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兩人到了街上,先去種子行購買各種種子,黃豆、綠豆、絲瓜、玉米、南瓜、冬瓜、芋頭、茄子、辣椒、蘿蔔、豆角、黃瓜、包菜、西瓜、棉花以至於姜蔥蒜韭菜等等都買了好些。然後又轉了轉,買了兩棵棗樹,準備種在牲口院,將來既可遮陰又可拴牲口,還能吃上棗子;買了兩棵葡萄,打算在前院左邊搭一個葡萄架子,夏日可乘涼,秋天可吃果實;再買了桃、杏、柿子、枇杷、李、梨等樹苗預計種在大院外邊西面,算是一片小果園;最後又買了一叢美人蕉和一棵梅花準備種在安寄翠窗前,一棵白玉蘭種在中院,十來株各色月季菊花種在院子外頭。引章始終覺得,無論在什麼樣艱難的時刻,都不應該遺漏了對美的熱愛和追求。
末了,又買了兩隻大公雞、四隻大母雞和二十隻雛雞,這才往回路走,路過鐵匠鋪時,順帶將訂製的農具都取了。
也是運氣好,恰在這時,引章竟看到有人在路邊賣紅薯!
如果沒有記錯,她記得紅薯雖然早在萬曆十年左右便經由海路從呂宋(菲律賓)率先傳入廣東,明朝後期,廣東、福建兩省已經大面積推廣種植,但在中原強力推廣,應該是在乾隆時期,反正到了乾隆末期,中國大地已經無處不長紅薯了!但是,目前可是康熙年!這時候的紅薯,還沒有在中原流行起來,基本上的人都不認識這是個什麼玩意,當然,也沒有幾個人肯冒險去種。
引章心花怒放!在吳管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下,十分痛快的將那人一小口袋紅薯統統買了下來。一打聽,才知那人是從南方過來的商人,人家是好心,順便帶着兩大筐紅薯過來推廣介紹,誰知無人買賬,那人鬱悶之下,只好將那些特意挑選出來的優良種薯燒烤煮了吃了,僅剩下這一小袋。
“可惜!可惜!”引章聽得惋惜不已,雙眼放光,情不自禁嚥了咽口水。
那人一看就樂了,大起“知己”之感,滔滔不絕訴了一番委屈,連她的錢都沒收,十分慷慨的將那二十來只紅薯統統送給了她,然後又笑道:“我住的地方還有十斤左右土豆,你要不要?”
“要,要!有多少我都要!”引章更加喜出望外,忙道:“你住在哪裡?我們跟你去拿!”
土豆傳入中國的時間一直有爭議,有的說十九世紀,有的說十七世紀,反正至少,引章目前在市場上還沒見到!一聽那人如此說,焉能不喜?
“小姐!”吳管家有些不悅。
“吳管家,別嗦了,快掉頭!”引章不容置辯吩咐。
吳管家是個最將規矩的管家,小姐有令,有不容反駁的令,他便有滿肚子的不滿也只好嘆着氣答應了。
引章不理他明顯顯擺在面上的臉色,與那商人紅薯、土豆的討論個不停。這可都是寶貝!可以蒸着吃、煮着吃、烤着吃、炸着吃,還可以曬成幹、磨成粉、做成粉絲,既是飯又是菜,還可以釀造紅薯酒!紅薯藤人可以吃嫩芽,老葉老藤又可以喂牛羊雞鴨。而且好種,不挑地!這麼好的東西上哪找去?
一時取回了土豆,與那商人殷殷告別,引章一路上都憋不住的露着笑意。見吳管家不以爲然的神色,她便笑着細細跟吳管家說了,吳管家將信將疑:“真有這麼好?這麼好怎麼沒人種?不會是騙人的吧?”
“沒人種不是不好,而是因爲別人不知道它好啊,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種的!你也聽到人家說了,在廣東福建那邊,家家農戶都種的呢!而且,咱們試一試,你就知道了!”
“這倒是!試一試就知道了!”吳管家深以爲然。“小姐,”他忽又別過頭狐疑道:“小姐怎會知道這些?”
“……”引章頓時語塞。她強作鎮定,一臉無辜加茫然的眨了眨眼,假裝思索一陣,仰起頭道:“這個,我也不大記得了!好像是爹給我說過的吧!”
“哦?”吳管家偏頭悶思,半響才道:“我想也是!”
引章“哈”的一下差點笑了出來,忙捂着嘴假裝咳嗽掩飾過去,點頭道:“對啊,不然我怎麼可能知道呢……”
當引章提出要販運貨物上京時,不出所料,受到了安寄翠強烈的反對。引章給吳管家使了個眼色,二人又舉例子、又擺現實、又說理由、又下保證,安寄翠至始至終只有兩個字:“不行!”
擱不住引章軟磨硬纏,安寄翠有些招架不住,便索性釜底抽薪,來個快刀斬亂麻,道:“做生意要本錢,咱們如今可沒有多餘的錢!剩下那些錢得留着應急,等明年,還要送引華上學堂!”
“娘,如果我能解決本錢問題呢?”引章忙問一句,安寄翠這個理由她早已想到了。
“那,那我沒意見!”安寄翠這回答得挺快,她根本不相信引章能解決本錢。
“娘,這可是您說的!”引章笑着,忙跑回自己房間,將從駱家莊抱來的一盆蘭花抱了出來,輕輕擺放在桌子上。
“阿章,你這是?”安寄翠不惑不解。吳管家看着也暗暗納悶:這盆蘭花是老爺生前最喜的,就擺放在書桌上,時常把玩,沒想到搬家的時候引章竟將它搬來了!這時候又抱出來,她在搞什麼花樣?吳管家頭疼不已,暗歎這位小姐真是主意一套接一套,叫人有點吃不消!
“娘,這可是名貴品種,”引章細細觀摩着那盆蘭花:貼着赤沙泥的紫蘭色嫩莖簇生如鷹爪,光澤瑩潤;葉高盈尺,狀如劍脊,厚而直,翠而茂,葉尖微微散垂;細長的葉間伸展着六、七萼,豆粒大小的花朵簇生中間,形容嬌嫩,花色深紫,孤幹筆直,亭亭特特,清韻而幽,令人見之忘俗!
“這叫龍巖仙霞,是蘭中極品,再配上這個上等的宜興紫砂花盆,起碼能值三百兩!把它賣了,不就有錢了!”引章洋洋得意。
“不行,這是你爹的東西!”安寄翠急着脫口道,賣掉丈夫留下的東西,在她是無法容忍的一件事。
“娘――”引章又笑了,徐徐道:“蘭花最難伺候了,更別說這麼嬌貴的龍巖仙霞!從大了說,春要防雨,夏要防溽,秋要防凍,冬要防寒;從小了說,單說澆水吧,一季一個澆法,一時一個澆法,夏秋兩季應日落前後澆,冬春兩季則日出前後最宜,大太陽天不能用冷水驟澆,悶熱時要及時灑水除熱,雨天又要堤防溼氣太重,冬日又要防寒水傷根;水質呢,雨、雪水最佳,河水次之,井水再次之;澆法呢,又有什麼澆、噴、浸的分別,一時一個樣,一天不同一天,弄得不對會傷到根葉甚至整株死亡;該用清水時用清水,該用肥水時用肥水,弄得不對便適得其反!還有修剪、分拆、換土、光照、溫度、風向――”
“好了好了,聽得我頭都大了!”安寄翠皺皺眉,無聲一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