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點了點頭，在中條山炮樓的秘密地窟中，我們發現了好幾層囚室，每間囚房都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看樣子老嫗當年便是被打暈後送到了那裡邊?
老嫗不住地搖頭嘆息：“我當時還只是個小姑娘，遇到這樣的變故整個人都嚇呆了，根本不明白爲什麼小鬼子要把我關到牢裡。?
還好被關在一起的有不少好心人，他們安慰我，說只要活下去就有出去的一天，我也只有抱着這樣的希望纔不致在那黑暗的房間裡發瘋。”?
中島美雪聽到這裡，忽然cha言道：“您被關了多長時間？”?
老嫗仰頭想了想，嘿地一笑：“我記得很清楚，一百七十七天！那段日子是一天天數着過來的。?
有時我也想着，不知陳先生在半坡石等不到我會怎樣。?
與那些牢友混熟之後，慢慢一聊才知道，他們大都是從東北、內蒙這些地方被抓後運來的，幾乎沒有像我這樣的本地人，究竟是什麼道理我到現在也沒有想通。”?
這件事老嫗想不通，可我卻能猜個**不離十。如果中條山炮樓的地下實驗造成大量當地居民失蹤，那麼也會危及到它自身的保密安全性，所以絕大部分的實驗對象都是從外地抓來，小鬼子這樣的佈置真可謂是處心積慮了。?
“房間裡的人常常被成批地帶出去，出去了就不再回來。處在那樣的環境下，就是傻子也能感覺到那些出去的人凶多吉少。?
唉，明知道是這樣又能怎麼辦？四壁都是石牆，鐵門上的閂比小孩胳膊還粗，根本就逃不出去，不過是捱日子等死罷了。終於有一天輪到我了。?
那一批出去的人一共是十二個，大家被驅趕着進了一個鐵房間，我們一進去，鐵房間的門就關上，沒一會兒門又開了，像變戲法似地門外居然換成了另一個地方。”?
如果不是正聽老嫗講述悲慘的遭遇，我就要笑出聲來了。變戲法？那分明就是電梯嘛，只是老嫗從沒坐過那玩意兒，驚奇自然不在話下。我想到了她可能被帶到的地方，便搶先問道：“老人家，你們從那鐵房間裡出來，是不是就來到了一個很大的地穴中？”?
“對，對，那裡面有許多的洋電燈，把整個地洞照得像白天一樣亮。”?
“那麼，地洞的中間是不是有什麼不尋常的東西？”我真正要問的是這一句。?
老嫗臉上現出迷惑的表情：“是有個怪東西在那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樣子，又黑又粗，就象挖煤時挖出的媒精石，可是不知大了多少倍。?
那石頭就杵在地中央，我四處打量的時候看了那東西好幾眼，可是又不敢多看。看得時間長了，眼睛就挪不開了，那怪東西好像會吸光，連目光都會被它吸進去。”?
我回想自己在地穴中找到的那一小塊不反光的黑色石頭，可以肯定那就是從當年地穴中央的怪東西上拖落下來的。?
老嫗見我無話，便又自顧自地講下去：“整個地洞裡都是小鬼子，有的穿軍裝，有的穿白色的長衫，穿白色長衫的小鬼子頭上就戴着那種怪帽子。?
地洞的一側擺着十二張鐵牀，我們被帶到鐵牀前，一個會說中國話的小鬼子呼喝着，要我們按順序躺到牀上去。當時我嚇死了，兩條腿都在抖，就在這個時候……”?
老嫗講到這裡忽然緊閉上嘴，像是記憶突然被截斷了一樣。這一次我強迫自己耐心地等，中島美雪也沒有開口，就在黑夜中靜靜地等待。?
當老嫗再次開口時，她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兩個細娃，你們見沒見過鬼上身？”?
鬼上身？換了從前我會一口咬定這是迷信，不過經過了這麼多的怪事，我倒是有些犯了猶豫。但我沒見過鬼上身，這一點是肯定的，中島美雪也和我一樣搖了搖頭。?
老嫗吸了一口氣道：“就在那地洞裡，我親眼見識了鬼上身，惡鬼附在一個小孩身上！”?
漆黑的夜中，老嫗滿是皺紋的臉被不時飄過的“鬼火”映綠，口中又在說着如此詭異的言語，聽得我渾身發毛，中島美雪更是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有意無意地向我kao來。?
老嫗的聲音若有若無，明明是在講給我們聽可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時，旁邊的一扇門打開了，一個小男孩從門裡走了出來。小男孩年齡頂多不超過十歲，樣子非常的秀氣，一雙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脣，模樣倒是有些像小姑娘。?
一開始我以爲這個男孩也是被小鬼子抓來的，可緊接着就發現，在場的小鬼子都對那個男孩畢恭畢敬，男孩竟然可以對他們發號施令。?
再接下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孩不停地對那些小鬼子們下着命令，我雖然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可是能看得出來所有人都在依照他的命令做事。?
第一個人被架到了牀上，手腳都被固定在牀的四角。男孩指揮着小鬼子擡來一個大鐵桶，裡面熱氣騰騰，放滿了被燒得通紅的石頭。男孩一聲令下，小鬼子將鐵桶翻轉，把那些石頭都倒到了被綁在牀上的那個人的身上。”?
我將眼睛一閉，耳邊彷彿響起幾十年地穴中傳出的慘叫聲。就在一天前，我已通過攝影機看到那些日本鬼子的暴行，那完全可以用滅絕人性來形容。我只是從無聲的錄影帶中看到就已經覺得受到了極大刺激的精神，而這老嫗當年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那一切，親耳聽到了那來自地獄最底層的慘呼。?
我將眼睛睜開，迅速地擺手，幾乎是喊出聲來：“老人家，不要再說了，也別再回想了，忘了吧，都忘了吧。”?
我並非不想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可是真的面對當年的倖存者，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我又怎麼能夠僅僅因爲“想知道”，就讓她再次記起並親口講述那可怕的遭遇，那對一個老人家來說真的是十分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