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這條短信, 那就證明警察已經將手機交到你手上了。我猜你現在一定是躺在醫院裡吧,西山沒有讓你死,看來他多少還是愛你的, 原來你依然是這麼的有魅力……
“我還是重新說明一下我的名字吧, 我現在叫舒海, 但是我以前叫西川。
“我和西山是孿生兄弟, 他比我大三分鐘, 我們天生就長得像,而我又能將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曾經我和你在一起有過一段愉快的相處, 而你卻沒有發現。
“還記得西山車禍失憶的時候嗎,其實是我假扮的西山, 又假扮的他失憶……”
麥葉當然記得那段往事:
那段時間, 西山說要出國去學習, 但幾天後再見到“西山”時,他卻已經失憶了。
這事一直是她心裡的一個謎團。
但那時愛着西山的她, 已經急瘋了,害怕極了,一心只是好好的照料“西山”,哪裡還去想過這個“西山”會是西川?
他們的模樣一樣,聲音一樣, 連動作喜好都一樣, 她從來就沒有過一絲懷疑的心——只因那時她對他是死心塌地的。
在“西山”失憶的那段時間裡, 她還跟“西山”說了他們小時候到長大之後的點點滴滴……
麥葉想到這裡, 心猛地一抽, 彷彿渾身衣服被人剝光了一般的惶恐——自己的真心竟然完全給了一個不是叫西山的人,想想就不寒而慄。
她頓時懵了, 傻了,難過了,一種難言的情緒在心頭涌動,好似失明的魔鬼在身體裡亂竄着尋找地獄的出口。
這一切怎麼如此的荒唐,自己曾經怎麼那麼傻,竟然沒有認出來。
到後來,真假西山又是怎麼替換回去的,她也完全不記得了。
她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告訴自己要冷靜,並催眠自己這是一個夢,自己正在夢裡,但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依然逃不出現實的牢籠。
想起這段舊事,她就後悔不迭,此刻她的心難堪至極。
可惡的西川,竟然用這種伎倆玩弄自己,太氣人了。
她恨,恨透了,恨西山爲什麼沒有告訴自己有個孿生弟弟,恨自己爲什麼不知道,爲什麼沒有認出來。
幹嘛要裝西山,爲什麼要模仿?
還真是兩隻奇葩,她氣憤無比,她想着自己這本來就破爛的人生,碰到這兩個怪胎,簡直是坑爹到極致了。
好奇心驅使下,她又繼續看着短信。
“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事,是因爲在我假扮西山的時候愛上了你,不過那只是從前。現在你只是我嫂子,放心我對你絕對再無覬覦之心了。是我向警察舉報了我唯一的哥哥。現在你知道爲什麼西山在機場,還會被逮捕了吧,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反正就是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
“我想你心裡一定很恨我吧,但是比起西山我根本不值得你恨。還記得西山死在你面前的那一夜嗎?你覺得當時死去的是西山呢還是西川呢?”
麥葉猛然記起了這已經隨時間模糊的了往事:
當時麥葉已經和西山分手了,她和衛天的感情正逐步的升溫,但她依然沉陷被西山拋棄的痛苦中,於是她在那一晚,找到了衛天傾訴。
她跟衛天說着自己對西山的想念,自己對西山的心痛和牽掛。
而衛天那天心情不佳,不但沒有安撫麥葉,反倒把麥葉給罵了一頓。
本來是求安慰的她,卻被羞辱了一番,於是她賭氣去西山家找西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他做什麼,她只是想看看他,哪怕一眼……
當她來到夢澤園的別墅時,西山正和一個妖豔的女子在卿卿我我——那時麥葉認定這個人是西山,只是現在讀着短信,她不由質疑了,這個人難道是西川?
女子走後,於是家裡就只剩下西山和她。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進屋後,那妖豔女子就匆匆離開了。
西山見到麥葉很意外卻又非常淡定,叫麥葉一起喝一杯,麥葉一直是沉默着——沉默的坐下,沉默的端起酒杯,沉默的望着他。
麥葉來之前沙發一旁已經是兩個人頭馬的空瓶子了,西山卻說還要喝,他又打開了第三瓶人頭馬。
他一杯杯豪飲着,縱然烈酒燒喉,他卻不肯罷杯。
麥葉端着杯子,嘴脣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碰碰杯子,她也不管他,盡他喝着。
當第三瓶人頭馬只有最後一杯酒時,西山突然大笑起來,然後就倒在了沙發上……
她以爲他睡着了,還傻傻的看着他變得蒼白的臉,覺得他皮膚白得晃眼。
這時衛天來了,他一路跟着麥葉來的,只是站在門外等候着——他是在猶豫,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最後他還是進去了。
當他進屋之後,看到倒在沙發上的西山,用手探了探鼻息,說西山沒有氣了。
麥葉也伸過手指探了探,果然沒有了鼻息。
這可嚇壞了倆人,被恐懼嚇傻的他們想到的只是逃,而不是報警……
衛天連忙和她清理了現場,將自己的那隻酒杯一起帶走了,丟進了垃圾站。
後來她就得知了西山醉酒而死的消息,害怕的她和衛天來到海邊,想要開始新的生活,縱然他們沒有做任何虧心事,但覺得碰到一個人的死能不和自己扯上關係,就千萬別扯上關係。
至於西山之死的真相是什麼,她還真不知道,是惡作劇,還是死而復生,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她都不得而知。
她翻動着手機屏幕,繼續讀短信。
“還記得我們在海邊小城的KTV裡再次相遇嗎,還記得後來我們去了總統套房嗎?”
麥葉統統都記得,第一次見舒海時,都差點把他錯認爲是西山。
“我說了這麼多,其實都不是我想說的,你也大可不必在意我前面說的這些。你一定很好奇,我爲什麼要把哥哥送入警察局吧。
“知道我這一年時間都在做什麼嗎?我在調查我母親的死,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嗎?
“如果我說出來,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但這就是真的——我母親在西山製造的假車禍中意外身亡。我不可能原諒殺死我母親的人,不管是誰,我都會用法律來制裁他。
“說起我的母親,那是我最得意而又最心痛的事,我得意我有一個好媽媽,我心痛是因爲無法保護她,甚至連她出車禍了,都以爲是意外……
“你知道我是怎麼知道母親是被西山殺死的嗎?這要說起來,恐怕不是可以簡單說清楚的。”
麥葉模糊的記得西山曾經跟她提到過他的母親,他說他很愛他的媽媽,但是卻不能忍受媽媽不顧他的感受——強迫他和白富美結婚……
想到這,麥葉的心裡又涌上一絲感動,因爲西山曾說都是因爲她,因爲愛着她……
шшш ¸тt kдn ¸¢O
想到這兒,她的眼淚落了下來,噙滿淚水的雙眼好似春天裡亮汪汪的池塘。
“說說去年聖誕節吧,在你的那個睡衣派對上,我和西山碰面了,你猜我們都說了啥?如果我不說,西山是絕對不可能告訴你的吧。你想要知道嗎?不過,既然他沒有說,我也還是不要告訴你了吧。.
“不好意思,我又扯遠了,我還是回到正題上來。說說西山的繼父吧,不,也是我的繼父——賈民,我想我現在說的,纔是你比較感興趣的事情吧。
“賈老爺的死真相到底是什麼?你很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問問西山。
“哦,對了,還有你的遺產。對於這筆鉅額遺產,我感到非常吃驚,如果不只因爲這筆錢,也就不會有這麼多故事發生,如果不是因爲你的存在我母親也一定還活着。
“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只因你對什麼都不知情。如果沒有你的存在,還真沒有這麼多悲劇,你懂我的意思嗎?”
麥葉看着這一條條信息,感到心驚肉跳的,她時而感覺看到舒海微笑着在說話,又時而感覺舒海是猙獰着的面孔在說話,而她自己的臉,則是扭曲變形的驚恐。
“看,你驚訝了,瞧你的表情,不過我也跟你一樣的驚訝。
“知道爲什麼西山要和你結婚嗎?他不過是爲了拿你的錢,你信嗎?
“知道爲什麼賈老爺會死嗎?因爲黑玫瑰肚子裡的孩子是西山的,你信嗎?
“他們倆還真是一對演戲和詐騙的好手,把賈老爺都給騙了——賈老爺以爲那孩子還真是他的呢。
“西山利用你,可以得到一半的遺產,利用黑玫瑰肚子裡的孩子得到另一半遺產,看,多完美啊,不是嗎?
“賈老爺把錢給了你,都不願給西山一分,西山能不生氣嗎?
“知道你爲什麼會出車禍嗎,如果你死了,你的錢就是西山的了,反正你們也結婚了,不是嗎?
“但奇怪的是,西山爲什麼沒有下狠手呢,難道他不捨得你?”
麥葉在心裡問自己,難道西山叫自己學開車,就是爲了讓自己開車,然後出車禍嗎?
這是一條很長的信息,她想要一口氣把信息看完。
“如果你還不太明白,那麼我來幫你分析一下吧。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了的陰謀:賈老爺一半的遺產給你,一半的遺產捐給社會。爲了另一半遺產,西山讓黑玫瑰懷孕了,因爲賈老爺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不過他卻樂醉於造人一事。黑玫瑰有了身孕,賈老爺就改了遺囑,賈老爺和黑玫瑰結婚後,於是馬上車禍而死,你不覺得奇怪嗎?
“意外交通事故,固然沒啥好奇怪的。如果等到你和西山結婚了,才害死賈民,這就太明顯了,所以西山想得很周全。
“接着你和西山的婚禮就推遲了,你以爲西山想推遲?在他心裡是巴不得馬上和你結婚,但是爲了不讓外界懷疑,他只能將婚禮推遲。
“但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卻主動要求西山提出結婚,西山當然求之不得,所以你們纔會經歷這場車禍,他也在車上,不過是爲了避嫌,但是,他所做的這一切露出的馬腳太多了……
“因爲我是瞭解他的人,固然知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目的——爲了錢。
“他拿着你的錢,準備移民呢,準備找她的繼母去,哈哈,真有意思。你說他是有戀母情節呢,還是無情的風流浪子呢,哈哈。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會不會失望?很抱歉跟你說這麼多廢話,這些都是我這一年時間分析出來的,你肯定也有自己的猜測,那麼你是怎樣想的呢?
“現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和賈民是什麼關係呢,我雖然知道一點,但是不夠詳細,我想還是聽你自己說比較好。
“不過,我想了想,或許你知道的,還沒有我多。
“如果沒有弄錯,你的父親是一名獄警,他是怎麼入獄的或許你並不知道吧。那我來告訴你,他因爲利用職務之便,收賄犯人錢財,將一名重犯給悄悄釋放,不幸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你的母親,是一名裁縫,據說是自殺的。
“其實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如果你還知道些什麼,不妨跟我說說,或許對西山有好處。
“期待你的回信。”
麥葉終於把這條長長的信息看完,感覺心頭已經結了冰,然後因爲身子猛地一個寒戰,心頭的冰山就山崩地裂了,無數冰塊砸在她脆薄的血肉之軀上——冰冷,刺痛,無望。
舒海的信息讓她震驚,她震驚的不是他知道真相,不是因爲西山真的是殺人嫌疑犯,而是震驚西山竟然和黑玫瑰好上了,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選擇黑玫瑰。
西山對麥葉的好,那點點滴滴她都記得,她一直認爲那是愛,那是他對自己瘋狂的愛,而現在從舒海口裡說出來的竟是——她只是一枚棋子。
如果舒海說的是真的,她想自己豈不又一次掉進了糞坑——被欺騙的糞坑,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嗎,無法避免和擺脫的命運嗎?
更爲可怕的是這種欺騙竟然存在於她最依賴和信任的愛情中,她怕了,害怕了,如果真的能重新選擇,她再也不想觸碰愛情。
她這樣想着,於是拿起身邊的那隻小木盒,打開木盒,木盒裡是衛天送自己的項鍊——非常漂亮的項鍊,依舊是絢爛奪目,一點也沒有失色,只是西山說這是一條高仿的假項鍊。
在她心裡這項鍊從來就是真的,就算有再多的否定和非議,她內心深處懷念的都是送項鍊給自己的人。
想到衛天她已經淚水漣漣,是西山拆散了她和衛天……
衛天對自己的愛是欺騙,到最後西山對自己的愛也是欺騙,這樣欺騙的人生誰能承受。
她崩潰的哭着,她愛憐地用項鍊貼着臉頰,項鍊沾上了眼淚;她又看着手機信息,然後把手機貼在臉頰上,手機也沾滿了眼淚,好似雨天的雨水把屏幕變花了;淚花中,她看見天花板都搖搖欲墜,那盞蒼白的紫外線熒光燈,似魔鬼的嘴,邪魅的嘲笑着她。
笨蛋,笨蛋,活該被騙,別人騙的就是你這種傻子。
她在心裡罵咧着自己,對於這虛僞的愛情,欺騙的愛情,現在她不怪衛天和西山了,她只怪自己,怪自己太相信愛情本身。
她這樣想,是因爲她依然相信愛情,就算是虛僞的愛,欺騙的愛,因爲自己愛過,那都是愛——她真的很捨不得自己付出的感情。
她偏激而固執的想着。
她原以爲自己是腹黑惡毒的女人,沒有想到世上的人每一個都是這麼陰險邪惡——這個世界太可怕!
她哭成了淚人兒,她也不管自己會不會哭瞎,會不會哭死,如果真的能死,她願意選擇這樣的方式來死。
快中午的時候,知了來了,她看見麥葉哭得通紅的眼和臉,心疼地問:“怎麼了?怎麼又在哭?”
麥葉沉默的望着知了,然後搖搖頭。
“幹嘛不說話,倒是不妨說出來,看看說出來能不能好些?”她開導着。
麥葉木然的望着知了,心裡在想:我要問你嗎?我心裡真的很多疑惑,好想親耳聽到你的回答。
她想問知了是否被西山收買過,幫着西山欺騙自己。
她這樣想着,覺得知了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西山指使的了,她嚇得嘴脣發抖,腦袋也微微開始疼痛。
可,知道了知了的回答又能怎樣呢,不管是不是又能怎樣呢,也改變不了現在,也回不到從前。
她強忍住內心的好奇,氣若游絲的問道:“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啊,你,怎麼了?怎麼了啊!你可千萬別往壞處想啊,你得好好養病啊,身體重要,命最重要,西山一定沒事的,相信我。”知了極力安撫,生怕麥葉絕望做傻事,她當然懂麥葉心碎的感覺——換成是她,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來。
“你那麼相信他嗎?”麥葉盯着知了的眼睛。
知了躲閃的把視線挪開,問:“相信誰,怎麼了,爲什麼這麼問?”
“西山……你真的相信他沒有嫌疑嗎?”
“當然相信啊,他對你那麼好,那麼好的一個人,絕對不可能對別人那麼殘忍的。”
“但,他對我不好,你信嗎?”麥葉故意這麼說。
“好啦,你就別瞎猜了,一個人就愛胡思亂想,以後我每天早點來陪你,你就不會覺得煩了。你看外面的陽光多好,要是能出去曬曬太陽多好,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什麼都別怕,什麼都不要管,好好的養傷,早點好起來。”知了微笑着鼓勵。
麥葉望着知了,微微點點頭,悵然道:“好了能怎樣,又回不到從前了,回不到了……你知道是誰揭發的西山嗎?”
“不知道。”知了茫然的搖搖頭。
“舒海……”
“啊——”知了錯愕的張開了嘴,然後問,“難道舒海和西山是兩兄弟?”
“你知道?”
“沒,我是聽你這麼說,然後想到的。暈,我怎麼……唉……”知了一副後悔又着急的樣子,“他們這麼像,我早該想到纔是,我怎麼這麼笨。”她雙手握拳敲着自己的腦門。
“我也是才知道的,連我都被騙了……”麥葉無奈的說,想着,連我都被騙了,你被騙了當然也不奇怪了。
“太可怕了,怎麼會這樣,以後我怎麼有臉見舒海,算了,還是不要見他了,以後離開這個城市……”知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輕咬嘴角說道。
“怎麼了?”麥葉當然明白知了的意思,那就是知了有拿西山的錢,替他辦事,至於是什麼事,她想只有他們倆自己才知道了。
“沒什麼,沒什麼,真的。只是有點擔心和這樣一個高深莫測的人在一起……”
麥葉無奈的望着知了,又看着手機,想着怎麼給舒海回信息,回還是不回呢?
她愣愣的望着窗外說道:“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纔可以出院,這樣每天躺着,真難受……也不知道西山怎樣了……”
“你說舒海舉報的西山,那麼他掌握了什麼證據啊,爲什麼現在才舉報呢,如果是兄弟不合,不是應該早些揭發纔對嗎?”知了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知道……希望能早點等到審判結果出來的那一天吧。”
麥葉說着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心裡有了主意,那就是不給舒海回信息了——剛纔給看過的信息,通通都忘記吧,靜靜等待時間給出答案就好。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這三個月,每天她都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等好起來了,她要去看西山,去聽聽看西山自己是怎麼說的。
在這段時間裡,檢察院的工作人員,來過兩次,詢問了麥葉一些事情,不過都是小事,關於她的家庭,她的成長經歷和她與西山共處的生活。
每次她都非常配合工作人員的工作,如實回答,但事後她總想,如果自己說的是假話的話,他們會不會信呢,或者會不會發現破綻呢,不過她也只是這樣想想而已。
這三個月,麥葉也不知道自己在病牀上是怎麼躺過來的,當腳觸碰地面的那一霎那,她甚至有些不習慣,而腿似乎也忘記了走路的本能,她費了好大的力,才又習慣了行走和奔跑。
檢察院對於西山的審查也已經有三個月了,證據確鑿,幾天後他就將被移交高級法庭審判。
麥葉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守所看望西山,但西山不願意見,面對他的冷酷,她沒有喪氣,依舊是每天都去。
直到上法庭的前一天,西山終於願意見麥葉一面了。
麥葉見到西山的那一霎那,眼淚奪眶而出。
從前那個帥氣,英姿颯爽的西山變成了一個憔悴的大叔般,他穿着囚犯背心,手上戴着手銬,眼神渙散,面無表情。
倆人相對無言的坐下,麥葉又心疼又心痛的望着西山,眼淚“啪嗒啪嗒”的跌落在桌面上。
西山低着頭,半天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良久,他說道:“對不起……”
麥葉依舊默默的留着眼淚望着他,抿着嘴猛地搖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臉見你,你去找衛天,他很愛你……”西山說着就站起身來,欲離去。
麥葉一言不發的敏捷地爬上桌子,跪坐在桌子上,將西山的臉一把捧住,然後用自己的嘴脣堵住了他的嘴脣。
西山感覺到麥葉用舌頭將一團金屬質地的小球塞進自己嘴裡,因爲他是仰着頭,一不小心將那團金屬球吞了下去。
他疑惑的看着她……
在工作人員上來制止倆人的親密之前,麥葉又一把推開了他。
西山回到牢房裡,想要把剛纔吞下去的那團金屬球給吐出來,可怎麼吐都吐不出來,他絕望的躺在地鋪上,明天將是審判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
半夜他被便意給鬧醒了,於是起身方便,他在自己的大便裡找到了那團金屬球——他將金屬球展開,原來竟是一團細鐵絲。
這是什麼意思,他疑惑了。
凝望着手裡的細鐵絲,遙遠的往事在他心裡清晰起來,童年時期,他最喜歡的東西,就是細鐵絲,磁鐵,螺絲釘,鉚釘之類的東西。
還記得那時他和麥葉放學後,跑到鐵路上去玩,把一根鐵絲放在鐵軌上,等着火車經過,火車呼嘯而過的車輪碾壓過鐵絲後,鐵絲變成薄薄的一片。
然後他神氣的說:“你看,鐵絲變刀片,送給你。”
他還將鐵絲球用寫滿了悄悄話的紙條包起來,然後丟在麥葉家窗臺上……
此刻,他想起這些往事,就淚流滿面,一個男人終於留下了悔恨的淚水,淚光中,他好似看到童年的自己和麥葉。
那時的他們惺惺相惜,從來就不被大人疼愛的他們,卻懂得去疼愛對方,雖然從來不曾說出山盟海誓的話,對彼此的心卻無比的篤定。
他還記得麥葉從小就怕狗,放學回家的路上,她即便是和他一起,她看見狗依然會膽怯的不敢往前走。
這時西山就會繃直手裡的細鋼絲說:“別怕,有我在,我有利器,我只要將這個套在它脖子上,就能勒死它……”他每天手裡總是擺弄着細鋼絲,喜愛到癡迷,又好似一種習慣,就好像習慣化妝的女人不化妝就不敢出門一樣,他不玩鐵絲,就會覺得不安。
那時他幻想着自己有魔力,碰到任何危險,他都能用這根鐵絲拯救自己。
此刻他凝望着手裡的這根鐵絲,一頭是鈍的,一頭卻是非常鋒利的刀口,麥葉在繞鐵線球的時候,將刀口的一端繞在鐵球裡面。
他舉着鐵絲像童年時一樣,對着空中一陣揮舞,就好像佐羅揮舞着自己的神劍,這一刻他的嘴角浮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幻想着用這段鐵絲將那些獄警一個個勒死,將西川勒死,將麥葉勒死,將所有認識的人勒死……
他這樣想着,捏着鐵絲銳利的那一頭,一刀一刀的在自己脖頸上割,他緊咬牙關,表情猙獰,卻一聲不吭……
夏天黎明的曙光從牢房的那一小扇窗戶裡鑽進來,在另一面牆上現出一絲細細的光線。
西山望着那一絲金色的光線,緩緩閉上了眼睛,他還試圖睜開眼睛,再看看那一絲陽光,卻沒能再睜開眼。
牢房的空地上,是一個用無數滴血寫出來的“冤”字,牆上則是幾行鮮血寫成的“後悔做人!全部是魔鬼!”
西山在獄中自殺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翹首以盼等着看開庭審判的人們,似乎非常失望,甚至懷疑西山肯定是用錢買通了關係給釋放了,至於報紙上寫的——西山在臨死前寫的“冤”字純粹是放狗屁。
這個時代的人們都已經不相信報紙了,卻絕對相信有錢人可以逍遙法外。
麥葉一手拿着報紙,一手抱着西山的青花瓷骨灰罈子,愣愣的坐在樓房天台上,幽幽的自言自語道:“你怎麼走了,去哪裡了,爲什麼又是一聲不吭的走了,幹嘛不帶我走……”
她手裡的報紙在大風中吹得“嘩啦啦”的響,似乎是西山在說:“對不起……”
夏天的陽光明亮而灼熱,湛藍無邊的天空飄浮着朵朵白雲,陽光下,她緊緊抱着被照得熱乎乎的骨灰罈子——那熱乎乎的溫度好似西山的體溫,而那大風,好似他調皮的在撫摸着她。
她這樣在樓頂上坐了一整天,夜裡天空一片漆黑,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她將骨灰罈子放在地上,然後自己在地板上躺下,地板還有白天太陽烤過後的餘熱,她用臉貼着被太陽烤過後依然還有餘熱的骨灰罈子……
半夜裡,起風了,電閃雷鳴後,天空下起了大雨,她卻依然躺着一動不動,她一點也不害怕,一點也不冷,只希望自己能在雨水中融化……
麥葉被好心的鄰居送到了醫院,當她醒來時,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睜開眼的那一霎那她以爲自己到了天堂,定睛一看卻是醫院。
她看着右手手背上的針頭,剛想要拔掉,左手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從這隻手開始將視線往上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衛天!
她蹙眉想要掙脫開他的手,卻被他牢牢抓住,她依然暗中使勁,卻只能是小螞蟻撓大象腿,最後她只能放棄掙扎,放鬆了胳膊。
她茫然而又慌亂的望着他,有想要哭的衝動,卻根本流不出眼淚了,她想或許之後再也不會有眼淚了吧,就算是再痛苦的事。
“過去的事情都讓他過去吧,以後我會對你好的。”衛天雙手捧着她的左手,然後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她感覺到他的臉在微微顫抖。
她默默的看着他,哽咽着說:“你去哪裡了,我一直都在找你……”
“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可是卻不能見你,對不起……”衛天熱淚立刻奪眶而出。
“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回來……”
“我回來了,回來了,真的。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對不起,從前我錯了,我該死,我不是男人,你能原諒我嗎?”衛天連連懺悔。
“我不怪你,我從來都不怪你,我能懂,謝謝你回來。”麥葉伸手,輕輕擦拭着他的淚水。
“以後我來照顧你,我一定好好待你……”
麥葉連忙用食指按住他翕動的嘴脣,說:“別說,我都懂,什麼都別說……”
“好,不說,我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的。”
“這樣的話也別說,從前的事以後都不要說。”麥葉霸道而任性的說。
衛天微笑着有力的點點頭,然後疑惑的問道:“那以後說什麼?”
麥葉看着他傻氣的樣子,忍俊不禁,說:“什麼都不說,只要還能看見你就足夠了。”
衛天依舊傻乎乎的點點頭,說好。
麥葉突然靈機一動,從牀上坐起來,對衛天興奮的說:“我們去海邊吧?”
“好。”衛天不假思索的回答。
倆人再一次來到了六月的海濱小城,街道兩旁的美人蕉咧嘴甜甜的笑着,人們沉醉在這片橙黃色的微笑中。
陽光慷慨的撒在大海上,似無數金幣漂浮在海面。孩子們在沙灘邊嬉戲,近海處有漁船在撒網,遠處有郵輪在鳴笛。
海邊那座玻璃建築的教堂依然昂首矗立,教堂裡花香四溢,白色的玫瑰花束和百合花束擺滿了教堂的各個角落,平日莊嚴肅穆的教堂今日浪漫而溫馨。
一輛白色轎車停在教堂門口。
衛天一襲銀灰色西裝,胸前別一朵金質鑲鑽小玫瑰,陽光下金玫瑰閃爍着五彩斑斕的光。
麥葉一襲抹胸塔夫綢銀灰色婚紗,頭戴七彩玫瑰花環,手捧七彩玫瑰花束,脖頸上那串名爲“玫瑰人生”的鑽石項鍊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麥葉挽着衛天的胳膊,倆人小步的走進教堂,婚紗的小拖尾掃過她走過的地方。
“看新娘子去咯!”“看結婚去咯!”孩子們看見新人從車上下來,鬨鬧着朝教堂跑來,海邊長大的他們皮膚黝黑。
年輕帥氣的神父微笑的看着這對新人走向自己,孩子們則靠在教堂的圓形拱門外看着新人的背影。
在神父面前他們倆宣誓不離不棄……
倆人新婚後在高級酒店醒來的第一個早晨,麥葉雀躍的說道:“我們去蜜月旅行吧?”
“去哪裡?”衛天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裡。
“澳洲——”麥葉大聲回答。
“好!”衛天也爽快回答。
澳洲的旖旎風光讓麥葉流連忘返,她想如果能生活在這裡,離開那遙遠的大陸,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認了,甚至立刻想要離開這個國度,回到祖國,回到故鄉,回到傷心的地方——彷彿命中註定一般,在澳洲街頭,她看到了一對熟悉的男女,那個女人挺着大肚子,那個男人和西山長的很像,她一眼就認出那人是舒海——也就是西川。
看見西川和黑玫瑰時,那一霎那,麥葉的心撕裂般的痛,險些暈了過去。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