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畏寒,怎麼大晚上還在外面吹風?”秦懷皺眉看着他,大晚上的還穿一身黑衣。
楚南柯停頓片刻才緩緩說道:“睡不着。”
秦懷沉默半晌,空氣靜謐,風穿庭而過,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以前從來不會失眠,可我父親常常失眠,每次看他一夜無眠面容憔悴我就覺得心疼,愈加痛恨失眠,後來,我自己也開始失眠,我終於知道他的難受,可惜我已沒辦法告訴他。”頓了頓,她接着說道:“失眠的人,心裡總是裝着事情。”
楚南柯呼吸一窒,神色複雜的看着對面面容哀傷的人,手指漸漸收緊。
秦懷一笑:“不如你把心裡裝着的事情告訴我,我把我的告訴你,我們互相交換,把讓自己失眠的東西拋出去,或許就不會失眠了。”
楚南柯一笑,攏了攏披風:“好啊,你先說。”
“爲什麼是我?你先說!”秦懷瞪着他,一邊卻解下自己的披風走到他面前爲他披上,楚南柯抗拒的擡手,秦懷一把按住他的手:“我可不想還沒說完你就在這永垂不朽了。”
楚南柯失笑,不再抗拒,拉住披風裹在身上,笑着看向秦懷:“這是你的提議,當然是你先說!”
秦懷皺眉:“剪刀石頭布?”
“好。”楚南柯笑着從披風裡伸出手,秦懷把燈籠掛到一側,周圍稍稍亮了些,她拍拍手一臉壞笑的看着楚南柯:“這個我可還沒輸過呢。”
楚南柯失笑,鳳眼彎起,長眉入鬢,秦懷呆了一呆,搖搖頭:“難怪你不常笑,大男人笑起來這麼妖豔。”
楚南柯不以爲意的看着她,秦懷朝他努努嘴,兩人一起出拳,秦懷看着他修長的五指併攏暴露在空氣裡,又看看自己的剪刀手,頓時笑起來:“嘿嘿,你輸了,你先說!”
楚南柯苦笑着收回手,眼底卻是深深的笑意,沉默片刻才說道:“我出生時,母妃因難產而亡,我是常嬤嬤帶大的,小時候,宮裡唯一對我好的只有淑妃和三哥,後來·····”楚南柯眼神一暗,秦懷小心的看着他,不受寵的皇子,童年肯定是黑暗的。
“後來,常嬤嬤也死了,皇上將我分到皇后膝下,皇后已有一子,便是太子,我每日和太子一起學習功課,唸書還好,騎馬射箭我卻是樣樣輸。”
“你身有寒毒還讓你學騎馬射箭?”秦懷驚呼。
“作爲皇子,若是連馬都上不了,談何治國平天下。”楚南柯笑笑,“這是皇上對我說的,後來太子看我實在·····可憐,就在訓練的時候和我一起從馬上摔下來,他故意射箭射不中,被皇上知道後狠狠的打了一頓,皇上以爲是我要求太子這樣做的,怕我誤了太子的功課,就又將我分到淑妃膝下。”
秦懷手指緩緩曲起,定定的看着楚南柯,他低着頭,聲音平靜無波,幾綹髮絲垂在額際飄蕩,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彷彿一點都不疼,秦懷心想,再大的痛,如果疼了很久,也會漸漸麻木,“後來呢?”
“淑妃待我很好,三哥也很好,皇上好像也漸漸忘了我,我也算自得其樂,直到有一天,我去找淑妃,在那裡見到了大皇子,我在淑妃娘娘的紫雲宮呆的久了,有些規矩並不常常遵守,那日剛巧大皇子去找淑妃,我衝進去沒有行禮,衝撞了大皇子,後來和他的近身侍衛打了一架。”楚南柯擡起頭看向遠處,有些自嘲,“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後來這件事鬧到皇上面前。”楚南柯笑起來,秦懷看着他微扯的脣角,心底火辣辣的疼起來。
“我跪在大皇子和他的侍衛面前認了錯,皇上才饒了我。”
“侍衛?!”秦懷驚呼,一個皇子給侍衛下跪,簡直前所未聞。
楚南柯點點頭,深潭一般的眼眸如同蒙了一層霧,秦懷愣愣的看着他,心裡無端的疼,這一切,都是因爲她的父親,都是她的父親造成的,秦懷驀然低下頭,淚水猝然落了下來,她使勁眨眨眼吸吸鼻子。
楚南柯自嘲的笑:“我是不是很可憐?”
“不。”秦懷搖搖頭,“我只是心疼那個第一次下跪的孩子。”
楚南柯一愣,沉默了下來,空氣靜謐的飄揚,安靜的讓人愈加清醒,秦懷深吸口氣,彷彿可以聽見梅花飄落的聲音。
“我從小就調皮,父親很疼愛我,我還有個寵我的哥哥,即便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想辦法摘給我,我很快樂,無憂無慮,但我有個很不討喜的妹妹。”秦懷低下頭,眼圈有些溼,她忽然想到,剛纔楚南柯說話的時候,也是低着頭,他是不是也溼了眼眶?
“父親很寵她,總是慣着她,她很驕縱,甚至無理,總是以爲自己是公主,想要什麼就非要得到手,她搶了我的很多東西,分走了父親的寵愛,我有時會很恨她,也會恨父親,但我依然是快樂的,我依然有父親和哥哥的寵愛。”秦懷忽然哽咽,她仰起頭靠在柱子上,死死的壓抑着自己發出聲音,她在心裡默默的說,可是後來,這些都倒在了血泊裡,這個她一直恨的妹妹,從出生就註定爲她死,給她快樂的這些人,最後都用命換了她的命,所以楚南柯,你一定想殺了我,可是我不能死,我若死了,就和現在的你一樣,無法向自己的親人交代。
風聲哀鳴嗚咽,暗夜裡,楚南柯靜靜看着面前如同孤獨的小獸一般哽咽的少年,他的整個身體都朝外散發着源源不斷的悲傷和哀痛,楚南柯默然起身離去,他穿過雪白的梅園,花瓣緩慢的飄落在他的額頭髮際,他走的很慢,如同落在地上的氣球,每一步都逼着自己踩到堅實的泥土,他的眼神寂寥,面容蒼白,長袖中的手指緩緩收緊,骨節畢現,在微微的顫抖,他走出梅園時,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如同走過了一段時光,驀然滄桑,他走的很慢很慢,最後終於停在黑暗裡,薄脣緊抿,終於做了決定,他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到靠在廊柱上的少年眼神如絲一般黏在他單薄背影上的眷戀,沒有看到少年的手裡捏着的薄如蟬翼的信紙,上面寫着:南柯親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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