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自那天送麥葉來別墅之後,就沒有再來過了。
麥葉想或許他已經遺忘了這個角落吧,他的世界那麼豐富多彩,那麼寬闊遼遠,怎麼會記得來看自己呢。
雖然不想見到他,可就這樣被他冷落着,她心裡不免有些失落,但想着他若是來的話,自己還是一樣會反感和不領情。
她暗自冷笑道,麥葉啊麥葉,你到底要鬧哪樣,怎麼這麼不知足,怎麼這麼矛盾而又反覆。
這天傍晚的時候,突然變天了,狂風捲着烏雲鋪天蓋地的襲來,如火似劍的閃電帶着雷鳴的咆哮,在烏雲叢中瘋狂搖擺。
在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勢下,一場傾盆大雨,從天空劈頭蓋臉地澆下來。
早已因乾渴而裂開嘴的大地,貪婪地暢飲着這股甘泉,盼雨而早已心急如焚又焚後不安的人們,享受着這場雨的安慰。
而麥葉坐在輪椅上,凝望着天空,情緒是無來由而又無邊無際的怔忡,並牽扯着受傷的身體微微顫抖。
悲傷的身體彷彿打哆嗦般,不能自控的顫抖着,崩潰的心將血液過濾成淚水,淚水混着低沉的嗚咽,心中的悲痛趁機而出,並恣意嘲笑着她的無助和無力。
起先一直在樓下廚房陪莫妮卡做晚飯的鐘姨,上樓來叫麥葉吃晚飯。
見到麥葉哭的梨花帶雨的發抖,心頭微驚,連忙上前攬着麥葉的肩膀安撫道:
“怎麼了?不怕,不怕,我在……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該吃晚飯了。
“你這麼哭,莫妮卡看見了該難過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微微貓着腰,摟着麥葉的臂膀靠在自己的腹部,並輕撫着麥葉的背,想平復麥葉的不安和悲傷。
在鍾姨的手搭在麥葉肩膀上時,那一刻麥葉有一種觸電的震撼。
鍾姨的手像有魔力般讓她覺得有安全感,並且非常喜歡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覺,和衛天以及西山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覺是不同的。
年幼喪母的她,早就忘記了母親的模樣和溫暖。
從小就缺愛的她非常羨慕別的孩子,能在父母懷裡撒嬌。
而她卻只能渴望,只能幻想,卻不懂被母親擁抱着是什麼感覺。
當看電視裡和生活中孩子們被大人抱着時,她會感慨如果自己也能靠着母親的身體該多好啊。
這個小小的心願,這個小小的秘密,她期盼了十一年,此刻被鍾姨擁抱的她百感交集,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窗外的大雨一直下着,突然一道閃電後是一聲巨大的雷鳴,嚇得麥葉即便靠着鍾姨的身體也會瑟瑟發抖。
她本來是垂着頭,並不迎合鍾姨這樣的擁抱。
內心無助而痛苦的她,忍不住張開雙臂將鍾姨的腰緊緊抱住,並將臉埋在她的腹部,心裡是更深的顫抖。
“怎麼了,這麼越哭越傷心了?怎麼了?”鍾姨用手指輕輕梳理着麥葉的頭髮。
這個動作讓麥葉又感動又安慰,她感覺鍾姨的手指輕輕劃過自己頭皮的時候,彷彿釋放了一種神秘的魔法,讓她的心稍稍平復了些。
“好了,不哭了,阿姨在,莫妮卡阿姨也在,我們會陪着你的,乖,乖。”
鍾姨說着雙手握着麥葉的胳膊,看着她的臉,說:“我看看,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好了,吃飯去吧。莫妮卡在等我們呢。”
麥葉將頭拼命往下垂着,想要躲避鍾姨的眼神,片刻之後她又將鍾姨緊緊抱住,只是止住了哭泣。
她閉上眼睛將臉貼在她的腹部,隱約有昏昏欲睡的睏乏。
鍾姨似乎也很喜歡被麥葉這樣抱着,輕輕的晃着自己的身子,好似在哄着嬰兒睡覺。
“怎麼了?快點下來吃飯吧。”莫妮卡見兩人半天不下來,上樓來叫她們,並大步走到她們面前,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噓——”鍾姨把食指放在自己的嘴邊暗示輕點聲。
“要睡覺了麼,這麼早,先吃了晚飯再睡吧。餓着肚子睡覺多難受啊。走啊,去吃飯吧。”莫妮卡認爲吃飯最大。
鍾姨也想要將麥葉的手掰開,卻根本無從下手,因爲麥葉將她緊緊抱着。她無奈的撇着眉毛,顯得無所適從。
“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莫妮卡說着在沙發上坐下,似乎她要靜等她們倆一起下去吃飯。
“奇怪什麼?”鍾姨條件反射的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葉子這麼重的傷,怎麼都沒有朋友和家人來看望?而且葉子如果是少爺喜歡的人,爲什麼這幾天少爺都不過來看一看呢?”莫妮卡凝眉冥思。
“這有啥好奇怪的,誰願意看一個失憶又骨折的人,不都不想被麻煩嘛,現在的人啊,都現實的很。
“再說了,男人在外面玩,玩瘋了,哪裡還記得家裡的事呢,沒有人約束他,他哪裡知道要回家呢。
“西山的花心我是早就有耳聞的,好像換了好幾任女朋友了,可惜都不中意。
“你知道他爲了追女友,買多少錢的手錶送人嗎?”
“多少?”
鍾姨做了一個八字的手勢。
莫妮卡驚呼:“八萬?”
鍾姨搖頭。
“八十萬?天啊,什麼手錶,這麼貴啊,帶鑽石的嗎……有必要嗎?都可以買套房子啦……”莫妮卡驚訝的瞠目結舌。
麥葉聽見兩個女人又在聊西山,於是鬆開雙臂,將頭揚了起來,不過依然是閉着眼睛。
鍾姨愛憐的捏了捏她的下巴,說:“好點沒啊,吃飯咯,餓了吧,走吧。”
麥葉剛剛被淚水滑過的臉,在鍾姨肚子上捂了之後,微微有些泛紅。
莫妮卡一眼看出麥葉哭過的痕跡,說:“哭啥呢,傻妞,我們都陪你呢,吃飯去。
吃了飯咱們看電視,玩電腦,彈鋼琴。
話說看電視,莫妮卡喜歡看中文譯製後的西片和國產電視劇,鍾姨喜歡看科普片記錄片,麥葉則喜歡看娛樂綜藝節目。
所以,莫妮卡看電視時,鍾姨就會帶着麥葉到琴房彈鋼琴。
不過鍾姨自己也是個外行,只懂音階,麥葉更是看着琴鍵無從下手。
不過水管家說,過兩天鋼琴老師就會過來上課了。
晚飯後,大雨停了下來,窗外吹進來的風帶着一絲暖意和一股植物的清香。
這感覺和這味道,麥葉非常熟悉。
感覺自己似乎與世隔絕了幾個世紀,這種雨後的感受,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了。
莫妮卡忙完就守着電視看起來了,麥葉則和鍾姨去琴房練琴,鍾姨抓着麥葉的手,教她如何按鍵盤,如何讓鋼琴發聲。
麥葉心想,自己還真的成了一個正在努力康復的失憶人,連鋼琴都要人抓着手教。
想着這,她甩開鍾姨的手,自顧自的在鋼琴上全無章法的亂彈起來。
雖然根本不成曲調,鍾姨卻點頭拍手,連連稱讚麥葉彈的如何的好,如何的好聽。
麥葉心裡冷笑,原來身邊的人和自己一樣都是騙子,說的話都不可以相信。
下過雨的夜,顯得涼爽舒適,蛩吟在窗外迴盪,似乎在吟諷一首情詩,又似在把情詩輕輕唱。
麥葉仔細聆聽着窗外的歌謠,她想,不知道這些蟲子是否說的是真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