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地一聲,宋言整個人猛地往前趔趄,驚險中聽到身後有重物撞擊的聲音。
在開車不管不顧撞向宋言的那一刻,溫佳期凝見她身後有個穿着白襯衫的身影倏然衝過來,她眼瞳驚恐睜大,在看清那人後第一時間狠狠踩下剎車。
然而,還是撞到了。
有位穿着白色襯衫的男人,被她撞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幾圈。
溫佳期瞪大了雙眼,從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倒吸一口涼氣,握住方向盤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渾身發冷得讓她忽然忘記了動,只有一雙眼睛驚恐地盯着地上的男人。
被推出去的宋言在聽到身後的聲音後,扭頭過來,凝視見地上躺着的男人,她瞳孔驟然駭然收縮到了一起,那一刻彷彿血液倒流,冷得叫人打顫。
而在他的旁邊,有被鮮血染紅,散落一地的離婚協議書紙張……
離公寓樓最近的醫院內。
淌了血的男人被急急推入急救室,宋言下意識的想要跟上,護士卻把她攔了住,“您不能進去。”
“我是仁德醫院的醫生。”宋言忙掏出自己的醫師資格證,“他是我丈夫,我想進去陪他一起……”
“對不起太太,這裡不是仁德醫院。”護士不容拒絕道,“請你們家屬在外面等,有情況我們會出來通知您。”
說完,也不等宋言回答,護士轉身進入急救室內。
看着急救室的門在自己面前關上,宋言雙肩無力下垂,臉色慘白如紙,神情怔愣而呆滯,一顆心彷彿是麻木的。
身後,是溫佳期喃喃自語崩潰的低語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麻木的回身,望見溫佳期整個人彷彿處於恐懼之中,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彷彿只要再一觸碰,她就會支離破碎的模樣,讓宋言一時間竟忘記了去責怪憤怒於她。
她知道溫佳期是衝她來的,但結果……
麻木空洞的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中,宋言渾身無力虛脫,手裡攥着一份被鮮血染紅了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離婚協議書早已破碎不堪,紙張凌亂,皺褶得脫落……
這時,有幾位穿着警服的警察朝他們這裡走來,“你們誰是溫佳期小姐?”
聽聞,宋言扭頭看向幾位走過來到他們面前的警察,扯了扯脣,沒說話。
反倒是溫佳期凝見他們時,神色緊張而慌亂,驚恐地後退,報警跟着一同而來的律師直指她,“就是她了。”
其中帶頭的警察道,“溫小姐,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不!不是我!”在警察朝她走過來時,溫佳期反應激烈地後退,“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想撞他!不是我!!是她——”
她手指控訴憤怒的指向宋言,神情淒厲,“都是她的錯!全部都是她的錯!!”
宋言睫毛微垂,抿脣不發一語,這個時候,不想爭執。
“溫小姐,有什麼話請跟我們到警局再說。”看了宋言一眼,警察很快收回視線,上前來取出手銬,“請你好好配合。”
溫佳期驚恐,想逃,然而警察卻搶先一步看出她的心思,在她欲要逃走時,搶先上來擒住她的手,不容她反抗,在一番喧鬧掙扎過後,終歸還是被警察帶走了。
宋言至始至終只像一個旁觀者一般。
在離開前,溫佳期怒恨的眼神狠狠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說,“全部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就算我進了監獄你也別想好過,我一定會撕開你所有的假面具!”
宋言仍舊是沒有說話,直到她被警察帶離開。
還停留在這裡的律師悄然來她身旁,直到這時,宋言才艱難地輕扯脣角,已是沙啞麻木的聲音道,“他……爲什麼會出來?”
原本,他應該是在公寓裡纔對。
原本,該躺在急救室裡的人是她纔對。
可到了最後,怎麼變成是他一身鮮血,昏迷不省人事了過去?
聽聞她的話,律師眉頭緊鎖,想起了在宋言離開公寓時的那一刻,唐慕年猛地奪過離婚協議書,轉身便朝她追出去的急切模樣……
“在你離開後,唐總說了一句話。”頓了頓,低眸看着坐在椅子中的她,律師緩緩說,“他想知道,你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名字時的停留,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後悔過?”
“……”
心尖上被什麼東西猛地一刺,一瞬間,宋言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狠狠抽痛了下,一時間的窒息,讓人差點崩潰。
“這件事的責任在溫小姐那裡,監控錄像還是物證認證都有,跟您不會有任何關係。”律師看着她蒼白的臉,“至於唐總這邊,您也不用自責什麼,這種意外,發生得太突然,誰也不想看到。”
“謝謝。”聽出了他後面的安慰之意,宋言只是麻木的說了這句。
律師看到她手中捏住的那份早已經不能的離婚協議書,眼眸闔了闔,之後,卻是沒再多說什麼。
他多少已經看出了唐慕年的難捨,看來,是天意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接到通知的羅佩茹也匆匆趕了過來,凝見坐在椅子中空洞僵硬的宋言,她二話不說走過去,一把將她拽起來,“你走!!”
聲音控訴而淒厲,充滿了不可遏制的怒氣。
宋言看向她,艱難張了張嘴,“媽……”
“我不是你媽!我沒有一個像掃把星的媳婦!”羅佩茹情緒激動,眼淚不斷的流,用力推着她往外走去,“你給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馬上走!!”
旁邊,律師見她情緒如此激動,走過來道,“太太,這件事……”
“你別想給她說情!”羅佩茹扭頭瞪他,“你敢說慕年躺在急救室裡沒有她的一點責任嗎?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眼淚從她眼眶中掉落下來,她雙眼憤怒而怨恨的盯向宋言,“慕年的爸爸,唐家的劫難,現在是我這個唯一的兒子也進了急救室,這一切都是因爲什麼?都是因爲你這個掃把星!”
“……”
“從把你收留在唐家之後,我們家的事情就一波接着一波!你這個災星,難道現在還想剋死我這個唯一的兒子嗎!你害得我們家還不夠嗎!到底還要我們家變成什麼樣你才肯走?是不是我們所有人都因爲你死了你才高興才肯放手?!!”
“……”
尖銳控訴地話語在耳邊響起,不留餘地的灌入宋言的耳裡,心口上像是被一根根的針刺狠狠扎着,扎得她心臟鈍痛,彷彿在淌着鮮血。
她的頭微垂,脣畔緊抿,找不出一個字來反駁羅佩茹的話。
或者,本身也不想反駁。
“你現在馬上給我走!我不想看到你!馬上給我滾!滾出去!”羅佩茹推着她肩膀,根本不顧醫院裡其他人的視線,硬生生地將她推出醫院大門,“馬上離開!永遠都不要讓我看到你!走!!”
咆哮憤怒的聲音震得宋言擡不起頭,面對羅佩茹時,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哪怕是想哀求着請求讓她留在這裡,也發不出來。
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主了,哽得她難受。
羅佩茹胸口情緒高漲,定定站在門口,氣勢夾帶了滔天怒意瞪着她,阻擋在門口,絕不容許她再進去一步。
望着這個場面,跟出來的律師心底嘆息,來到宋言身邊悄聲說,“宋小姐,爲了避免刺激到唐老太太,您還是先離開吧,唐總不會有事的。”
“……”
羅佩茹有多不想看到自己,宋言很清楚,儘管她現在腳步好像生了根的移不動,心跟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論如何都要留下來,但這一刻的疲憊跟渾身的冰冷疼痛,讓她還是本能似的輕輕點了下頭。
見她終於點頭,最後恨恨剜了她一眼,羅佩茹這才憤然轉身離開,進入醫院內,律師也是輕聲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分明是已經答應要走的,然而宋言卻站在醫院門前久久,久到夜幕降臨,仍舊呆滯而空洞的站在門口,臉上蒼白的神情分不清是什麼表情,只讓人感到麻木。
忽然,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
像是機械似的,宋言拿出手機,連看也不曾看過號碼一眼,放到耳邊接聽,凝滯的聲音道,“喂?”
“宋大言,你現在在哪?”
聽到這個熟悉稚嫩的嗓音,宋言一顆麻木的心彷彿這才稍稍緩解一點,扯扯脣,她輕聲道,“我還在外面。”
“在外面做什麼?”聽出她聲音略有不對勁,在但凡關於她的事情也異常敏感的宋小源擰起了小眉梢,沒有開口叫她回來,而是關切問道,“你吃飯了沒有?”
“沒呢。”扯脣,宋言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儘管電話裡的人看不見,“我現在馬上回來給你做飯。”
“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宋小源說,“你有事就先忙吧,宋大言我愛你,吧唧。”
很難得的,從來就是不懂肉麻的宋小源竟在電話裡親了一口,毫不吝嗇用自己的行動安慰着她。
放下手機,麻木的眼淚倏然就這麼滾落下來,一顆一顆如雨水般流淌下來。
想止,卻是拼命的怎麼也止不住。
心口上抽搐般的痛。
慢慢的,像是沒力了般,她蹲到地上,顧不上別人的眼光,抱着雙腿失聲的哭,哭不出聲音,但渾身確實禁不住的抖動,眼淚似潮水一般的洶涌,胸口撕裂開的痛。
她以爲總算能跟唐慕年和和平平的離婚,總以爲自己就可以擺脫一切,總以爲以後她再也不需要擔驚受怕什麼,可事實的結果就好像無時不刻的在嘲笑她,在譏諷她。
她越是想要隱瞞的東西,就越是被人在意,她越是佯裝無所謂,他卻越是糾結掙扎着到了最後一刻……
忽然發現,真的全部都是她的錯。
她錯得離譜!
一輛黑色賓利不知不覺,悄然靠近在她身後。
車內後座的男人朝着窗外蹲在馬路邊的女人看了一會兒,見她半響也蹲在那裡不動,他眉頭緊鎖,漆黑深邃的眸底,盡是一片晦澀迷離的色澤。
過了須臾,看蹲在地上抱着雙腿,將頭埋在雙腿間的女人遲遲沒有任何動靜,石恆終歸是忍不住朝後面看去,“老闆……”
還不待他說什麼,車座後門被男人修長骨骼分明的乾淨手指擰開,踏出一隻錚亮皮靴到地面,隨之是男人高大,身着筆直穩重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
男人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格外偉岸,修長長腿踱步到她身旁站定,他居高臨下地俯瞰着她,一雙漆黑似淵的眸子愈發深邃迷離,像巨大的黑洞要將人吞噬進去。
宋言感知到身邊有人在站定,她卻仍舊是沒動,彷彿身邊的人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眼淚雖已經幹固,但一股冷意從內心深處無法抑制的往外蔓延,她身體都僵硬了。
“你還要蹲在這裡多久?”頭頂上方,是男人低迷暗沉的嗓音緩緩響起,他好聽的聲音裡不帶一絲情緒,這一刻看她的眼神,只有淡漠跟陌生。
內心底,他不喜歡她這種樣子,也不想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
看着她這副模樣,一股不快從心底蔓出,讓他剛硬而立體的五官,漸漸瀰漫上一層冰冷的寒霜。
宋言沒有回答他,一動不動,只有從難以控制而抖動的雙肩可以看出,她現在聽得到他的話。
久久沒有得到她的一句話回答,傅寒深終於是不耐了,對待女人他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耐心,但現在看着她這副樣子,他是連一點耐心都沒有。
很不快,十分不快於一個女人失了靈魂的樣子,會讓他覺得刺眼而陌生。
手腕忽然被男人的大掌鉗住,宋言未能回神,手腕驟然被男人遒勁的力道猛地拽起。
面前,是他臉色黑沉,連語氣也帶着冰冷憤怒的味道,“都已經多少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蹲在路邊哭,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迎視上他,她眼眶通紅,抿緊顫抖的脣盯着他,幽靜的眼眸深處,被一片涼意的哀傷取代。
看到她眼神都充滿了悲傷之感,傅寒深更不快了,拽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往車內拉。
宋言驚愕,慌不擇亂的抓住他手腕,“你做什麼?”
“跟我離開。”回頭,傅寒深涼涼的眼眸輕掃她,視線沒有一點溫度,冰冷得像快冰,“繼續在這裡丟人現眼,給你兒子丟面子。”
因爲她一直蹲在這裡不動,導致不少路過的人都停下來看她,在他還沒來的期間,甚至有人曾上前關切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然而她卻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對任何人不予理睬,終於是慢慢大家都散了開。
可儘管如此,一直蹲在這裡不動的她,還是引得不少人矚目。
聽聞他的話,宋言想都不想就甩開他的手,連連後退了幾步,眼眶紅紅的,雖沒淚水,卻是比哭還要叫人心疼,輕扯脣瓣,語氣盡是疏離,“你別管我。”
“我不管你,你還指望誰管你?”儘管看得出她現在很悲傷,傅寒深卻是一點跟她客氣的意思都沒有,冰冰冷冷的看她,“最好別跟我囉嗦,我沒心思跟人囉嗦。”
以爲他很有閒心來理會一個跟他毫無干系的女人?
他能賴管她,她就該偷着笑了。
起碼,他連自己親妹妹都是淡漠不管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雪中送炭這麼好的事他可沒心情去做,不雪上加霜於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容忍了。
知道自己不論什麼事,肯定是不可能會跟這種男人說得出來,微垂着頭,宋言扯扯脣角,“那你走吧。”
“……”
“別浪費你的時間了,你走吧,讓我自己安靜。”
她語氣裡滿是疏離陌生,字字都在挑戰他的極限。
就他這種性格本身冷淡的男人,聽了她的話本該是冷冷一哼便轉身走掉,然而傅寒深非但沒有走,反而眼神微冷,寒沉的嗓音說,“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不用。”宋言想都沒想就拒絕,“你……”
後面的話還未出口,手腕倏地被男人大掌鉗住,她連說話拒絕的餘地都不再有,男人強勢地直接把她扯上車,扔進車內。
車門“碰”地一聲關上。
宋言驚慌,彷彿失去了什麼似的讓她忽然覺得恐懼遍佈了全身,她忙伸手過去打開車門,“讓我下車!”
“我的耐心沒有我想象中的好,別挑戰我的忍耐。”傅寒深甩開她伸過來要去擰開車門的手,面色陰鷙淡漠,冷冷的聲音透着強勢而刻板的氣勢,“開車。”
坐在駕駛座上的石恆看着這架勢,不敢多說什麼,生怕自家老闆怒火時殃及魚池,迅速發動了車子。
“這是我的事情你憑什麼管我?”宋言惱了,也許是壓抑在心底有太久太多的東西,這一刻傅寒深的強勢不顧及她的心情,讓她一腦腔的發泄出來,“我不想跟你走,讓我下車!”
“……”
“我要下車!”
她伸手去推開他,試圖打開車門逃下去,可他就如同一尊塑像,定着不動,就她的那點力氣,奈何不了他半點。
最後,她只能怒瞪他,一字一句,“我要下車!”
“夠了。”傅寒深涼涼掃她。
“不夠!”眼淚遂不及防的滾落,她閃爍着晶瑩淚珠的瞪着他,說,“他現在還在醫院裡急救!你讓我現在能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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