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桑陽建城數百年有餘,爲都城之後便幾度擴建,但城中依舊閭里嚴整,街巷平直。以馳道爲中軸,南北縱貫,北至景和門,南抵元端門。馳道兩側有和辰、章延長街兩條,並有長巷無數通達城中。橫向爲陌,桑陽內有青元、致寧、寶寧、安康、華平、白露六條長陌橫穿東西。城南爲市集,分東西九市,這裡是桑陽城最熱鬧的所在,九市販售羅綺、珠璣、珍玩,亦有谷糧、耕具、牛馬、鞍轡、柴炭之售,酒肆也多設於市內,迎風可見酒旗招展,市內熱鬧非常,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安瀲光及謝璵不得不牽着馬艱難的在人羣中挪步。
“帝都不愧是帝都,好生繁華。”安瀲光感慨。
“比之菹城如何?”謝璵回首朝安瀲光得意的挑眉。
菹城便是蕭國最南的一座城池,有重兵把守,鎮南將軍府邸亦在菹城之中。
安瀲光笑了一聲,“菹城不輸桑陽。”繼而揚眉,“殿下若有機會來菹城,瀲光願爲東道之主,帶殿下去菹城胡市見識見識。”
“胡市……聽起來倒是挺新鮮的。”謝璵一邊說着,一邊領着安瀲光往最高的一處酒樓走去,“一會你可要與我說說你們平南的事。誒,據說你們那處胡人多,滿大街隨處可見。胡人是什麼樣子的,高鼻子的?綠眼珠的?膚若炭的?又或是如西邊烏奴人一般高大粗黑的?”
“菹城地處邊界,胡人多些也是常事。”安瀲光吃力的避開一倆拉柴車的同時答道:“不過也不至於滿大街都是的地步,殿下是聽誰訛傳的,蕭國邊疆盤查森嚴着呢。高鼻子綠眼珠的胡人說起來我也沒見過,烏奴人有時見,不過見多的還是南越人。殿下聽說過南越夷人麼?他們的相貌與漢人相近,有時我也認不出。”
“是麼?”謝璵奇道:“他們果真像漢人?”
“自然是的。我打小見過不少南越夷人呢。”安瀲光跟着謝璵一路在人中擠來擠去,額上都沁出了不少汗,“南越自古與漢人相交甚密,用漢文、行漢禮,效漢法,天子都是漢家血脈呢——我說殿下,咱們何時能到?早知就帶車駕儀仗來開道了。”
“到了到了——”謝璵將她領到了酒樓之下,“杏樓。這兒的酒最好,我常來這。”觸到安瀲光玩味的目光,他不由退了半步,“你這是什麼眼神?”
“我以爲殿下是養於深宮的天潢貴胄,不想殿下卻也時常紆尊降貴來這市井喧囂之地,不知民間濁酒,比之宮廷玉釀如何?”她忽湊近謝璵,在他耳畔含着笑輕聲打趣道:“敢問殿下年方几何?稚齡童子怎也學人縱酒騁歡了。”
溫熱的氣息吐在耳廓,癢而**,謝璵下意識的猛地一推安瀲光,“去!孤哪裡就是什麼稚齡了!你看起來比孤要年長麼?”
安瀲光畢竟是女孩,身子輕,被謝璵這一推不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而有人路過,順手扶了一把。
“阿璵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那人扶着安瀲光對謝璵笑道。
是柳禕。
柳禕身後還跟着白歸南與賀談元。謝璵帶着安瀲光來他們這些人平素常聚飲的杏樓,正巧偶遇上了這幾人。
安瀲光不習慣與男子太過親近,忙掙開柳禕扶着她的手,站到了謝璵身旁。謝璵則是面露驚訝之色,“你可真是好眼力,怎麼認出這是個女子的。”
對此安瀲光也甚是好奇,她自幼便被當做男兒教養,若她不着女裝,凡見她的人無一不以爲她是身量矮小的少年郎,如柳禕這般一眼就看穿她是女兒身的,的確不多。
柳禕意味不明的笑笑,不答,只朝安瀲光揖身,“娘子容顏清秀見之忘俗,敢問娘子姓氏?”
謝璵見柳禕微眯雙眼裡的神色,便知這位好友定是誤會什麼了,他甚少親近女色,更是少有帶女子出行的時候,常被柳禕這等流連花叢之人笑是“不解風月”,今日身邊多出了一個年歲相仿的小娘子,只怕柳禕是將安瀲光當做他的相好了。
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安瀲光雖穿着男裝,但的確是個女子,的確是個女子,可又比男兒更有豪氣。
不待他說什麼,安瀲光便已朗朗開口,“我是誰,公子不妨猜猜,公子是誰,也且容我猜猜。若誰先猜出對方的身份,便算誰贏。若我贏了公子,公子便請我喝酒,若我輸了——”她笑睇了謝璵一眼,“今日公子的賬,便算在趙王的頭上。公子意下如何?”
她的容色不甚嫵媚,此時年紀又尚小五官未長開,先前柳禕說她清秀脫俗純屬奉承之語,但她開口說話,不急不緩的從容姿態卻讓柳禕這等見慣美人的紈絝都眼前一亮,暗忖這女子與衆不同,難怪謝璵這種不開竅的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甚好、甚好。”柳禕笑道:“我這人從不忤美人心意。”
安瀲光頷首,“請公子先來。”她看了眼柳禕身後亦是好奇神情的賀、白二人,“二位公子若不介意,不妨一同參與。
柳禕目光上上下下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安瀲光,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就羞赧不已,而安瀲光坦然鎮定的任他打量,這愈發的讓柳禕覺得她與衆不同。
“敢問娘子年齒?”他試探着問。
“虛歲十三。”安瀲光答。
原來她果真只是與我差不多的年紀。謝璵如是想道。
“你是端聖宮裡的麼?端聖宮有不少如你這般年紀的宮娥。”賀談元絞盡腦汁也記不起自己曾見過這女孩,於是也問道。
“不是。”她答。
“是衛家的遠支麼?”白歸南覺得謝璵不是輕浮之人,走得近的女子或許也就只有衛家那些表姊妹了,“我記得衛家有幾個姊妹也是虛歲十三。”
“我不姓衛。”她脣邊浮起一絲淺笑。
柳禕冥思苦想,上前了一步更加仔細的觀察安瀲光,湊得太近以至於都有些逾禮,謝璵總算想起安瀲光至少還算是女兒身,於是輕咳了一聲,“你好歹也是世家子出身,注意些分寸,快退幾步。”
謝璵覺得他這句話勸得沒什麼錯,可柳禕卻立時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笑,“我知道了,能讓阿璵這般在意的,你一定是北宮裡住着的那位諸娘子!”
此言一出謝璵立時愕然,他這些年的確常與諸簫韶一塊玩,可怎的、怎的連柳禕都知道了。而且他看柳禕的神態,聽柳禕的語調,都流露出一種古怪的曖昧……他這樣一想,自己也不覺面色有些不自然,也察覺出了幾分不對。
“諸娘子……是與趙王很好的一個女子麼?”安瀲光側首看着他。
謝璵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她,他素來口齒伶俐,此刻卻結結巴巴漲紅了臉。
安瀲光不看他,轉過頭去對柳禕淡淡一笑,“我並非那諸姓娘子。公子猜錯了。”
她上前一步,反倒逼得柳禕下意識的後退,“那麼現在到我了。我有一問,望公子據實相告。”
“娘子請、請問。”柳禕不敢看這個豆蔻弱女的眼眸,不知爲何,他覺得她的眼眸亮得嚇人,如同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破開雲霧至刺人心深處。
“公子姓衛否?”
柳禕搖頭。
安瀲光朝他一揖身,“柳樂卿。”
樂卿是柳禕的表字,她僅憑兩個問題,便輕易的猜出了柳禕的身份。
她又走到白歸南面前,仍是問,“公子姓衛否?”
搖頭。
“永鄉侯。”安瀲光朝白歸南揖身。
因白歸南尚未至及冠之年,故而無字,安瀲光又不便直呼其名,於是便以白歸南所承襲的爵位代稱。
走到賀談元面前,還未問什麼,賀談元便忙說:“我不姓衛。”
安瀲光笑了笑,“大司農少子,賀十二郎。”
一直在旁觀的謝璵忍不住讚道:“先前你說你會相人,此番我纔算是真信了。”
“你是如何猜出我們身份的。”柳禕問。
安瀲光悠然答道:“我先前聽柳公子都直呼趙王之名,賀公子熟知端聖宮中瑣事,白公子清楚衛家女子年歲,那麼想必三位是與殿下極熟識的人。若非衛姓表親,那想必是殿下摯友了。我早聞趙王殿下與崔、柳、賀、白四姓公子交好,觀三位公子的相貌談吐,便可知年齡、心性,猜出身份也不算什麼難事。”
“好個心細如髮又心思靈敏的小娘子。”柳禕大笑道。
“我還以爲是這小娘子會看相算命呢。”賀談元打趣。
“請。”安瀲光朝柳禕一頷首。
柳禕想起先前之賭,笑着說認賭服輸,揮手示意衆人進杏樓痛飲。
“樂卿你也不差吶。”謝璵對柳禕道:“你好歹也能猜出她是女子。”
柳禕輕笑一聲,壓低聲:“阿璵你若是摟多了女人,碰一下身段便可識男女。”
聽完這話謝璵立時語塞。
走在後頭的賀談元拽了拽白歸南的袖子,“你以爲這小娘子如何?”
“你以爲呢?”
雙雙對視一眼,眸中竟是如出一轍的敬服與隱憂。
此女絕非池中之物。
但這時的少年們誰也看不到未來是何樣,酒樓大門打開,香風燻人,這裡人來人往,這裡喧囂不息。沉醉於美酒之中的人不會注意到這新進來的幾位貴族少年將來,也無人會知道他們將來的命運。
清安十三年的十月,那些影響了亂世洪流的少年們第一次相遇。他們中有人會名垂青史,有人會身負罵名,有人將縱橫九州驚起風雷,也有人將黯然掩蓋於浩浩史冊之中只留下江湖上或真或假的傳說。
============
這裡是萌萌的小劇場:
阿惋(舉爪):導演,我有問題要說。
渲洇:啥問題?
阿惋(憤憤的看着劇本):眼睛明亮+相貌平平+高智商+膽子大+性格狂傲冰冷+世家小姐+文武雙全+與衆不同+引起男主及一堆男性角色好評=女強文標配女主。尼瑪導演咱們到底是在拍什麼片啊,你確定這個新上場的安瀲光只是女配????!!!!!
小安:不,我這不是女強文女主人設——
阿惋:是什麼?
小安:是傑克蘇文男主設定——那啥,聽說你是女主,還不快來我碗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