PP?”。饒是雍正平日裡嘴上功夫了得,此時也終究吃了有些心虛的虧,便又硬挺着對胤禎說道:“可你也不該毆打馬蘭峪總兵範時繹。他也是朝廷命官!”
胤禎皮笑肉不笑地反問道:“皇上的意思是,我應該放着八哥在那裡疼得死去活來,然後慢悠悠地回紫禁城來請旨派太醫過去?那時候只怕八哥早沒了!皇上也就安了心了!”
雍正聽得臉色一陣晦暗,衝着胤禎一拍桌子說道:“你的意思是朕故意要置允禩於死地?”
胤禎冷哼了一聲,眼看着就要發作,錫若連忙一挺身擋在了他身前說道:“眼下八爺生死未卜,皇上和十四爺也不要光顧着鬥氣了。一切都等太醫回來了再說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錫若等得肚子直“咕咕”叫的時候,醫正淩統滿頭大汗地從外面跑了進來,一見雍正還端坐在太醫院裡,左邊坐着怡親王和恂親王,右邊卻坐着四阿哥弘曆和十六固倫額附,都是跺跺腳朝野就要震動幾分的人物,不免有幾分緊張。
雍正直視着淩統問道:“允禩怎麼樣了?”
錫若聽得本能地打了一個哆嗦,連忙也豎起了耳朵來聽,卻聽見淩統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的醫理和脈象,正聽得不耐煩的時候,雍正卻突然怒喝了一聲,“朕就問你,允禩是死是活?!”
太醫院裡立刻變得落針可聞,淩統手都有些發抖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又覷了一眼雍正的臉色說道:“八爺……允禩還活着,只是體內的餘毒要除盡,尚需時日。”
允祥和弘曆聽見“餘毒”兩個字都吃了一驚。胤禎和雍正的目光卻都是一跳,隨即又狠狠地對撞了一下。
淩統仍舊低着頭,又小心翼翼地說道:“他眼下身體很虛弱,病情又時常有反覆,最好……最好能挪到就近的地方來醫治,奴才們也好配藥。”
錫若在心裡拼命地爲淩統的建議鼓掌,臉上卻在雍正的眼風掃向自己時,立刻端出一副“恭請皇上聖裁”的神氣來,讓雍正連走過來踢他一腳的心思都有了。雍正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不可能當着這麼多人、尤其是自己兒子的面,公然說出讓允禩去“自生自滅”的話來,只能黑着臉同意將允禩挪回他的府邸,又命內務府派人前去照料。
就在錫若等人都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雍正卻將淩統打發了出去,又轉頭看着錫若說道:“你們此次違旨劫人,終究是犯了國法,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錫若和胤禎互相看了一眼,雙雙離座跪在地上說道:“請皇上處置!”兩個人的臉上卻都是一片坦然的神情。
允祥和弘曆立刻也站了起來,正準備替他們兩人求情的時候,卻又聽見雍正說道:“眼下策旺阿拉布坦的兒子噶爾丹策零拒絕交出逃到他那裡的羅卜藏丹津,似乎又要走了他父親反抗朝廷的老路。總理西藏事務貝子康濟鼐又被阿爾布巴等殺害。你們兩個一個是署理西北事務的親王,一個是內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兼理藩院尚書,責無旁貸!若能戴罪立功,幫朕平定了西北,朕就……既往不咎!”
錫若看了胤禎一眼,見他眼裡非但沒有怒意,反倒面露喜色,暗道這傢伙可真是事業型的,一聽見有活兒幹就開始興奮了,也不想想這活兒有多難幹。其實關鍵還在於,雍正到底肯不肯放手讓他這個親弟弟在西北大展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