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安逐漸恢復意識,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時,他隱約聽到幾個女人的聲音,語氣中帶着幾絲緊張,更有幾分如釋重負般的跡象。
“他……他醒了……”
“安?”
“小賊?”
緩緩睜開眼睛,謝安這才注意,自己正躺在北院小書房的榻上,牀沿旁坐着樑丘舞,一臉擔憂急切地握着自己的手,在她身後,金鈴兒與伊伊圍着牀榻站着,美眸中不難看出擔憂、關切之色。
“我這是怎……咳咳,怎麼了?”謝安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可身子剛一動彈,他便感覺胸口處火辣辣的痛。
見自己的夫婿雙眉禁皺,露出幾分痛苦之色,樑丘舞眼中閃過幾分內疚,雙手扶起謝安,輕聲說道,“慢點,安,我扶你……”
待樑丘舞將謝安扶起,伊伊趕忙取過一團被褥來,墊在謝安身後,好叫他靠在牀榻一側藉藉力。
“咳咳……”坐起靠在那團被褥上,謝安環首望了一眼屋內衆女,疑惑問道,“我這是怎麼了?”
樑丘舞與金鈴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將那時的事與謝安簡單說了一遍,直說是二女當時只顧着要拿下那伍衡,卻不曾那伍衡手段卑鄙,朝着謝安發了三支袖箭,二女措不及防,雖一人打落一支袖箭,卻還是無法阻止那最後一支袖箭射中謝安。
經二女這麼一解釋,謝安這才漸漸回想起昨晚的事來,頗爲緊張地望了一眼自己裹滿繃帶的胸口。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緊張之色,金鈴兒坐下在牀沿,細聲說道,“箭頭已經取出來了。餘亦替你敷好了傷藥,估計過不了十日,便能結疤痊癒……”
聽聞金鈴兒這麼一說,謝安這才暗自鬆了口氣,畢竟他眼下可是位高權重,家中又有四位嬌妻相伴。若是因爲那伍衡一支暗箭一命嗚呼,那豈不是冤枉?
“幸虧有金姐姐有這位醫道名家……”謝安微笑着望着金鈴兒,心中說不出的舒坦,畢竟有這麼一位精通醫術的美妻在,有個傷病什麼的,確實要輕鬆不少。
這不,不到十日便能痊癒,縱觀冀京醫術名家,有幾個能有這般把握?
多半是用了秘製的傷藥吧……
想到這裡。謝安不止地誇講金鈴兒,直說怎麼怎麼好,而叫他頗爲不解的是,金鈴兒聽到這番話,表情卻逐漸變得古怪起來,扭扭捏捏,一副吞吞吐吐之色。
“也不是什麼秘製的傷藥,只是普通的那種而已……唔。其實傷很淺……”
話音未落,屋內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笑聲。那恍如招牌似的咯咯笑聲,謝安一聽就知道是誰。
“鈴兒姐姐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奴家就代爲說了吧!——真是的……不過是點輕傷,卻被自己的血給嚇暈過去了,謝大人還真是叫我等婦道人家大開眼界呀……”在屋內桌子旁,長孫湘雨雙手端着茶盞。一臉戲謔地望着自家夫婿謝安。
“輕……輕傷?”謝安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金鈴兒亦是滿臉尷尬地點了點頭,吞吞吐吐說道,“只……只是沒入不到半寸……”
“不……不是吧?好多血吶……”說這話時,謝安感覺有些心虛,畢竟當時他只感覺胸前一涼。待低下頭一看,只瞧見胸口處殷紅一片,也沒來得及驗證傷勢是重是輕,當即就……
唔,正如長孫湘雨所言,嚇暈過去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夫婿的尷尬,伊伊連忙岔開話題替謝安解圍。
“輕傷好吶,總歸是虛驚一場,夫君可不知,夫君昏迷不醒時,湘雨姐姐那可是急地跟什麼似的……”
“伊伊!——多嘴!”長孫湘雨嬌斥一聲,惱羞成怒般打斷了伊伊的話。
望着長孫湘雨那微紅的臉蛋,謝安心中暗自感覺好笑,其實他早就知道,這個小妮子面冷心熱,跟她的生父長孫靖一個性子,這也正是她們父女倆一見面就吵架的最大原因。
扭過頭來戲謔般瞧了一眼長孫湘雨,憑白得了後者一個沒好氣的白眼,謝安頗爲得意地嘿嘿一笑,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扭回頭去皺眉詢問樑丘舞道,“舞兒,那個叫伍衡的傢伙呢?”
“好像是逃走了……”樑丘舞顰眉說道,語氣有些不確定。
“逃走?”謝安吃驚地望着樑丘舞以及她身後的金鈴兒,心中着實有些難以理解。
畢竟在他看來,擺着樑丘舞與金鈴兒這兩位在,恐怕是他的大舅子陳驀都撈不着好,那個伍衡真有那麼厲害?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納悶的神色,金鈴兒細聲解釋道,“是這樣的,那個卑鄙小人使暗箭傷了你,餘與小舞妹妹憂心你的傷勢,兼之後來又發生了點事,所以就沒能及時追趕,叫那廝給跑了……”一說到這裡,金鈴兒那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伍衡抽筋拔骨。
“發生了點事?什麼事?”謝安顯然是聽出了金鈴兒話中的蹊蹺,疑惑地詢問樑丘舞。
卻不曾想,樑丘舞聞言亦是一臉的一知半解,搖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我也是剛剛纔醒過來,好像我那時也是昏過去了……唔,我只記得那時抱着安,至於後來……記不得了……”
偷偷瞥了一眼一臉納悶的樑丘舞,金鈴兒心中那叫一個氣。
昨夜你個母老虎發狂將我等一干人打個半死,一句記不起來就完事了?
“咦?”這時謝安好似注意到了什麼,一把抓過金鈴兒的手來,疑惑地望着她手臂上好幾處淤青,驚愕說道,“這……金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從旁,樑丘舞亦一臉驚訝地望着金鈴兒,詫異問道,“那伍衡當真那般厲害麼?——咦?不是說沒交手麼?”
啊。是沒跟那個叫伍衡的雜碎交手,不過,卻有另外一個強地不像話的女人因爲發狂不分敵我……
金鈴兒聞言沒好氣地瞥了一眼樑丘舞,不動聲色地將手臂上的淤青用袖子遮住,微笑說道,“不礙事的。只是……只是昨日不慎撞到了門……”
說這話時,金鈴兒心中猶自對昨晚的事記憶猶新。
她着實是沒有想到,施展出十成十實力的樑丘舞,竟然是那般的強悍,硬是將李茂、狄布、佑鬥、費國、季竑等眼下冀京一等一的高手打地毫無還手之力,儘管當時衆人只是爲了阻止樑丘舞,下意識地留有情面,並未下死手,可終歸當時有十幾個人啊!
十幾個人。竟然被這個母老虎一人打地毫無還手餘力……
說什麼樑丘家世代乃大周虎將名門,可這也太誇張了!
金鈴兒清楚地記得,似東軍四將那等沙場上的猛將,竟然連阻擋一下都辦不到,北疆五虎中實力最強的佑鬥,更是被樑丘舞一招就打趴下……
幸虧小賊當時無意識間一聲[舞兒]的呻吟,叫那頭發了狂的母老虎一愣神,手中動作一頓。被李茂與狄布、費國三人聯手製住,緊接着自己與看準時機一記手刀將其打暈。要不然,恐怕……
一想到此事,金鈴兒只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在此之前,她雖然對樑丘舞這位同室姐妹的實力已有了初步的估計,可昨夜發生的事叫她意識到。她所謂的能與樑丘舞打個平分秋色,那是在後者下意識保留了一半實力的前提下,而說到那頭母老虎真正的實力……
看那佑鬥如何?北疆五虎中最強的一個,放在冀京那也是拔尖的高手,就如今的冀京而言。足以擠進去前五,可結果呢?像個沙包似的被這頭母老虎打地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個女人,真的很強!
不得不說,金鈴兒有些佩服樑丘舞,年紀比她小几歲,武藝卻要高出她大一籌,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樑丘舞那種尚且還無法自控的實力,金鈴兒那是一點都不羨慕。
“撞到了門?”謝安望向金鈴兒的眼中露出幾分狐疑。
不得不說,金鈴兒暗殺的本事精湛,人卻不是很聰明,想出的藉口嘛,亦是相當的蹩腳,一眼就被謝安看穿。
不過,見金鈴兒很明顯不想細說此事,謝安也就沒打算追問下去,畢竟他很信任這位年長他四五歲的妻子。
“既然是輕傷的話,扶我到院裡轉幾圈吧,這躺久了,渾身難受地很……”
聽聞謝安這一番話,樑丘舞下意識地望向金鈴兒,畢竟後者纔是醫道名家。
“只要行動不是太過於劇烈,不礙事的,不至於撕裂傷口……”說着,金鈴兒對樑丘舞示意了一下,二女合力將夫婿謝安從牀上扶了起來。
穿戴好的一切,在金鈴兒與樑丘舞的攙扶下走出房門,謝安一路溜達着來到了前院,這一瞧不要緊,謝安倒抽一口冷氣。
因爲他發現,前院偏廳外的院子,彷彿被颶風颳過般,一片狼藉,花草樹木被摧殘殆盡,一側的走廊,更是被毀了大半,何止是一個悽慘二字可以形容。
“這、這、這、這……這究竟怎麼回事?”因爲太過於震驚,謝安連說話都結巴了。
遠遠的,如今已成爲謝安府上管家的原東嶺衆刺客[財鬼]錢喜正站在那片廢墟旁,手捧着算盤噼裡啪啦地打着,在他身旁,幾名看衣着打扮像是工部官員的人正一臉苦笑地望着錢喜,不時伸手擦汗。
“沒有這麼算的,錢管家啊……修繕謝大人的府邸,我等哪敢虛報耗費啊,五千兩百兩是最低價了……錢管家可能不知曉,謝尚書這座宅邸,原先乃皇五子李承所居,府上一應所需皆是最高檔次,就拿那幾株花木來說,我工部隨後還得專門派人當各地去搬運,這來回車馬耗費……”
“少來這套!”錢喜雙眼一瞪,一邊噼裡啪啦打着算盤,一邊唾沫橫飛地說道,“四千六百五十兩……就這個數,本管家還特地給幾位上撥了五十兩當茶水錢呢!”
幾位工部官員對視一眼,哭的心就有了。心中暗想那謝安好歹也是朝中一品刑部尚書,是如今朝內最具權柄的大臣,可府上這管家,卻是這般摳門計較。
要不,咱哥幾個墊點?爲了這種小事得罪人家不合適。
那幾名工部官員合計了一下,畢竟俗話說的好。丞相門前六品官,別看眼前這錢喜那是官職全無,但人可是刑部尚書謝安府上的管家,這要是得罪了人家,這傢伙回頭在那位謝大人面前說幾句不中聽的……
不值得的!
就在這幾名工部官員私下裡商議完畢時,忽聽遠處傳來一聲問話。
“幾位可是工部的同僚?”
那幾名工部官員轉頭瞧了一眼,正看到謝安在樑丘舞與金鈴兒二女的攙扶下來到前院,心中一驚,連忙跑過去。向謝安行禮。
“下官等見過謝大人,見過樑丘將軍,見過三夫人……”
“免禮免禮,”輕輕擺了擺手,謝安好奇問道,“不知幾位同僚到本府府上所爲何事?”
“是這樣的,”其中一位官員拱手說道,“今日清晨。我工部接到丞相大人口諭,說謝大人府上昨夜被風颳倒了大片。令我等前來修繕……”
李賢?
謝安皺眉思忖了一下,他可不傻,方纔金鈴兒一提到昨夜後來發生的事就吞吞吐吐,再加上隱約的幾分記憶,謝安大致也猜出了昨夜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爲了照顧到樑丘舞。他很有默契地沒有與金鈴兒與長孫湘雨二人細說此事罷了。
其實這件事大舅子陳驀早就提醒過謝安,說眼下的樑丘舞,還未能徹底地掌握樑丘家絕技[霧炎],一旦情緒波動太過於劇烈,尤其是當處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時。或許會出現失控的跡象。
是故,爲了照顧樑丘舞,無論是金鈴兒、長孫湘雨、伊伊三女,還是謝安,都很有默契地將此事代爲遮蓋了,免得樑丘舞在知道昨夜後來所發生的事後,產生沒有必要的內疚,畢竟這種事若成爲心病,對於一個武人而言那可是致命的。
“原來是這樣啊,本府就覺得昨夜的風颳地挺大的……”在樑丘舞一臉疑惑的目光下,謝安順理成章地接過了那位工部官員的話茬,繼而笑着問道,“事後代本府謝謝丞相大人……對了,這修繕的費用,可是工部下撥?”
那幾位官員聞言尷尬一笑,有一人訕訕說道,“這個……丞相大人他……那個……”
看着那幾位工部官員吞吞吐吐的模樣,謝安如何還會不明白。
真摳門啊,李賢……
本府昨夜好歹還替你等揪出一個太平軍的六神將,你就這麼回報?連這點小錢都捨不得叫工部報銷?
心中直罵幾句李賢不厚道,謝安點頭問道,“究竟要多少銀兩呢?”
“五千兩百兩……”
“四千六百五十兩!”
一位工部官員與謝府管家錢喜同時報出一個數字。
這個摳門的財迷……
謝安沒好氣地瞥了一眼錢喜,微笑着說道,“這樣吧,錢喜,叫庫房撥六千兩給幾位大人……抵了耗費,其餘的,作爲幾位大人的辛苦錢!”
說這話時,謝安的底氣那是相當的足,畢竟修繕府邸的錢又不需要從他個人的小金庫出,他府上幾位夫人,哪一位不是手頭至少有幾萬兩以上的小富婆?尤其是長孫湘雨,手頭至少捏着數百萬兩的銀子,掌管着謝府的日常開支。
“這……是,老爺!”錢喜的表情有點不樂意,畢竟他已被長孫湘雨任命爲府上管家,幾乎每宿都是躺在金山銀山中,突然叫他從庫房撥出一筆六千兩的巨資,這簡直是要了他的命,儘管那些錢並不屬於他。
反觀那幾位工部官員,那着實是一副雨過天晴,心中暗想謝安不愧是當朝刑部尚書,無論是氣度還是說話,跟他府上的管家就是不一樣,看這說得多好,抵了修繕府邸的費用,其餘則留作他們幾個的辛苦錢。
“多謝大人……”幾名官員紛紛出言道謝,他們如何猜得到,謝安此刻心中正大罵李賢。
畢竟昨日之事那可是李賢招惹的,雖說後來發生的事並非李賢本意,可歸根到底。這主意可是你李賢出的,好嘛,完事你一扭頭將這亂攤子丟給我?
怎麼昨日中箭的就不是你呢?
真激氣!
——與此同時,賢王府——
“阿嚏!”
毫無預兆地,李賢打了一個噴嚏,繼而一臉疑惑地手絹擦了擦。繼續對坐在對過的那個人說道,“皇兄真打算即日回北疆?——皇兄剛到幾日就要走,皇弟還真有些捨不得……”
對過那人,無疑便是燕王李茂,比起初到冀京時的意氣風發,此刻的他如何是一個狼狽二字可以形容,單單是眼角的一大塊淤青,就叫李賢忍不住想發笑。
“哼!——少來這套,八皇弟是巴不得皇兄我早點離京吧?”舉杯飲盡。李茂嘲諷說道,“說得好聽地替我揪出伍衡那個太平軍的雜碎,實際上呢,八皇兄如何不是在暗示皇兄我,叫我知曉北疆已混入不少太平軍細作……”
“皇兄說得哪裡話……”取過酒壺替李茂滿上一杯,李賢一臉輕鬆愜意。
而事實上,那正是李賢的目的。
正如他之前對謝安所說的,李茂自有他來勸退。而如今,李賢的目的已經達到。儘管未曾當場抓到伍衡那個太平軍中的大人物,但已引起李茂對北疆的擔憂,不怕他不速速離京回去北疆。
不得不說,李賢不愧是才智不比長孫湘雨遜色絲毫的大賢智囊,在冀京朝廷緊鑼密鼓準備着要與到京的燕王李茂死磕時,他卻憑藉着一段巧妙的設計。非但揪出了混跡在北疆五虎內的太平軍六神將,更叫李茂暗生退去之心,畢竟北疆可是李茂的根基所在,爲了一個不見得能夠得到的皇帝位置,再在冀京多留。從而導致北疆被太平軍細作滲透,那可不值得。
這也正是當初謝安對於李茂即將來到冀京暗自緊張,而長孫湘雨卻毫不在意的原因所在,因爲這個女人早已想到叫李茂退去的辦法,並且,她認爲李賢也能想到,因此不曾插手。
“伍衡那個雜碎……真沒想到本王當初從軍中挑選出來的猛將,竟然是太平軍安插在北疆的細作!”一說到這裡,李茂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並非是尋常的細作,此人乃太平軍初代副帥伍衛之子,三代主帥人選……”說着,李賢微微嘆了口氣,對於昨夜不曾將伍衡抓到而感到遺憾。
早該想到的,負責北疆這麼大一塊地域的,又豈會是像季竑那樣半道出身的外人呢?顯而易見會是太平軍內部的領導層人物……
竟放走了這麼大一條魚,可惜!
李賢暗自搖頭嘆息,儘管在金鈴兒打暈樑丘舞后,他已然以最快的速度傳令冀京九門加緊城防,卻也不覺得,這樣便能抓到那伍衡,保不定,那廝早已趁夜逃出了京師。
畢竟那傢伙是跟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一個檔次的人物,若是沒有幾分能耐,就連李賢都不信。
“放虎歸山啊,”嘆了口氣,李賢擡眼望向李茂,誠懇說道,“說句發自肺腑的話,皇弟我確實是想借此事勸退皇兄,但亦不曾想到,昨夜被吊起的,竟是那樣一條大魚……那伍衡,在明知事蹟敗露後,亦是面不改色、從容不迫,絕非尋常人物!——若是此人賊心不死,回到北疆捏造我冀京害死皇兄之假相,挑撥北疆動盪不安……”
“哼!本王諒那廝也不敢回去!”李茂重哼一聲,雖然話是這麼說,可他心底其實也沒底,要不然,又豈會想着即日就回北疆?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皇兄就此離去的話,那冀京這邊……就當是皇兄默許了……”說這話時,李賢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
很顯然,他這是在暗示李茂,如果李茂就這樣離開的話,那就是承認了李壽乃新任大周天子。
“……”李茂聞言冷冷看了一眼李賢,心中那個氣,重哼一聲,一言不發。
見此,李賢微微一笑,從袖口內取出一份文書,遞給李茂,口中笑着說道,“當然了。皇兄如能順從大義,冀京朝廷自然亦會大加封賞……改漁陽郡爲漁陽國,不上稅、不納貢、不遣質子!”
李茂聞言心中那更叫一個氣,畢竟李賢所出的所謂恩賞,在他看來只是一紙空話罷了,畢竟以往李茂在北疆時。便從未向冀京上繳稅銀,除了看到了一些有趣的玩意派人送給當時尚在的父親李暨,再說質子,李茂此前愛慕樑丘舞,除了有幾個模樣不錯的侍妾外,何曾娶妻?哪來的兒子到冀京作爲人質?
一句話,除了一個[燕王]的空頭爵位外,此番李茂那是什麼都沒撈到,甚至還失去了跟冀京計較皇位歸屬的機會。
“真有你的。老八……”李茂嘴裡咬牙切齒般吐出一句話來。
李賢微微一笑,權當這句話是對他莫大的讚美,聞言輕笑說道,“皇兄這麼說,小弟權當是皇兄默許了!”
“哼!”李茂重哼一聲,悶悶不樂地灌了一杯,不過也沒說什麼,顯然是默許了李賢的提議。畢竟他也清楚,如今的他。已失去了與李賢計較利益得失的主動權,擺着伍衡這前車之鑑在,李賢不怕他不就範,不乖乖回北疆去。
見李茂表情不悅,李賢絲毫不以爲意,在替李茂倒了一杯後。輕聲說道,“既然公事已了,我兄弟二人便坐下來說幾句交心的話吧……”
“我與你沒什麼好說的!”
“事關樑丘將軍……皇兄也不想提及麼?”
“小舞……”李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繼而苦澀說道,“昨夜那謝安中箭受傷。小舞急怒攻心,失去理智,本王就知道,她已是謝家的兒媳了,再苦苦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任何轉機,反而會叫本王與她反目成仇……”說到這裡,他長長嘆了口氣,一副蕭索神色。
望着李茂那失落的模樣,李賢心中隱隱升起幾分同命相連的感慨,畢竟他所愛慕的女子長孫湘雨,同樣給嫁給了謝安。
“說起來,長孫家的那個丫頭,好似也嫁給了那謝安吧?”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李茂揭着李賢心中瘡疤。
此時李賢正舉杯飲酒,聞言頓時岔了氣,連連咳嗽。
“四皇兄還真是……還真是如幼年時那般令人討厭啊!”
“哈哈!”李茂苦中作樂般笑了兩聲,很意外地,兩人間的氣氛竟因此變得和諧融洽了許多。
一巡酒過後,李茂睜着已有了幾分醉意的虎目,望着李賢輕笑說道,“老八,你別得意,此番哥哥我遭你算計,被逼回去北疆,並不表示哥哥就失去了對皇位的熱衷,一旦你冀京露出破綻,保不定本王會親率漁陽鐵騎,奪回皇位!”儘管他臉上帶着幾分笑容,可話中卻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李賢聞言心中一凜,輕笑說道,“倘若如此,到時候,我冀京便只好請[東鎮侯]爲帥,[鴆姬]爲軍師,率領東軍與皇兄的北疆鐵騎一較高下了!——我冀京的[雙璧],可不是隻有貌美之名!”他口中的東鎮侯,指的便是樑丘舞,而鴆姬,顯然便是長孫湘雨。
“[冀京雙璧]麼?”聽聞此言,李茂眼中露出幾分凝重之色,畢竟早在數年前的冀北戰役,他便已見識過樑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的本事,否則,單憑他一人,又如何勝得過十萬北戎?
“但願不會有這麼一天吧……”李賢舉杯面向李茂,微笑着說道。
但是在心底,李賢可不認爲李茂方纔那句話只是隨口說說,但還是那句話,哪怕李茂依然有奪皇位的野心,可眼下依然並非是除掉他的時候,無論是李賢還是冀京朝廷,如今還需要李茂與北疆作爲北邊的屏障,好叫李賢能騰出手來,對付江南的毒瘤太平軍。
但願你我兄弟二人有朝一日不會在沙場相見吧……
望着對過的李茂,李賢暗自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