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外面空無一人的景象,宋言整個人都快暈了,他們兩個人跑到哪裡去了?剛纔不是還在嗎?
聽見身後有動靜,她倏然警惕轉身。只見傅寒深已然西裝革履的站到她身後,他倨傲而筆直的身姿,在這一刻。莫名讓她打了個寒噤。
“你別過來……告訴你,我不是吃素的!”一邊警惕充滿防備地瞪着他,她一邊移步到陽臺,拿過掃帚來防身,神色繃緊不敢放鬆,好似正在面臨着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原先,剛開始她就對他的印象不怎麼好,後來因爲宋小源的關係,才漸漸改善了一些,結果,到了現在,傅寒深在她這裡除了禽獸二字,其他什麼感想通通都沒了!
她從來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男人,上次在洗手間差點強了她,這次又是!
他是有多欲求不滿?
傅寒深倨傲的身姿站定在客廳中,漆黑狹長透出危險的眸子。定定睨在她身上,見她居然還跑去拿掃帚過來防身,只見他嘴角微不可視地抽了下,冷峻刀削般分明的五官,一絲絲的陰霾蔓延而上。
大體。他此刻即便不去多想,也能猜測得出,現在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被刻印上了怎樣的兩個字。
“把孩子過家家的東西放回去。”男人的臉色陰沉到叫人不敢輕易再惹怒他,低迷的聲線也充滿了陰鷙的味道。
宋言自然不會聽他的話,現在不論他說什麼,她除了防備防備還是防備,眼神一刻也不敢從他身上移開,生怕自己一沒注意,他就會做出什麼事來。
這種男人太極品了,她第一次遇到!
她遲遲沒有鬆手,仍是一副倔強認真而警惕的模樣瞪着自己,傅寒深漆黑深邃地危險眼眸一瞬不瞬注視她。
兩個人在無聲對峙着,空間的溫度彷彿降至冰點,漸漸詭異起來。
而正在這時。適時宜的,放在兜裡的手機聲突然震動響起。
嗡嗡嗡地震動打破了這一刻無聲而僵硬的對峙。
眉心微皺,斂眸,但視線卻仍舊沒有從對面宋言的身上移開,傅寒深不緊不慢的掏出手機,看也沒看來電顯示,便放到耳邊接聽。
“哎喲,你這臭小子混蛋終於肯接我電話啦?”
一聽電話裡透出來的女性嗓音,傅寒深頓時眉梢抽搐,頃刻間有想掛電話的衝動,即便是對面的宋言,也能清晰看到他英俊的臉龐上掠過一抹一閃而逝的僵硬。
能叫這個禽獸男人也變得僵硬,她不僅僅暗暗好奇,電話裡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您有什麼事?”他低低涼涼地嗓音輕響。充滿了冷硬的味道。
“我能有什麼事?除了你的事我還能有什麼事啊?”傅老太太說着就有股想罵他的衝動,但勉勉強強還是忍了下來,轉而問道,“景臣說你現在正在追一個女孩子,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們不會又是來哄我高興吧?”
追女孩子?
傅寒深擡眸,目光諱莫如深的鎖在宋言的身上,他眼神深邃詭異得宋言渾身不是滋味,不自在得她真想甩門走掉,也不知道電話裡的人對他說了什麼。
電話彼端的傅老太太又嚴苛放了狠話,“傅寒深我告訴你,你們要是又聯合起來欺騙我,我跟你沒完!”
“哪敢。”
“你就沒有不敢的時候!”吃雄心豹子膽這事,他們家傅二可是屢試不爽,傅老太太實在難以輕信他的話。
涼涼的視線輕掃對面的女人,傅寒深眼神深了又深,眼眸注視在對面的女人身上,聲音卻是不鹹不淡的朝電話裡的人道,“我現在正要給您造孫子。”
“呸!”傅老太太一聽他這話就不相信,因爲類似的藉口他不是沒有用過,藉此來叫她掛斷電話,就是不想她嘮叨他,“臭混蛋你真要把我氣出心臟病是不是?”
“不敢,老頭會找我報仇的。”
“我呸!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要拉屎還是放屁脫褲子沒脫我都知道,你要是有把我們放在眼裡,你今天就不會還是一個單身狗!”
最後那個現在流行的網絡用詞,讓傅寒深眉心一抽,“老頭平時都不管你的嗎?都五六十的人了,平時少上點網,不然老得更快。”
“你還知道我五六十了啊?”這句話恰好就讓傅老太太找到機會,“你知道我五六十了還一直不結婚沒對象,你就是想氣死我!等到我雙眼一閉,腿一伸,你就滿意了!”
“……”
傅寒深這一次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眼神忽而又沉了少許,甚至微垂下視線,沒再一直盯着對面的宋言。
但時時刻刻沒有放鬆過一絲警惕的宋言,卻是輕易就把一瞬間略過他臉上疑似落寞的神情捕捉了個正着。
當即,她不禁有些怔住了。
落寞?
就他這種男人,也會流露這樣的神情麼?
哪怕只是瞬間,真的叫人難以想象。
如此想着,宋言莫名對電話裡的人就更感興趣了,從傅寒深方纔的話來看,不難猜出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
應該是他的家人吧,她想。
真是稀奇,原來這個男人竟好像會很在意家人。
“今天話就放在這裡了。”傅老太太徑直又道,“你要是再找不到老婆,以後就不用進家門了,什麼時候找到,你什麼時候再回來!”
傅寒深懶洋洋的,神色又是一貫的風輕雲淡,“那我就不回去了。”
“你敢!”傅老太太氣得跳腳,“臭混蛋,你敢不回來我跟你沒完!”
“……”
“最好這一年內我要抱上孫子!就這樣!”
話語剛落,電話便被對面的人掐斷,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提示音。
傅寒深面色不改的將手機收回褲兜裡,擡起漆黑深沉到讓人發憷的眼神,又一次的盯在宋言身上,眸色深深宛如幽潭,筆直的身姿修長而倨傲,定定站在客廳中,像是一尊完美塑像。
宋言後知後覺,見他放下手機後,忽然一陣懊惱襲來,她剛纔都在做什麼?
竟然沒趁着他接電話的時候跑掉?!
睨見她臉上後悔又憋屈的神情,傅寒深不鹹不淡,隨意瞥開視線,似乎沒打算再跟她多說什麼,他忽而轉身,往門口走去。
見他突然轉身就走,宋言怔了怔,他就這樣走了?
怎麼突然又決定走了?
不過他能走她自然欣喜得不行,暗想着這個男人起碼還有那麼一丁點的人性,至少過了這麼長時間,他似乎沒有想再對她做什麼的意圖。
然而,她剛剛驚險地鬆了口氣,心底暗自高興慶幸時,轉身走了幾步的傅寒深倏地頓住腳步,慢慢側頭,陰沉沉的眸光隨意瞥到她身上,低迷好聽的嗓音道,“我想起來了。”
“……”
怕是以爲他又有什麼新的念頭,宋言忙握緊掃帚擋在面前,神色認真而頑強地與他對視,頗有一種他敢有什麼念頭,她就跟他同歸於盡的氣勢。
只是,他那眼神,卻直叫她一股心底寒顫,不住讓人想要投降後退。
凝視她這副緊張模樣,他輕扯脣角,語氣不冷不熱的道,“通知你一聲,我不打算跟你兒子斷絕往來,不僅不會,而且我會時常來看他,你做好心理準備。”
“……”
說完,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勾起了一個對於她警惕神色充滿藐視而輕蔑的嘲笑弧度,他便轉身,拉開房門,邁着長腿走了出去。
在這一刻,宋言很想追上去質問他憑什麼做那樣的決定,但礙於可能會吃不了兜着走,她硬生生阻止了自己,沒讓自己衝動的追上去。
可是,他的那種語氣,還真是叫人不快!
他居然是以一種通知的口吻來跟她說話,似乎沒有轉圜餘地的態度,狂妄得讓人想上前揍他。
到底誰纔是宋小源的父母?
他憑什麼?
這一天,無疑是宋言心情起伏最大的一天,待傅寒深離開後,她靠着沙發,整個人無力的躺在沙發上,想到傅寒深居然還有再來,還要繼續見宋小源這事,她就氣惱又憤怒不已。
正尋思着,她是不是該帶着宋小源換個地兒住時,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驟然響起。
拿過來,睨見居然是那個男人的號碼,想都不想,宋言咬牙,直接摁下拒絕。
可是一遍沒接,他又打了第二遍,第二遍沒接,他卻沒有再打第三遍,而是很快,她手機裡傳過一條短信來。
“提醒一句,要麼你帶着你兒子出國或者去別的城市,否則只要還在這裡,最好還是別有搬家的打算,你不嫌麻煩,我都會嫌囉嗦。”
“……”
看到這條短信,宋言頓時想扔手機的衝動都有了,整個神經都快被他氣笑了。
直到晚上,裴思愉跟宋小源纔回來,宋言問他們去哪了,裴思愉只是說跟宋小源出去吃東西。
吃東西或許不假,但宋言總覺得裴思愉有意的,就是分明知道她在洗手間內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故意折磨了他們後,才拉着宋小源不知不覺的走出去。
不過,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好再說的,雖然裴思愉現在看她的目光總是戲虐得讓她想逃,但幸而裴思愉也不多問她什麼,宋言不住在心底鬆了口氣。
對於她怎麼跟一個男人在洗手間那麼久不出來,她解釋起來的藉口很蒼白,儘管是事實,也沒人相信,裴思愉不問,這倒遂了她的意。
一整天的心思不寧,導致於做任何事情顯得心不在焉,彷彿靈魂抽離了身體,整個人木然而空洞。
獨自驅車在漫無目的的馬路上,唐慕年一手掌控方向盤,眼神盯着前方,然而思緒卻早已不知飄到了哪裡。
不知不覺,車子停了下來,待他發覺時,此時他所在的地方,竟是當年他大學時期的母校大門前的不遠處。
眯起眼眸,透過前面車玻璃,他凝視向學校的鐵藝大門處。
隱隱約約,時間就好像回到了過去。
昔日的記憶如潮水一般紛至沓來,他依稀看見,有位模樣十六七歲的女孩兒就在這個鐵藝大門前,穿着一身碎花長裙,頭髮隨意紮了個馬尾,舉着一把黑色雨傘站在雨中,過大的雨水打溼了她裙角,她站在那裡似乎是一直在等人。
他知道她在等他,當時兩個人似乎是正式交往沒多久,但不知那時到底因爲什麼事情,她好像把他得罪得很嚴重,於是即便籃球隊的人跑來告訴他她就在學校門口,他仍舊不爲所動,任由她一直站在雨中直到天黑,終於是忍不住寒氣入體,拖着疲憊滾燙的身子。
而那一次,她發燒得很嚴重,躺在牀上幾天下不來,待他回到家時,便是被唐父一番怒斥……臺在華扛。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伸手將車門打開,腳步不受控制的走了下來。
學校外面有一條小吃街,雖然經過幾年的時間洗禮,很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但待唐慕年來到當年他跟她經常會來的那家路邊攤店面時,發現唯獨還有這間沒變。
這家他們經常會來的路邊攤依舊是那種淳樸的風格,有種淡淡熟悉的感覺襲來。
情不自禁,他走到桌椅邊坐下,很快店主就迎了過來,“先生,請問要點什麼?”
擡頭,睨見還是那個熟悉有着兩撇鬍子的老闆,唐慕年難得清淡笑了笑,“兩碗……”
欲要脫口而出的語言頓住,垂眸,勾脣笑了笑,笑容略顯落寞,才接着說,“一碗餛飩麪。”
“好的。”店主老闆笑着點了下頭,臉上雖然遍佈皺褶,但卻滿是和藹之色,“您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點了點頭,他沒再多說什麼。
其實以前他並不喜歡吃餛飩,更不喜在外面的路邊攤吃任何東西,於他而言,這些東西即廉價又不衛生,從小生下來便是杜絕這些路邊攤的廉價食物。
但自從他跟宋言交往後,即便她當時是在讀高中寄宿學校,每週纔出來一次,但每次出來,來這並不順路的大學找他時,勢必一定會拉着他來到這裡。
也不清楚她以前是怎麼發覺這家店的,剛開始他很排斥於來這種與身份不搭的地方,但後來,每次見她吃完後滿足的神情,他漸漸也就將就了下來。
宋言從十歲起便是作爲童養媳被收養在他們家,但物質上唐父素來不虧待她,但不知是她自己太過有自知之明,還是因當初羅佩茹對她臉色不太好的原因,即便當時唐家在暮城是數一數二的家族豪門,她卻好似總把自己當外人,省吃儉用,勤儉節約,儘量不給唐家帶去任何物質上的要求。
有時,她會獨立懂事得讓他厭煩。
一個女生,他始終覺得,既然有了男朋友,那麼就該儘量依靠着他,而不是每次把所有的責任獨自攬下,好似她強大得無所不能。
他不喜歡那種分明該撒嬌依靠男人時,卻偏偏要獨自一人承受的女人,而也因類似問題,他跟她有過不少爭執。
最後從來都是她會跑去主動跟他認錯……
“先生,您要的餛飩好了。”老闆適時的上來,打斷了他的某些過往思緒,端着一碗熱騰騰,冒着繚繞霧氣的餛飩到他面前放好,笑容滿面的說,“您慢慢吃。”
“嗯。”
清淡應了一聲,唐慕年拿起勺子,正要開動時,見老闆站在旁邊沒有退下的意思,他扭頭看向他,“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老闆笑笑打量他,“感覺您有些面熟呢,是以前也在這所大學讀書的人嗎?”
他又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嗯。”
“那以前應該是經常也來這吃東西的吧?”老闆笑着說,“不然我應該不會覺得面熟,但是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了,可能是老了,記憶有些衰退了。”
“你這裡的東西很好吃。”想到宋言曾經吃完後笑着滿足的樣子,唐慕年今天出奇的耐心好,說,“以前也算經常來。”
老闆禁不住好奇追問,“跟女朋友嗎?”
“……”
沉吟了會,斂下眸子,脣畔微抿着,唐慕年卻沒有回答他。
老闆看他這副模樣,以爲提到了他什麼傷心往事,當即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笑着說了幾句話,便轉身進入裡面忙碌起來。
眸光微沉,唐慕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做多想,拿起勺子舀起混沌往入嘴中。
正在這時,身後桌的人手機驟然響起,鈴聲是英倫風格時下流行的音樂。
女人伸出乾淨白皙的纖指,拿過旁邊的粉色手機滑過接聽,“筱楠啊?嗯啊,我已經回到家了……沒呢,現在正在我們大學外面那家經常來吃的店裡吃餛飩呢……”
熟悉的感覺熟悉的氣息,腦海中驀然劃過記憶中的女人,曾似乎也是在吃東西時,跟她最好的朋友輕快聊着,語言間滿是說不出的滿足。
情不自禁的,唐慕年側頭,深邃而複雜的眸子看向身後桌的女人。
恰巧,女人似乎目光一直注視在他的背影上,當他側頭過來時,兩道視線毫無預兆的對視到一起。
她目光純淨而清澈,宛如不被塵世渲染干淨的泉水,他眼神複雜,眼底彷彿充斥着一些令人着迷的深邃諱莫。
她忽然怔了一怔,心底的心跳莫名加快,白皙好看的臉蛋不由自主的漲紅了些,趕緊低下頭捂住電話,嘴裡開始緊張不清的道,“我不跟你聊了,你好好在英國呆着,別跟我一樣急着回來,我會去你們家跟伯父伯母問好報告你的近況的……好了就這樣,先不跟你聊了,拜拜。”
電話匆匆掛斷,當她放下手機再擡起頭來時,對面早已沒有方纔那個連背影都透出迷人氣質的男人。
怔愣地盯着面前冒着熱氣的餛飩,暗暗的,心底竟有一抹失落……
回到車內,甩上車門,唐慕年掏出電話,撥下一個熟悉的號碼,“離婚協議書已經讓律師準備好了,你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