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鈺目光純淨而優雅,淡淡地說道:“凌少的字實在是不堪入目,俗語說字如其人,閣下日後還是要準備做官之人,這種字怕是不妥,難以服衆,不妨回去重寫,寫一百遍,直到練好爲止,否則這書院的考試不通過,那麼閣下的官職也莫要了。”
官職莫要了!這是威脅嗎?
聞言,凌熙昂起下巴,目光冷冷看了一眼姬鈺。
但見她肌膚雪白,眉目如畫,面目嬌媚妖嬈如妖蓮一般,給人一種極其魅惑純淨之感。與此同時,她的心中生出極微妙的感覺,覺着這個男人是在故意挑釁,換句話說就是在故意招惹於她,她能夠感覺出來,這一切都是有針對性的,卻沒有太多的惡意,似乎只是有些預謀。
姬鈺此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又是書法考覈,又是摸底,此舉是與李院長商議好的?
至於書法與字體是好是壞,凌熙向來覺着也不過如此,雖然她的字有礙觀瞻,但是文武殊途,她素來只喜歡用武力實力說話,至於字是好是壞那是末流,譬如對付龍家子嗣的時候,她用的是自己的極其狠厲的手腕,而不是用一筆所謂的好字。
且說她生性我行我素,不喜歡被旁人說三道四,莫說對方是白澤公子,就是對方是天王聖人的話語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此刻姬鈺緩緩向前走了兩步,輕垂的睫毛緩緩的擡起,忽然語氣低低地說道:“凌少,淩氏阿熙……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一個女子如果把字體寫的與凌少一樣,這樣可是遲早會出問題,要知道一個善於僞裝自己的人,至少要會寫兩種字體,否則豈不是讓世人很快知道凌熙與凌少的關係,這種結果可好?”
凌熙眸光一閃,沒想到姬鈺居然瞧出了她的身份。
但是面對姬鈺肅然的目光,她又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她忽然想起了蘇無忌,此人至少會寫五六種以上字體,或者說他會模仿所有人的字體。
此刻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凌熙忽然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只是覺着她當初與蘇無忌所說的事情中也算是約法三章了,雖然說並沒有包含暴露她身份的一條,不過在任何時候她的身份要嚴格保密,更不能告知其他人,卻沒想到白澤公子如今居然知道了,讓她的心中立刻生出一些不悅的想法。
姬鈺垂下了眸子,似乎猜出她內心的想法,語氣淡淡地道:“這件事情淩小姐莫要生疑,我與蘇無忌本來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他一直是一個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男人,我所做的事情對於凌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要知道有志者事竟成,不過是書法而已,難道你覺着自己做不到?還是喜歡與其他男人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到最終卻是荒廢了自己的學業?”
凌熙覺着他話中有話,眸子微微一眯,心中沉默了片刻,似乎覺着有些道理,來到這裡後,她似乎沒有什麼興趣學習這個時代的東西,換而言之,她沒有入鄉隨俗,但她的骨子裡就是這麼叛逆。
“白澤公子,能不能先不寫?以後補上……”凌熙低低問道。
“不可。”姬鈺搖頭拒絕。
“那先寫三十遍。”凌熙覺着這種滋味很不舒服。
“一百遍。”姬鈺面無表情。
“五十。”凌熙作爲商人,喜歡討價還價。
“一百遍。”姬鈺依然不改口。
“太多了,頂多七十。”凌熙覺着這個男人真是可惡的要命,居然不懂得通融一二。
“一百遍其實不多,在我教過的學生中,都可以做到,不要告訴我閣下是個特例,堂堂凌少難道只是這個水準?”他的目光淡淡,眸子裡帶着一些揶揄之色。
“……”凌熙無語。
“想必凌少已算是默認了吧。”姬鈺頷首,“很好,回去你把這些都寫一百遍,然後交給我。”
默認?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不講道理好不好?她再一次無語,初次與姬鈺打交道之後,她覺着這個男人真是一個讓她鬱悶的類型,這一點與蘇無忌有些類似。半晌,她面上也浮起淡淡紅暈,沒想到居然讓她寫一百遍,這似乎回到後世默書的時光,面前是一位嚴厲的先生。
凌熙沉吟片刻,想到自己在此地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畢竟書院已經是她的名下,她是股東,若是自己做不出個像樣的表率,怕是日後難以服衆,於是她咬了咬牙道:“好。”
姬鈺溫和的笑道:“極好,一言既出……”
凌熙語聲清冷回答:“駟馬難追。”
姬鈺滿意地笑了笑,忽然間目光微微一轉,看向旁側五個美男子,目前這五個人如今已經恢復了精神,再一次呈現出翩翩公子的風度,讓姬鈺覺着有些刺眼。
所謂的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些男人與她實在距離太近了些。
看來他出手也不能太慢。
“噹噹噹”鈴聲再一次的響起,待到課程散了之後,只除了凌熙一人,其他衆人都依依不捨地目送姬鈺離去。
回到閣樓內,姬鈺並沒有把凌熙的字扔出去,而是笑着拿在手中又看了幾眼,對着陽光輕輕看着,發現她的毛筆字與炭筆寫的不同,真是很難看,但難開的程度就像是一個美女化了醜妝,但骨子裡卻是很美好的。
姬三在一旁拿起來說道:“公子,凌熙小姐的字雖然寫的並不好,但是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甚至於可以說有很大的潛力,她的筆跡透着力,可以穿透紙張,繚亂中不失內慧,這種字體就是男兒也很少可以寫出來,所以說她是一個奇女子也。”
姬鈺淡淡一笑,“你說的不錯,字如其人,其實字不好看也不是缺點,否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姬三又笑了笑道:“但是公子爲何要敲打於她?”
姬鈺淡淡道:“我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引起她的注意。”
“引起注意?”姬三覺着公子這個白澤的名聲已經夠響亮了,還需要再畫蛇添足?不,是錦上添花?
“我想你會覺着奇怪,不過她骨子裡如今與剛來的時候不同,已經不是一無是處的小女孩,當時蘇無忌的身份可以先入爲主,但是如今已經是變的不一樣了,白澤的身份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遠遠遙望的角色,所以在下更要貼近於她,讓她覺着我並不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那麼就需要這麼做,讓她覺着白澤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白澤語氣清和的說着。
姬三深吸一口氣,“公子說的是。”
這個男人總是高瞻遠矚,想事情也是與衆不同,他看得出公子已經有了緊張的意思,不過卻沒有完全表露出來,上次自己雖觸碰到他的逆鱗,但又何嘗不是他真正擔憂的地方。
此後,姬鈺責打了赫赫有名的凌少,此事頓時在書院裡傳的沸沸揚揚,凌熙沒想到居然會遭遇到這種事情,更沒想到白澤到來的第一日,自己居然就再一次名聲顯揚了!雖然她的名聲根本不需要揚名,但是這次卻是被貶義的揚名了,真是始料未及。
每個人都知道……凌少的字寫的難看!
她本來準備低調,但眼下已經不是低調不低調的問題了。
而且事情沒有這麼結束,姬鈺居然派人送來了字帖,上面的字體不知道是什麼人寫的,但是卻是讓她按照這個上面的字體去練習,那種字體類似於隸書,可以生出萬種變化來,凌熙知道那是好東西,但不是所有的好東西她都會喜歡,譬如這字帖,她眼下就沒有太多的興趣。
但見她在寫的時候覺着渾身無力,關於修身養性一般地練字,她覺着都是閒人做的事情,她眼下這麼忙碌,怎有時間做那些無聊透頂的事情,她可從來不是王羲之柳公權顏真卿之輩。
她硬着頭皮坐在那裡,努力地寫着大字,外面傳來“吱呀”一聲,一道白色的影子飛快溜了進來,她嘴脣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感覺到白狗在自己的腿上蹭了蹭,很是親密,凌熙用腳尖勾了勾它的肚子,知道它肚子覺着有些餓了,否則不會這麼殷勤,自從這隻白狗成爲這個院子裡的寵物後,待遇已經有了大不一樣的改變,這些男人們雖然平日裡人模人樣,但是對於一隻狗可以看出深深喜愛之意,就是裴玥這個男人也難得喜歡這個東西,倘若這些男人未來有了孩子,怕也是骨子裡非常寵溺的吧!就是凌熙也漸漸很喜歡這個小東西了。
然而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凌熙有些心煩意亂地扔下了筆,看了一眼小白狗,看着它圓滾滾的肚子笑着道:“綠童你這些日子又給它餵了不少金華火腿?瞧瞧這貪吃的樣子。”
綠童面容紅了紅點了點頭,“凌少,這小東西很饞,只要是凌少這裡的東西,它都要一定先吃。”
凌熙頷首一笑,指尖輕撫下頷說道:“綠童,你有沒有覺着這個小東西的身子又變大了?短短的時日已經圓了一整圈兒,剛來的時候是皮包骨頭的樣子,眼下就像是一個球兒。”
綠童輕笑一聲,瞧了一眼院內小巧的狗洞,只容一個孩童可以爬進來,抿着嘴脣笑道:“是啊!凌少,大約再過一些時間,它就鑽不過去了。”
凌熙輕柔的一笑,揉了揉手腕,覺着渾身無力,每到夜晚的時候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或者做個馬殺雞,又或者沐浴一番,想到這裡她忽然眼珠一轉,“綠童,你幫我一個忙,我還有四頁紙沒有寫,你不妨幫我寫了。”
綠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詫異道:“我?”
凌熙撫掌一笑道:“對,就是你,那白澤公子大約在此地待不了太久,所做的事情都是給旁人看的,而且此人是個日理萬機的人,哪裡有時間來管我的事情,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相信今日的事情很快……他就會對此拋之腦後。”
綠童吐了吐舌頭,“凌少,這世道也只有你敢這樣糊弄白澤公子,當年據說小皇帝也對他是言聽計從,凌少還真是膽大包天,若是這樣,我就模仿一下你的字跡好了。”
凌熙直起身子輕輕靠在椅背上,言語緩緩道:“白澤也是人,他並不是一位神仙,只要是人我們就可以糊弄,這件事情的結果我來承擔,與你沒有任何的關係。”
說到這裡,她忽然也覺着白澤公子沒有傳言中那麼神秘莫測了。
綠童也是嗤的一笑,覺着凌少做事情真是太膽大了。
當綠童代替她寫着大字的時候,寫的也是同樣難看,凌熙已經慢慢褪去衣衫,整個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用牛奶浸泡花瓣的浴桶當中,她放鬆隨意地仰着頭靠在浴桶邊上,看着天窗外的那輪圓盤般的明月,腦子裡不斷地閃現出那個白色長衫的俊美男子,那個男人的到來讓她覺着有種莫名的詭異。
此人似乎與她有很大的關係,而且還知道她真是的身份,真是讓她覺着有些詭異,而她是骨子裡如此的敏感,對於很多事情都會產生各種的懷疑,那個男人真的與蘇無忌是好友?也是淩氏阿熙父親的好友?
同樣的一輪明月下,姬鈺已經整理好這些時日的卷宗,擡起眸子看向天空中的月亮,感覺到這明月如此美麗,如今果然是近水樓臺,雖然與那少女只是隔了一段距離,卻又彷彿相聚很近,如今……自己這個身份真的可以很快接近她?姬鈺覺着任重而道遠,他甚至想要擡頭問一問明月,究竟自己與她會如何。
可惜這輪明月回答不了他的問題,甚至連一點點相思之意也寄託不了,山中很快就起風了,對面屋子的窗子已經關上。
姬鈺輕輕一嘆,吹熄了燈火,明天又是新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