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景馳想。
肖聽蘭回家時,正好接到趙子宸的電話,他語氣平靜地問景馳今天又做了什麼,是否惹她生氣了。
“沒有,他什麼都沒做。是我一直很喜歡他的設計,沒能掌握好分寸。”
趙子宸有一會兒沒說話,好久才說,“以後離他遠一點,可好?”
肖聽蘭正把那本關於景馳的四年收藏收起來,“嗯,好。”她說。
她拿出一把精緻的小鎖,將那個抽屜鎖上。
一切似乎重新回到從前的軌道,回到陳信忱死去的時候,唯一不同的是,那時書桌裡鎖上的是她關於他的日記,現在變成了景馳的。
“或許我只能這樣,喜歡的永遠得不到。這是一種詛咒嗎?”
肖聽蘭自言自語,可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對自己下了這樣的詛咒,就像景馳對法小藍爲什麼那麼固執毫無頭緒,不,不能完全這麼說。
他還可以找一個人求救。他相信她的意見一定能夠扭轉乾坤。
“外婆?你好嗎?最近吃飯香不香?”
景馳和外婆一直保持着聯繫,他現在在別人面前是孤高叛逆的設計師,但在外婆面前還是那個傻乎乎的大男孩。
法小藍外婆並非不喜歡景馳,如果景馳和王室貴胄無關,她很樂意看到景馳和她家藍兒走到一起。但沒有“如果”,那小藍就只能含恨錯過,外婆實在不想再看到法小藍重蹈她媽媽的覆轍。
“景馳啊,我都好,你這麼晚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景馳猶豫了一下,最後下了決心:“外婆,我告訴你一件事,但你要聽我的話,先去把心臟病的藥給吃了,然後保證自己不會緊張激動,我就告訴你。”
外婆吃了藥。
“咳,是這樣的,”景馳儘量說得溫和無刺激,“我在B市這裡看到一個女孩,叫肖聽蘭。”
外婆嗯了一聲,她當然知道法小藍現在改名叫肖聽蘭,但爲了保護小藍,外婆同樣也不會承認。
“她和小藍老師很像,是從內到外的相似,我……基本肯定她就是小藍老師。但問題是,她現在不肯承認,也假裝不認識我……外婆,你還在聽嗎?”
“我在聽,景馳。你說的我都願意相信,但我知道……小藍不會再回來了。”
就算她還活着,他們倆也回不到以前了。
“都四年過去了,她一次都沒回來過。小藍以前有幾件事是雷打不動的,她每天要給我一次電話,每年要去看陳信忱一次,每年都會陪我一起過生日過年,可這些……從她死後就再沒發生過……小藍她……真的不在了……”
景馳不相信外婆居然不相信他,着急地說:“外婆,我真的確定那就是小藍老師!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來接你,你親眼看到一定就會相信的!”
外婆嘆了口氣,斟酌了一下用詞:“……景馳,人死不能復生。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就只管去追,小藍和我都不會怪你……但是,別再告訴我小藍還活着的事情了,我這顆心已經承受不起了……”
景馳聽着電話聽筒裡傳來的忙音
,呆在當場——
難道他看到的那些相似,真的只是他的幻覺嗎?
“景馳,你最近消瘦了好多。”
顧雲好不容易將他約出來,景馳沒有打理頭髮,羊毛毛衣上帶着一股淡淡的煙味。
“有事嗎?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顧雲將一份文件袋遞給他:“你和肖聽蘭的事情我都知道。其實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也差點把她認成了小藍老師,但你看了這些資料就會確定,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景馳轉過目光,落在文件袋上:“你去哪裡找來的這些資料?”
顧雲挽了一下耳邊的髮絲,輕笑道:“你忘記了?我們家本行就是報刊雜誌,相當於一個大的數據庫,我也有不少關係,調查一些無傷大雅的信息還是可以的。”
他指尖在桌上慢慢地敲着,竟然沒有接過,而是說:“算了吧。這些事情我心裡有數。”
“景馳,我們誰都不想再看你心碎一次。”顧雲溫柔地凝視他,儘管景馳一次都沒仔細看過她,“而且,你已經打擾肖聽蘭太多次了,趙子宸不是一般人,他輕易不出手,一出手,那時你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
“這些我全都清楚。”
“好,那你想過肖聽蘭的感受嗎?”顧雲問。
景馳一僵:“……她不是一直都說不認識我?”
顧雲苦笑一聲:“趙子宸那樣愛護她兩年多,兩人早已訂婚,爲什麼遲遲沒有結婚?”
景馳:“……”
“看看吧,裡面的資料寫得清清楚楚。”
顧雲將文件袋推到景馳面前。這次景馳終於打開袋子,看着封面上“肖聽蘭個人檔案”幾個字遲疑了一會兒,翻開第一頁。
這份檔案一共二十多頁,從肖聽蘭出生到畢業,參加工作,父母親人和戀愛關係等等都寫得明白,更有無數證據——肖聽蘭確實和法小藍沒有關係,她從未離開過B市,更不可能見過景馳。
……那一切都是錯覺。他把法小藍的影子強行套在另一個人身上……
“景馳,肖聽蘭不是法小藍,她當然不會承認。至於她遲遲沒有結婚的原因,你也看到了,她對趙子宸沒有愛情,如果說愛慕的話,對你倒是有一些。”
文件袋中所有的資料都是真實的,顧雲也知道是誰手眼通天,能做到這種地步,唯獨關於“肖聽蘭愛慕景馳”這一部分的資料是顧雲編造的。她看得出來法小藍也沒能忘記景馳,那她對他格外關注總需要一個原因。
“我知道了……謝謝你。”
證據鑿鑿,毫無漏洞。
那一疊報告從景馳修長的指尖滑落到桌面上,杯中苦澀的咖啡倒影出景馳失望痛苦的面容。
顧雲收好材料,輕輕握住他的手,語氣輕柔:“現在你已經清楚了這一切,如果你還是忘不了小藍老師,也可以去追求肖聽蘭……睹物思人,也能稍微告解你的相思之苦,不是嗎?”
景馳搖搖頭,暗黑的雙眸像一汪深潭,裝滿了灰心喪氣。
“那對誰都不公平。不是藍兒,這一
切都沒有意義。”
他站起來看着顧雲,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改日請你吃飯吧。”
顧雲心裡一喜,面上還是雲淡風輕:“好,我等你。”
景馳若是願意將就,也不會痛苦這麼多年。當法小藍變成了自己的影子,就算她去找景馳,景馳也不會理她——顧雲想起在聖蒂斯時,她和白蓮聯手針對法小藍的時候,不由得笑了,顧雲可不同於白蓮,她青出於藍,勝於藍。
景馳天性單純,他絕對想不到,除了她顧雲,連他的哥哥和母后,他最心愛的藍兒都在騙他。他在一片謊言裡找不到出路,那麼到最後,謊言就會變成真的。
那時候,法小藍才真的“死了”。
景馳告別顧雲,連夜開車從B市返回。他開了一個通宵,初春的料峭天氣,天空已經泛白,天上還有幾顆稀疏的星星和一彎淺得幾乎看不見的月牙,景馳停了車,跌跌撞撞到法小藍的墓前。
這樣的凌晨氣氛很容易讓人想到幽靈,但景馳一點也不怕,他甚至盼着法小藍的幽靈來找他。
他單膝跪在那塊玉白的墓碑前,用手指細細摩挲上面的每一個筆畫。他做了一年的美夢,現在終於醒了。
墓碑上分明刻着法小藍的名字,他卻還妄想着她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等着他去懺悔救贖,兩個人一起的快樂的結局。
“藍兒,你還不知道吧,你離開的那一年我就學會了喝酒,我從來不在你面前喝,我知道你會不喜歡,但今天就讓我喝一次吧……”
景馳擰開龍舌蘭的蓋子,仰頭喝下一大口。
“我這段時間做了一件混賬的事情……我以爲我已經很堅強了。你看,你離開了那麼多年,我都還活着……可我才知道我這麼懦弱,我居然把另一個人當成你……你要笑我嗎?笑吧,我和你一起笑!哈哈哈……”
他笑了一陣,又開始流眼淚,連着喝了好幾口酒。
“……我是不是該死心了?我要承認你已經永遠離我而去了嗎?……承認,好像也沒那麼難了,可你知道嗎?我還得活着……我還要活着……”
景馳自說自話吞下一大瓶龍舌蘭,才把酒瓶放在地上,挨着墓碑看着太陽的光芒漸漸從冬天露出來,而月亮也已經淺淡成一塊似有若無的白色印記。
“藍兒……你告訴我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但其實它已經很舊了,月亮也舊了……我看膩了,等外婆和佩佩來陪你的時候,你多花一點時間等等我,我還沒有從你那裡結業……”
景馳含含糊糊地說着,眼皮卻已經越來越重,最後終於支撐不住,靠在墓碑上睡過去。
後來景馳是被人叫醒的,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張開。
“嗨,哥們兒!”張開見他醒過來,就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而景馳還迷迷瞪瞪的,頭重如鐵。
“我今天剛從國外回來,本想看看小藍老師,再去看看你,結果到這兒一看,還以爲是一條死狗或者一個醉鬼呢,沒想到是你!”
景馳這才覺得身上有點冷,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才啞着嗓子說:“歡迎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