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意十分溫暖,讓白氏看得一陣恍惚,曾經鳶兒也是那樣對她笑的。
“縣主……”
“夫人安心吧。”潮鳶握住白氏的手,將暖意傳到她冰涼的手心裡,“我不知夫人經歷過什麼,連個旁觀者也算不上,但是我還是想與夫人說上幾句。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遇事諸多不順,您也看開些,若是依然執着於過去,把煩惱憋在心底,最後苦的是自己,也苦了身邊的人。我看夫人不過三十爾爾,家中可是還有其他親人?您即便不爲自己着想,也爲身邊的人想想吧。”
潮鳶之所以說這樣的話,並非有意要提起孃親的傷心事,只是想讓孃親惦念起外公,不要再有尋死的念頭了。孃親雖然失去了“鳶兒”,可是以後還會有“寶扇”陪着,她會一直守護在孃親身邊,不讓孃親受一點兒傷害。
不經意間,一滴眼淚從白氏眼角滑落,她忽然想起,妙青何嘗不是這般勸說她?和縣主說的分明是差不多的話,可是今日聽來卻感覺不同了,或許真像妙青和縣主所希望的那樣,她看開了吧。
想起家中的老父親,她的淚水嘩的一下就掉下來了。這一年來她只顧着自己傷神,從未想過父親的處境,鳶兒的事不知有沒有傳到京外,萬一父親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是否也會像她一樣呢?
潮鳶拿帕子爲她擦拭擦淚,她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道:“縣主讓我想起了我的女兒,算年紀,她也和縣主差不多大,所以我看到縣中就忍不住……”
潮鳶淡笑,“骨肉之情,我能理解,夫人也切莫傷懷,小心傷了身子,您若思念女兒,便把我當作您的親女,我也是自幼沒了母親,所以見到您孤苦伶仃實在是不忍,若您不嫌我膩人,以後我便常來看您。”她柔聲說道,天曉得她心底是有多想告訴孃親她就是潮鳶啊?
白氏點頭,也反握住她的手。論起命運,這寶扇縣主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生得貌美,又存着一片善心,奈何老天無賴,讓郡王妃早早去了,她又吃了八年的苦頭,實在不容易。好在一切都苦盡甘來了。
“呵呵,那您以後可別‘縣主縣主’的叫我了,讓人聽去,要罵我不尊長輩了。”
白氏啞然,寶扇縣主一心將她當作長輩看待,可她一開始竟還揣測對方心懷不軌?她實在太不應該了!自己是何等何能?能結交到像縣主這樣好的姑娘,當下便喚了縣主的閨名:“好,寶扇!”
母女二人對視一笑。
此時嬴略和若安、妙青三人匆忙趕來。
妙青師太一改往日平靜的姿態,口中急切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師夫人帶着一羣人來不知要幹什麼!她們正朝着這邊過來呢!”
大夫人!牀上的二人都臉色一怔。尤其是白氏,臉色一下子便難堪起來,大約是不想讓縣主瞧見她狼狽的模樣。
潮鳶的睫毛微斂,將白氏的手放入被中,親切道:“您好好休息,外邊的事有我擔住。”
白倩面露擔憂,“可是你畢竟不是太師府的人……”
“他們把您攆出來,又何曾把您當作太師府的人?您放心吧,閉眼睡一覺,
等醒來後這事兒也就過去了。”潮鳶安撫道。
不知爲何,白氏覺得縣主的話好像有股魔力般,讓她聽完以後感到十分安心。見縣主胸有成竹,又看這外頭有護衛守候,她也就放心下來了。
桃花觀外。
劉氏今日頂着上香的由頭出府,平日大戶人家的女眷都不能隨意出門,太師府雖是書香門第卻也沒有嚴苛那個地步。這是從以前就默認過來的,爲了方便大小姐阮霧汐與晉王會面,還有五小姐阮潮鳶探望白姨娘,所以阮子胥對家裡人出府也不太限制什麼。只是交代管家,無論是誰出府都要做好記錄,以便日後待查。
劉氏對管家撒了個小謊,道她今日出府進香,冊子上記錄着她還是去的往年那座佛寺,事實上她來的遊雲山桃花觀。
府中有心的人只要想想這桃花觀裡住的是誰,自然也就明白大夫人是衝着誰來的。
“夫人,奴婢覺得這事讓大人知道了總歸不太好。”芸香是劉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也是劉氏的左右手。平日劉氏打理太師府中的大小事務都由她幫襯着,所以她是太師府衆多下人中是最得寵的一個。
連翹被贖走一事也是芸香告之劉氏,當時劉氏對這件事也並無上心,只是覺得把連翹賣掉也好,總歸不是身邊的人,就算以後叫回府來也不好使喚,加上白氏現在吊着半條命要死不活的,弄走她身邊的人,叫她連個使喚的丫頭也沒有,說不好還可以早早氣死她。所以買家找到太師府時,很輕鬆便買到了連翹的賣身契。
可是後來劉氏越想越不安,總覺得事有蹊蹺。白氏是阮潮鳶那臭丫頭的親孃,被趕出太師府的事是人盡皆知的,即便有人要買丫鬟,怎麼會跑到桃花觀去買?更何況還是太師府的丫鬟?偏偏那買主來買丫鬟時連原因也不說明,這更叫劉氏摸不着頭腦了。
難道,白氏揹着大人在外勾搭了什麼男人?想趁機先贖走連翹的賣身契,也好讓連翹獲得個自由身,然後自己纔好沒有後顧之的一走了之?
這也不是並無可能的,白氏待身邊的下人極好,像連翹這樣肯陪着她在外頭吃苦的丫鬟,她會心疼也屬正常。
由此想來,劉氏便認定了白氏在外勾搭了野漢子,非得親自來看看。若是白氏真與外人勾搭了便好,她也能找個理由叫大人和這賤人徹底斷了關係。
明面上太師府是把白氏送到了桃花觀,就像尋常人家懲戒犯錯的小妾一樣,隨便找個庵堂就給處置了。偏偏大人對白氏的事異常上心,不但命人把白氏送到京里名聲最好的桃花觀,還要每月花錢照顧着。
芸香的話倒是提醒了她,這次她必須放着膽來,若是大人因爲她來桃花觀的事情與她置氣,那就說明她猜的不錯,大人喜愛白氏多於她;若是大人沒有反應,就當是她多心了,大人是真的疼愛她。
“大人正忙着朝廷祭祀之事,哪有時間理會內院的事?即便是讓大人知道了又怎麼樣?你以爲大人會爲了保護那個賤人,整日提防着我麼?別忘了,我纔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劉氏傲氣道。
芸香見她信誓旦旦,也不敢再說什麼,但心底還是十分擔心。大人脾性古怪,這一刻也許還溫和儒雅,可是下一刻,也許會比閻王還要陰戾。雖然大夫人有劉家撐腰,什麼也不用怕,可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什
麼也沒有,難保大人知道了此事不會找他們出氣!
劉氏瞥了芸香一眼,嘴角泛起冷笑,“莫非你認爲我在大人心中的地位還不比不過那個賤人?”
芸香一看大夫人臉色不對,立刻奉承道:“奴婢不敢!白姨娘身份低微,哪裡比得過夫人出自官宦世家?莫說她比不過夫人,就算是拿她來與夫人作比較她也不配。”說完後又心中自嘲,一等丫鬟又如何?夫人還不是整日都在試探她?恐怕在夫人眼裡,只有大小姐和大少爺纔是貼心的。
“知道便好。”劉氏眸子一轉,便加快了腳步。
衆人已經看到了後山的桃花林,一眼望去,好似一大片粉色的幕布鋪在山上,拖着長長的尾巴,鋪到後山腳下還不見邊緣,在溼漉漉的天地間氤氳着一股仙氣。
劉氏嘀咕,難怪人人都說這遊雲山有如仙境,今個兒她總算是見着了。同時在心底裡對白氏的妒意更深了。
天剛下過雨,地上還有幾分泥濘。桃花林中,劉氏腿下精美的裙襬都沾上了泥漿,她厭惡的皺了皺眉,正煩惱時,忽然聽見一個婆子喊道:“耶?快看,那是不是仙人呀?”
衆人朝着婆子指的方向看去,前方真有一個粉色的身影立在桃樹間,纖柔的身影在片片桃花中若隱若現,若不是一頭烏髮格外醒目,恐怕根本不能發現那裡居然站着一個人。
只見那少女伸長了手臂要折下一枝桃花,窄小的袖口裡露出一截如玉的手臂,軟紗披帛繞過她的纖腰纏在手上,最終循着她的動作由上往下而垂,像綵帶一樣在風中微微飄搖。白粉交疊的裙襬在佈滿青苔的地板上鋪開,前擺露出了兩隻粉色的繡花鞋頭,看起來小巧又可愛。從這兒看去,那身影真是玉骨仙姿,當有林下風範!
正當衆人愣神之際,一柄長劍突然伸到她們面前,嚇得幾名女眷大叫出聲。
“你、你是何人?”劉氏也被驚了一跳。尤其是接到對方寒冷的目光,她更是害怕。
嬴略冷然道:“我家縣主正在賞花,外人不得肆意打擾。”
“縣主?”劉氏又是一愣。是哪位親王的縣主?
潮鳶聽到了那頭的聲音,嘴角勾起一笑,然動作不變,折下了一枝桃花,又準備去折另一枝。
“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誰?”芸香是所有下人中最鎮定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年紀,模樣生得也算甜美,也正因如此,劉氏一直提防着她,不敢讓她到阮子胥屋裡伺候。
眼見面前的男子生得英挺俊俏,芸香纔看一眼,便覺得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升起。她背脊挺得極直,不知爲何突然有了膽量與男子對峙,可是當對上男子寒如冰潭的雙目,她還是忍不住怕了,眼神顯得有些畏縮。
“我管你們是誰?無知婦孺,速速離去!”嬴略劍柄往前一推,讓這些女人不得不退後了幾步。
若安在旁莞爾,這嬴副統說話好不近人情。
“你……”芸香臉皮一紅,簡直無地自容。
“哼。”劉氏瞥了眼嬴略,又瞧了芸香的反應,她還不知道這丫頭的心思嗎?雖說芸香年紀也不小了,可是身爲奴才,沒有主子的允許,豈能隨便嫁人的?現在就當着她的面勾引男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幸虧當初自己謹慎,沒有派她去伺候大人與蕭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