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衛子揚已經走得近了。
清映公主整理了一下衣裳髮鬢,再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輕步走了出來。
她朝着衛子揚急走幾步,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陡然止步,然後,她含着怯生生的,淚意猶存的笑,一眨不眨地迎侯着衛子揚走來。此刻,似乎衛子揚在她眼中,便是那個讓她等了太久,想了太久的意中人一般。
一個大美人露出這等姿態,便是馮宛看了,也有那麼一瞬地目眩,迅速的,她轉頭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挑着眉,似是爲清映公主的出現在點詫異。他牽着馮宛的手大步走近,徐徐問道:“公主此來是?”
清映公主眼眸中,淚珠兒欲墜不墜的,她微笑地看着衛子揚,輕聲說道:“衛將軍那席話,令得我們都想了很多。這次的話,說起來慕容成也有大錯。將軍,我們的人已經去調查了,想來不久就可以還給將軍一個清白的。”
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便是冷冷一笑,他傲然說道:“不必了。我的清白我自己會討。”
沒有想到馬屁拍在馬腿上,清映公主的笑容有點勉強了。
站在一側的馮宛,這時嘴角微揚,暗暗想道:在衛子揚的心中,慕容成敢侮辱於他,便是死了也是該當。要不是有所顧慮,他根本就不會向任何人服軟。清映公主畢竟不瞭解他,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說出的話卻不能到他的心坎上去。
見到清映公主愣愣地站在那裡,衛子揚聲音放緩,清聲道:“來人,好生招待公主殿下。”
說罷,他看向清映公主,略略一禮,“衛某累了,失陪了。”牽着馮宛的手,繼續朝前走去。
清映公主站在後面,望着兩個並肩離去的人,和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一動不能動。
好一會,幾乎是突然間,她嫣然一笑。
來到院落,衛子揚鬆開她的手,大步朝書房走去。
有了倒向五殿下的計劃,那裡裡外外很多準備都要做。衛子揚一埋入其中,便全心貫注,漸漸的,他都忘記了馮宛的存在。
看到他在工作,馮宛信步走到一側堆滿卷冊的桌几前。隨便翻看了會,眼見衛子揚忙是不可開交,她把卷冊一放,在房中點起薰香,煮起酒來。
不一會,酒香四溢,她把酒斟好放在衛子揚的幾前,見他頭也不擡,便走到一側,也幫他整理起卷冊來。
衛子揚直忙到眼前一空,才擡起頭來。眨一眨眼,他記起馮宛,急急轉過頭來。
他對上的,是放在自己左側的一堆卷冊。怪了,明明他處理過後,都是放在右側的,怎麼轉到左側去了。
蹙着眉,衛子揚看了看。
這一看,他才發現,這一堆,都按着文武司職擺放着。再打開一看,他批閱過的,關於五殿下的幕僚臣下的資料中,在一些重點地方,都有秀麗的字體標記着。又翻看了幾本,幾乎每本都標有一二行秀麗的字體。細細一看,只見一個八品小文官的資料後,有這麼一行字:此人八年前,不過一尋常商戶,後事於大殿下。聞於初見大殿下時便隨侍左右。因其商纔出衆否?
又翻了翻,一個五品武將的後面寫着:此人事四殿下五載。四殿下其人,生性多疑而剛愎,其門下之臣,幾無脫離者。爲何此人能例外?
十數本卷帛裡,幾乎本本都有她個人的一些見解和疑點。而這些資料,不管是衛子揚還是他的親近幕僚,都是看過好些遍的。可直到馮宛一提醒,他才發現,每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文武大臣的資料後面,都隱藏着一些東西。
看着看着,衛子揚的嘴角微微上彎,他垂下鳳眸,低低呢喃道:“只怕無人知道,她的才智堪爲國母吧?”
說到這裡,他把卷冊一收,重新放在妥當的地方,轉身朝外走去。
走了一陣,也沒有見到馮宛,衛子揚索性雙手負於背後,這麼緩步而行着。
不一會,他來到了馮宛的院落。在院落裡轉了一圈,來到後花園時,他聽到右側方傳來馮宛熟悉的說話聲。
一聽到她的聲音,衛子揚便腳步加速。
不一會,他穿過樹林,來到了馮宛的背後。
馮宛坐在小花園中,她的前面擺着數碟飯菜,還有一樽漿。而馮宛,則悠然地倚着塌,從衛子揚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她白瓷般的肌膚,以及在陽光下黑得發亮的秀鬢。
這婦人,原來跑到這裡享受了。
衛子揚一笑,提步慢慢靠近。
才走了兩步,馮宛清雅的聲音傳來,“清映公主可是還在?”
一婢上前,恭敬地回道:“稟夫人,公主未曾離去。”
馮宛恩了一聲,半晌,她低嘆一聲,喚道:“把飯菜都收下去吧。”
几上飯菜幾乎沒動,她便叫收下去,衆婢先是一怔,轉眼馬上應是。
隨着衆婢把幾撤下去,馮宛突然說道:“把清映公主請過來。”
“是。”
一聽到馮宛要請清映公主,衛子揚不由歪了歪頭。細細想一想,這個婦人行事慎密周到,慣喜從別人沒有想到的角度行事。他倒真有點好奇,她現在找清映公主來,有什麼目的。
想到這裡,衛子揚緩步躲到一棵大樹後。
不過一刻鐘,一陣腳步聲傳來。
清映公主當真來了。
本來,如馮宛這種身份的婦人,是沒有資格對她一個公主召來喚去的。清映公主如果不來,那是完全在情理當中。
不一會,清映公主來到了馮宛面前。遠遠的,她便清脆地喚道:“馮姐姐。”以袖掩嘴,清映公主笑得很歡,“我還以爲姐姐不喜歡我呢。”
一邊說着,清映公主一邊向馮宛小跑而來。
就在她來到馮宛面前時,淺笑雍容地看着她,緩緩站起來相迎的馮宛,突然說道:“我是不喜歡你!”
簡單五個字,卻太過直接太過沒有掩飾,一時之間,不管是清映公主還是她身後的婢僕,都是一愕,呆在了當地。
馮宛甩出那五個字後,垂下雙眸,給自己也給清映公主,各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清映公主的那杯酒朝她遞去,嘴角含笑,溫柔地說道:“這酒名“甘冽”,是我家鄉雲城的名酒,味極甘冽,小姑子們極愛喝,公主要不要嚐嚐?”聽到“甘冽”的名號,衛子揚歪了歪頭,蹙眉忖道:我怎麼不知道雲城有這樣一種名酒?
卻說馮宛笑意盈盈,那舉着酒杯的手白淨如玉,那看着清映公主的眼眸中,也盪漾着一片溫和。
可是,在她對面的清映公主,卻是僵了僵。她看着馮宛的手,看着那杯酒,又想到她剛纔那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話,脣動了動,那笑容怎麼也維持不了了。
站在清映公主的一婢,朝自家主子望了一眼,馬上轉向馮宛冷笑道:“我家公主纔不喜歡喝你這酒呢。”
另一婢馬上續道:“就是就是,誰知你這酒中有沒有下毒!”
這婢女的聲音一落,馮宛一笑,接道:“便如公主在“青碧”中,給我下毒一樣?”
一句話落地,清映公主只是雙眼睜大了些,幾婢卻是臉色一變。其中一婢急哄哄地叫道:“你胡說什麼?”
馮宛沒有理會她,她的目光,從這個婢女的臉上移開,盯向另外幾個婢女。
盯了幾眼,她慢慢垂下雙眸。
然後,她揚起手中的酒杯,慢慢一傾,任由酒水汩汩倒入草地上。
一邊倒着酒,馮宛一邊輕言細語的嘆道:“如今將軍與你們北鮮卑已經交惡,想來過不了多久,公主就會回到你的家鄉了。”
馮宛說到這裡,清映公主的脣顫了顫,卻依然表情不變。
馮宛繼續說道:“按理,你與我已是沒有什麼交際了……可不知爲何,每每見到公主你,我這心便不安得很。總覺得公主還有後手沒出。”
馮宛說到這裡,清映公主的臉色終於變了變。不過她是睜大眼,雙眸水汪汪地似乎要流淚,那模樣,當真是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直視着清映公主,馮宛細聲細氣地問道:“敢問公主殿下,你在那青碧中,下的到底是什麼藥?我叫人查了,他們都說不識得這種毒。”
一句話落地,清映公主的脣終於抿緊。
因爲,她清楚地感覺到,與前一句不同,馮宛的這一句話,十分肯定,完全不似虛言。
就在清映公主臉色微白時,一婢叫道:“你胡說,那酒你根本沒有辦法帶回來,怎麼可能查得到?”
這句話一傳出,四下一靜,嗖嗖嗖,站在馮宛旁邊的婢僕衆人,同時向清映公主看去。而馮宛則是放聲一笑,無比愉悅地點頭說道:“不錯,我是胡說的。可惜,你們還是承認了!”
那婢女臉色大青。
清映公主也終於維持不下去了,她抿緊脣,慢慢地昂起下巴,朝着馮宛傲慢地叫道:“你這婦人說的什麼鬼話?我怎麼可能在酒中下毒?”她不屑地說道:“也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我堂堂公主,用得着嗎?”
她在侃侃而談,這一邊,馮宛卻是雙掌一拊,“啪啪啪——”地鼓起掌來。清脆的巴掌聲中,馮宛笑得溫柔,“怎麼啦?這麼一會公主殿下又不想喚我姐姐了?還是,公主再也裝不下去了?”
清映公主一噎。
這時,馮宛卻慢慢地坐上了塌。她低着頭,一邊優雅地給自己斟着酒,一邊想道:該說的都說了,衛子揚也該站出來了吧?
她早在卷冊中寫下那些批語時,便算着,衛子揚會來找自己。後來他一步入院落,便有人通知馮宛了。接着,馮宛令人叫來清映公主,便是想當着衛子揚的面,把自己的懷疑,把清映公主的另一面展現出來,便是不能當場坐下她的罪名,可讓衛子揚對清映公主大起疑心,讓他知道自己對清映公主如哽在喉,實是容忍不得,也算達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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