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只聽聞耿氏低泣嗚咽的聲音。臉上抹着的脂粉已經被淚水衝花,一番折騰下來發髻也很散亂,釵環鬆垮外斜的插在頭上,最觸目驚心是她額頭上的傷痕,滲出鮮紅的血珠彷如溪流一般滾過蒼白的臉頰,留下紅痕,甚至有幾滴落在地磚之上,耿氏的樣子讓人瞧着心寒,齊珞雖然面上平靜如常,但心裡也不是很舒服,看着茶杯,纖細的手指劃過蓋碗上的魚紋,發出尖銳的聲響。
“福晉,耿格格雖識人不清,但念在她往日伺候爺,照料弘時阿哥盡心盡力的份上,請您從輕發落。”宋氏跪下求情,衆人偷瞄齊珞一眼,又看看耿氏的悽慘模樣,也都跪地道“請福晉開恩。”
“你們倒是心很齊。”齊珞銳利的目光掃過衆人,嚴厲的說道“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也不曾虧待了你們哪個,若是別的小事倒也罷了,但事關弘時,容不得出半點的差錯,若弘時虧了身子,我怎麼同養病的李側福晉交代?又怎麼對得住王爺?”
“俾妾該死,請福晉責罰。”耿氏再次忍痛連連磕頭,齊珞覺得也差不多了,這個教訓也應該會讓耿氏老實上一段日子,沉聲道“既然耿格格已然知錯,那我就饒你這一遭。”
“謝福晉,俾妾一定不會再犯。”齊珞擺手讓耿氏起身,耿氏雙腿無力一點都挪動不了,宋氏遲疑了一下,扶起耿氏,偷瞄齊珞一眼,見她別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她們交纏在一處的胳膊上,宋氏心中一緊,忙抽回了手,耿氏身子綿軟的撲哧一聲摔倒在地,擡頭望向宋氏的眼裡透着一絲的憤恨。
“還不扶你們主子起來。”此時伺候耿氏的嬤嬤才上前攙她起身,耿氏將身體大半的重量倚在嬤嬤身上,“耿格格,我雖然這次饒了你,但還是要罰你的,畢竟王府一向賞罰分明,不能由得你壞了規矩。”
“俾妾認罰。謝福晉開恩。”齊珞烏黑的眼裡閃過一絲的笑意,掃過衆人,目光落在宋氏的身上“宋側福晉,你說我該怎麼處置耿格格好?”
宋氏覺得猶如鍼芒在背,不敢看耿氏一眼,沉思片刻“福晉,事關弘時阿哥,若是從重處置,也讓雍親王府臉上無光,損了您的賢名。”望進齊珞沉靜明悟的雙眸,咬咬牙試探的說道“不妨以耿格格識人不清爲由,罰她抄寫女則,福晉您看如何?”
“識人不清?”齊珞輕聲重複,語氣裡帶着嘲諷“我瞧着應該是誤信旁人,耿格格你以後可要擦亮眼睛才成。”
宋氏的臉色一絲變化都沒有,反而一副贊同模樣的連連點頭,齊珞見耿氏眼裡閃過的怒意,嘴角上彎“女戒女則是修德修身的根本,宋側福晉的建議還是不錯的,耿格格我就罰你每日辰時到午時去佛堂抄寫女戒女則,你可服氣?”
“俾妾謝福晉恩典。”齊珞又看了一眼衆人。再次開口“不再出現此種沒臉的事,你們也應該好好的學學女戒女則,這樣吧,末時你們也都到佛堂去,耿格格將罰抄的女戒女則當衆背出,這也可以讓你們多聽聽了解得更通透,宋側福晉,你覺得如何?”
“謹遵福晉吩咐。”宋氏低頭行禮,衆人即使有心不滿,但又哪敢反抗?只能隨着宋氏行禮。齊珞輕舒了一口氣,淡然的說道“我曉得你們都是懂事的,但爲了王府的規矩,也不得不如此,你們就多辛苦幾日,也算全了姐妹情深,陪陪耿格格也是好的,宋側福晉,我說得可在理?”
宋氏緊咬着牙根,連連點頭“哪稱得上福晉所言的辛苦?這也是福晉給姐妹們相聚的機會。”
“多讀些女戒,少費些無用的心思,王府自然風平浪靜,我也不會虧待你們。”齊珞起身,紫英上前扶住,又看看耿氏,沉思半晌說道“耿格格院子裡伺候的奴婢也該好好整治了,省得再弄出識人不清的笑話,秦嬤嬤的病也已大好了,這事就交給她來處置,她是個穩妥的人。自會好好的調教耿格格身邊伺候的人,也可以讓耿格格專心抄書,你看如何?”
耿氏垂下眼簾,低頭輕嗯了一聲“謝福晉。”齊珞又吩咐兩句要好生的照料弘時才離開,她們經過此事會老實上一些吧,齊珞剛剛進門,弘晝就飛撲過來,把齊珞撞的向後倒退了兩步,穩住身形,低頭瞧着弘晝圓潤的小臉,輕點他的小嘴“這是怎麼了?”
“額娘,我想你了。”弘晝抱緊齊珞的雙腿,仰着小腦袋,烏黑的眼裡透着依戀“弘晝一睜眼就沒見到額娘,您說過要陪弘晝玩的。”
“你哥哥呢?他沒陪你?”弘晝小臉皺成包子,呶呶嘴可憐兮兮的沒有答話,怎麼敢說弘曆哥哥對他的捉弄?蹭蹭齊珞“還是額娘最好,弘晝就要額娘。”
齊珞抱起弘晝,覺得有些吃力,拍拍他的小屁股“你要是再重下去,額娘就抱不動了。”弘晝小手趴在齊珞的肩頭,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等弘晝長得壯壯的。就抱額娘好了。”
齊珞輕輕搖頭,抱着他坐在椅子上,摸着腦後的小辮子,覺得也有幾分奇怪,弘晝是三個兒子中最好動的,吃得也不多,但卻長得最壯,胖墩墩的樣子很是可愛,用酷似胤禛的眉眼捉怪闖禍,讓齊珞都不忍罰他,覺得底氣不足。不過好在弘晝雖然頑皮,但也很聰慧,凡是教過的話都記得住,
“弘曆呢?我怎麼沒瞧見?”旁邊弘晝的奶孃蘭嬤嬤稟告“今日弘旻阿哥回府早,弘曆阿哥去了書房,說是有問題要請教弘旻阿哥。”
“他們都不帶弘晝玩。”弘晝委屈的鑽進齊珞懷裡,“帶你去書房?那就是災難。”齊珞手指點了一下他的額頭“上次你將弘旻好不容易淘換到的孤本給塗花了,氣得你哥哥跳腳不已,還有一次把墨汁灑在弘曆的功課上,這些你都忘了?”
弘晝白嫩的小手捂着嘴,顫動着小肩膀,偷笑不已“弘曆哥哥沒有完成小舅舅交代的功課,挨訓時,弘晝也有偷看到。”齊珞臉上也露出笑意,一向自大的弘曆被球球教訓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弘晝又說了好多他偷看到弘曆和球球相處的情形,逗得齊珞開心不已,沖淡了在弘時院子裡處置耿氏,警告衆人的那分傷感。
月上枝頭,弘旻他們圍在齊珞身邊,各展所長,撒嬌作怪,想盡法子讓齊珞高興,胤禛進來後就見到這幅溫馨如畫的場景,看到齊珞微紅的臉頰綻放出來幸福的笑意,控制住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板着臉“時辰不早了,你們還不下去安置?”
弘晝想要說話,被旁邊的弘曆捂着了嘴,弘旻拉着兩個弟弟向胤禛匆匆行禮之後,就離開了。屋子裡一下子寂靜了下來,齊珞收住臉上的笑意,眼中卻透着柔和的光亮,彷彿涓涓細流流入胤禛的心裡,親自服侍他洗漱之後,想了一下,輕聲說道“爺。弘時是由於...貪晚溫書,伺候的奴婢不盡心有些着涼,已經用了湯藥,太醫說靜養幾日就會好。”
“這事爺已知曉。”胤禛明瞭欣慰的目光落在齊珞身上,就曉得她一定會這麼說,以她純淨的品性絕做不出落井下石之事“既然將內宅交到你手上,爺就不會再管,大事小情全由你做主。”
齊珞向胤禛揚起笑臉,輕輕的嗯了一聲,翻出一個楠木盒子,揮退下人之後鑽進半躺在牀上的胤禛懷裡,打開盒子,拿出裡面的幾張紙,向胤禛驕傲的抖動了兩下,紙片發出嘩嘩的聲音,胤禛從她手裡奪過來,紙上印着清晰的小腳印和手印,掃過右下角標註的名字,吃驚的問“這是...這是弘旻他們的?你何時弄的?”
“當然是在他們滿月的時候,你瞧弘旻的反倒是最小的,而弘曆的腳印卻最大,將來等他們成親的時候,我們把這些紙張表好,送給他們做禮物,你看如何?”
胤禛眼裡透着笑意,眼前彷彿出現弘旻他們尷尬爲難的樣子,瞥了一眼滿臉興致盎然的齊珞,低聲勸道“送做禮物?還是算了,你留着慢慢欣賞就好。”
“那怎麼行。”齊珞拿過紙張,倚在胤禛懷裡舉起來仔細的看着“他們一定會喜歡的,這可是我的一份心意,多麼別緻的禮物。”
“隨你好了。”胤禛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突然開口“明年選秀時,弘時也到了該成親的年歲,給他選一個賢惠懂事的,也好讓他收收心。”
“這事我心中有數,自會留心,不過,額娘許是會幫弘時挑揀。”
胤禛緊皺着眉頭,低聲道“她的心都放在老十四身上,弘時還入不了她的眼,你要留意的是,莫要同老八他們牽扯上。”
“請爺放心,我曉得如何做。”胤禛摟着齊珞躺下,將薄被展開蓋在二人身上,齊珞不安的蹭蹭撒嬌嘟囔“太熱了,不蓋這個好不好?”
“不行。”胤禛堅決的吐出兩個字將懷裡的齊珞裹得嚴嚴實實,低頭瞧見她耷拉下來的嘴角,並不多解釋,閉上眼沉聲道“睡吧。”齊珞暗恨,哪有大熱天蓋薄棉被的?不滿的嘟囔兩句,胤禛真是霸道,忙了一日,齊珞疲倦的睡去,胤禛聽見她平穩的呼吸,慢慢的睜開眼睛,摟緊她好動的胳膊,耳邊響起太醫的交代‘雖然餘毒已清,福晉還是要好生的將養,這段時日福晉身子虛弱,受不得寒,莫要着涼。’掖好被角,胤禛才放心的閉上眼睛,他明瞭齊珞在睡夢中的好動,因此即使再熱再晚也得摟着她入睡,省得她踢被子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