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馳和法小藍住在這裡,除此之外,還有他們的三個孩子,最大的男孩約莫十歲,男孩還有一個妹妹,一個弟弟。
法小藍的外婆在見到自己的曾孫和曾孫女後,放心地辭世。在臨終前,她終於將法小藍的真正身世告訴了她。
“你的媽媽不是自殺的,你也不是獨身一人。”
法小藍知道她是迴光返照,哽咽着不忍打斷她。
她外婆繼續說:“……你媽媽當時生下的,是你和你的妹妹一對雙胞胎。生下你們後,有個貴族男子曾來找過她,但她並不想理他。在你三歲那年的聖誕節,她帶着你們出去買禮物,你先跑過馬路,她帶着妹妹在後面追你,而這時一輛車開過……她最後的時候推開了你的妹妹,自己卻失血太多。”
法小藍活到現在,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忍不住問:“您之前爲什麼沒告訴我這些?”
外婆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你妹妹被那個貴族男子帶走。我在人羣裡找到被嚇傻的你。我知道就是那個男人始亂終棄,害死了我的女兒,還帶走了我的外孫女!我恨他!可我沒辦法報仇,我只能帶你藏起來,不讓他找到你!”
法小藍被這被隱藏太久太深的身世嚇得愣住,也是才知道自己總是樂觀開朗的外婆,原來也對女兒的死耿耿於懷。
外婆握住她的手,有些渾濁的眼珠看着她:“小藍啊,我對不起你……這個東西就是那個男人留給你媽媽的,它沒有丟,只是被我藏了起來……”
法小藍的掌心被她放進一個雕琢精美的藍寶石胸針,那是鳶尾花的形狀。
而藍色鳶尾花,是F國的貴族象徵。
“……這麼多年,這個秘密一直藏在我心裡,我本想將它帶入棺材,可我一想到那個被帶走的外孫女,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就覺得於心不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要保她一世安好。”
外婆說完最後的遺願,面容上浮現出釋然的微笑,安詳地離開。
法小藍拿着那枚胸針,反過來一看,才發現背面用F國特有的文字鐫刻着“黎塞留”的字樣,並沒有花太多功夫,她就確認了安珀公主是她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妹妹。
但安珀拒絕和她相認。安珀愛着景馳,但景馳喜歡的卻是她的姐姐,這樣的因緣錯節讓她不能接受,卻又無可奈何。就算她和她的姐姐長得再相似,景馳也能一眼分辨出真正的法小藍。他那寵溺愛戀的目光也只會看向法小藍。
而梅里的存在也一直沒能從景馳與法小藍的生活中完全地脫離出去。
爲了還清當時梅里把法小藍從“海洋之心”買出來的賬,景馳和法小藍這幾年都沒留下多少積蓄,除開日常開銷,剩下的全都打到梅里的賬上。
當年法小藍丟下梅里,和景馳雨夜私奔,梅里到現在都沒緩過來氣,不過小柳的父親因病去世後,小柳家羣龍無首,梅里忙着吞併那邊的勢力,暫時無暇追到這小小的島國上來。
景馳不安的時候會問:“要是梅里追來這兒,怎麼辦?”
法小藍經歷過以前的事,似乎把自己折騰夠了,對此倒坦然地說:“來就來吧,他總不能真的把我們怎麼樣。”
是啊,錢也還得差不多,又成全了梅里稱霸那片大陸的野心,梅里還是他們的孩子之一的教父,而景馳雖已隱姓埋名,但他的名聲依然有強大的號召力。
而法小藍,是抵死也不肯再離開景馳和她的孩子們的。
景馳安下心,繼續種小白菜。
他們的大兒子法比安,小名七七,站在他面前再次響亮地問:“教父什麼時候來?”
景馳太陽穴旁爆了一個小十字,但對自己的孩子還是好脾氣地回答:“嗯,大概就這兩天。”
七七舉起雙手歡呼:“噢耶!太好了!”
景馳忍不住放下鋤頭,問他:“七七,你知道誰是你爸爸,對嗎?”
七七一雙漂亮的淺金色眼眸看着他,點點頭:“你是我爸爸。”
景馳滿意地彎起脣角:“對呀,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兒子,所以你不能一直在我面前提起‘教父’,他喜歡你沒有我喜歡你多!”
七七皺着眉想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對!我喜歡教父比喜歡爸爸要多啊!”
景馳的笑容變成了尷尬:“……可是他不是你的爸爸啊,你看,你是爸爸和媽媽生下來的,和你的教父一點關係都沒有。”
“教父是給我施洗禮的人,也是一開始和媽媽一起照顧我的人,那個時候爸爸你還在惹媽媽生氣!”
景馳一巴掌拍到自己臉上。這一看就是自己和藍兒的親生兒子,這樣好的腦袋瓜一定是遺傳自藍兒!
但他沒有放棄,繼續“策反”:“七七,兒子,爸爸當時的確做了不對的事,我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但你的教父纔是世界上鼎鼎有名的大壞蛋,而且他一直想偷偷帶媽媽走,你不覺得他是壞人嗎?”
七七仰着腦袋想了一會兒:“嗯……他帶媽媽走的時候,會帶我走嗎?”
問題的重點在這裡嗎?如果他要帶你走就不是壞人了嗎?
景馳差點無語凝噎。他沒辦法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交流了,他需要藍兒的幫助。
梅里,也就是七七的教父,雖然不能經常親自來看他,但總會讓人帶來很多禮物——雖然這些禮物都是用景馳還的錢買的
。七七從小就喜歡梅里,長大之後這種感情非但沒有隨着距離變淡,反而隨着神秘感與日俱增。
景馳深深感到來自梅里的威脅。當小女兒和小兒子都爭着往自己身上撲的時候,七七總是一臉高冷地站在一邊,禮節性地吻他的額頭。但每次法小藍在場時,這個鬼靈精就會對景馳表現得更親熱一些,就像是正常的父子。
年近四十的梅里依然風華不減,因爲現在的地位而更發有一種可望不可即的威嚴與神秘感,所以當他出現在這座樸素的樹屋前時,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但他看到了望着他呆住的七七時,也終於跨過一畦一畦的蔬菜,走過一樹一樹的番茄,來到了門前。
他伸手摸了摸七七的腦袋,心中感慨這個小孩有兩三年沒見,居然長得這麼高了。
“你媽媽呢?”這是他們見面萬年不變的開場白。
七七果然將嘴巴一嘟,如往年那樣吃起醋來:“教父你都不問問我的情況嗎?媽媽正忙着和爸爸賞花賞雪賞月亮呢。”
梅里失笑,讓幾個手下把給他準備的禮物帶上來:“這些都是給你的,喜歡嗎?”
“喜歡!”七七開心地看着禮物,又擡臉看着他,突然說:“教父,你把頭低下來一點。”
梅里的地位,敢叫他低頭的也就只有幾個人。而這個他親眼看着從小嬰兒長到三兩歲的男孩,卻雙眼清澈地看着他,那種眼神像極了他的母親。
梅里低下頭,七七伸出手撥弄他整理得漂亮的頭髮,然後用力一拔,將一根白頭髮拔了下來。
“教父,你老了嗎?”七七問。
梅里看着那根頭髮苦笑了一下。他現在應有盡有,權利、地位、美人、金錢,他都一手掌握,但他卻一直沒有再遇到一個撥動他心絃的女人,也沒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真正的男人不會老。”他笑着摸了摸七七的腦袋。
七七看着自己偉岸的教父,似乎明白了什麼似的點點頭。
七七的弟弟妹妹隨後也跑出來,看到梅里都有些好奇地打量不肯靠近,七七牽着他們過來,梅里也坐下來和他們玩遊戲,還送了他們好多玩具,兩個小傢伙也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漂亮的叔叔。
正說着話,景馳端着洗乾淨的水果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屋子裡的客人。梅里也擡起視線與他一撞。
這麼多年了,他們兩個每次見面還是少不了硝煙味。
梅里故意問七七說:“小子,放假之後到我那兒去玩吧,薄荷阿姨很想你,你不是想學開車嗎?我教你。”
七七一聽,眼睛都閃閃發亮了:“真的?!我要去!”
他們常年住在這個樹林裡,不說開車,連電影院都很少去。這對於一個小少年當然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景馳面色一板:“七七,這件事你都不問問你媽媽和我的意見嗎?”
七七轉頭看他,有些扭捏地說:“……媽媽會答應的。”
梅里揉揉他墨黑的微卷頭髮,笑道:“當然!你學會了開車,我就再教你別的!等我不想幹了的時候,我就把一切都給你!”
“哇!那我小時候住的房間,還有我最喜歡的那個小池塘,都是我的了?”七七蹦起來,樓主梅里的脖子興奮地問。
梅里親了一下他額頭:“都是你的!還有直升飛機和車,都是你的!”
“太酷了!”
七七開心得簡直想在地上翻跟斗,但轉頭看到景馳臉上的表情,他還是收斂了一下自己的高興。從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爸爸和教父就像仇人一樣,誰也看誰不順眼,但他們倆倒是都很喜歡媽媽。
法小藍端着煮好的蔬菜湯出來時,看到梅里,就和他打了招呼,發現景馳還是一臉不善,路過他時就輕輕拉了一下他衣角。景馳臉色才稍微好一點。
“他剛纔說要把七七帶回去當他的繼承人。”
景馳貼着法小藍耳邊說,雖然聲音不大,但梅里也聽到了。
法小藍望向梅里,含笑的眼眸無聲地詢問他:這是真的?
梅里聳了一下肩膀,看了一下在房間裡亂跑的三個小孩。法小藍就讓他們都到裡屋去照顧佩佩的幾隻剛出生小狗,孩子們最喜歡這樣毛茸茸的小動物,活蹦亂跳地走了。
“我和小柳不可能有孩子,和別的女人倒是有一兩個,但我都不怎麼喜歡,相比之下還是七七更合我的心意,他也算是我的半個兒子,是我看着長大,我要他當我的繼承人也沒什麼問題吧?”
梅里理所當然地說着,最後一句話卻是問的法小藍。
“當然有問題!七七是我和藍兒的孩子!他的未來怎麼過,不用你來安排!他心思單純,根本不會喜歡處理你的那一堆事,他喜歡的只有他住過的房間和玩過的小池塘!”景馳先說。
法小藍無聲地拉住他手掌,讓他先冷靜下來,才轉眸對梅里說:“梅里,我們選擇在這裡生活,就是想避開之前的糾葛。我很高興七七能得到你的喜歡,但作爲父母,景馳和我不願意再讓他捲入那趟渾水。”
“再則,我和景馳現在身份更加特殊,除開景馳,我也有一個身爲公主的胞妹,克里斯蒂安好不容易纔放下對我們的戒備,我實在不願意再帶着孩子們經歷一次兵戎相見。”
法小藍和景馳對視一眼,認真地對梅里說:“所以,我們是不會允許這
種事發生的。”
至於日後,七七長大,可以獨立地做出自己的選擇,他會何去何從,那時他們就不能再幹涉了。
梅里微微一笑,語氣微涼:“菲,如果不是那個雷雨夜,現在七七已經是我的孩子——”
“沒有那個雷雨夜,我也可能在任何的一天做出一樣的選擇。而且我到現在,一點都不後悔。”
景馳聽她這樣乾脆利落地拒絕梅里,將她攬得更貼近自己,低下頭用自己的鼻尖和她的鼻尖相互磨蹭,一派親密無間。
梅里看得腮邊肌肉**,卻只能握緊雙拳,憤憤地移開目光。
“難道你打算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梅里還是無法理解她爲什麼這麼做,“這裡除了你們幾個,連別的半個人都看不到!你的孩子,他們去那樣的學校能學到什麼?!他們未來該怎麼辦,你想過嗎?”
“我們想過!”景馳挺起胸膛回答。
“最重要的東西並不是只有好學校才能教的,我們也可以!七七除了會做功課,還會自己搭帳篷、處理簡單的傷口,會做簡單的飯菜,妹妹在塗鴉上已經表現出天賦!他們都是善良又能幹的孩子,我一點都不擔心他們的未來!”
梅里臉色鐵青,一雙眼與景馳的一雙眼狠狠瞪着。
法小藍知道自己不做點什麼,這兩個大男人說不定真的會像孩子一樣打起來,就把一個陶罐抱起來注了清水,將幾支新剪的梅花插進去。
“我好不容易能在這裡養活了梅花,七七每年看到梅花,都會高興地說這是‘教父的花’。”
幾支傲然挺立的白梅在古樸的陶罐上顯得卓雅不凡,梅里知道在這個島上種活梅花有多不容易,也有些爲她的努力動容。
心想:難得的相聚時光,沒必要爲了景馳一個黑着臉。
景馳轉開眼,卻看到法小藍將雙手背在背後,悄悄對他做着“消消氣”的手勢,也再也繃不住臉。
幾個小孩抱着新生的小狗出來,佩佩也跟在後面,一羣人終於圍坐在一起吃飯。
七七小學畢業時,班主任徵集家長節目,景馳興沖沖地報了名,要和法小藍表演一出童話劇,還對老師拍胸脯保證,從服裝道具到劇本表演她什麼都不用操心。
正式表演那天,七七拿着自己的畢業證書坐在椅子上,看着被幕布遮得嚴嚴實實的舞臺。
主持人報幕:“接下來有請××班家長帶來童話劇表演《匹諾曹》!”
幕布緩緩拉開,穿着寬鬆揹帶褲,鼻子上頂着一個大紅球的“匹諾曹”正是景馳,而匹諾曹的父親則是遠道而來的方歡扮演。隨後出場的“壞貓咪”是張開和顧雲,良心“蟋蟀”是肖兮兮,而美麗的藍仙女則是法小藍扮演。
如同景馳所保證的,這場童話劇從服裝到表演都逗得人捧腹大笑,幕布放下後掌聲還經久不息。七七更是意外,他完全沒想到遠在異國的叔叔阿姨也會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興奮了一整天,七七和弟弟妹妹很快就睡了。好不容易重聚在一起的幾個成年人卻沒那麼容易睡着。幾年不見,世事變化太快。
方歡和肖兮兮真的結了婚,顧雲也算是洗心革面,而最讓意外的,是張開和顧雲正是戀人關係。而未能到場的楊一唯,據說是陪着趙子宸去接待某位重要人物去了。
“按照我的觀察,楊一唯和趙家少爺的好事兒也快了,就像我和小云,大概明年就會辦婚禮!”張開看了顧雲一眼。
顧雲雖然沒說話,但臉上帶着一點淺笑,她看了景馳和法小藍一眼,低下頭輕聲說:“當年的事,真是對不起。”
法小藍連忙說沒關係。
肖兮兮好奇地問張開:“嘿,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好上的?我可太好奇了,快說說!”
張開眼珠子轉了兩圈,故意賣關子,最後景馳也問他,他才慢條斯理地說起來。
聽完那一波三折的故事,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將客人們都送回了房間,景馳和法小藍也回了房間。
法小藍看着帶回來的藍仙女和匹諾曹的服裝,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景馳,我突然想起來我第一次表演時也是演藍仙女,當時還用‘仙女的魔法’安慰了一個鼻子哭得紅通通的小男孩,好像是因爲媽媽沒能來他幼兒園的畢業典禮。”
銘刻在腦海中的記憶陡然翻滾,景馳一個翻身爬起來,伏在法小藍身上問:“那個小孩長什麼樣子?還記得嗎?”
法小藍搖搖頭,迷糊地說:“隔得太久了,想不太清楚,只記得他的眼睛又大又黑,老師叫他congcong.”
“是‘驄驄’。”
法小藍眨眨眼睛:“你怎麼知道?”
隨即醒悟道,驚訝地問:“當時是在××劇院!”
景馳的雙眼也亮如星辰,緊緊抱住她:“對,就是那個劇院!”
“是你!”
“是你!”
兩人同時驚喜地叫出來。
所謂緣分,如斯妙不可言。
Cloisonné ,“纏枝蓮景泰藍”,蜚聲國際的著名服飾品牌。其圖標爲一雙蓮花圍繞着金邊的藍仙女,源自於創始人夫婦的美妙戀情。“纏枝蓮景泰藍”的服飾以極盡藍色之美而著稱,傳說穿上該品牌的婚紗的夫妻最終都會白頭偕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