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虎姬……”
除謝安、李壽以及南軍將領外,帳內諸將倒抽一口冷氣。
尤其是張棟等降將,要知道,他們當初正是因爲畏懼樑丘舞親自率東軍西征,這才冒險與謝安交涉,選擇了投降,如今聽林震所言,要請這位大周第一女將出馬,要說心中不惴惴不安,那顯然是自欺欺人了。
懷着心中諸般顧慮,帳內的二軍將領們微微有些騷動不安。
也難怪,畢竟他們之所以投降謝安,那是因爲謝安乃是西征軍主帥李壽的心腹,有着舉足輕重的權柄,然而那位炎虎姬樑丘舞的權勢,可要遠遠在這位謝大人之上啊,萬一那個女人不顧他們這幫降將與謝安的約定,執意要將他們以叛國罪處死,那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想到這裡,西征二軍的將領們,頗有些坐立不安。
望着他們臉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謝安哪裡還會不明白,連忙對張棟等人說道,“諸位放心,本官與諸位將軍的約定,一定會遵守,就算那位……咳,那位樑丘將軍率軍親至此地,本官也會替你等出面,向她求情……”
“嘿!樑丘將軍……”坐在主位上的李壽陰陽怪氣地嘿嘿一笑,氣地謝安暗暗咬牙。
“大人有把握麼?”與唐皓、歐鵬對視一眼,張棟抱拳說道,“末將絕非斗膽威脅大人,只是我等將全軍上下身家性命,皆託付於將軍,倘若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我等實在無法向麾下將士交代……”
“這個本官理解!”謝安訕笑着點了點頭,說道,“諸位將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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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謝安那古怪的表情,唐皓心中一動,試探着說道,“莫非,謝大人與那位樑丘將軍相識?”
“呃,這個……”在諸位二軍將領報以期待的目光下,謝安擡手捻了捻額前一束頭髮,訕訕說道,“唔,認識,認識的……”
“還很熟哦!相當熟!”坐在主位上的李壽怪聲怪氣地插嘴道。
張棟、唐皓等人聞言一臉不解之色。
見此,謝安無奈嘆了口氣,面帶幾分尷尬,頗有些籌措地說道,“唔,這麼說吧,諸位將軍口中的樑丘將軍,乃……乃本官內人……”
整個帳內鴉雀無聲,西征二軍的將領呆呆地望着謝安。
“大……大人,您說的內人是……是指大人的夫人……麼?”張大着嘴望着謝安半響,唐皓結結巴巴地問道。
“還能有其他的解釋麼?”謝安苦笑說道。
“也、也是……”唐皓一臉尷尬,自嘲般笑了笑,繼而與張棟、歐鵬等人對視一眼,看他們那狂喜的神色,簡直就好像是當初在冀京落魄時的謝安偶然撿到一小塊碎銀子那樣。
“赫赫有名的炎虎姬,乃大人的妻室?”李景小聲詢問身旁的蘇信。
“我哪知道?”同樣一臉呆滯的蘇信聞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沒好氣說道,繼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說道,“說起來,在南軍呂公的帥帳中,林震將軍倒是說過,說謝大人乃東公府的夫婿,當時過於混亂,一時沒注意到……原來如此……”
望着帳內諸將一臉驚容,議論紛紛,謝安心中苦笑不已,說實話,他之所以不怎麼想提樑丘舞的名字,原因就在這裡。
炎虎姬樑丘舞的威名,實在太過於強盛,以至於整個大周沒有幾個人不知道她的名字,這對於作爲夫婿的謝安而言,壓力相當之巨大。
【真是太謝謝你了!】
謝安惡狠狠地瞪了李壽一眼,後者嘿嘿一笑,不過瞧着謝安那彷彿要吃人般的目光,他還是有些心虛地撇開了視線。
“好了好了,與戰事無關的事,到此爲止!”拍了拍手,制止了帳內諸將的紛紛議論,謝安轉頭望向林震,正色問道,“林將軍,此人當真如此厲害麼?哦,本官絕沒有輕視呂公的意思……”
林震點了點頭,畢竟,謝安與呂公的關係,他也聽說過,再者,謝安此次率軍急行趕來,爲的也正是救援呂公,基於這幾點,他還是信得過謝安的。
“老公爺所言,大人也聽到了,那賊子武藝雖稀疏,可臂力卻着實驚人,出招的速度亦是相當之快,尤其是施展[霧炎]之後,老公爺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才遭此毒手,倘若此人當真是……唔,倘若老公爺所言之事證實,那麼,便只有請樑丘將軍親自出馬了……”
原來如此……如果那個叛將當真是樑丘家的人,那麼,也只有同樣是樑丘家血脈、並且掌握了[霧炎]的舞能夠對付那個傢伙了,林震想要表達的意思,就是這個吧。
想到這裡,謝安點了點頭,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轉頭問唐皓道,“說起來,我等還不知那賊將姓甚名誰,唐將軍此前在函谷關,可知此人底細?”
唐皓聞言點了點頭,神色比較之前更恭敬了幾分。
“那叛將姓陳名驀,人如其名,平日裡素來沉默寡言,詭異地緊……”
“陳……驀?沉默?呵,這個名字倒是有意思……”謝安失笑着搖了搖頭,再次問道,“此人來歷呢?”
“這個……”唐皓搖了搖頭,一臉爲難地說道,“大人,末將不敢相瞞,末將曾乃南陽兩千人將,一時失足才一度爲賊,可據末將所知,此人好似並非我南陽一帶領軍將領,至於其他,末將實在不知……”
謝安點了點頭,直到如今,他也不認爲唐皓有隱瞞的理由。
“年齡、長相如何?口音屬何地?”
“唔……”唐皓想了想,回答道,“據末將估計,年齡大致在二十以上、三十以下,長相……普通,應該說是平凡吧,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至於口音,末將實在記不得,此人自入函谷關後,不見有開口說過什麼……”
說了半天,只知道一個名字,甚至於,就連名字也有可能是假的麼?
謝安哭笑不得,忽然,他注意到唐皓一臉遲疑之色,連忙說道,“唐將軍可曾想起什麼了?但說無妨!”
“末將也不知是否對大人有所助益……那陳驀,甚是厭惡狹小的屋子以及漆黑的環境……”
“啊?什麼意思?”謝安愣了愣,滿臉詫異之色。
“有一次我等在關樓上一間小屋商議軍情,此人在屋外徘徊了半天,終究也沒有踏進來……”
“哈?”
“還有一次,有一名士卒在此人睡着之後,不慎打滅屋裡的燭火,結果,此人被驚醒後,性情大變,提着劍不分青紅皁白將所遇到的人全數殺盡,一直殺到燈火通明的關樓大殿,拄劍站在燭臺旁,氣喘如牛……”
“……”謝安愕然地張了張嘴,詫異說道,“唐將軍的意思是,此人在狹隘的地方,以及漆黑的環境下,便性情大變?”
唐皓聞言撓了撓頭,猶豫說道,“用性情大變倒也不妥,當時末將在遠處瞧得仔細,只見此人一臉恐懼之色,任憑我等如何呼喚,也不迴應,甚至於,有幾名將軍上前與其搭話,卻反而被他所殺,自那日起,此人便一直呆在關樓上的議事大殿,絕不離開……”
“關樓的大殿,徹底燈火通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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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大人怎麼知道?”
“……呵!——接着說!”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好傢伙!
兩度將西征周軍擋在函谷關下,讓西征周軍人人畏懼的叛軍猛將,竟然是一個幽閉恐懼症患者,這事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不過說笑歸說笑,從唐皓的描述中,謝安漸漸感覺有點不太對勁的地方。
他感覺,那個叫做陳驀的叛將,似乎不像是真正的叛軍,倒不是說此人犯病時幾乎血洗了整個關樓,而是這個傢伙似乎並沒有要離開函谷關、加入反攻大周的軍隊的意思。
按理來說,既然有這等武力,何以要執意留在函谷關,隨着大股叛軍反攻大周,豈不是更好?
憑着叛將陳驀那令人難以置信的武力,攻城略地根本不在話在,謝安敢打賭,要是有此人加入,或許半年前叛軍便能在大周朝廷反應過來之前,攻下整個豫州。
可爲什麼,此人對如此大好局勢,無動於衷呢?
消極防守着函谷關,這有什麼意義麼?
進攻難道不是最好的防守麼?
還是說……[你們不覺得,南陽、洛陽、長安一帶叛亂之事,前前後後太過於巧合了麼?]
隱約間,謝安的耳邊彷彿響起了長孫湘雨在大軍開拔當日對他與李壽所說的話。
難道說,如那個女人所說,真的有人背後推波助瀾,引導這次的叛亂麼?
唔,倘若此人當真是叛軍的話,理當隨軍反攻大周纔對,而不是似這般消極對待,坐鎮函谷關,直到西征周軍攻到眼皮底下,這纔出手。
就好像……好像是故意要一點一點地消耗大周的兵力,將大周的軍隊逐步拖死在這裡……再回過頭想想,那個叫陳驀的叛將,平日裡不說話,也不與他人接觸,就是想隱藏身份麼?
想到這裡,謝安雙眉一皺,回顧南軍三將之一衛雲道,“衛將軍,呂公曾說過,他與那叛將陳驀,有過言語上的交流,對吧?”
“呃……是!”
謝安聞言面色一震,急聲說道,“眼下呂公可動身至我軍營中?”
他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爲呂公當時將虎符交予謝安與李壽後,命令整支南軍拔營併入西征一軍。
倒不是說謝安與李壽怕收服不了南軍這支強師,因而請呂公留下,而是呂公太倔,說什麼寧可死在此地、也要瞧見西征周軍攻破函谷關。
因此,謝安只好請呂公將病榻移向李景、費國的營寨,畢竟李景、費國是少數謝安視爲心腹的將領,再者,營內傷藥等物也是充足。
故而,謝安纔有此一問。
“是,這會兒,應該距此營不遠……”
“很好!——勞煩衛將軍親自跑一趟,詢問呂公,那叛將究竟是何方口音……速去!”
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衛雲起身抱拳,匆匆奔出帳外。
望着謝安那皺眉思忖的表情,帳內主將面面相覷,一臉不解之色,就連李壽亦是一頭霧水,疑惑問道,“怎麼了?你察覺什麼了?”
搖了搖頭,謝安長長吐了口氣。
“眼下……還說不準!”
如此,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衛雲這才氣喘吁吁地返回帥帳,本欲就此稟告,卻見謝安眼神示意,心下一愣,緊走幾步,附耳在謝安耳邊說道,“公爺言,疑似江南口音……”
謝安愣了愣,古怪問道,“當真?”
衛雲鄭重地點了點頭。
見此,謝安皺了皺眉,低頭思忖。
江南口音……麼?
換而言之,那個陳驀,是江南一帶的人麼?
江南一帶的人,卻跑到函谷關相助叛軍,這有點於理不合啊……等等,江南不是七皇子李賢的勢力範圍麼?
謝安記得,他曾經聽樑丘舞說起過,七皇子李賢曾幾度代大周天子下巡江南,安撫江南軍民,以至於賢名遠揚,雖無一兵一卒,然而江南黑白兩道,卻皆以李賢馬首是瞻。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這位皇子殿下在背後搞鬼?
不妙啊,不妙……謝安苦笑着坐回了席中,他本以爲,此次率軍攻打叛軍,無非就是他與李壽二人和那個太子李煒之間的明爭暗鬥,卻沒想到,背地裡的黑幕越扯越大,越扯越深,矛頭直指七皇子李賢……可這樣做對這位七皇子有什麼好處麼?
咦?
等等,江南……三十前年被大周攻滅的南唐,好似也在這一塊……忽然間,有四個字浮現在謝安腦海中。
南唐餘孽!
想到這裡,謝安苦笑不迭。
在他看來,無論那個陳驀是七皇子李賢的人,還是南唐餘孽,沒有絲毫區別,都不是眼下的他能夠應付的,或者說有資格能夠接觸到的黑幕……簡單地說,他發覺自己又捅簍子了,他又一次無意間撞入了某些人的謀劃。
要知道當初,謝安正是無意間撞入了長孫湘雨針對樑丘舞、李茂、李煒等人的設計,這才陰差陽錯地與[炎虎姬]樑丘舞有了夫妻之事,從而結爲夫婦,不可否認,那是一樁天大的好運之事,可要說這種匪夷所思的好運會一直跟着自己,謝安說什麼也不相信。
但是話說回來,眼下的局勢,又不允許他就此退縮,否則,遠在冀京的太子李煒第一個饒不了他,在謝安看來,那李煒眼下正憋足了勁等着他謝安犯下過錯呢。
基於這一點,謝安只能硬着頭皮率軍攻函谷關,可函谷關是那樣好攻的麼?
要知道,函谷關上可是有一員不知來歷的絕世猛將鎮守着,南公府世子呂帆、大將軍吳邦、南國公呂崧,這三位都可以說是大周少有的善戰之將,可結果呢,前兩個被那陳驀一刀後者,僥倖逃過一劫的呂公,也被挑斷雙手手筋……一想到自己這小身板,謝安隱約感覺後背泛起陣陣涼意。
他敢打賭,一旦他率大軍攻函谷關,那個叛將陳驀便會故技重施,第一個拿他謝安開刀,或者是李壽,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謝安想看到的。
攻不能攻,退不能退,不得不說,謝安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咦?
忽然間,他雙眼一亮,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喃喃說道,“對啊,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幹嘛要那麼死心眼……”
說着,他擡起頭來,回顧帳內一個個面帶古怪之色的諸將,笑着說道,“好了,今日軍議,便到此爲止,張棟、歐鵬、唐皓,你二軍將領留一下,其餘人,且歸各自營寨歇息吧!”
軍議到此爲止?
除了那個叫做陳驀的叛將,可什麼都沒商議啊!
包括南軍將領在內,帳內諸將面面相覷,在猶豫了半響後,蘇信、鄭浩、李景、費國等人,這才滿臉詫異之色地離去,繼而,南軍將領們也離開了,只留下張棟、歐鵬、唐皓等二軍將領。
在李壽驚愕的目光下,謝安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略微有些不知所措的衆二軍將領面前,沉聲說道,“張將軍、歐將軍、唐將軍,本官有意將攻函谷關之事,交付你等,不知你等可願意?”
張棟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儘管他們也知道,強攻函谷關,勢必會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但是爲了洗刷污名,他們不得不做。
或許從衆人沉重的表情中瞧出了什麼,謝安輕笑一聲,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諸位將軍誤會了,本官並不是要讓諸位將軍強攻函谷關,從明日起,本官請諸位將軍各自率領麾下士卒,到函谷關下走一遭……”
在座的都不是蠢人,聞言面色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大人的意思是……”
“文伐!”輕笑一聲,謝安壓低聲音說道,“要攻克函谷關,並非只有強攻此關一途!——倘若能說降關上的守軍將士逐一倒戈,此關,豈不是等同於我軍囊中之物?——這件事,唯有你等二軍能夠辦到!如何?”
張棟等人對視一眼,紛紛起身抱拳,說道,“承蒙大人器重,我等敢不效力?”
“好!”謝安一合拳掌,招呼衆將圍攏過來,低聲吩咐,只說地衆二軍將領時而面露驚色,時而大喜過望,連連點頭,記在心中。
從始至終,李壽一直在旁邊傾聽,此刻的他,心情猶如波濤般澎湃不已。
小子,收降了七萬叛軍尚不知足,還打算收降函谷關上的六萬叛軍麼?
太瘋狂了,這種事……李壽暗自搖了搖頭。
而更令他感覺瘋狂的是,他竟然對謝安的計劃報以相當大的信心……真的能那麼順利麼?
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函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