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就是這樣……秦王李慎故意分兵,打算從三面攻打我軍,爲此,唐皓、樑乘、王淮各率兩萬軍應對!——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交給唐皓,第二軍團長黃守由樑乘阻截,第三軍團長符敖交予王淮……李慎不是打算分化削弱我軍的兵力麼?正巧,本府也有擒賊先擒王的意思!”
在唐皓、樑乘、王淮三人即將率軍離開大營單獨作戰時,謝安再次將營中將領們召到了帥所。
與前一次不同,這次參加會議的,還有東嶺衆與金陵衆的刺客頭領們。
比起金陵衆出席此次會議的丁邱、何濤、蕭離、徐傑等衆多頭領、分頭領級刺客,東嶺衆相對黯然一些,老大狄布暫時擔任着費國的副將、無法出席這次會議,老三漠飛因爲某些特殊的原因略顯精神崩潰、就連謝安的召喚也無濟於事,老四錢喜早已習慣了擔任三主母長孫湘雨手底下頭號狗腿子的職責,正在零陵爲了自家主母即將生誕一事忙得不可開交,數來數去,堂堂東嶺衆四天王,眼下也只有老二苟貢獨力撐一撐場子,免得東嶺衆的風頭被金陵衆徹底壓倒。
而更緊要的一點是,此次的會議,齊植與徐樂也有出席,這纔是屋內至今爲止氣氛始終未見變得絲毫順暢和諧的真正原因所在。
“擒賊先擒王……對啊,秦王嘛!”
苟貢搖曳着手中那把精緻小巧的金扇子哈哈笑道。
但不盡人意的是,屋內衆人竟沒有一個人說話,尤其像蕭離那些腦袋瓜比較遲鈍的人,更是用一臉莫名其妙的神色望着苟貢。
“秦王啊……”舔了舔嘴脣,苟貢腦門隱隱有些冒汗。強作鎮定地說道,“諸位聽,秦王,擒王……那個……”
“……”成央、典英、鄂奕,一大批大梁軍中的將領皆是古怪的眼神望向苟貢。這還不包括此前與苟貢關係頗爲密切的廖立、齊郝等冀州軍將領,如此一來,哪怕似苟貢這種臉皮厚道能與謝安相提並論的老江湖,這會兒也有些吃不消了,偷偷向謝安投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大人,卑職只能幫你到這了……
用那把精緻小巧的金扇子遮着左臉。咳嗽幾聲解解尷尬,繼而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一小步,躲入人羣不再插話了。畢竟他方纔正是得到了謝安求援的目光,這才義無反顧地站了出來,免得謝安說完話後屋內鴉雀無聲。
不得不說,苟貢不愧是謝安身邊頭號心腹。只可惜,今日屋內的衆人實在不夠給這位大獄寺少卿面子。
“……”泰然坐在左側首位的劉晴有意無意地打量了幾眼苟貢,心中暗暗鄙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什麼樣的傢伙才能說出這種無聊至極的笑話?
這就是苟貢?東嶺衆四天王的影蛇苟貢?謝安那傢伙手底下頭號心腹兼爪牙狗腿?
據說長孫湘雨若不在軍中時,就是這傢伙幫着謝安出謀劃策吧?
湖口戰役時自己竟會被這對主僕逼地鋌而走險,真是冤得慌!
暗自搖了搖頭,劉晴長長吐了口氣,忽而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大概的情況,謝尚書已向諸位講述了……話說回來,李慎還真是沒新意,偷用長孫湘雨那個女人與小女子兩軍對陣時所用的計策,他難道就想不到,我等也希望他散開手中凝成一團的兵力麼?”
話音落下,屋內鴉雀無聲,除了成央外,許多大梁軍將領環抱雙臂坐在席中。有的聚精會神凝視着面前的桌案,有的面色凝重地輕撫着隨身的佩刀,非但沒有一個人搭茬,就連看都不看劉晴一眼。相比較而言,還是廖立、齊郝等冀州軍將領給足了劉晴的面子。雖不好直接開口出言支持劉晴,免得傷到冀州軍與大梁軍的感情,不過在劉晴望向他們時,他們紛紛點頭微笑,總算是讓劉晴不至於丟了儀態。
終於,大梁軍中有一名將領忍不住開口了。
“謝帥與代軍師所言,末將等都清楚……總歸這些都是昨日軍議會上的話題,除了金陵衆與東嶺衆的刺客兄弟們因爲忙於刺探、監視叛王軍的情況,未曾得知這一切,在座將軍們都知道了……唔,哪怕是其中兩位……”
包括那位將軍在內,衆大梁軍將領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在帳角附近第二列席位中的齊植與徐樂,眼神中所帶有的強烈敵意,哪怕蕭離這等堪稱呆傻的莽夫都能看得出來。
“王虎所言極是!”朝着那名軍中的將領弟兄點了點頭,大梁軍大將典英停頓一下,沉聲說道,“這一些末將等昨日也已知曉,事實上,唐皓將軍、樑乘將軍、王淮將軍昨日不就已接受了代軍師的命令出營了麼?——末將等人只是不明白,爲何那齊植會與我軍主力共同行動,更加不明白,謝大人爲何要叫這徐樂擔任護衛統領之職!”說話時,他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指向齊植與徐樂二人,絲毫不給二人留有臉面。
劉晴聞言瞥了一眼謝安。
[你就不幫我說兩句話?]
彷彿是看懂了劉晴的眼神,謝安似笑非笑地聳了聳肩。
[你想出的計策不是不希望本府過多地干涉麼?本府這回成全你!什麼都不管,這不就是你想要的信任麼?]
眼瞅着謝安在秦可兒的服侍下美滋滋地喝着酒,劉晴恨地牙癢癢,但是氣歸氣,當前這件事還是得想辦法擺平,畢竟那些大梁軍的將軍們,分明是衝着她劉晴來的,雖說直接原因是由於齊植與徐樂二人。
“大梁軍對此頗有意見?——那麼冀州軍呢?”
話音剛落,廖立皺眉說道,“對於軍師針對眼下戰況的種種考慮,末將沒有意見,末將還覺得。軍師想擒賊先擒王的這招反客爲主、將計就計的陰謀頗爲高明,但是……末將對這位徐樂將軍擔任大人的護衛一事感覺不妥!——太平軍總歸是新降不久,是否忠誠還需要驗證,大人乃一軍之主,萬金之軀。些許疏忽也要不得……”
“廖立將軍……”微微一笑,劉晴壓低聲音說道,“本軍師聽說,當年洛陽戰役後,廖將軍新降後,不也立馬成爲了謝尚書的貼身護衛麼?——何以廖將軍可以。徐樂就不可以?”
“這……”廖立啞口無言,畢竟當年正是謝安那份信任,才換來他的忠誠。但正所謂今時不同往日,就像當年蘇信、李景等人強烈反對他廖立擔任謝安的護衛一樣,如今的廖立,亦對由徐樂來充當謝安的護衛報以強烈反對意見。畢竟時刻身系主公安危,這正是近臣愛將所必須具備的。
“總之這件事不妥!”廖立搖了搖頭。
在費國、馬聃、唐皓皆不在軍中的眼下,廖立無疑是冀州軍中最具威信的將軍,他這一說,冀州軍的將領們紛紛點頭附和。
也難怪,畢竟廖立本來就是一軍主帥的底子,只要他能改掉他那知進不知退、以及事事希望盡全功的完美主義觀念。
“徐樂只是護衛之一……是副職。至於統領一職,本軍師希望由廖立將軍你來擔任,終歸將軍前些日子所受的傷至今尚未痊癒,再叫將軍征戰沙場,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將軍就退下一線暫時休養一段時日,如何?”
“末將?”廖立深深望了一眼劉晴。
[什麼?軍師打算暫時讓末將退下前線?——軍師放心,末將只是皮外傷,只要休息幾日……不,已經好了。軍師你看……]
[不是!我想暫時讓你擔任謝安……啊不,是謝尚書的護衛統領一職!]
[可大人的護衛工作是由東嶺衆刺客擔任的呀,並不需要由末將……]
[是這樣的,這次我打算安排徐樂進去,順便重新擬定護衛人選。你家主公已經同意了……]
[什麼?徐樂?不,末將可沒有質疑軍師的意思,只是這……大人當真同意了?]
[唔!——到時候,你如此如此……]
[唔唔,末將明白了……]
腦海中回想起進來前劉晴單獨與自己的談話,廖立望了一眼角落的徐樂,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末將領命!”
而與此同時,角落處的徐樂亦回望了一眼廖立,繼而又瞧了一眼劉晴與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冀州軍沒問題了?”劉晴笑眯眯地望着廖立,見廖立拱手抱拳作爲迴應,遂將目光望向那一干大梁軍將領,微笑說道,“那大梁軍……”
而就在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成央忽然睜開了眼睛,斬釘截鐵沉聲說道,“我大梁軍也沒有異議!”
“成央?”
“成將軍?”
“成哥?”衆大梁軍將領目瞪口呆地望着成央。
“閉嘴!”成央低喝一聲,正色說道,“既然大人任命了劉晴殿下爲軍師,我等只要聽從命令便好,服從將令,是我大梁軍的軍紀,你等都忘了?!”
“……”衆大梁軍將領面面相覷,低頭默然不語。
看地出來,成央在大梁軍中也頗有威望,畢竟他可是大梁軍中的三把手,論職位只下樑乘與王淮之下,他這麼一說,衆大梁軍將領自然不敢再說什麼。
對於成央義助劉晴,謝安很是意外,而作爲當事的劉晴更感覺驚訝,畢竟一開始成央可是對她極有敵意的。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這麼敲定了,散了吧!——廖立與成央留一下,我還要向你們交代一些瑣事!”善意而感激地望了一眼成央,劉晴簡單交代幾句後便結束了這場會議。
且不說劉晴召開這次會議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且說齊植與徐樂參加完這次會議回到自己住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齊植,你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
吩咐心腹侍衛守好四周,免得外人偷聽,徐樂皺眉向齊植詢問起了心中的疑慮。
“就是按照計劃說的啊!”環抱雙臂在屋內來回踱着步,齊植眼中不覺亦露出了幾許不安與疑惑。喃喃說道,“她要我隨軍行動,這件事倒未出乎我意料,至於讓你去做那謝安的護衛……這個嘛……不好說……”
“你說她是不是看出來了?——你我都知道,她可是很聰明的……”徐樂頗有些緊張地問道。
“應該不至於吧……”摸了摸下巴。齊植皺眉說道,“那些話我反反覆覆推敲了好一陣子,甚至不惜暴露了你,倘若連這樣都騙不過她……不會的!她之所以說服謝安重用你我,我覺得應該是爲了拉攏我吧,畢竟。她還希望我能助他擊敗秦王李慎!”
“那她讓我做當那謝安的什麼護衛又是爲了什麼?”
“這還不簡單?監視着你唄?你沒見她還推薦了那個廖立麼?”輕笑一聲,齊植壓低聲音說道,“她的計劃應該是這樣的,由我來向秦王李慎傳遞假消息,令其中計,至於你。倘若你說不聽,執意要剷除那謝安……她已給了你最佳的動手機會,不是麼?”
“原來如此……”徐樂眼中閃過幾分明悟,繼而壓低聲音說道,“那我等的計劃呢?——我該怎麼做?”
齊植壓了壓嗓子,儘可能地將聲音放低,說道。“她打算直襲秦王李慎的本營帥帳,爲此要我想辦法弄清楚城關進出的口令,如此一來,我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與李慎聯絡一下……”
“這個時候?”徐樂聞言愣了愣,驚愕說道,“你前兩日不是還說,爲了避免被人懷疑,不可再聯絡李慎麼?”
“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公主……唔,眼下劉晴以爲我替她做內應。說是會叫周軍放鬆對我的管束與監視,這樣一來,我便能堂而皇之地去見李慎……”
“妙!”徐樂豎起大主母,笑着說道,“昨日你說要將事情透露給劉晴。我還以爲你要背叛我呢!——那我做什麼?”
“怎麼會!——至於你……正是因爲考慮到你不怎麼善於隱藏內心,我纔想出這個主意,所以,你該怎麼還是怎麼,只要你別一時衝動拔刀去砍那謝安,一切好說!——依着劉晴的性格,在你翻臉之前,她是絕對不會翻臉的,因爲她對我等心存愧疚!”
“唔!——我知道分寸,我會忍住的!”
“那就好……等到我聯絡好李慎,約定好內應外合的確切時間,你再去殺那謝安……”
“嗯!”
當日深夜,齊植便從冰城的西門離開了周軍的營寨,守西門的將領因爲早已得到過劉晴的指示,並沒有爲難齊植,但是這件事,還是由成央傳到了劉晴耳中。
“軍師,齊植離營了!”
“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用木梳梳理着頭髮,正準備入睡歇息的劉晴淡淡一笑,說道,“這件事我有分寸的!——整個梗概,除了你家主帥大人外,偌大軍營,僅你與廖立、苟貢三人知曉……你等莫要壞了本軍師謀劃!”
“末將明白!”比起白晝在謝安的帥所,成央望向劉晴的眼眸中充滿了信任。
而與此同時,齊植正坐跨在飛奔的戰馬上朝着麥城急速而去,終於在子時前後,他來到了距離周軍冰城有二十里之遙的麥城。
“什麼?齊植要見本王?他親自來了?”
當這個消息傳到秦王李慎耳中時,正在自己住所屋內閱書的李慎眼中露出幾分異色。
“竟在這個時候貿然來見本王……呵!有意思,叫他進來!”
“是!”
不多時,一干護衛便領着齊植來到了秦王李慎的房間。
“齊植將軍,這個時候來見本王……你就不怕周軍懷疑麼?”
“這個末將自有應對!”說着,齊植便將他曾經對劉晴說過的那番半假半真的話又對李慎說了一遍,直聽得驚歎不已。
“原來如此……原來齊植將軍竟想到了這等妙計,實在是妙,妙不可言吶!”
齊植聞言面露自得之色,在輕咳一聲後,正色說道,“先說正事吧,殿下,末將此番所來,正是爲了想與殿下商議一下里應外合的確切日期……哦,對了,爲了避免萬一,貴軍夜間的口令也希望能夠透露末將,好叫末將回去能夠向劉晴交差!——末將不是沒有想過編造一個,只是……說不好東嶺衆與金陵衆刺客是否已混入城中,是否已得到了貴軍出行的口令……劉晴的性格殿下也是知道的,膽大心細,倘若末將露出半點差錯,此計恐怕就難以順利實施了……”
“區區口令而已,這有何妨?本王有大將陣雷坐鎮此城,豈會怕周軍那些宵小?——就算你將口令如實告訴了劉晴,周軍也未見得能踏入麥城一步!”
“那就好……既然如此,殿下,我等就商議一下里應外合之計的確切日期與計劃吧!”
“好,好!”
李慎與齊植在屋內竊竊私語,足足聊了有半個時辰,齊植這才告退回軍營地去了。
親眼望着齊植離開了房間,秦王李慎瞥了一眼抱着雙臂倚在牆邊的白水軍總大將陣雷,輕笑問道,“你怎麼看,陣雷?”
微微吸了口氣,陣雷用極爲平靜的語氣淡淡說道,“那傢伙似乎還未發覺,他被劉晴當棋子利用了……”
李慎聞言眼眸中露出幾許恍然與釋然,微笑受到,“說的是吶,他看樣子是沒能騙過劉晴呢!——真是遺憾吶!”
“遺憾?”瞥了一眼李慎,陣雷淡淡說道,“正是因爲早就清楚那齊植騙不過劉晴,殿下才會將他與徐樂推出面,作爲擊敗周軍的重要棋子,不是麼?”
“啊啊,連這件事都看穿了麼?”李慎苦笑一聲,繼而望着陣雷由衷稱讚道,“就算撇開一身武藝不談,也不見得有幾人能及地上你……有必要要當一個純粹的武夫麼?太辱沒你的智略了!”
“吾輩對使陰耍詐沒興趣!——末將叫人替殿下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李慎眼中露出幾分異色。
已走到屋子房門附近的陣雷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望了一眼李慎,平淡說道,“殿下留在麥城,不就是在等齊植他們來聯絡麼?如今既然已見過了齊植,順利地騙他當了促使劉晴中計的棄子,殿下便要打算出城了,不是麼?——是蔡氏山吧?”說着,他擡腳跨出門檻,到屋外去了。
“難以置信……”望着陣雷離去的背影,李慎眼眸中的驚異之色顯得更濃了幾分,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不愧是上國柱將的底子,只可惜太過於重武輕文了……若能拋開那些無謂的武德,不再去追求那令人莫名其妙的武道,絕對會是天下最可怕的殺伐之將!——原南鄭九品銜軍械庫武備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