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景治四年六月十八日,鄱陽湖口——
“報!彭澤方向出現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數量五百人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來!”
“報!鄱陽湖方向出現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數量兩千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來!”
“報!彭澤方向出現大股兵力,身份不明,數量三千人以上,目前正往湖口而來!”
“報!九江方向出現大股兵力,舉[太平]二字旗號,人數多達萬人以上,疑似賊軍主力!——目前,此正往湖口而來,據此六十里。”
短短兩個時辰內,前些日子絲毫沒有動靜的太平軍竟然從四面八方涌出來,百人軍匯聚成千人軍,千人軍匯聚成萬人軍,以至於當漠飛來到營中彙報消息時,距離謝安那簡易軍營僅僅三十里的平原上,竟然匯聚了多達數萬的太平軍,這股蜂擁而至的兵馬,着實叫謝安嚇了一跳。
[竟然真的出來了?]
在軍營帥帳的主位上,謝安左手支着下巴,右手輕摟着蜃姬秦可兒,眼神中很少見地沒有什麼情慾。
[看樣子應該是被何濤言中了,那鄱陽確實乃太平軍囤積糧草的地方,而且,那裡囤積的糧草規模應該還不少……]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自己主導輿論的戰術起到了作用,逼得太平軍不得不主動應戰……]
儘管謝安很清楚自己並沒有什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才能,也從不奢望自己能在智力上遠超這個時代的人們,可瞧見自己的戰術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他的心情着實不錯。
不過轉念一想,謝安又感覺哪裡有點不太對勁,畢竟據他派出去刺探前方虛實的東嶺衆與金陵衆刺客所探查到的情報,太平軍似乎將主力搬出來了……
或許有人會問,李賢託付謝安的任務,不就是逼出太平軍。繼而牽制住太平軍的主力麼?
事實確實如此,可問題是,太平軍沒有理由會乖乖照着他謝安與李賢所制定的劇本行事呀。在謝安看來,如果是他作爲太平軍的主帥,在面對這種情況下,根本不會搬出軍中的主力兵馬,只要動用一支萬人的兵馬,守住湖口至鄱陽的緊要地段。難道八萬大梁軍就敢不顧一切地衝殺麼?
不敢!
因爲誰也不敢保證,這附近還有沒有隱藏的太平軍兵馬。
可讓謝安不解的是,此番太平軍卻主動暴露了主力軍隊,儘管數萬太平軍主力軍隊聽上去確實是聲勢浩大,反過來說,似這種主動暴露底牌的昏招,卻是極其不智的。
撇開陳驀等不安定因素不提,謝安怕太平軍麼?不怕!因爲他手底下有八萬大梁軍,就算太平軍兵力多達傳言中的十五萬,謝安也不怕。要知道大梁軍那可是大周的正規軍,訓練有素、兵甲齊備。而太平軍呢?不過是一支民間的反叛軍隊罷了,無論是訓練度還是裝備,都無法與大梁軍相提並論,雖說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但不見得就能穩操勝券。
啊,謝安不怕太平軍,他怕的是躲藏在民間。潛伏在江南各地的太平軍,就好比是一位打獵數十年的獵戶,在白晝間。他赤手空拳都能打死一羣兇惡的山狼,可當他行走在深夜的山林中時,他依然會感到緊張,甚至是恐懼,因爲他根本無法斷定,在那漆黑的夜幕下,何時會撲出來幾頭兇殘的野狼,用尖銳的獠牙將他的身體撕裂,哪怕那些狼在白晝間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人的恐懼,大多來自於個人的妄想,來自於對認識中某個可怕的事物的漫長等待。
就好比刑場等待處決的人犯,他害怕的真的是死亡麼?
或許有人會覺得,是人都會害怕死亡,但是仔細想想,真的是那麼一回事麼?
人死後,當意識脫離肉體,消散於世間,本身的存在也就消失了,你根本不可能察覺到自己是[死]了,因爲你已經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那你又害怕什麼?
更準確地說,那時已不存在的你,又用什麼來感知害怕?
事實上,死並不可怕,而人之所以會對此感到恐懼,那是人本身對死的妄想。
如果一個人不是親眼瞧見過他人死亡,那他就不會感到害怕,因爲他的認識中並沒有[死]這個概念;但如果他親看見過人死去的那一刻,那麼他的認識中就會出現死這個概念,繼而,他也就會對此感到害怕,感到恐懼。
當身背後儈子手舉起砍刀的那一瞬間,無疑是人犯感到最恐懼的時候,可是這時候人犯爲何感到極度的恐懼?退一步說,那大刀還未真正落到他脖子上,而進一步說,一旦大刀落下,他作爲人的意識消亡,根本不會再有任何的感覺。
既然如此,他又爲何會產生恐懼?
道理很簡單,讓他產生恐懼這個情緒的,事實上是他本身的認知中對於[死]的概念,而真正讓他體會到恐懼的,卻並非是[死]的那一瞬間,而是在等待[死]來臨的那一刻,即不知何時纔會終結的等待過程。
而太平軍給謝安的感覺亦是如此,從金陵到鄱陽湖口,謝安一路上提心吊膽,因爲他不敢保證何時太平軍會像深夜山林中的兇狼那樣,突然竄出來咬他一口。
而如今當這頭狼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心中的恐懼卻反而消散了,而這,恰恰就是謝安感到不對勁的地方。
謝安的二夫人長孫湘雨是極其擅長用兵的大家,在她教授謝安兵法的過程中,在二人對着沙盤演習的過程中,長孫湘雨永遠會留有一支兵力,這支兵力那個女人一百局中恐怕也不會動用幾次,但是給謝安造成的壓力,卻要遠遠超過她手中調度的那幾支。
這也正是善於用兵的人與不善於用兵的人之間的區別,似長孫湘雨這等經驗豐富的兵略家,手中永遠會藏留着足以扭轉戰局的底牌來威懾對手,叫對手投鼠忌器,甚至是草木皆兵。
然而此番太平軍卻主動暴露了底牌。這不免讓謝安感覺有點不太對勁,他可不認爲偌大的太平軍中,其將帥都是一幫有勇無謀的莽夫。
既然如此,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莫非這其中有什麼玄機?
注視着帳內某個角落,謝安暗自嘀咕着,卻不知,他懷中一位容顏美麗的女人心下正暗自咒罵着他。
這個可惡的混蛋!
他究竟想做什麼?!
眼瞅着嘴裡不時嘀咕着‘不對勁’的謝安,[蜃姬]秦可兒面紅耳赤地低着頭。默默承受着那一隻可恨的手穿過她右手肋下,伸入了她寬大的衣袍內,甚至深入肚兜,揉捏着她左胸那枚早已鼓漲的顆粒。
“啊……”嬌喘一聲,秦可兒感覺自己全身酥軟,她恨不得拿把刀來砍了那隻在她胸前作惡的手。
整整半個時辰了!
這個該死的傢伙一邊嘀咕着什麼不對勁,一邊揉捏着她左胸的那枚顆粒,弄地秦可兒全身癱軟,心中情慾不上不下,着實憋地難受。
這傢伙將自己當成什麼?思考軍情時也要不時把玩一番的玩偶麼?
事實上。因爲謝安雙腿尚未痊癒的原因,秦可兒很幸運地依舊保持着處子之身。不過此時此刻,她寧可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佔了她的身子,也不願他似這般無休止地騷擾她,折磨她。
“唔……嗚……”
那長久的,從左胸傳來的軟麻感,讓秦可兒不由連連嬌喘出聲,只見她此刻半依在謝安懷中。嬌容緋紅、媚眼如絲,顯然是動了情慾,哪怕是心中恨極了眼前的男人。雙手亦不由自主地開始撫摸他的後背,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依舊是目無焦距地注視着帳內的角落,不時嘴裡嘀咕一句‘不對勁’,恨得秦可兒暗自咬牙切齒。
我秦可兒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今生竟淪落到這等地步?!
依在謝安懷中的她,媚眼如絲的她微微喘着粗氣,衣袍下那雙白皙的長腿暴露在空氣中,赤着的腳丫漫無目的地蹬着坐下的獸皮絨毯。
看得出來,此刻的她顯然是極其的難受。
“啊……”
驟然間,猛然感覺到謝安揉捏在她胸口的手掌微微一使勁,那前所未有的快感襲向全身,使得她整個人彷彿被抽去的骨頭般,徹底癱倒在謝安身上,從下體處傳來的陣陣潤溼感,讓她那佈滿紅霞的嬌顏變得愈發羞紅。
“誒?”可能是被秦可兒那一聲急促的嬌喘聲所驚醒,謝安詫異地低下頭瞧着她,他眼中那[你還在這裡啊]的意思表露無遺。
這個可惡的混蛋!
被折磨了足足有半個時辰的秦可兒心下暗自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咬死眼前這個男人,不過總歸理智戰勝的衝動,她喘息着摟緊了謝安,一臉嬌媚神色,用幽怨的口吻說道,“老爺,您方纔都不理奴……”
說實話,從理智出發,秦可兒一點都不想與眼前這個男人親近,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方纔那一陣急促而險些叫她暈厥的強烈快感過後,她作爲一名女人的本能,讓她不由想摟緊眼前這個帶給她那種強烈感覺的男人,以驅除那種快感過後的莫名空虛感。
望着秦可兒那幽怨的目光,謝安不由有些尷尬,因爲他已經從走神狀態恢復過來,自然也清楚他的右手眼下正擺在什麼位置。
“啊?哦……這個,方纔我在想一些事……”
可能是因爲發泄過一回,秦可兒心中被謝安激起的情慾淡退了許多,她故作好奇地問道,“老爺在想些什麼呢?可否告知小奴知曉?”
“這個嘛……”謝安不動聲色地將右手從秦可兒的衣服中抽了出來,倒不是說他不貪戀那種柔暖的手感,只是不知怎麼,眼下的秦可兒胸前肌膚彷彿是被陣陣汗水溼透,滑膩地很,摸起來手感比較平實要差地多。
看着謝安很無恥地將他那沾滿了她香汗的右手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低着頭的秦可兒深深吸了口氣,她真怕自己一時衝動選擇跟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同歸於盡。
但是不管怎麼說,謝安抽離在她胸前的右手。這着實讓她鬆了口氣,畢竟她被這隻手摺磨了整整半個時辰。
“是緊要之事嗎?”秦可兒方纔因爲被情慾影響而顯得迷離的眼眸,眼下逐漸恢復清明,甚至於,時而閃過絲絲叫人難名的異樣神色。
“……”莫名地望了一眼秦可兒許久,謝安忽然展顏說道,“也不是什麼緊要之事,就是納悶太平軍爲何突然就現了身。可兒,你怎麼看?”
眼瞅着謝安那看似高深莫測的目光,秦可兒哪裡會猜不到這個男人在試探他,聞言嬌媚說道,“小奴一婦道人家,豈敢胡亂猜測?——小奴只是不解,老爺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引出太平軍麼?如今太平軍中計露面,老爺應該高興纔對?”
“高興麼?”謝安輕笑一聲,不置褒貶,閒着沒事的右手。輕輕撫摸着秦可兒的腰際,繼而逐步望下。揉捏着她豐腴緊湊的臀部,這讓秦可兒心中剛剛平息的情慾不禁再一次被挑起,連喘息亦不由變得有些粗重。
這個該挨千刀的傢伙又想做什麼?
心中暗罵一句,秦可兒臉上卻堆滿了魅惑的笑容,紅脣湊到謝安耳邊,喘息着嬌聲說道,“老爺莫要欺負小奴……”
話音未落。她猛然感覺謝安的下身似乎有了什麼異樣,彷彿有什麼東西抵在她臀部。
奇怪,這傢伙似乎很熱衷於聽到自己自稱小奴……
秦可兒有些納悶地瞧了一眼謝安。
她自然清楚抵着她臀部的東西究竟什麼。同時也知道她該做什麼來討好眼前這個男人,畢竟在這些日子裡,她已爲他做過許多回。
儘管一開始有些牴觸,但是隨着次數一回回增多,她覺得倒也沒什麼大礙了,至少跟失去寶貴的童貞相比,這種事倒也不算不能接受。
一臉嬌羞地瞥了一眼謝安,秦可兒雙手輕輕解開謝安的腰帶,繼而俯下身去,微微張開嘴,輕輕含住了那根她恨不得一口咬斷的東西。
“喔……”那一瞬間,彷彿分身進入了什麼溫熱地方的強烈觸感,讓謝安下意識地猛吸一口氣。
或許,這纔是他捨不得用強硬手段對付眼前這個女人的最根本原因吧,畢竟除了眼前這位一味想要討好他的女人外,似樑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那些位夫人,也斷然不會不顧自己顏面爲他做到這等地步,哪怕是素來聽話的伊伊也羞於此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帳外傳來一聲通報。
“大人,末將樑乘,有緊急軍情求見!”
謝安聞言一驚,全身一顫,連帶着秦可兒亦睜大了眼睛,秀眉緊皺彷彿忍受着什麼。
該死的!
當秦可兒再次擡起頭來,饒是她很清楚自己不應該與眼前這個男人翻臉,卻也氣地面色發白,捂着嘴站起身來,赤着腳急匆匆跑到用帳幕充當的屏風後。
繼而,屏風後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音,饒是謝安亦是滿臉尷尬。
“咳,進來吧!”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謝安朝着帳外喊了一句。
當即,大梁軍的上將軍樑乘大步走了進來,抱拳向謝安行禮。
瞄了一眼屏風後,謝安咳嗽一聲,訕訕說道,“樑將軍有何事急着見本府?”
“是這樣的,”樑乘抱了抱拳,沉聲說道,“末將對大人下達的將令有些異議……哦,絕非是末將拒不從命,只是末將覺得,太平軍初至,我軍應當趁其尚未立穩,進兵予以打擊,可大人卻叫三軍安營紮寨,鞏固防線,守營不出……末將實在有些難以理解,還望大人解惑!”
見樑乘說這話時神色拘束,謝安笑了笑,他知道樑乘是怕他誤會,因此話說得很婉轉,但是實際上則大可不必,畢竟謝安很看好這位大梁軍的主帥,畢竟樑乘前些日子對他下達的將令無有不從,只不過今日對謝安避戰不出感覺有些納悶,因此過來詢問緣由。
“樑將軍不必如此拘束……樑將軍恐怕是在想,本府先前急着逼太平軍露面,可如今對方主動現身,本府卻不當即進兵,反而任由賊軍在遠方立營……對吧?”
“是!”樑乘點了點頭。
“是這樣的,本府先前要逼太平軍露面,並非是要與其開戰,只是[八賢王]李賢殿下那邊發書至本府處,叫本府與他遙相呼應,將太平軍牽制在此地,好方便他……”說到這裡,謝安頓了頓,並沒有說下去,畢竟三王勾結太平軍的事,李賢曾在信中囑咐他莫要聲張。
“李賢殿下?”樑乘愣了愣,又驚又喜地說道,“莫非李賢殿下打算與我軍前後夾擊太平賊軍?”
“差不多吧……”
在擊潰[韓王]李孝與[楚王]李彥之後,謝安在心中加了一句。
“原來如此……”樑乘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後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彷彿是看穿了樑乘的心思,謝安微笑說道,“可莫要小瞧我軍[牽制]的任務啊,只有我軍咬住了太平賊軍,待八賢王率軍趕到,才能一鼓作氣將太平賊軍剿滅不是麼?——此亦是一件大功!”
見被謝安說破了心中所想,樑乘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抱拳說道,“末將明白了,不知大人對此有何具體指示?”
“斥候方面,雖說本府已派了精通打探消息的刺客前往監視太平軍一舉一動,可爲了穩妥起見,樑將軍你還是照舊,派出巡邏斥候……”
“是!”
“哦,對了,牽制並不代表我軍只守不攻,與太平軍的事,明日本府會召集軍中將領商討,不過投入兵力絕不會多,這一點你提前與軍中諸將打聲招呼,免得有人日後失望……”
“呵呵,末將明白了!”
正如謝安所言,自六月十八日到六月二十六日,謝安手底下八萬大梁軍的戰略確實是以防守反擊爲主要戰術,畢竟他也沒有把握一口氣吞掉整支太平軍的主力軍,與其跟太平軍死磕,拼個你死我活,倒不如緩口氣,等待李賢的援軍趕到。
但是令謝安感到納悶的是,對面那支太平軍的主力軍似乎也沒有跟他死磕的意思,雖說這段日子雙方交戰十餘回,但每回投入的兵力卻不過寥寥數千人,與其說是在打仗,倒不如說是雙方很有默契地合夥演了幾場戲。
這實在叫謝安有些不解。
莫非太平軍打算來個聲東擊西?金蟬脫殼留下小部分兵力在此,暗中卻悄悄調大軍去幫三王對付李賢?
謝安不是沒想到這一點,然而據漠飛等人探查的消息得知,太平軍的主力都在這邊,偌大軍營黑壓壓的人頭怎麼說也有十來萬人。
怎麼回事?
太平軍究竟打算做什麼?
不知爲何,謝安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彷彿是遭什麼人算計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