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綾轉醒時, 就被鋪天而來的屬於秦洬的男性氣息給驚的立刻睜大眼睛。
她想也不想就要去推他,可他哪怕是睡着了也緊緊的箍着的她, 仿若在潛意識的深處都在怕她逃走離開他一般。
她的掙扎引得他悠悠轉醒, 他睜開弧形優美的黑眸第一時間便落在她佈滿排斥的小臉上。
他眸色微動, 仿若看不到她對他的厭惡,只伸手撫摸着她的腦袋:“醒了?”聽似淡漠的語氣, 透着絲絲縷縷, 纏人心神的溫柔。
宗綾無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這樣與他摟着一起睡了一晚, 只覺胸腔的悲憤翻涌不休。
知道哭沒用,她便努力讓自己不哭, 只睜着通紅的眼睛瞪着他, 連罵都懶得罵了, 反正無論她如何, 都沒用。
她的難過, 就是源自於他的糾纏,這些他都知道。
壓下心疼的感覺,他仿若什麼看不見一般, 只繼續道:“我幫你梳洗?”
宗綾本來壓住的淚, 因他這句不該屬於高高在上的他說出的話, 而滾滾的落了下來。
他不該這麼卑微的。
秦洬以爲她實在是忍不了他才哭的,他垂了垂眼簾,靜默了許久,才語氣不明道:“記得悔婚,別惹惱我。”
說出這麼幾個字, 他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感受到她微顫的身軀,他輕抿了下脣。
沒再多言,他掀開被子不緊不慢的微微理了理身上衣服的皺褶,起身站了一瞬後,邁步走到窗口。
他側頭再看了眼只緊抱住自己坐在牀裡側低頭不看他一眼的宗綾。之後施用輕功離去。
他仍會給她時間緩和他們之間的事情,這是他唯一能給予她的一絲寬懈。
被他密不透風的摟在懷裡睡了一晚,她身上屬於他的氣息自然是無所不在的。聞到這些氣息,她就覺得仿若吸入了毒.藥一般,呼吸困難,胸口揪疼。
她坐在牀上,仿若全身的力氣都抽走了,一點都不想動。
老夫人進門見到宗綾和衣坐在牀上目光渙散的發呆,不由心下一驚,趕緊去到牀邊關心道:“阿綾這是怎麼了?”
宗綾回神,擡頭看到老夫人,她略無力的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在想事情。”
老夫人也是個細心的人,老早便就注意到這丫頭的狀態不對勁。就是七夕晚上開始的,細一想來,她總覺得這丫頭會突然那麼急着要與柳無風成婚,大概是因爲些別的什麼。
老夫人伸手捋了捋宗綾細軟的髮絲,柔聲道:“快梳洗吧!若是有什麼心事,外祖母陪你去後花園逛逛。那裡空氣新鮮,可讓人心神舒暢不少,就在那裡用早膳吧!”
宗綾點頭,爬下牀去洗漱梳妝。
老夫人看着空出來的牀,心下不知怎的,總覺得這牀有哪裡不對勁,卻又看不出個所以然。
後來她也沒多想,慈和的看着宗綾打理好自己後,便與其一道朝後花園的方向去了。
老夫人見一路上宗綾都不說話,嘆了口氣,試着再次道:“阿綾若有什麼心事,遇到什麼問題,也可以給外祖母說說,外祖母也能與你分擔分擔。”
宗綾搖了搖頭:“沒什麼大事,外祖母安心。”
任何人都不能與秦洬硬碰硬,事情鬧大也只會連累她周身的人。
老夫人拍了拍宗綾擱在他胳膊上的小手,又深深的嘆息了一下。
宗綾也不想外祖母擔心自己,可心下她也不知該如何說。直到從後花園內坐下用早膳時,她才欲言又止的問老夫人:“外祖母,我想問一個問題。”
“與外祖母還有什麼不能問的?快說吧!”老夫人是巴不得宗綾能與她多說話溝通,也好過有心事自己憋着。
宗綾低頭呡了口清粥,過了一會兒,才垂眸故作不是太過在意的問道:“若是有一個權勢能力都很大的人想要娶我,外祖母覺得我該如何?”
老夫人聞言微驚:“權勢能力都很大?誰?”
宗綾又低頭喝了口粥,道:“外祖母只管回答即可。”
老夫人打量着她,卻是沒有回答,只繼續問道:“你就是因爲這個才急着與柳將軍成婚,你生怕晚了就會受阻撓?”
宗綾點頭,想想,被這麼認爲也好。也免得外祖母瞎擔心,想着別的,讓自己越發的擔憂。
老夫人又問:“那個人是誰?”
宗綾搖頭,表示自己不願意說。
老夫人伸手握住宗綾的手,寬慰道:“綾兒啊!外祖母說句不敬的話,以柳家與施家的地位,繞是皇上也不能隨意拿捏。不管是誰,咱都別怕,嗯?”
“嗯!”宗綾看似聽進去了一般點了下頭。
施二夫人與施明絮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剛巧聽到宗綾與老夫人的對話,便停下了腳步。當下見她們沒再繼續說,便一起走了過去。
施二夫人淡笑道:“二舅母倒是有些好奇阿綾說的是誰了,能讓阿綾覺得咱們施柳兩家都得顧忌着。”
宗綾沒有說話,低着頭繼續喝粥吃點心。
自從老夫人回來後,宗綾對施二夫人就從來沒有忌憚過。以前她還會在施二夫人面前演演戲,後來都隨性而爲了。
起初施二夫人還挺生氣,可事事的不順心,也都讓她沒了脾氣。如今她不指望別的,就指望女兒能如願以償的嫁入凊王府。
老夫人問施二夫人:“可是有事?”
施二夫人應道:“確實有事,阿綾出嫁的嫁妝也都準備妥當入了冊,就待老夫人再去做一做最後的清點對賬。”
老夫人確實說過最後她還得對一對賬,於是對宗綾道:“外祖母這就去一趟,綾兒出嫁在即,該做的事兒不能耽擱了。”
“好,外祖母去吧!”宗綾擡頭看着老夫人。
雖說宗綾的婚事是由老夫人負責的,但作爲耀都這邊一直以來的施府主母,施二夫人也得幫忙打點着,所以也跟着一起走了。只留施明絮從宗綾的對面坐了下來。
宗綾與施明絮雖然明面上沒有鬧翻,但也都心知肚明對方是敵,而非友。
低頭只顧用早膳的宗綾知道施明絮正在看她,讓她感覺就猶如被毒蛇盯住了一般,不大自在。
施明絮直接意味不明道:“表妹所說的那個想娶你的人是凊王爺吧?”
宗綾正在夾點心的動作一頓,施明絮能知道這些,說意外,也不算意外。
以前她不知道,但現在她知道,她這個看似端莊嫺雅,善良大度的二表姐實則陰的很,大概算是施家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最壞的一個。
她知道,聽起來,施明絮的語氣似乎沒什麼特殊的,但實則蘊含着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後快的怨恨,看來是早發現秦洬對她的事。
見她沒有說話的打算,施明絮繼續道:“七夕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與凊王爺在一起。之後你回來便急着要與柳將軍成親,是因爲凊王爺想將你從柳將軍手裡搶走吧?”
施明絮一開始最怕的便是秦洬對宗綾強取豪奪,結果卻是真的要發生了。
思及此,她那雙擱在石桌底下,膝蓋之上攢緊的兩隻手不由狠狠使起勁。明明是個纖纖弱質女流,卻因太過使勁而發出骨節交錯的咯吱聲,足以見得她內心的怨氣究竟有多重。
這裡很安靜,宗綾可以聽到那聲音,她終於擡眸看向對方。只是卻沒有從對方眼底看出太多的異色,看來她這個二表姐終究還是在演戲。
施明絮確實還在演戲,她語氣偏柔道:“我可以幫助表妹成功嫁給柳將軍。”
宗綾知道施明絮有多喜歡秦洬,所以對方要幫她,也並不是完全不值得信。畢竟她如今也是無路可走,也不妨聽一聽施明絮打算如何幫她。
施明絮從腰間暗袋中拿出一個白瓷小瓶,擱在桌子上。她道:“這是一粒定魂丸,我可以給你。”
“定魂丸?”宗綾難得露出詫異之色。
她與解情接觸這麼久,也聽說過定魂丸的存在。據說是由隱世神醫莫問所研製,可以讓服用者連續一個月如何也睡不夠,日日困得連房間都出不得。就仿若中了邪,魂兒被定在了房間一般,才取名爲定魂丸。
只是沒人知道其真假,沒人知道其有幾顆,更沒人見過。
很明顯,施明絮是打算把這顆定魂丸給宗綾想法子讓秦洬服用了,待藥效過去,她與柳無風的事情也都已經成了。
宗綾不知道施明絮可信與否,但她確實動搖了。
施明絮是個聰明人,又怎看不出宗綾的心思,她站起身道:“這顆藥表妹姑且先拿着,用與不用,就看錶妹自己了。”說着她便轉身要離去。
“不知表姐可否能告知這顆定魂丸的來處?”宗綾立刻問道。
畢竟施明絮只是一介內閣弱女子,如何能弄到這種稀世之物。不管她會不會說真話,總得聽聽她的答案再掂量。
施明絮回頭看着宗綾笑了笑:“我不方便透露,表妹知道我的心思。”
看着施明絮離去的背影,宗綾抿了抿嘴。
確實,無論施明絮的這顆藥丸來自何處,人家也不可能會害秦洬,要害也只會害她。
宗綾擡手那個小小的白瓷小瓶,隱約可感覺到裡頭有一粒藥丸在晃動。
若這粒藥真有施明絮所說的功效,且不會傷到秦洬的身體,她定然是願意一試的。
可她仍舊怕這玩意有毒。
想了下,她選擇將這粒藥丸帶去了醫館,打算讓解情幫她試一試這藥的成分。沒再繼續用早膳,她拿着藥瓶,起身就走了。
去到醫館,爲了防止秦洬安插在她周身看住她的人看出端倪,她進門就將門窗都關了起來。
她不怕秦洬知道她有事瞞他,只要他具體不知是什麼事情便夠。
解情拿到這粒傳說中的定魂丸,自是驚喜不已。她巴不得能知道這玩意究竟是用什麼製成的,便立刻從其表層颳了一些粉末下來。
花了半天的時間,解情才徹底將其成分研究透了。說來倒也奇怪,其所使用的成分都是些最尋常的藥材,尋常到讓解情覺得這麼一粒藥丸吃下肚子不會有任何作用。
宗綾覺得奇怪:“確定不會有別的?”
解情細細想了下:“或許真有別的,只是憑我的見識與醫學功底發現不了吧!也或許關鍵在於其中藥材的配製比例。不過可以知道的是,一定沒毒,剛纔我拿那些刮下來的粉末餵了竈房盆裡的那條魚。”
宗綾:“……”
解情再次好奇的問道:“阿綾的這粒藥丸究竟哪裡得來的?確定不是人家逗你的?”
宗綾未答,只道:“姐姐給我配些迷藥吧!要最厲害的那種。”
解情嘆氣:“你這丫頭,有越來越多的心事瞞着我們。”只是人家不說,她便不去逼問,只乖乖站起身配藥去了。她相信宗綾是個做事有分寸的人。
不多時,宗綾接過解情配好並磨成粉末裝在瓷瓶中的迷藥,就在她就要踏出醫館時,柳無風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阿綾!”柳無風滿臉笑容的停在宗綾面前。
看到柳無風這副雖吊兒郎當,卻透着一絲在面對她時才常有的憨厚模樣,宗綾心頭不由浮現一陣強烈的愧疚。
她昨晚是在秦洬懷裡睡的。
柳無風見宗綾臉色並不好,立刻關心道:“阿綾這是怎麼了?不想見到我?”
宗綾搖頭:“不是,只是你突然如一陣風般出現,將我嚇了一跳。”
柳無風將宗綾拉回了醫館:“來來來……咱們一起來聊聊婚事的事情,不知除了低調以外,阿綾還有其他什麼要求?”
宗綾搖頭:“沒有了,我只想低調。”
柳無風突然目光認真的看着她:“阿綾可以告訴我爲何非得低調嗎?”
其實現在對宗綾來說,低調不低調都已不重要,反正都已被秦洬發現了。當下她心中已有了別的想法,只是不知能不能成功。
她笑道:“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低調罷了,若無風哥哥不喜歡,那便不低調。”
其實她知道,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她都該與柳無風撇清關係的。
可懦弱的她卻始終沒有勇氣。
柳無風正想再與宗綾說些什麼,這時他派出去接柳老爺與柳太太的人快步跑了進來。
柳無風立刻站起身,開心道:“可是將人接到了?”
來者有兩個人,他們立刻跪下:“屬下有罪,老爺與太太在城外被劫。”
宗綾臉色大變,柳無風更是緊張不已:“說什麼?被劫?如何被劫的?”
“就在耀都城外十里左右處,是一羣不知來路的高手。”
尋常人是不會得罪來路不明的厲害人物,像柳老爺與柳太太這種普通商人,更是不會,所以柳無風之前並沒有想到要派很多人去護送他們。
不想這人卻是莫名奇妙被劫了。
柳無風給宗綾說了聲,便立刻離開醫館。
柳老爺與柳太太也是宗綾的恩人,宗綾也是急得不行,生怕他們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解情撫了撫她的背部,寬解道:“別擔心,柳家並沒有得罪什麼人,頂多就是爲財,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大事。”
可宗綾卻想起上次在暢意海時,柳無風被人刺殺之事。可怕的事情不是得罪了誰,而是不知道得罪了誰,礙了誰的眼。
不由的,她又想起秦洬。
可是,以秦洬的能力,想取誰的命,從來不需要拐彎抹角,他有足夠的能力直達目標。
那麼,到底是誰呢?
好在到了天黑時,柳無風派人去施府給她傳了消息,說是已經找到了柳老爺與柳太太,二老毫髮無損。
知道事情只是有驚無險,她這才鬆了口氣,讓人送了些晚膳來風萍院。
用膳時,望着臺擺式的玉燈上那搖曳的燭火,她不由想起自己那爲了擺脫秦洬的新計劃。
她不知道他今晚還會不會過來,爲了能少被他碰,她自是想今晚就開始實行心中所想的事情。
她身子弱,就算再如何沒有食慾,她都會強制讓自己多吃些東西進肚。後來見入夜並不深,施府各處還有不少人在走動,她才放心沐浴了一番。
寢衣太薄太私密,之後她換上的仍是平時白天所穿的衣裳。
後來秦洬還是來了,就在她坐在牀邊發呆的時候。
她低頭沒有去看正從窗邊緩緩朝她走來的他,只心想着,或許她不做些什麼,他可能會天天來,直到如他所願娶到她。
他的腳步很輕,輕到哪怕是在這最靜謐的黑夜中,她都難以聽到聲響。可縱使如此,他的每一步仍舊讓她覺得沉重無比。
他從她面前站定,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他道:“你沒有悔婚。”他的語氣很平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宗綾的右手隱於袖間,手裡的藥瓶被她緊握着,是施明絮給她的定魂丸。
明明她心中已有了計劃,卻因爲太過緊張,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洬終於從她旁邊坐下,自然的將她擁入懷中。他喜歡抱她,如何也抱不夠,總是恨不得將她徹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或許是被他抱的有些習慣了,他發現她這次並沒有掙扎。
如此他倒是有些不習慣了,便低頭看她:“你在想什麼?”
宗綾嘴脣微微輕啓了些,終是出聲道:“你真的喜歡我麼?”
秦洬不喜歡一直只能看到她的頭頂,他想到看到她的眼睛,哪怕那雙眼睛裡的色彩總是會如針般扎着他的心。
終於看到她的眼睛,他發現她這次看他時,眼底並沒有對他的厭惡與排斥,只是紅通通的一片。
他伸出拇指撫摸着她的眼睛,仍舊只是問:“你在想什麼?”
她迎視着他:“你就說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他深深的看着了她半響,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際,應道:“當然喜歡。”
溫熱微溼,又輕柔至極的觸感,讓她不由身子微僵了下。默了一瞬,她又問他:“你喜歡我喜歡到了何種地步?”
他看着她的眼睛許久,讓她不由起了一陣心虛,生怕他從她的眼裡看到什麼,她又低下了頭。
她悶悶道:“你快說你到底喜歡我到何種地步?”
他喜歡她問他這個問題,如果她不是別有用心的話。
他緊了緊摟住她腰際的胳膊,選擇乖乖回答:“你比我的命重要。”他總覺得僅僅只是如此形容也不夠,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如何回答才更合適。
宗綾握着藥瓶的手緊了緊,她要的便是他這句話。
她順勢問道:“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你都能聽?”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除了你不答應和我在一起。”
宗綾不想與他再耗下去,直接推開他,然後將手裡的白瓷小藥瓶展現在他眼前,她壓下滿心的緊張,道:“這裡面有一顆藥丸,你吃了它。”
秦洬的目光從那個藥瓶上落了一會兒,然後擡眸意味不明的盯着她。
他沒有說話。
她等着他乖乖吃下去,心裡緊張的直打鼓,強忍着沒有露出退縮之意。她知道玩一些小伎倆去騙他吃這藥,太難。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讓他吃。
後來,他看着她,真的伸手接過那個藥瓶,直接就着瓶口將那粒藥丸倒入嘴裡吞下。
全程,他的目光都沒有從她臉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