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熙醒來,就有侍女端來了糕點與早膳,粥品用的是南城的泉水,此粥一定要新鮮活水在兩個時辰內取出,接着在小鍋子裡慢慢煲出,可莫要小看這早膳並沒有特別出彩之處,但是每一樣東西都是最新鮮的,而且挑選的東西也是最好的,裴子楚的廚子自然也是僱來最好的。
待她用完了餐,覺着不錯,脣齒餘香,凌熙接着拿出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脣,雖然待遇不錯,不過比起姬鈺的手藝卻差遠了,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裴子楚懶洋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凌澤小姐,你覺着在這裡如何啊?”
他暗自揣測這位很喜歡奢侈的姑娘,怕是愛極了此地,今日她見識了他裴子楚的奢侈,怕是其他男人的好處她也不會瞧在眼裡,不知這樣對她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怎知凌熙卻表情淡淡道:“尚可,我曾經吃過比這更好的美食。”
這是故作高傲麼?裴子楚深深看她一眼,脣角勾起一抹邪恣的弧度來,“是從你金主那裡吃到的麼?”
“金主?”凌熙掃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也索性冷笑一聲,“是啊!”
“你真是……”裴子楚眉毛挑了挑。
“什麼?”凌熙故作不知。
“沒什麼,一個女孩子家家還是要知道潔身自好,那些男人不過是圖個新鮮,打心眼裡絕不會尊重你。”
“哦?”
“一個女人若要讓人瞧得起,首先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我是男人當然從男人的角度說出實話。”裴子楚魅惑地坐在那裡,破天荒地說了幾句好話,同時莫名想起她瞧見自己裸身的樣子,暗忖這個女人居然不知道避嫌,真是水性楊花,他的身子可不曾隨便讓哪個女子看到過,這感覺很是不好。
凌熙眼眸輕擡,知道他腦中在想什麼,她淡淡一笑,“想必裴公子也不是潔身自好吧,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她認爲當一個人自己可以以身作則的時候,纔有資格說旁人。
裴子楚輕輕挑了挑眉,漆黑的幽瞳盪漾着玩味的笑意,目光復雜地看她一眼,難得的是眼中並沒有流露出鄙棄嫌惡的神情,“你這女人倒是會說,不過我雖然沒姬鈺那麼變態的潔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看上一個女人的。”
凌熙美眸眯了眯,隨口一問:“哦?不知道裴子楚公子曾經看中過什麼女人?”
裴子楚眸子微垂,卻身子向後一靠,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凌熙發現了男人在思索的時候都很喜歡做這種動作,裴子楚叩打的聲調節奏很是從容,他的姿態很隨意,也很迷人,曼聲說道:“沒什麼好說的,因爲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凌熙美眸轉動着,眸色一黯,她可從來沒有戳旁人痛處的習慣,“我很抱歉。”
裴子楚淡淡一笑,直起身子爲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沒什麼可抱歉的,這世上生老病死愛別離,都是遲早要面對的事情。”
他頓了頓,接着道:“逝者如斯夫,她死時希望我能好好的活,我當然不會沉浸在哀傷中,死去的人就死了,活着的人應該更好的活着,你覺着可對否?”
凌熙嘴脣輕抿,“你倒是看得開。”
裴子楚指尖端起美酒,慢慢晃了晃,“與其醉生夢死的活着,我還不如開心的活着,讓逝者感到欣慰的事莫過於看到我開心的活着,那麼我又何必讓親者痛仇者快?”
凌熙捧着茶盞喝了一口,慢慢凝視着這個男人,沒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胸襟,他是聰明的人,他是知道如何善待自己的人,讓她對他又有一絲改觀,這個男人並不是她想象中的花花公子,一無是處。
也沒想到他居然曾經喜歡過一個女人,深入他的內心。
但可惜……
院外,一陣清風拂過。
幾片落葉絮絮彈彈,飄落入陣眼中,消失不見。
裴子楚轉眸看向她,眸子彷彿春水般緩緩盪漾漣漪道:“怎麼,你在想什麼事情?”
她睫毛眨了眨,輕聲道:“我在想裴公子果然是大方的,讓我在這裡白白坐着,還有好吃的,更有好喝的,甚至還給我銀子,你倒真是大方極了。”
“不急,哪裡有讓你白拿銀子的好事。”裴子楚笑了起來,袖中伸出,竟然從桌下端出一杯研碎的冰塊,翻手倒入到酒盞內,分出兩個杯子,端着一個送到了凌熙面前。
紅色的液體映出他的面容,容顏更是俊美姣好得讓天下多數男兒都要羨慕妒忌恨到死,裴子楚慢慢唸誦着詩經中的一段句子:“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爲利益也……”
凌熙也看向他道:“好一個,永以爲利益也。”
裴子楚晃了晃酒盞,抿了一口美酒,“過獎,你有你追求的利益,我也有我追求的利益,女人可以依靠男人而活,我不會瞧不起你,希望我們日後合作順利。”
凌熙挑了挑眉,這個男人對自己誤會很大,不過她不在乎被此人誤會,他就當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好了,不過,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爽。
最後,凌熙也抿了一口酒,眉目淡雅,“好,合作順利。”
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子楚,難得你如此有雅興,居然與人一同用膳。”
同用膳。”
裴子楚邪魅一笑,眼底掠過一絲詭譎的趣色,“我家小叔叔來了。”
凌熙聞言回眸,果然看到來人是裴凌風。
今日他長髮束起,頭戴簪纓冠,內穿白色中衣,外套廣袖水藍色曲裾,領口和衣緣飾有銀色的麒麟刺繡,腰間繫一條玉環宮絛,行走間長袖如風,優雅而貴氣。
如今已是早晨巳時,當他徐步走過來時,陽光躲藏了起來,他彷彿踏月而行,面前這處幽深的庭院幾乎爲之一亮,令得凌熙這位在後世見慣了各色美男子的女人,都不得不承認,這男子的容顏是沉澱了月色的風華,的確是傾國傾城之色。這樣的美男子美則美矣,實不該放出去禍害其他女兒家。
“小叔叔,你可用膳?”裴子楚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無須。”裴凌風側過眸子,“你要的人都帶來了,自己去看。”
“謝了。”裴子楚直起身子,微微伸了個懶腰。
“凌澤姑娘,昨日在裴家住的可滿意?”裴凌風一雙眸子望過來,美眸熠熠,令人心跳加速。
“託您的福,過的還不錯。”凌熙淺笑一聲。
“不過要做裴子楚的保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爲你接下來安排了這些人。”裴凌風緩緩轉過身子。
“見過裴公子。”在裴凌風身後緊接着跟來一批人,這些人自然都是被蒙着眼睛,由護衛帶入到裴家當中,儼然都是些外人。
“他們是?”凌熙好奇地看着這些人,覺着這些人有些特別。
“他們都是此地極有名氣的手藝人,是給各個貴族女兒家服務的,個個都有伺候人的經驗。”裴凌風輕笑一聲。
“見過裴大人。”衆人眼前的布子已經被解開來,紛紛跪在地上。
“她就交給你們了。”裴子楚頭也不回,只是揮了下手就與裴凌風一同離去。
凌熙沒想到接下來的時間,居然被帶入到一個屋子裡,周圍都是鏡子,跟來的正是那些婆子或者年紀很大的手藝師傅,讓她一時間有些恍惚,心中感慨萬千,彷彿看到自己在後世時的情形。
她想起了自己被母親帶去參加時尚界的活動,爲代表淩氏集團,母親曾派來了設計師與化妝師和髮型師,於前一晚就開始加班加點趕製禮服,接下來的時間則要根據她的狀況整體造型,做出最後的調整,用了她整整的三個小時。
此刻,裴家派來的人絲毫不遜色於後世淩氏集團的做派。
爲她綰髮的是一個瘦高的老男人,一雙手極其靈巧,手中動作卻是俐落無比,但見他手中握一把金色的剪刀,不斷開合,剪去她多餘的碎髮,令她髮梢顯得更爲齊整。
他凝視着凌熙的髮絲,想要爲她剪出些劉海,但心中有些猶豫,裴子楚公子容顏非常妖孽,這姑娘似乎也屬於妖孽的類型,方纔這二人在一起真是令人挪不開眼睛。
於是,他心中痛苦地抉擇着,是剪出劉海顯得她可愛一些,與公子站在一起襯出一些不同之處?還是把她額前髮絲梳理到腦後,姿容則更爲妖孽,讓二人更顯得絕配?
這位老人家拿着剪子如雕塑一般站在凌熙身側,兩條眉毛如地龍一般在蠕動着,表情十分糾結。
這少女是他遇到的最絕色的女子,是上天賜予他的藝術品,讓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開始糾結。
倘若他沒有決定少女風格,那麼其他人從選擇衣衫方面以及化妝方面都難以進行,此刻凌熙明白這位老人家如後世的造型師,一開始就要決定出她的妝容風格,只要他定下了風格,後續的事情都會按照最初定下的意圖來走,但是老者這時卻已深陷其中。
真正的貴族女子對於妝容的細節程度都是絕對的在意,凌熙當然是明白這一點。
從她專業的眼光來看,這位老人家也是本地的一流大師級別,眼光沒有後世的潮流,卻具備古香古色的審美,最終把她裝扮成端莊迷人的古代貴族仕女。
感覺對方在頭髮上折騰了很久,又接着爲她上妝,凌熙索性偏過腦袋,昏昏欲睡了很久,不知不覺竟真的闔上了眸子。
當凌熙再次醒來,輕輕眨了眨眼睛,發現對方還是在她身上準備着其他的飾品,衆人至少準備爲她縫製三十套衣裙,爲搭配裴子楚公子出席的各種場合,每種款式至少要有兩種顏色。
這纔是能夠體現貴族世家女子與尋常女子不同之處,尤其是在底蘊方面的考究,衣着氣度上已經徹底勝過那些剛剛晉升貴族的女子。
衆人對凌熙表現淡然的模樣也很是欣賞,很少有非貴族女子能忍受這些折磨,殊不知在後世凌熙早已經被造型師擺弄得幾近麻木,在凌熙的直覺中這些人比起後世的人也毫不遜色。
待到凌熙來到了鏡子前,看着身前一席暗紅色的裙衫,剛剛佩上的眉心墜飾,中央覆一枚血紅色寶石。越發襯得她氣質妖魅,金色腰帶在胸下收緊,顯得她腰細腿長。
她也是怔了怔,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這麼古代仕女的一面,這般模樣真的很妖嬈很美麗,且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隻能做爲花瓶欣賞,卻不適合大幅度的動作。
過於收束的剪裁,令她騰挪身形時會受到限制,緊身束縛的腰身,無法把手擡起的更高,也非常影響她的行動力。
凌熙有點艱難地動了動手臂,看着鏡子裡衆人驚豔與滿意的表情,無奈地撇了撇嘴,多一字也沒說,暗忖在洛陽女學的貴族女子都是寬敞的衣衫,但在江東考慮到她的身材,這些人做的愈發緊身。
“小姐,您覺着如何?”那老者滿臉欣喜地問道。
“把裙襬再做大一些。”她提出要求。
“不可不可,再大就不好看了。”衆人一致出言反對。
“諸位,裴公子已經吩咐過了,說宴會的時間快要到了!”門外傳來了侍女的催促聲。
“好了,已經好了。”衆人齊聲應允,看向凌熙的目光就像看着最完美的藝術品。
凌熙只得板着面容,如木偶一般走了出去,邁出去的每個步子都與裙襬相契合,絕對不會邁開更大的步子,正符合貴族仕女的姿態。
裴子楚看到她的時候終於眼前一亮,他向來都是一個眼界頗高的男人,這個姑娘的確是尤物中的尤物。
今日,裴子楚身穿一身暗紫色的綴銀長衫,凌熙盈盈跟着他身側,二人遠遠看來,就像裴府中那一叢叢美麗的鳶尾花,高貴神秘但是卻暗藏殺機。
眼下,二人去參加宴會。
裴凌風坐着馬車先行,裴子楚的馬車緊緊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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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斷網,以爲要明天才能發了,沒想到終於上來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