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收回這句話呢。
他這麼說着，這麼的突然，讓陸展顏一時間無法去理清楚自己的思緒。爲什麼他會突然這麼說，爲什麼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會說了這樣的話來。此刻，他正望着自己，一雙眼睛漆黑而且深邃。她的心驟然一緊，不知所措起來。
她率先轉移了視線，不去望向他，“說出去的話，怎麼能收回。”
那就像是一盆水，潑了出去如何還能收。
更像是，像是……
秦世錦默然瞧着她，她的側臉，很安寧，聽見她說，“就像時光，一旦過去了，你又怎麼能倒流回去。”
“只要你想，一定可以。”秦世錦注視着她，堅定說道。
天知道如果會有今天的下場，會讓她這麼害怕他，那個夜裡，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我爲那天晚上的事情，向你道歉。”秦世錦漠漠說道，在他的記憶裡，道歉這種事情，也是屈指可數，不過是寥寥幾次。
陸展顏垂眸，心裡很煩亂，她不再說話了，只是自顧自地喝着咖啡。
一杯咖啡也都喝完了，陸展顏復又望向他，這纔開口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秦世錦眼中重新聚集起光芒，卻因爲她仍然防備的眼神而散去了欣喜。
陸展顏捧着咖啡杯，慢慢地將杯子放下。而後觸碰着杯手，將杯子旋轉了半圈。有一面就對準了他，她輕聲說道，“你看這個杯子。”
秦世錦果然望了過去。
他瞧見這個杯子，杯壁上有細紋，卻還沒有破碎。
陸展顏的呼吸也變慢了，不疾不徐道，“杯子上有細紋，可是還沒有碎。但是這不能代表，它是完整無缺的。”
“有些事情，就算過去了，可是我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她漠然着，說出了這句話。
一下子震入他的胸口，秦世錦感覺有些窒悶，“那麼你的意思？”
“就這樣吧。”陸展顏淡淡說道，“今天的咖啡，就當是你的道歉禮。以後，不要再送花，也不要再送任何東西，來我的公司了。”
秦世錦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這一次他是這樣的彷徨，竟也是沒有辦法，他不知道該怎樣去挽回，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的態度，依舊是霸道的，陸展顏掙脫了他的手，微笑說道，“秦世錦，其實你根本就不信我。”
這一句話，讓秦世錦怔住，沒了反應。
只覺得一道纖細的身影晃動而起，陸展顏已經離去，然而秦世錦還坐在沙發裡，久久不曾回神。
等到他回過神來，秦世錦扭頭望向窗外，只見那抹嬌瘦身影愈行愈遠，彷彿就要從他的世界裡就此退出。他突然怒不可抑，前所未有的懊惱，亦不知道該如何去釋放這份陰霾，胸口窒悶無比，他輪起拳頭砸向玻璃。
只聽見一聲沉悶巨響，惹來周遭的顧客驚懼注目。
服務生臉色都白了，戰戰兢兢開口，“先生，你沒事吧。”
秦世錦轉身要走，那服務生攔住他道，“先生，你還不能走，這玻璃被你打壞了，要賠償的……”
直接甩出卡，丟給了對方，秦世錦再次回頭，大街上早已不見她的蹤跡。
人海還是那麼的擁擠。
就這樣走出咖啡館，穿過馬路，一直走，走到瞧不見他的身影。陸展顏這才轉身望去，果然瞧不見他了。
只剩下一副繁盛熱鬧景象，卻有什麼東西模糊了雙眼。
往昔的一切，還歷歷在目，那樣的清晰。
秦世錦，你總是讓我相信你。
你讓我不要問太多，你讓我要給你時間。
可是你呢？
其實，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從來沒有。
※※※
與海實的合作項目，前期調研全部着手完畢，交接之後，和第三方公司中正也就沒有了往來。
陸展顏的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平靜，沒有人再送來鮮花，也沒有人再來探班。
只不過，公司裡傳播那些流言卻依舊沒有消散。
偶爾的也會聽到一些，都是在揣測她和秦世錦的關係。
以前總是想着，如果有一天被別人知道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只是如今一瞧這個狀況，才覺得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太過麻煩了，也太過招人注目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然而現在，也不用去煩惱了，一切自然都會過去的。
偶爾和許靜約了見面，兩人走在路上，她微笑說道，“展顏，最近你有沒有空？”
“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我想去旅行。”
“旅行？你是打算過年的時候去？”離過年還早，又是年底的時間，公司最是忙碌了，陸展顏詫異於她的突發奇想。
許靜挽着她的手道，“不，我打算這幾天就去。”
“怎麼這麼突然？”
“我辭職了。”許靜平靜道。
“爲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嗎？”
“也沒有什麼，就是有點累了，就不想繼續做了。就當是給自己放假，我覺得這樣也不錯。之前一直工作，這麼忙死忙活的，都沒有怎麼休息過。”許靜一直微笑着，她的語氣很輕鬆，彷彿離開了公司，也真是鬆了口氣。
聽見她這麼說，陸展顏道，“我最近可能沒有什麼時間，假也請不出。”
“哎，我就知道，你這個大忙人。好吧，我再找人看看吧。”
“要不等過年的時候，我再和你一起去。”
“再看吧。”
兩人走着走着，途中經過了一家婚紗店。
櫥窗裡的人模，穿着漂亮的白色婚紗，那些點綴的蕾絲，夢幻到讓人彷彿置身於夢境。還記得唸書的時候，她們也曾這樣站在婚紗店前。彼時還是靦腆的，只覺得婚紗太美麗，談起將來的另一半還會紅了臉龐。現在，心情卻是這樣的平靜。
“你和秦世錦怎麼樣了？”許靜瞧着櫥窗裡的婚紗問道。
陸展顏也同樣瞧着，“就這樣了。”
“分了？”許靜猶豫了下問道。
“應該是吧。”
許靜不再說話了，半晌才又道，“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分了也好。”
確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陸展顏一顆心很寂靜，“那麼你呢？”
之前和那位張孟凡，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但是，沈逸呢？現在離開了齊亞，以後也再無交集了嗎？
許靜笑了，“展顏，你不是說過嗎？愛情，是要隨遇而安的。”
陸展顏回過頭來，兩人相識一笑。
彷彿還是當年，那兩個小小的女孩子，牽着手的模樣。
—
許靜在兩天後，打來一通電話，告知了陸展顏，她出去旅行了。陸展顏想着這樣也好，出去散散心，或許回來以後，也能找回一個重新的自己。
如果不是因爲跟隨唐仁修出席某個競標會，那麼她也不會遇見秦奕淮。
也不算是湊巧，只不過本來就要碰面。
前幾次遇見秦奕淮的時候，總是對方先和她打招呼，言語之間也帶着一絲半點的嘲諷。
然而這一次，陸展顏主動迎了上去，“奕總，好久不見。”
“陸經理，我們也不算是太久。”秦奕淮朝她伸出手，禮貌地握了握。
想想也不是算太久，大概又過了半個月。
半個月了呢。
陸展顏微微一笑，處之淡然。
孫穎滋卻也有到來，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嗨，陸經理，沒有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太高興了！我都好久沒有出來過了！我今天是來放風的！”
放風……
簡直說的好像就是從監牢裡出來的……
“孫小姐，你真會說笑。”陸展顏不禁也被她給逗笑了。
孫穎滋卻是一臉認真，顯然也不把陸展顏當外人，“我不是說笑，我是說真的……”
秦奕淮這邊臉又泛黑了，只覺得這個女人太不知趣了。
此時，唐仁修和另外幾位老總敘完話，不疾不徐過來了，和秦奕淮打了個照面後，就瞧向了孫穎滋。
孫家的千金，銀行世家的寵兒。
“孫小姐，你好。”唐仁修溫雅開口。
“你好，唐總。”孫穎滋先前瞧見過唐仁修，再加上工作需要，所以也認得唐仁修了。
四人站在一起，閒聊了幾句後，就開始入席。
今日的競標會將會拍出港城五塊地皮的建設使用權，競爭卻也是激烈的。不過這一次，五洲和中正倒是沒有衝撞，各自都有看中的，也都是勢在必得。競標很是順利，五洲拿下了最所需的，中正亦是。標會結束後，還有小型的酒宴。
這邊觥籌交錯着，那邊陸展顏的身邊，也有幾個客戶代表。
而後一回頭，又撞見了他。
秦奕淮拿了一杯酒，放下了空酒杯。
陸展顏倒不是想喝酒，只是餓了，是來取些食物的。
“陸經理，最近的日子看來過得挺不錯。”秦奕淮不動聲色地說道。
陸展顏察覺到了，他又是話裡帶刺了，“還算可以。”
“其實我是真的佩服陸經理，你可以這麼能幹，人在五洲，卻還能影響中正，實在是佩服。”秦奕淮望着她道。
影響中正？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指那天在員工餐廳的事情？
可是都過去了那麼久，就算有流言，也應該過去了纔是。
陸展顏還在困惑着，一道女聲插了進來，“餓死我了。”
“原來你們兩個在這裡說悄悄話。”孫穎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秦奕淮一看見孫穎滋，立刻握着酒杯，轉身就走。
孫穎滋那是一個無語了，這個男人是怎麼回事，難道她是病毒嗎？她一邊鬱悶着，一邊拿了餐盤和餐具，看也不看，只管將食物放入盤中。
“孫小姐，你能吃這麼多？”陸展顏瞧着她使勁拿着食物，不禁好奇。
“吃東西能讓心情好一點！”孫穎滋憤憤說道。
陸展顏卻還在好奇秦奕淮方纔的話語，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忍不住問道，“孫小姐，中正公司最近一切都還好吧？”
“公司啊，都挺好的，秦奕淮還是那麼變—態，我還是那麼忙……”孫穎滋隨口發泄了幾句，而後說着說，她望着陸展顏道，“不過，有個人挺奇怪的。”
“誰？”陸展顏眉宇一蹙。
“秦世錦啊！”孫穎滋喊出了他的名字。
陸展顏心裡一跳。
“他都快成工作機器了，每天都在公司裡，他都直接睡在公司了，也不知道怎麼了，估計在這麼下去，他會生病的！你說只是工作嘛，就算是忙，也用不着這麼拼命吧？陸展顏，你也不勸勸他？”孫穎滋想着，他們不是戀人嗎？
陸展顏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得知了他的動向，她也有些陰霾，“他不是小孩子，自己會照顧自己。”
“你們……”孫穎滋挑眉，“吵架了？”
“孫小姐，我先過去了。”陸展顏應了一句，就朝唐仁修那邊走去。
孫穎滋端着餐盤在原地，這下認定他們是吵架了。
※※※
又過了幾天，陸展顏遇見了蕭墨白。
那是某個合作方公司老總的壽筵。
原本是毫不相干的，只是因爲也都是認識的，所以陸展顏一看見蕭墨白，就主動打了招呼。
陸展顏走了過去，“嗨，蕭墨白。”
可是誰知道，一向微笑待人，幾乎都沒有脾氣的蕭墨白，這一次竟然沒有理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直接當是不認識她。
這讓陸展顏感到奇怪，她是哪裡得罪他了？
陸展顏又是喊道，“蕭墨白，我好想沒有哪裡惹到你吧？”
兩人站在一邊的窗臺旁邊，蕭墨白忽而止步，慢慢回過頭來，望向了陸展顏，他微笑着道，“哦，剛纔沒有看見你。”
陸展顏愈發覺得奇怪了，這完全就不是蕭墨白的作風！
“到底什麼事情？”陸展顏追問道。
蕭墨白睨着她，那目光帶着幾分冷然，“陸經理，我看你倒是過得挺好的。”
陸展顏算是明白了，這是在說秦世錦呢。
她默了下問道，“他怎麼了？”
之前只是聽孫穎滋說，他成了工作機器，可是也不至於會出什麼大事吧……
蕭墨白似笑非笑，漫不經心道，“沒事，挺好的，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