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漠眼底滑過一絲無奈,她叫他“賢王”,說明她對他還是很疏遠。以他西胡左賢王的身份,在漠北不知有多少女子對他投懷送抱,而她對他,卻從來都是淡漠無視的,可他依然不想這麼輕易放棄掉,“不騎馬,我們去逛街總可以吧?”
“賢王不怕泄露行蹤?”這些日子赫連漠待她也算無微不至了,因爲她是漢人,住不慣草原氈帳,他甚至願意冒險陪她住在天朝的邊城,到底是因爲他過於自信?還是他真的不怕死?
“你會擔心?”明知她對自己無意,但是聽她說出這樣的話,赫連漠的心裡多少都是有些高興的。
潮鳶翹首,細眉籠煙,美目盼兮,一張素面紺黛,無論讓他看多久都覺得是賞心悅目的。
“賢王有精力花在寶扇身上,不如多謀思政,兩軍交戰,西胡副帥置身軍營之外,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要動亂軍心?”
“這樣不正是稱了你爹的心意?”赫連漠笑道:“我父王久經沙場屹立不倒,即便沒有我在身邊,他照樣可以與定山王抗衡,何況有你在手,勝算又多了幾分。”
都說定山郡王驍勇善戰,戡亂伐佞無往不勝,看似毫無弱點,偏偏有一個致命的軟肋,便是他的一雙兒女。一年前他碰巧得知定山王的女兒就住在棘州,他便看準了這個機會把定山王的女兒擄來。然而沒想到把人擄來的同時,也把他自己的心給丟了。這種做法嘛,確實是卑鄙了點兒,丟了心也是他活該,愛上了這個漢人女子。
潮鳶自嘲:“只怕是賢王太瞧得起寶扇了。”拿一條人命換三座城池?縱使定山王悖晦昏聵,也絕然不會同意這樣的條約,更何況定山王精明強幹,怎會答應?
“像你這樣的傾國美人,三座城池,我還嫌叫得少呢!”赫連漠朗聲大笑,若是定山王真的肯拿三座城池來跟他換女兒,那他真得懷疑,這幾年來與他交戰的天朝主帥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記得那時他用弓箭把信射入天朝的營帳,告之黑騎鐵衛他抓了定山王的女兒,也就是那晚,西胡邊境兩處分塞營帳的糧倉居然被火燒得一乾二淨,定山王也用同樣的方法給他回了句狠話,要是他敢讓他的寶貝女兒少了一根頭髮,這老傢伙便要把整個西胡移爲平地。這樣猖狂的言論,在天朝恐怕也就只有定山王能做得到了。
決心不再逗她,赫連漠輕咳了一聲,道:“實話告訴你吧,戰爭早在一年前就停止了,天朝與西胡簽訂了盟約,兩國決定結爲盟友,歹說也有十幾年不會打仗了吧。”
潮鳶眸裡有了一絲光彩,不打
仗了?她轉向赫連漠,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一年前就停戰了?怎麼會?他居然瞞了她一年啊!“賢王說的可是真的?”
“騙你做什麼?”瞧見她臉上露出欣喜,淡漠的容顏上總算有了其他神情,赫連漠的心裡是說不出口的驚喜感,又有些愧疚,他軟禁了她一年啊。
“可是,單于怎會輕易同意?”潮鳶低下頭,想起一張豪邁粗狂的臉,笑起來時,嘴巴簡直大得可以吞下一隻羊腿;生氣時,吹鬍子瞪眼,眼神兇厲得像是要把人給吃了。明明是個強悍可怕的西胡單于,卻又帶着點小孩子秉性,就連一旁的赫連漠也遺傳了他的性子。
“你們天朝開出那樣誘人的條件,叫我們怎能不答應?”赫連漠道:“開墾種植,耕耘樹藝,一直是我們西胡想要的,打仗嘛,無非是爲了擴充疆土,謀個好地方生存。既然天朝皇帝願意派人教我們西胡種植之術,這樣不僅讓我們西胡多了一樣生存的本事,又有利於漠北與中原的貨物通商,我們幹嘛還要較勁呢?何況這些年總是我們西胡主動挑釁天朝,有你爹在,根本什麼便宜也佔不到嘛。”
潮鳶點頭,如何協議,是最實惠的辦法,西胡單于肯休戰,不打仗,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赫連漠繼續道:“這次議和雖然看起來是你們天朝吃了虧,但是我們西胡每年都會給你們進貢寶馬良駒和珠石瑪瑙,聽說你們天朝的女人喜歡寶石,男人喜歡好馬,而你們只需傳授開墾農田的技藝,就能換得十幾年的財寶,算起來也是你們值了,嘿……”
見他說得眉飛色舞,潮鳶清楚,這一年來,赫連漠爲了能與她正常溝通,學習了不少有關漢人的東西,也真是難爲他了,“想不到賢王對天朝的人事如此瞭解。”
赫連漠揚眉,心中雀躍,臉上仍掩興奮之意,“略懂略懂。”
潮鳶一笑,又問道:“不知議和是誰的提議?”
“就是你們天朝的一個親王,好像叫什麼,魏什麼麟的?”
潮鳶墨瞳倏然張大,“魏珅麟!”難怪寧遠帝肯同意議和,又是魏珅麟,他最疼愛的兒子,才德兼備,文武雙全,撇開太子不說,就是另一個儲君人選。
憑靠這件天朝與西胡議和成功的事,只怕晉王的威名在天朝更上一階了。
“好像就是他,不過……”赫連漠詫異,“你怎會知道?”他把寶扇的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寶扇昏迷了八年時間,在棘州醒來沒多久後就被他給擄來了,智力沒有停留在八年前已經是個奇蹟了,居然還能說出天朝皇子的名字?就算是在她醒後定山王曾
給她講解過一些關乎現在的事,但也不應該提到這些纔對呀。還有,這些日子,他可是將邊城一帶的消息封鎖得一乾二淨,任她怎麼打聽也不可能知道外界的情況,即便是出門也要有人跟着她,她接觸過什麼人侍衛都會一一向他稟告,所以她沒有理由知道晉王纔對!
赫連漠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恨意,又覺得有些奇怪,似乎還夾雜着別的情感。一時不上不下的,好像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兩人就這樣靜默了好一會兒。
潮鳶忽然擡起頭問道:“賢王是否肯放寶扇回去?”
赫連漠望着她的雙瞳,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她對他果然還是沒有一點愛慕之情。即使兩國停戰了,他也可以強行將她留下,可是卻留不住她的心,一個無心的軀殼,也不是他想要的。
禁臠了她一年,足夠了。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放她走,他定會找個時機告訴定山王她的消息。那個在西胡搜查了一年也找不到女兒的定山王,一定打死也想不到寶扇就被他藏在距離棘州不過一天路程的邊城。那老傢伙肯定每天都急得焦頭爛額吧?哼,他早就看不慣定山王的嘴臉了,明明比誰都着急,卻還要裝出一派淡漠,他就是要急死他!
“你真的不願意做我的王妃?”
“賢王將來會遇到比寶扇更好的女子。”
這樣委婉的拒絕叫他心中不快,然他也只能苦澀一笑,答案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我說過再也不會強迫你,既已停戰,我會盡早通知定山王,他很快就會來接你,到時候我也要回西胡了。唉,還真有點捨不得回去了。”捨不得回去,不光是因爲寶扇,也是因爲天朝確實是個好地方。雖然西胡也有幾座算得上富饒的都城,可是比起天朝,仍然是一個天一個地。
“多謝賢王。”潮鳶微福身子,以作感謝。她常常聽赫連漠說起天朝是何等的好,也知道他捨不得什麼,可是她正好與赫連漠相反,她更喜歡西胡的自在,無論男女,都是無拘無束的,不用恪守於禮教規格。
“謝什麼?你們漢人真是奇怪,本來就是我把你綁來的,放你走也是應該,還謝我呢?”赫連漠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喜歡寶扇對自己總是一副恭敬的模樣,好像他是洪水猛獸,親近不得。
潮鳶莞爾一笑,晃了他的心神,赫連漠臉上的柔情只增不減,想起什麼,便說道:“今晚城裡有個燈會,你……能不能陪我一次?”他伸手,想撫摸她的秀髮,她又像之前那樣退了一步,叫他只得尷尬的收回手,“就當是給你我踐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