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錦眼瞧着那畫像被撕毀了,整個人驟然一憷,沒了反應。
秦奕淮只想着自己今日總算是泄憤了,他將那畫像撕的粉碎,而後狠狠地往空中拋了出去。
那些碎片,像是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下,墜落在秦奕淮的眼中,也墜落在秦世錦的眼中。
秦世錦依舊沒有反應,只是看着那些碎片墜落在地。
“我現在撕了,你能怎麼樣?”秦奕淮揚起下巴道。
“我要殺你了!”秦世錦窮兇極惡道。
秦奕淮被嚇到了,秦世錦比他年長多歲,而且身高也比他高上許多。但是這個時候,秦奕淮是不準自己怯懦後退的,他硬是吼道,“殺了我?好啊,你殺了我,你就是殺人犯!”
話音未落,可是誰知道,秦世錦的神情卻是讓秦奕淮怔愣了。自從秦世錦出現後,總是面無表情的,幾乎是冷漠到了無法言語的地步。但是現在,他臉上卻呈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絕望,那是秦奕淮不曾瞧見過的,這讓他驚住了。
秦奕淮猛然覺得,這畫像對於他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
現在他將畫像給撕毀了,他一定會來殺死他!
此時,一陣風吹起,將地上那些碎片吹進了草叢裡。
秦世錦臉上的情緒也立刻收斂,他根本理也不理他,他像是一個機器人,只是轉身,跑向了草叢裡,他彎腰去撿那些碎片。
秦奕淮瞧着他慌忙找尋的樣子,心裡絲毫感覺不到半分快樂了,只剩下無比的鬱悶,還有一絲愧疚。他咬了咬牙,將那份愧疚給嚥了下去,傷人的話語又說出了口,“我告訴你,這是你活該,誰讓你來秦家!這裡不歡迎你!你最好滾出去!”
秦世錦依舊不理他,只是撿着那些碎片。
“你聽見了沒有?你給我離開!這裡不是你的家!”瞧見他又恢復那冷漠姿態,秦奕淮怒吼質問。
秦世錦撿起了一些碎片,猛的回過頭來,用一種狠戾的口吻,淡漠說道,“你以爲我想留下來?”
秦奕淮一頓,又是吼道,“既然你不想,那你走啊!爲什麼還要留下來!”
秦世錦沉默地瞧着他,這麼盯了好久。秦奕淮以爲他會說些什麼,可是他只是緘默不語,繼續彎下腰去撿碎片。
秦奕淮只覺得無趣,也不再和他爭執,轉身就回了偏廳。
童安瞧見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不禁問道,“錦呢?”
秦奕淮當然不好將實情說出來,只是回道,“他沒理我。”
童安乾脆拿過一塊西瓜,“我給他拿過去。”
童安拿着西瓜,來到了後花園裡。當她趕到的時候,就看見秦世錦彎着腰,在草叢裡似乎撿着什麼東西,但是夜裡有些黑,所以她沒有瞧清楚。童安走向前去,笑着說道,“錦,冰鎮西瓜,吃一塊吧。”
秦世錦回頭,冷漠的俊容,在月光下驚心。
童安嚇了一跳,秦世錦一言不發,根本就沒有理睬她,一言不發地走過她身邊,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了。
童安的手裡,還拿着那塊冰鎮西瓜,冰涼的溫度,讓她的掌心有些涼。
總覺得今天的秦世錦,和平時比怪怪的。
但是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
就在當天夜裡,秦家大亂。
臨睡前,衆人發現秦世錦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夜裡邊,秦耀宗和秦江詢都出席完一個重要的宴會回來了。而關毅和秦江琪兩夫妻則是去看了一場音樂劇,也回來了。當幾人回來之後,才發現秦世錦不知去向了。
傭人翻遍了整個秦家,都沒有找到秦世錦。
“找到了嗎?”秦江詢焦慮問道。
“沒有。”
眼看着秦世錦幾乎是人間蒸發了,秦江詢立刻就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詢問。
結果從電話那頭得來的消息是,秦世錦並不在母親那裡!
秦江詢又問了方嫺,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今天早上還好好的,怎麼不過是一個白天的光景,他就離家出走了。
方嫺也是莫名其妙,這段日子以來,她和秦江詢的關係已經處於冰裂狀態了。他們的婚姻早已經名存實亡,不復存在了。方嫺只說自己不知道,因爲她也認爲秦世錦好好的,不會出什麼事情。至於他爲什麼會跑出去,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秦江詢開始詢問孩子們,誰是最後一個見到秦世錦的。
童安舉了手,“秦叔叔,我見過秦世錦。”
“童安,你告訴叔叔,是怎麼回事?”
童安如實道,“嫺姨給大家準備了冰鎮西瓜,錦沒來,我就拿了一塊西瓜給他。但是他沒有要,也沒有理我,自己走了,我以爲他是回房間了。”
得到這樣的結果,並沒有秦江詢鬆一口氣,反是更爲擔心。
秦奕淮在這個時候也有些慌了,他不禁急急說道,“他這個人本來就不愛說話,也不喜歡在這裡,說不定他是回家去了!”
秦江詢當下又給秦世錦母親這邊打了電話,結果還是沒有瞧見人。
秦耀宗讓方嫺將孩子們安排好去安睡,不要讓他們在大廳裡了。
於是,方嫺就帶着孩子們上樓了。
秦奕淮走的很慢,他走在最後末尾一個,走上樓梯最上層的時候,他依稀聽見秦江詢道,“算了,我還是去一趟洛城。”
“大哥,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你要怎麼過去?”說話的人是關毅,關菲菲的父親。
“我開車過去。”
“我和你一起去吧,夜裡開車危險,我和你一起也有個照應。”關毅說道。
隨後,秦奕淮依稀聽見了腳步聲。
在這之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個夜裡,秦奕淮不知道別人睡着了沒有,可是他自己卻沒有睡着。秦奕淮很擔心,他怕發生些什麼意外,他怕出事。秦奕淮躺在牀上,閉上眼睛睡不着,只能醒了,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就這麼過了一夜。
第二天,秦奕淮頂着兩隻熊貓眼起來。
他急急地出房門,來不及刷牙洗臉,來不及整理自己。
他立刻想要找到誰,問問情況。
可是他剛下樓,就發現大廳裡已經聚了一些人。
秦耀宗方嫺以及秦江琪都在,還有穿着制服的警察。
秦奕淮聽見帶頭的那位警察道,“很抱歉,秦老先生,昨晚凌晨一點,洛城的高速路上發生了一起意外事故,造成傷亡,其中一名死者可能是您的兒子秦江詢,至於那名病危的人,可能是您的女婿關毅。”
“你說什麼?”秦耀宗一驚,臉色一下慘白。
“請家屬跟隨我們去洛城覈實……”警察的話還沒有說完,秦耀宗直接暈了過去。
而秦奕淮,感覺自己的心跳也停止不動,他也彷彿死了一般。
……
秦家一時間亂作一團,秦耀宗病倒了。
而方嫺和秦江琪立刻就趕去了洛城。
孩子們不知道情況如何,可是也感覺到事情的危機。
也在同時,警方聯繫了秦家,在詢問之下,說是秦世錦有了消息。
警方送秦世錦回到了秦家,那位警官是這麼說的,“我們是在長途汽車站發現他的,一個孩子坐在大廳裡,瞧着挺可憐的。我們去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我們。後來,只好帶他回警局,他還不願意,他說要等第一班車,我們就強行帶他回去了。然後翻找了他的書包,知道了他的學校,聯繫了學校後才知道他的住址,就將他送回來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讓一個孩子在外面待一個晚上了,出了什麼事情該怎麼辦?”
此時,秦家的大人們早已經不在了。
還是管家從警察那邊,接過了秦世錦。
而這番話,秦奕淮後來從管家伯伯口中得知,當時他和其他孩子都被送去了學校。
只是,所有人都無心上課了。
那一天,他們集體翹課,回到了秦家。
而秦耀宗強制出院,也回到了秦家。他坐在大廳裡,手裡握着話筒,和方嫺在通話。從洛城那裡得知了消息,他的兒媳和他的女兒,前去認人了。他不知道結果如何,手卻都在顫抖,“怎麼樣!”
“爸……”方嫺一下子就哭了,泣不成聲。
秦耀宗的手抖成一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張臉慘白後漲的通紅,他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太過生氣了,太過傷心了,秦耀宗一下將話機也給摔了,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一聲劇烈的響,嚇壞了剛剛回來的一羣孩子。
年過半百的秦耀宗,第一次在孩子們面前,哭的老淚縱橫,“我不信,馬上備車,我要去洛城,我要親自看看……”
在那一個九月,秦奕淮感受前所未有的傷痛。在那一個九月,關菲菲失去了父親,秦奕淮也失去了父親,從他出生到現在,到了最後,他也沒有得到過父親的認可。在那一個九月,秦家陷入了低谷陰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了歡笑,有的只是淚水,只是哭泣,只是悲傷。
秦江詢和關毅最後還是下葬了。
而所有罪孽的源頭,都指向了秦世錦。許多人在詢問,他那天到底爲什麼跑出去,爲什麼這麼做。
如果他沒有離家出走,那麼那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那麼,他們也就不會死了。
……
有關於這一段往事,猶如被封塵上了枷鎖一般,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去。
卻在每個人心裡都留下了一個烙印。
特別是在秦奕淮的心裡。
那是,罪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