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親這條路行不通, 秦蒙玉次日一早就進宮去見陳皇后。
其目的就是爲了要一道賜婚懿旨。
秦蒙玉最大的優勢,便是由陳皇后所出, 爲齊雲帝的嫡長子。他自覺只是要道懿旨娶個側妃回府而已,定是能手到擒來。
但沒想到當他進入陳皇后的鳳朝宮, 卻會看到沉着臉坐在那兒的齊雲帝。
齊雲帝性子素來溫和,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臉含溫雅的笑容,令人感覺如沐春風, 很舒適。
秦蒙玉極少見過齊雲帝這副模樣, 頓覺有些不妙。
他擡手低頭行禮:“父皇,母后。”看起來倒有點皇長子的架勢, 讓人極難將他與那個色.欲薰心的他聯繫在一起。
其實陳皇后也摸不透齊雲帝突然沉着臉來鳳朝宮是因爲什麼,她問過沒得到答案,便就安安靜靜的待在齊雲帝身邊。
她清楚的感覺到當兒子秦蒙玉進來時,皇上身上的沉鬱之氣更濃了。
如此她能猜到讓皇上心情不好的原由, 定是因她這個比其他皇子要不討皇上喜歡的兒子造成的。
思此, 她這心裡非常不是滋味,對這傻兒子實在有些恨鐵不成鋼。
齊雲帝沒急着發怒, 只是突然沉着聲問秦蒙玉:“阿玉這一大早來找你母后,是所爲何事?”
秦蒙玉並不知道齊雲帝發怒一定是與他有關,便老實道:“兒臣只是來向母后要一道懿旨。”
齊雲帝語中的溫度又壓低了一些, 使周遭的溫度也跟着下降了。他又問道:“何懿旨?”
秦蒙玉有些不解的擡眸看了齊雲帝一眼,答:“賜婚懿旨。”
齊雲帝:“看上了誰?”
秦蒙玉雖知齊雲帝很看重那宗綾,但他從不認爲嫁爲自己的側妃是委屈了她,便老實道:“就是施府的宗姑娘。”
“啪!”
不想他話音剛落, 齊雲帝就一個箭步過來狠狠地將秦蒙玉給甩了一巴掌。
秦蒙玉措不及防被那大力的一巴掌呼倒在地,胳膊上的傷口狠狠地摔在地上,登時便疼的他齜牙咧嘴起來,額際冷汗淋漓。
陳皇后見勢臉色一白,趕緊過去扶他,焦急心疼道:“皇上,阿玉胳膊上還有傷啊!”
齊雲帝指着疼的臉色慘白的秦蒙玉,冷道:“你問問他這傷口是哪裡來的。”
看到兒子這副模樣,陳皇后心疼眼眶都紅了,她不解道:“不是因遇到不明刺客被傷的麼?”
當時秦蒙玉攜府中衆眷提前離開七夏莊時,就是如此說的。
齊雲帝冰冷的目光落在秦蒙玉身上:“朕只當你只是難成氣候,只是比較好.色。倒沒想到你竟是連迷.奸清白姑娘這種齷齪之事都可以做的出來。”
一方面,他確實是氣憤施英的女兒差點被毀,但更多的卻是氣憤自己的嫡長子竟會是如此德行。
秦蒙玉睜大眼睛看着齊雲帝,心下知道秦洬那個混蛋定是將七夏莊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父皇。
他在父皇心裡的印象本來就不好,如此一來……
父皇竟然說他難成氣候……
他登時氣的心肝肚肺都跟着疼,胳膊上的那點皮肉之疼又能算的了什麼?
當下他是恨不得喝秦洬的血,吃秦洬的肉。
陳皇后聞言臉色也白了,不可置信道:“皇上這是不是有哪裡誤會了阿玉?”
齊雲帝只覺頭疼至極,伸手輕輕捶了捶腦袋,對陳皇后冷道:“這都是你寵出來的好兒子。這次朕姑且放過他,若他再犯事,就別怪朕將他逐出宗室,也免得這秦氏皇室的臉被他丟盡。”
扔下這句話,他甩袖就憤然離去,扔下陳皇后與秦蒙玉如天塌下來一般待在原地不能動彈。
除了秦蒙玉,施明媚也在施府捱罵。
昨日在施府沒等到提親隊,施明媚便去了胥王府問情況,才知提親隊被劫。並知今日一早秦蒙玉便會去宮裡找皇后要懿旨,當天便會下到施府。
所以今日施明媚又去了施府,她當然不會說懿旨之事,否則老夫人定是會馬上入宮。所以她也只隨口說了句大皇子今日會再派人過來。
但又是等了大半天,什麼都沒等到。
老夫人忍不住沉聲訓起了施明媚:“你是多希望綾兒嫁入胥王府?今日祖母就把話撂這兒了。無論胥王府來不來人,若來了,老身就把人給打出去。你也別再兩頭吹風,別以爲祖母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以後若再在祖母這裡提半句胥王府有關的話,就別怪祖母把你也給趕出去。”
施明媚是施家長女,初次被當着一大家子的面被這麼不給臉的訓了起來,迎着衆人有色的眼神,她只覺得臉兒火辣生疼,難堪至極。
被老夫人說了一通,她便暗暗瞪了宗綾一眼,憤怒的離去。
她總得知道到底是誰在處處與她過不去。
接連兩天,施家人都因爲施明媚的話而提着心,當下發現只是鬧劇,也都散了。
日子也就這麼平平靜靜的過着。
但施明絮卻不覺得平靜,只覺得煎熬無比,一顆心仿若放在油鍋裡翻過來覆過去的煎炸着。
她知道阻止宗綾嫁入胥王府的一定是秦洬。
哪怕只是誣陷了宗綾一次,他都會將夏櫻害成那般模樣。若大皇子要娶宗綾,他又怎會坐視不理?
每每想到這些,她都感覺被人扼住了呼吸一般,生不如死。
她一直在等待機會,等待阻止秦洬繼續喜歡宗綾的機會。
後來讓她等到了。
蔓陽長公主終於派人下了貼讓她去蔓陽長公主府玩。
去蔓陽長公主府的時候,她未施粉黛,面容憔悴蒼白,整個人一看就覺瘦了一大圈。
當蔓陽長公主見到她這副模樣,驚詫不已,便拉着她的手關心的問道:“你這是怎的了?纔沒幾日不見,便憔悴成這副模樣?”
“我……”施明絮眼眶紅了紅,仿若不知該如何說,只能把話哽在喉間。
徐麓也極關心施明絮,便也道:“快說是怎麼回事?莫不是有人欺負了你?告訴我們,我們給你出氣。”
施明絮搖了搖頭,嘆氣道:“沒有人欺負我,我只是不開心罷了。”
“不開心?”蔓陽長公主是個精明人,想了下,眼睛微眯起,立刻問道,“是因爲阿洬?”
“這……”施明絮咬了咬脣,大概是因爲說到傷心處,她的眼眶更紅了。
“果然是因爲阿洬。”蔓陽長公主感覺不妙,“他到底怎麼了?”若他只是如往時一般忽視這丫頭,她斷是不可能會傷神成如此模樣。
施明絮搖了搖頭:“王爺沒怎麼。”
徐麓挽着她的胳膊,催促道:“絮姐快說嘛,小舅舅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與小舅舅有關的事怎可隱瞞我們?”
在蔓陽長公主與徐麓的夾擊下,她終於悽然的道出:“王爺好像終於有了喜歡的姑娘,我爲他欣慰。”
“什麼?”徐麓聞言立刻睜大眼睛,“小舅舅有喜歡的人了?絮姐如何會這麼說?”
蔓陽長公主臉色都沉了下來:“喜歡的是誰?”
施明絮搖頭:“我不知道。”
蔓陽長公主立刻又問:“那你如何會這麼說?”
施明絮仍舊只是搖頭。
再問,她卻是支支吾吾的,怎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雖聽起來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卻由不得不去重視。
蔓陽長公主自覺有的是方法得知秦洬喜歡的是誰,便立刻派了人去盯住凊王府。
待到施明絮走後,徐麓便立刻拉着蔓陽長公主的手,急道:“咱們趕緊去凊王府,可別讓哪個賤人把小舅舅給勾走了呀!”
蔓陽長公主也覺得不放心。
在她看來,沒有任何人能比施明絮更適合她那才貌雙絕的弟弟。若他真有了別人,她第一個不答應。
所以想了想,她們母女倆便決定去凊王府走一遭。
馬車裡,蔓陽長公主好生囑咐着徐麓:“待到了凊王府,你可別亂說話,免得惹你小舅舅不快。”
她素來都知這個弟弟看似挺順着她,實則並不是個好把控的。未免鬧的難看,她們母女倆還是謹慎些好。
“哦!”想到小舅舅有可能喜歡上哪個姑娘,徐麓就覺得心中不快極了,只恨不得撕了那不知在哪個角落待着的姑娘。
凊王府中,被多人惦念的秦洬照舊正在亭下神色淡淡的撫着琴,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
驚奕正站在他身旁稟報着秦蒙玉這幾日的動向,還有所獲取的與俞王府有關的種種疑點。
最重要的是,還有與宗綾有關的事情。
只是秦洬仿若沒什麼心情聽的下去,他的心思也不知是在指下的琴絃上,還是在別的地方。
這幾日他似乎總是在走神,每日做的事情就是撫琴,也不出門。
對比,驚奕都覺得無奈了。
直到蔓陽長公主與徐麓的突然來臨,才讓驚奕壓下心頭的複雜感,站到了一旁侯着。
“小舅舅。”徐麓跑過去就挽住秦洬的胳膊,徹底打亂了琴音的節奏。
秦洬乾脆換成單手隨意的撥弄着琴絃,擡眉看了蔓陽長公主一眼,喊了聲“姐”,算是招呼了。
之後他只垂眸繼續撥着琴絃玩。
縱使只是單手,他也能奏出美妙的琴音。
蔓陽長公主從他的對面坐下,認真的打量着他。濃密的眼睫擋住了他眸底的神色,乍一看,她倒是看不出現在的他與平時有什麼不一樣,看來依舊是那個素來情緒淡如青煙的他。
蔓陽長公主冷靜出聲:“聽說阿洬最近幾天都沒出門?”
秦洬淡應:“嗯!”
蔓陽長公主眸色微閃了下,問道:“因爲什麼呢?”
她本想小心翼翼的試探秦洬的話,不想他卻隨意的直接道出:“大概……是因爲我想娶的人,不想嫁我。”
語不驚人死不休。
聽他的意思,他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心情不好,所以纔不願意出門的。
蔓陽長公主立刻眯起了眼。
徐麓立刻震驚的站起身,幾乎尖聲道:“小舅舅你在說什麼?你想娶誰?”
“阿麓!”蔓陽長公主心下也是駭然的,但也知不可在這個脾性古怪的弟弟面前太過頤指氣使。
徐麓這回就猶如被觸了逆鱗一般,根本就不聽蔓陽長公主的話,只憤然跺腳道:“小舅舅,你到底想娶誰?是哪個賤丫頭?”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秦洬擡眉涼涼的瞥了她一眼。
明明還是那淡漠的眼神,卻莫名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徐麓不由打了哆嗦,卻還死不悔改道:“莫不是就因爲我背地裡罵了她一句,小舅舅還要與我生氣?”
若真是這個原因,那她更是氣的不能自己。
她的小舅舅憑什麼因爲別的女人遷怒她?
蔓陽長公主心下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多年不曾開竅的弟弟是真的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而且還非常護短。
若徐麓與他槓下去,後果只會讓自己越來越難堪。
讓她女兒難堪,便是讓她這個做母親的難堪,蔓陽長公主豈能容許自己那張臉被踩。
她便立刻起身過去對徐麓喝了聲:“閉嘴!”
蔓陽長公主這一聲喝,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厲,將徐麓都嚇了一跳。
徐麓回了些神,急道:“母親,你快與小舅舅說,任何女人,他都不能娶。”她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她不允許任何來路不明的女人搶走她的小舅舅。
這時秦洬單手按住琴絃,又淡淡出聲:“姐若沒什麼事,請回吧!”
他嫌吵了。
“什麼?”蔓陽長公主驚訝的看向他,詫異他竟然會向她下逐客令?
這事擺明了不讓她過問他的感情私事?
她只覺萬分不悅。
秦洬終歸是不好將對自己有恩的胞姐趕出去,他沒再出聲,只是站起身,不緊不慢的朝書房的方向走去,只留給她們自己的背影。
驚奕瞭解王爺的心思,在徐麓想向其追過去時,他攔住了對方。
“狗奴才,你給我滾開!”徐麓想推開驚奕不得,便就罵,罵過之後又對着秦洬的背影大喊,“小舅舅,小舅舅……”
“別喊了。”蔓陽長公主看着秦洬的背影,還算冷靜。
“可是母親……”
蔓陽長公主果斷轉身就走:“待回去再說。”
她的一張臉黑沉沉的,極難看。
無論如何,她總得先查出秦洬心裡那個人是誰,之後再從長計議。
她絕不允許她這個完美無雙的弟弟隨隨便便娶一個讓她覺得不滿意的。
徐麓也知這個理,只能咬牙不甘不願的先跟着蔓陽長公主走了。心裡估量着待知道他想娶的人是誰,她絕不放過。
隨着蔓陽長公主與徐麓的離去,驚奕立刻去了書房。
秦洬正倚着靠背椅假寐,感覺到驚奕的到來,他淡聲吩咐:“盯緊她們。”
驚奕:“是!”
當下正被秦洬日日越想越覺得比前一刻更掛念的宗綾,正朝施府大門走去,打算去頤明醫館呆呆。
自從外祖母回來後,她有好幾日沒去過醫館,有些想姐妹們了。
待路過正廳時,她見到施二夫人正在裡頭與別人說話。隱約聽起來,似乎是有人過來向才及笄沒多久的施明雀提親。
她對此興趣不大,直接就越過正廳出了施府。
她到醫館時,沒看到解情與柳藍玉,卻是看到了正在此地等候解情的貴客。秦子藺與其母俞王妃。
當看到宗綾進入,秦子藺長眉微挑了下。
他可清楚記得在七夏莊時,他親眼看到秦洬對她的呵護,還將她抱走了。
思此,他對這丫頭的興趣更大了。
宗綾認識秦子藺,但不認識眼前這柔柔弱弱,非常面善的俞王妃,是以在看俞王妃時有些疑惑之態。
秦子藺嘴角含笑,彬彬有禮的介紹:“在下秦子藺,這位是我的母親。”
宗綾愣了下,趕緊向他們行了個禮:“見過世子爺,見過王妃。不知二位到此所爲何事?”
俞王妃柔柔的笑道:“我們難得出來逛逛,後來我略感不適,便就來了這個醫館,哪知解大夫出診去了。”
俞王妃的嘴脣有些泛白,明顯是有哪裡不舒服。
宗綾不是大夫,雖跟着解情懂了些皮毛,但也不敢枉自給人家看病,便只頷了下首,禮貌道:“二位久等了。”
俞王妃輕輕搖了下頭:“無礙。”
宗綾喚來碧紅,問道:“姐姐與藍玉可說是要去哪裡出診的?”
碧紅應道:“是桐林街,好像是說什麼富商大賈劉家。”
宗綾點頭:“嗯!你去催催她們早些回來,醫館有我守着便好。”畢竟是大貴人,豈有讓人家多等的道理。
她本想再去給秦子藺與俞王妃添點茶,不想碧紅卻拉住她,在她耳邊小聲道:“姑娘待會可以去房裡看看,有驚喜。”
宗綾聞言疑惑。
碧紅想了下,又道:“不過也可能是驚嚇。”言罷她就快步跑出了醫館。
想到碧紅所說的驚喜或是驚嚇,宗綾是幾次想抽空去後面看看。可當下有貴人在這裡,她也不好走開,便只能壓下心頭的蠢蠢欲動,過去給秦子藺與俞王妃添茶。
可她心裡始終掛念着,房裡到底有什麼呢?
不經意間,她擡眸看向了外頭,正巧看到了一輛馬車路過。而透過窗牖,她看到了裡頭的秦蒙湛。
看到秦蒙湛,她便知他是要去凊王府的。
想到凊王府的秦洬,她垂了垂眸,臉色有些沉。
秦子藺時不時會打量宗綾一會兒,想看看這個能讓秦洬喜歡上的姑娘有什麼不一樣,無意間便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窗外穿過去的馬車。
那是脩王府的馬車。
裡頭的秦蒙湛轉眸便與秦子藺碰巧四目相對。
秦子藺勾脣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秦蒙湛眸中色彩更冷,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到了凊王府,秦蒙湛就抱着兒子阿晨下去一路朝秦洬所在的悠水榭而去。
這時秦洬還在書房沒出來,正處理着齊雲帝剛派人給他送過來的公務。
進了書房,秦蒙湛就放下兒子,待兒子喊了秦洬一聲後,纔打量着這個多日不見的小皇叔,道:“聽說小皇叔多日沒出門?”
秦洬未語。
秦蒙湛接過阿閆遞過來的茶喂兒子喝了口,然後自己又喝了口,突然道:“我剛纔看到宗姑娘在醫館。”
秦洬手頭的筆微不可覺的頓了下,他淡淡的應了聲:“嗯!”
秦蒙湛撫摸着兒子小小的腦袋,不緊不慢的又道:“除了宗姑娘,我還看見秦子藺在那裡,若我猜的沒錯,怕是很快他的手便真的伸到宗姑娘身上。”
看起來小皇叔雖沒什麼反應,但秦蒙湛知道他定是聽進去了。
秦蒙湛繼續打量着秦洬,見他雖情緒沒多大變化,但明顯比往時更清瘦了些。
看來這次多日不出門是因爲有心事。
之前在七夏莊,秦洬將宗綾抱入自己寢殿待了一晚上的事,秦蒙湛也是知道的。他想,無論進展到了哪一步,怕是都挺深入的。
例如告白。
秦蒙湛便問小皇叔:“莫不是宗姑娘拒絕了小皇叔?”
縱使小皇叔沒回答,他也知道自己是蒙對了,便略感有趣道:“小皇叔可要我這個過來人給你指點幾招?”
秦洬淡淡瞥了他一眼,隨意道:“你媳婦跑了。”
秦蒙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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