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一邊啃着臨走時福琳塞給他的一袋點心,一邊跟着雍正打發來的太監秦順兒又來到了紫禁城。見駕之前,他使勁地把嘴裡的點心都吞嚥下去,不想正好撞上雍正和允祥一道從軍機處值房裡走了出來。
錫若鼓着腮幫子倒抽了一口涼氣,結果立馬兒就噎着了,瞪大眼睛捂着脖子說不出話來。允祥眼尖地瞥見錫若情況不對,立刻一個箭步竄了過來,伸出手掌運氣在他後背上一拍。只聽見錫若喉嚨裡發出“咕”地一聲,下一刻便臉色通紅地大口吸氣。
雍正見狀也走了過來問道:“怎麼回事?”錫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舉了舉手裡的點心袋子說道:“一看見皇上和十三爺太……呃,太激動,不小心噎着了。”
“哈哈哈!”雍正突然爆發出來的大笑聲,讓錫若露出一副驚駭莫名的表情看着他,心說這人不會在我經年累月的刺激下,終於發瘋了吧?那自己這婁子可就捅大了!別說雍正的粉絲了,估計連允祥都會把自己往死裡K,嗚……
根據錫若聽着懷裡的滴答聲得出來的精確測試結果,雍正在維持了一分半鐘左右讓人心驚膽寒的大笑之後,方纔毫無預兆地轉回了他平日裡最常用的無表情狀態,卻又讓專心觀看他表情的錫若駭退了半步。
雍正斜睨了錫若一眼,冷冰冰地說道:“好久沒笑得這麼暢快了。”然後又把其他人撂在原地,自己率先擡腿進了養心殿。
錫若又經過了懷裡一分四十五秒的滴答聲之後,方纔反應過來雍正剛纔勉強算是在誇獎自己,那他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從老婆懷裡拽出來,應該不是要找自己的麻煩了,這才稍微稍放下了心,又連忙轉身朝允祥作了個揖說道:“多謝十三爺剛纔的救命之恩了。”
允祥笑着擺擺手,突然又直勾勾地看着錫若手裡的點心袋子,舔了舔嘴脣問道:“還有麼?”
錫若下意識地把手裡的袋子遞了過去,結果允祥馬上抓住袋子,又掏出裡面幾塊僅剩的點心狼吞虎嚥了起來,吃完了以後居然還問:“還有麼?”
錫若有些心疼地嚥了口口水,只好搖頭道:“沒有了。出門的時候我老婆就給了我這麼多,全部是她親手做的……”
允祥有些尷尬地把福琳的“愛妻號”點心袋還給了錫若,又摸着頭笑道:“十六妹手藝還真不錯。我一不小心就給吃沒了……”
錫若故作大方地揮了揮手說道:“吃沒了就吃沒了。你要是喜歡吃,回頭我讓她給你府上送點兒。”
允祥卻又幹笑着說道:“不用勞煩十六妹派人送了。讓她下回給你袋子裡多裝點了就行了,嘿嘿……”
錫若多少有些瞭然地說道:“十三爺也沒吃晚飯吧?唉,真是辛苦啊!”他本來還想順勢發幾句感慨,不想高無庸卻帶來了雍正的命令,讓他和允祥即刻進養心殿東暖閣去,還說雍正邀請他們一塊進膳。
趁着還沒跨進養心殿前的一點功夫,錫若靠近了允祥悄聲問道:“皇上這麼急宣我們進來,不知爲的是什麼事?”
允祥壓低聲音就說了兩個字,“西北。”
錫若只覺心裡一跳,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天時撞見的那場婚禮。他不知道雍正這麼火燒眉毛地要議西北軍務,是否和那也有點關係。但是不管怎麼說,年羹堯此時大功尚未告成,日後的驕橫之姿卻已經可見端倪。以雍正的性子,容得了年羹堯一時,也是因爲眼下西北戰事吃緊,不宜陣前換帥,否則的話肯定早就給年羹堯一點難堪來提醒他了。
不過雍正越是忍耐,錫若就越是替年羹堯捏了一把冷汗。何況雍正身邊還有拉錫這樣擅長挑撥離間,又跟年羹堯極不和睦的人存在。以眼下的時局來說,就算年羹堯真的垮臺,雍正多半寧願啓用嶽鍾琪或是延信爲撫遠大將軍,也不會把胤禎釋放出來再徵西北。這樣對於錫若急於要改變的胤禎被監禁狀況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助益,還會讓目前進展順利的西北戰事出現不必要的動盪,實在是得不償失。不過雍正和年羹堯之間的問題,屬於他們之間的內部矛盾,待會兒雍正要是沒有問起自己,那他還是學學張廷玉,“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好了。
錫若剛想到這裡,就看見了新近榮升了雍正“首秘”的軍機處大臣張廷玉坐在東暖閣的一角,然後掃視室內一圈之後,又不出所料地看見了隆科多和馬齊,而原本也應該出現在這種重要軍事會議上的總理王大臣允禩,卻又被雍正藉故排除在了會議之外。不過年羹堯所反對列席的蒙古都統拉錫,倒是也沒有出現在會議上。
軍機處有了個張廷玉之後,類似草擬聖旨這樣的筆墨活兒,就幾乎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十一月雍正開恩科會試的時候,擔任正主考的也是張廷玉,而擔任同主考的卻是他的弟弟張廷璐。只不過這個張廷璐並不像後世訛傳的那樣,因爲泄露考題而被雍正腰斬了,反倒歷任河南和江蘇等地的學政,還主持過幾省的典試,一直很得雍正的信任,也替他選拔了不少的人才。
有張廷玉這樣真正的文化人在前,錫若樂得不用被雍正天天考校他的古文水準,所以見到這位昔日的翰林老師時,便覺得格外地親切,進去以後給雍正請過安,便主動地用目光向張廷玉打了個招呼。
這時雍正果然又說起了西北的軍務,不過隻字未提年羹堯的不是,反倒大力地表揚在西寧北面擊退羅卜藏丹津的守備馬有仁和參將宋可進。年羹堯所奏總兵楊盡信進剿番賊於莊浪椅子山,斬賊數百,雍正也下旨嘉獎,看起來仍舊對年羹堯信任和恩寵有加。
錫若心想道,難道雍正叫這一大幫人過來,就是爲了給遠在前線的那些參將總兵們開個表彰大會?那也未免太性急了。何不等到明天早朝的時候,羣臣百官都到齊了再表彰呢?那樣效果也更好啊。想必是雍正還有後話。
果然雍正話鋒一轉,卻說他想派個人擔任欽差,替他去軍前慰問和犒勞一下前線奮勇殺敵的將士。錫若回過神來,發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只差沒有來一個男聲大合唱:“是你是你就是你”了。
錫若只得在心裡嘆了口氣自認倒黴,在雍正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的“暗示”下,主動站起身來說道:“奴才是兵部尚書,原該跑這一趟。”雍正立刻走過來用一副“你真該戴小紅花”的表情拍了拍錫若的後背,又嘉許地說道:“朕沒有看錯你!西北現在很亂,回頭讓怡親王給你從豐臺大營裡挑一千精兵沿途護送,朕再賜你一道欽差關防,遇到緊急事情可以先斬後奏,無須事先請旨!”
這時其他人也都用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眼神看着錫若,看得他在心裡大罵道,靠,怎麼個個都像在聽雍正給自己交代後事一樣?真不吉利!自己好歹也是年羹堯他四叔哇!拜託你們這羣觀衆給點信任的眼神好不好?真是太打擊人了,哼!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了以後,雍正又扭頭對他單獨留下來的錫若問道:“你還有什麼特殊要求沒有?”見錫若聽得發愣,便哼了一聲說道:“朕知道你的花樣兒是最多的。此次派了你這一趟遠差,路上或是家裡頭有什麼需要照顧的,就一次說出來。回頭朕可就沒功夫管你了!
錫若聽得心裡多少有些暖和,暗想道看來這愛新覺羅家的老四當了一陣子皇帝以後,倒是變得比以前懂事多了,還知道請人辦事要給個甜棗兒,不完全是一副壓迫你沒商量的標準剝削階級嘴臉了。他想了想,便壯起膽子說道:“請皇上把原豐臺火槍營那八百多官兵教我帶去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