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高談闊論可把我聽傻了，想不到這裡的人是這樣分辨美醜，其實謝曉鰈腰細腿長，身材曼妙窈窕並不瘦弱，如同模特般標準，不過要是同眼前的這個“巨無霸”比起來可就……
胖老闆娘見我並不以爲然，故意將肉山似的雙峰挺起，在我面前好似示威一般晃來晃去。我一下子覺得食慾全無，匆匆放下面碗回到了樓上休息。
轉天一大早，謝曉鰈就怯生生地敲我的房門：“秦、秦大哥，我們應該出發了，何九叔的車來得很早，卸了貨之後馬上就回去。”
“好的、好的。”我連聲答應着，其實我昨晚一點也沒睡好，惡夢連連，最恐怖的一個就是胖老闆娘將那對大肉球壓在我的臉上，憋得我窒息。
晚上沒睡好，精神自然不足，我打着哈欠出了房門。中島美雪對我還是一副帶答不理的樣子，又恢復到冰山的狀態，但她和謝曉鰈昨晚不知聊了些什麼，兩個人親熱得就如同一對姐妹花，不時地在一旁說上幾句悄悄話。
“名花傾國兩相歡”，我的腦子裡不經意地閃過這句詩，相比之下我倒像是成了局外人。
來到農貿市場邊上，那位何九叔還沒有到，我想起謝曉鰈的話，利用這個時間在藥店裡買了一大包的風溼藥，回來的時候謝曉鰈向我身後一指：“何九叔來了。”
我回頭一看，所謂的運豆腐車居然是一輛驢車。中島美雪臉上的意外表情也和我差不多，不過事已至此，也就只能這樣將就了。
在謝曉鰈的介紹下，我們與何九叔寒暄了幾句，然後站在一旁看他卸車。不大會兒工夫，何九叔卸完了貨，擦擦臉上的汗，回頭對謝曉鰈說：“小鰈，你昨天一個人偷偷跑到縣城，可把謝老三急壞了，大半夜的挨家挨戶敲門找你，那腿還一瘸一拐的呢。今天一大早還來囑咐我，到了縣城看看有沒有你的消息，幸好你在這兒，不然你爹的病還不急得更重了。”
謝曉鰈的嘴脣顫抖了兩下，眼淚立時就掉了下來，何九叔連忙擺手：“別哭，別哭，回去好好跟家裡說說，讓你爸爸寬寬心也就沒事了。”
去往龍王港的一路上樹木凋折，風災的景象歷歷在目。何九叔看來是趕車的老手，在泥窪地上一輛驢車也趕得四平八穩。儘管如此，這種車坐久了終究不舒服，中島美雪又不肯理我，我只好和謝曉鰈聊天：“小鰈，你是在縣城唸書的麼？”
謝曉鰈搖搖頭：“我沒上過學，家裡很窮，讀不起書。我從七歲開始就幫阿爸出海打魚了。”
我皺皺眉頭，從謝曉鰈的言談舉止上看，絕對不是沒有文化的人，非但如此，她還給人一種大家閨秀的感覺，這種氣質也不是一個不識字的漁家女孩能夠擁有，我又追問道：“那你不識字嗎？”
謝曉鰈又搖了搖頭：“不，我識字的，唐詩三百首我都會背呢。”
“是嗎，那你最喜歡其中的哪一首？”我並不太相信，畢竟她剛剛說過自己沒有上過學。
謝曉鰈微笑道：“我最喜歡的唐詩不在《三百首》中，而是《全唐詩》中李商隱的那首《夕陽樓》，這首詩我覺得與南唐後主李煜的《虞美人》中的意境十分相仿。”
我略一思索道：“便是那首花明柳暗繞天愁，上盡重城更上樓。”
謝曉鰈緩緩接下：“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小李的詩一向隱晦難明，這一首卻愁情外lou，我讀這首詩的時候總是覺得心有所感。”
接下來我又與謝曉鰈聊了很多文學方面的知識，甚至還探討了幾個學術上的問題，謝曉鰈的知識豐富令我驚歎並大起知己之感，但心中也是疑雲暗生。她對於古典詩詞和外國文學都有着不淺的造詣，但奇怪的是她對當代文學卻所知甚少，我對她說老舍的《茶館》、汪國真的詩歌，她便瞠目不知以對，按理說一個熱愛文學的人不應該不知道這些作品。
我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所知道的這些知識，如果不是在課堂上學到，那便是你的父母教給你的了？”
謝曉鰈還沒回答，前面趕車的何九叔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回頭道：“謝老三兩口子，哦，對了，就是小鰈的阿爸阿媽，才真的是不認識字。小鰈懂得那些文縐縐的東西，都是醜爺爺教給她的。”
“醜爺爺？”我揚了揚眉。
“醜爺爺也是一個漁民，他不太喜歡別人談論他的事情。”謝曉鰈只是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開口談及這位“醜爺爺”了。
驢車趕到龍王港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龍王港這個小漁村也就二三十戶人家，家家門口幾乎都張着漁網，偶爾有一條黃狗在路上夾着尾巴竄來竄去。
謝曉鰈掛念父親，一進村子就直奔家門而去，我與中島美雪跟在後面。謝曉鰈三步並作兩步，雖然從村口到她家只有短短一段距離，但也將我們落下了一程。
我眼見她進了前面的一間茅草蓋頂的土坯房，正想跟着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女人粗野的罵聲：“死丫頭崽子，你找野男人去啦！一天一夜纔回來，乾脆別回來，死在外面算了。”
又聽見一個男人咳了幾聲，勸道：“平安回來就好，還說什麼啊。”
我和中島美雪對望一眼，一前一後進了土坯房。房裡只有一扇小窗，採光度很差，因此一進屋，我的眼睛要適應一下光線的變化。就在我眯起眼睛左右打量的時候，那個粗俗的女聲直奔我而來：“說了多少次了，沒錢、沒錢、就是沒錢。你要是非逼着我們還債，就把這丫頭領走吧，好歹頂一點利息。”
話音未落，剛纔咳漱的男子怒叫一聲：“胡說什麼。”隨即又把聲音放緩：“先生，不知是誰讓你來的，求你一定寬限幾天，就當做做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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