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
錫若剛到家門口,就被自己的大胖兒子永瑞撲上身來、熱情地用口水洗禮了一番之後,英秀端整的臉上卻露出一個溫煦的笑容來,用力地抱起了永瑞,又上上下下地拋接着他逗樂。
福琳挺着大肚子從公主府內院裡走出來,笑看着這對感情越來越融洽的父子說道:“昨兒個十四嫂還說呢,見過粘人的孩子,可沒見過永瑞這麼粘你的。早先剛回來的時候,永瑞還被騙得叫了你一聲‘舅舅’,如今卻是成天‘爸爸爸爸’地離不了口。你早上剛出門,他就趴在門口守着你回來了,連我這個當媽的都快忘到腦後頭去了。”
錫若聞言,驕傲地舉起了手裡的永瑞說道:“他是我兒子,當然應該粘我!”
胤禎在錫若的身後跳下馬背,見狀便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這小子如今已經被你哄得連聲‘舅舅’都不肯叫我了。真有你的。”
錫若壞笑着回頭,又衝着胤禎得意地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分明是“想跟我搶兒子,沒門兒!……連窗戶都沒有!”
胤禎跟着錫若進了院子,見狀又恨恨地說道:“最可氣的是這小子叫老十三老十五他們都叫得可親了,每次一看見我四哥,還撲過去叫‘皇帝舅舅’,也真不怕被他那張冰塊臉凍着!”
錫若見胤禎一副恨得牙直癢癢的德性,想了想便低頭跟永瑞說了幾句什麼。永瑞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便脫開錫若的手,以二十一世紀橄欖球運動員的動作,飛撲進了胤禎的懷裡,然後抱住他的大腿,揪住他的褲子,就在胤禎覺得永瑞和他老媽當年分明是一個德性的時候,永瑞卻仰起頭來,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十四舅舅!”
胤禎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色,隨即臉上也笑開了,彎下腰把永瑞抱了起來,又細細地看了他一回,扭頭對錫若說道:“越長越像你了。比永福還像。”
錫若立刻又露出那副“自豪爸爸”的表情,讓胤禎看得一陣起慄,連忙把永瑞交還到他手裡,又朝錫若書房的方向揚了揚下頜。錫若只得抓緊時間跟兒子親熱了一會兒,就依依不捨地把他交給了福琳看顧。
一進了書房,胤禎立刻掩起了房門說道:“我八哥在宗人府裡頭病了。皇上把老十五從景陵召了回來,又封了貝勒,看樣子是想把八哥換到那邊去。”
錫若聽得皺眉道:“八爺身體早就不好了,養蜂夾道那邊我也去過,一到冬天就又冷又潮的,他在那裡待了一年多,不生病纔怪了。比較起來,倒是景陵那邊要好多了。起碼空氣和景色要好得多,也不像宗人府裡那麼憋得慌了,沒事的時候還能走動兩步。最好得便的時候,勸皇上把九爺跟十爺也挪出來。”話雖這樣說,他知道眼下允禩等人的結局,已經是被自己和允祥等人強行扭偏了一步,否則允禩和允禟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胤禎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又對錫若說道:“頭裡過年的時候,我跟老十三一道去探了八哥、九哥和十哥一回。如今他們都落了一身的病根兒,才四十幾歲的人,這可怎麼得了。年初的時候皇上連年羹堯被判去戍邊的兒子都赦回來了,八哥他們也早沒了爭鬥的心思。皇上沒理由對自家兄弟還死揪着不放手,流傳出去這名聲也不好聽。”
錫若嘆了口氣說道:“但願如此吧。不過咱們這位皇上的心思,還真是難以琢磨。就拿蔡珽來說。他鬥倒了年羹堯,自己也沒落着什麼好。頭兩天剛因爲在直隸災荒時以印券給貧民和以工代賑的事情,被人蔘劾了好多把,如今也在刑部大牢裡頭待着了。聽說逢人就哭訴他的冤情,可這會兒誰還理他呀?要撞上個當年年羹堯提拔起來的人,還不定怎麼往死裡整他呢。倒是拉錫這小子慣會見風使舵的,過兩天聽說又要升滿洲都統了。”
胤禎聽得兩道劍一樣的濃眉都擰了起來,哼了一聲說道:“小人當道。你可也得多留點兒神,別教這起子小人暗算了去。”
錫若瞥了胤禎一眼,故意苦着臉說道:“要論跟人鬥心計使絆子,我還真不是個兒,所以全仗着十四爺在旁邊多多提點。兩個人的眼睛總比一個人的亮堂不是?”
胤禎知道錫若是怕自己又一時衝動,被雍正扔進哪裡去關起來,便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我總不至於讓你一個人對着他那張冷臉過日子。”
錫若聽得喜上眉梢,過了一會兒臉色卻又垮了下來說道:“如今十三爺的身子也不大好,聽說年初感染的風寒,一直時好時壞地拖到現在都沒有什麼起色,因此皇上也不敢讓他太過勞累。去年年底西藏那邊又鬧事,皇上派去的鄂齊和班第因沿途要商議並履勘川藏劃界等任務,遲至今年六月底才抵達拉薩,所傳‘總理’、‘協理’的旨意,西藏上層似乎也未能理解。衆噶倫還是堅持共同執政,佯尊康濟鼐,實則已經各據一方,政出多門,且康濟鼐、阿爾布巴雙方也未盡滿意。鄂齊發現噶倫間嚴重不和,只是稍加勸解,即返報中央。如今皇帝正爲這事憂心忡忡呢,還跟我說處理西藏事務總未能妥善什麼的。如今你既然督着西北那邊的事兒,回頭皇上要是問起你的意見,你可要小心仔細地回話。聖祖爺有那麼多個兒子,可如今除了你這個親弟弟跟十七爺,都是病的病,關的關,要不就是政事上頭不精明,皇上真正能夠倚重的也沒有幾個了……唉!”
胤禎聽到前面還眉頭緊鎖,聽到最後一句,卻忍不住給了錫若腦袋瓜一記,嗤笑道:“得得得,你別跟他一樣,成天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面相來了。說實話還真的不太適合你。”
錫若聽得面上一紅,忍不住衝着胤禎一通張牙舞爪,不想胤禎卻點頭笑道:“嗯,還是這樣比較像你。”
兩個人正笑鬧間,皇十五弟允禑卻一頭撞了進來說道:“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一散朝,準躲在這裡或是十四哥的府裡談天說地!真是的,如今這北京城裡,怕是就數你們兩個最逍遙,也不怕羨慕死我們這些苦哈哈的人。”
錫若端詳了剛被雍正從景陵放回來不久的允禑兩眼,覺得他除了比記憶當中的胖了些以外,倒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忍不住暗道“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如今允禑的十六弟莊親王允祿和果郡王允禮都跟着他們的皇帝老哥累死累活,唯獨允禑除了給老康守守陵,其他的時間裡基本就高坐在家中享福,要不就是出去尋花問柳,末了還撈回來一個光拿錢不幹活兒的貝勒,說不定運氣好的話,還能弄個郡王來噹噹。弄來弄去,這個十五蘿蔔比他那些聰明的哥哥弟弟們,結局也不差什麼,比起那幾個最倒黴的,更是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了。
想到這裡,錫若忍不住又將胤禎方纔拍自己的那記狠手,又拍回了允禑的腦袋上,也算是在愛新覺羅家的人身上找補回來了。
允禑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頭,下一刻便橫眉豎目地說道:“爺好心來看望我的大外甥,你居然一照面兒就打我?反了反了!”說着作勢就要擼袖子跟錫若干一架。
胤禎咳嗽了一聲,又往兩個都已經當爹、卻仍舊和外面互相砸泥巴的小蘿蔔頭們一個德性的傢伙中間一站,兩邊立刻就安靜了下來。允禑對他這個做過“大將軍王”的哥哥向來又敬又怕,見胤禎臉上的神氣不對,連忙放下了捲起來的衣袖,又幹笑着說道:“十四哥,我同他開個玩笑呢。哪能真當着你的面兒揍他呀?那個那個打狗還看……”
“你敢再說一句!”錫若見允禑越說越不像話,又伸手繞過身前的胤禎給了允禑的腦袋一記。
允禑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往後退開了幾步,又擺着手說道:“你先別忙着打我。這今天來,除了看我的大外甥,還有一件頂要緊的事兒要同你們商量。”
錫若和胤禎對望了一眼,最後還是由錫若問道:“什麼事兒?你說吧。總不會是又要我們去斷你的風流官司吧?”
允禑擺出一副“你別把爺看扁”的神氣,咂了咂嘴之後,竟真的說出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