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利和凌熙一起望去,外面停着五輛華貴的馬車。
最後那馬車車身的材質恍若白玉,更甚還有微妙的紋路,鑲嵌金絲,更顯奢華。
拉車的乃是四匹馬兒,個個都是千里馬,精神抖擻,噴着響鼻兒。
這馬車一停下,恰是昭示出:車裡面坐着有錢的主兒!
看到幾個人先從前面的馬車內走出,最前面的是一個華服青年,面容有些發青,把頭髮放下來遮擋住他的面容,看到他凌熙眉梢輕輕一擡,立刻認出這人是被自己一鞭子加一拳放倒的人,在後面陸陸續續出現的貴族中,凌熙還看到當日對自己挑釁的幾個人。
這一羣年輕的貴族有男有女,都是當日與裴子楚做對的人。
一衆人都是十八歲左右的年紀,凌熙冷笑,彷彿看到後世的一羣二世祖。
但見衆人都衆星捧月般地簇擁着一個冷豔高傲的女子,吵吵嚷嚷地而來,那女子的面容有着江東女子的火辣,只是眉梢眼角帶着一絲刻薄。
此女不是旁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龍香香。
比起她上次婉約的打扮,這次龍香香又穿着一件紅色長裙,衣衫裝飾非常別緻,朦朧夢幻,恍若優雅火色薔薇,更顯得她身形婀娜,窈窕動人,恰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她的妝容與一套行頭儼然是花費了一番心思的,而她要的就是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
龍香香既然出現,那麼龍嬌嬌也會出現在此處。
果不其然,龍嬌嬌跟在人羣之後,這姑娘周身素白,紅脣烏瞳,神情也很是傲慢。
怎知道龍香香剛走了幾步,忽然看到外面樹上拴着的“花斑馬”。
龍香香立刻停下了步子,吸了口冷氣,沒想到居然會看到如此神駿的馬匹。
她揚聲道:“這是誰的馬?”
一個小廝走出來道:“龍小姐,這是裡面一位客人的。”
今兒凌熙是騎着馬來的,而且這位女客人是掌櫃叮囑過的尊貴客人。
龍香香眯了眯眸子,“客人的馬匹,想必也是江東的貴族吧,等會兒你告訴我是誰的馬,用了膳之後我要把這匹馬買下來。”
小廝知道得罪不起她,只得點頭稱是。
其餘的人卻笑道:“這馬這麼醜,理會它作甚?”
龍香香瞪他一眼,“你懂得什麼?不識貨的東西。”
那人嘎的一聲,頓時無言。
凌熙擰了擰眉頭,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到這兩個人。
嘉利也皺着低聲道:“居然會看到龍家一行人,今兒看到這些人,還真是倒胃口。”
凌熙面無表情,雙手輕輕交疊,紅潤的嘴脣微微一抿,無所謂地道:“無妨的,你何不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有些人雖然討厭,但是我們可以把他們當作空氣,就認爲他們原本不存在好了,何必因爲某些人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聞言,嘉利笑得一徑爽朗:“你說的很對,我們就當他們不存在,反正這地方很大,他們肯定會去樓上,不會注意到我們。”
凌熙品嚐一口紅酒,慢條斯理地道:“是,品嚐美食纔是我們最重要的目的。”
嘉利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式品嚐了一番,頓時眯起了眸子,發出一聲輕嘆,“唔,這裡的菜色還真的是太美味了,實在是太好吃了,雖然這兩道菜在此地並不算是什麼,但是對我來說,卻是覺着品嚐到了珍饈。”
“怎麼?難道你以前的家境很貧寒?”凌熙覺着面前的菜色很是尋常,隨口問道。
“嗯,是啊!雖然我是將門的女兒,但是家境真的很一般。逢年過節纔可以吃到一餐肉。”說着嘉利擡起了頭,看着凌熙修長漂亮的指尖,看着少女慢慢地剝去了蟹殼,就像是一個貴族正在品嚐着美食,嘉利有些好奇,這個少女究竟從哪裡學的這些禮儀?
“對了,淩小姐,我聽說你……好像是商女?”嘉利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
“嗯,是又如何?”凌熙絲毫也不避諱。
“淩小姐,我真的很佩服你。”嘉利很欣賞這樣的凌熙,趴在桌前,伸出手輕輕地支着面頰,“你知道爲什麼這次我會帶你來此地?要知道這裡可是非常奢侈的地方,其他人我都不會去請。”
“哦?爲何?”凌熙慢慢擡眸,悠悠地看着嘉利,一雙眸子惑人心魂。
“因爲那天裴子楚公子帶着你參加陸家的宴會,你的表現實在是大快人心,那些貴族可是吃癟了!”嘉利情不自禁地撫掌輕笑。
“看樣子你很不喜歡他們,而且因這件事情纔會請我用膳,這一切說明你不但討厭他們,而且深惡痛絕,覺着我說的對不對?”凌熙輕柔地分析說道。
嘉利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淩小姐,這些人自以爲自己是貴族,骨子裡便覺着旁人都不是人,而我的父親當年曾經給龍家做過事情,卻被他們這些人羞辱過,士可殺不可辱,父親轉身去爲裴凌風大人做事,大人的好,我是銘記於心。”酒過三旬,嘉利的臉上泛起一絲淡淡潮紅,“不過在貴族人的面前,你的情形比我還糟,至少我還是寒門的人,而你……”
“而我怎麼了?爲什麼我的情形更糟糕?”凌熙有些不解。
嘉利爲她解惑道:“因爲士農工商的等級,商是最底層的,你身爲商女當然會被旁人看不起。”
“嗯,這
”
“嗯,這個我知道。”
“江東這種陋習更甚,比起其他的地方要強烈一百倍,我想就是裴子楚公子也要頂着各種壓力,才能宣佈你是他的心上人,對那些士族們而言,看待一個人的身份貴賤就是看他屬於哪個等級,如果說面前出現一位商女,就是他們眼中最低賤的,而上次你偏偏折辱他們,他們肯定會顏面無光,遲早要報復回來。”
“無妨。”凌熙早已經習慣這些事情,輕笑一聲。
“看樣子,在江東也是一樣,貴族的身份地位就像一座高山,高山雖然高大,令人仰望,同時也庇護了不少陰暗面的事物,有些貴族會爲富不仁,他們的子嗣則更是自以爲是,爲所欲爲,就像是一艘大船上的蛀蟲,遲早會把整艘船隻給毀去,若想要一個地方永保太平,終究是該把這些蛀蟲都除去。”
嘉利頓時眼前一亮,“你這些話說的真好,就像裴凌風大人曾經說的一樣。”
凌熙緩緩轉過眸子,略微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麼?裴凌風大人也說過這些?”
“是啊,他說過的。”語落,嘉利朝着裴凌風的方向看去。
那門簾前人影晃動,其中一道身影欣長優雅,指尖的扇子依然放在脣邊,但見嘉利的雙目猶如火光在眸中跳躍。
凌熙彎了彎嘴角,看出那是崇拜的眼神。
她暗忖:這個裴凌風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她初次生出了一些好奇來。
然而,還沒有多久,樓上忽然發生了爭執。
“這包間也太小了,我們怎能坐下?”
“諸位,你們當日預約的就是這樣的地方。”掌櫃已經出面。
“怎麼,我沒有預約就沒有地方了是不是?”很快上面傳來吵嚷的聲音。
“是的,此地真的沒有多餘的雅間了,你們本來定的地方是十個人的雅間,但是來的人超出了這個數目,其餘的人我們是無法招待的。”掌櫃看似言語中帶着歉意,卻依然不卑不亢的。
“你還想不想做生意了?我們可是江東的貴族,得罪了我們可是沒有好下場的。”一個貴族用力地拍着桌子。
“諸位稍安勿躁,不管怎樣,都要按照規矩來辦。”掌櫃的招了招手,下方的護衛們已經閃身而出。
“發生了什麼事情?”凌熙悠悠擡眸問道。
“龍家向來仗勢欺人慣了,這次來的人太多了,包間裡坐不下,怕還是不依不饒的。”嘉利回答。
這時候龍嬌嬌昂起下巴,開口道:“掌櫃的,我說此地酒樓雖然很有規矩,但是這裡的地皮卻是我龍家的。”
那掌櫃的臉色方纔微微一變,要知道此地的確是龍家的地皮,江東的地皮都被幾大世家瓜分了。其餘的小貴族除了自家宅子算是自己的,外面的地盤根本尋不到一處多餘的。
凌熙嘴脣一抿,暗忖姬鈺派來的人還是有些不上道,居然租下了龍家的地皮,“這是怎麼回事?”
嘉利卻出聲解釋道:“淩小姐你有所不知,你知道龍家爲何很有銀子?”
“不知。”凌熙搖了搖頭。
“那是因爲龍家的地皮夠大,而且佔據了最豪華的地段。若是做生意的人不給龍家面子,龍家也可把對方趕出自己的地盤來。”嘉利湊到她耳畔柔聲說道。
凌熙喃喃道:“原來如此。”
而後,樓上經過了一番理論,雙方算是各自退讓一步,換了一個較大的包間。
一道道美食奉上,包間裡已是玲琅滿目,貴族們觥籌交錯,方纔的一幕彷彿只是一個小插曲兒。
畢竟,這曼珠沙華若要關門大吉的話,也不是在旁的地方開不起來。
當凌熙與嘉利酒足飯飽之後,五個男子一同從閣樓走了下來,徑直朝着凌熙的方向走來,低聲說道:“沒想到外面的馬匹居然是一個小娘子的,而且還在大廳裡面坐着,想必身份一般,這次隨便給點銀子,就可以拿走那匹花斑馬了,要知道沒有人敢和龍香香小姐做對。”
然而,當他們瞧見凌熙的時候,眼前一亮。
“哈!我看到誰了?這不是裴子楚的小情人嗎?”其中一道不陰不陽的聲音傳來。
“那匹馬難道是裴子楚給你的?真是好難看的馬。”
嘉利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迅速對凌熙說:“小心點,來者不善,這些人都不是好相與的。”
凌熙只是昂首微笑,既來之則安之。
先前一名青年正是與凌熙爭鋒相對過的一位,被家裡長輩拖下去的便是他。他目光瞥了一眼二人剩下的菜餚,眼眸裡露出滿是譏諷的意味,“嘖嘖!還真是可憐,兩個女人來到這種地方吃飯,居然點了如此便宜的菜色,方纔我們在上面喝的開胃湯,怕是也比這個價值高出幾倍吧?”
“這樣吧!我頓飯龍家包了,而且再給你們點兩樣菜色。”
遠處,那被凌熙一拳打下馬的男子也走了過來,目光陰惻惻地盯着凌熙如刀子一般,冷哼了一聲說道:“就算是最便宜的菜,這一桌也比尋常的商人掙得多了,你這個女人難道沒有把裴子楚伺候舒服,還是被睡過後一腳踢出去了,居然連這裡的一桌菜餚都吃不起?如果沒有男人要你,爺可以勉爲其難地接納。”
嘉利臉色頓時沉下來,“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是我請她的。”
那貴族冷聲道:“閉嘴,你是哪根蔥?”
嘉利氣得胸膛起伏,“一羣混蛋。”
另一個貴族道:“對了,這匹馬賣不賣?”
這時候凌熙紅脣一抿,淺笑道:“我這匹馬萬金不賣。”
“萬金?你以爲自己是誰?”龍香香這時候徐步走了過來,目光陰冷地看着凌熙。
“你又是誰?”凌熙看着她,裝出一臉茫然的模樣,半晌道,“你好像是誰家的……戲子?這妝容畫的非常不錯,這身戲服也很好。”
“嗤。”嘉利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個淩小姐氣死人不償命的。
龍香香氣得說不出話來,冷聲道:“小姑娘,你可是站在我龍家的地盤上,說話可要客氣一些,否則……”
“龍家……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龍家的那個……什麼小姐。”凌熙依然面不改色地道,“但是你說的……否則什麼?”
“別再裝傻,我說了,這是我龍家的地盤,不管是誰家的生意,只要在我龍家的地盤上都要聽我的。以後在這曼珠沙華里面,不歡迎你這惡客。”龍香香趾高氣昂地揚起下頷,睨了凌熙一眼,接着叮囑掌櫃的道:“你聽好了,這個地方,不允許這個女人進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