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天的熱鬧,並沒有耗盡洛陽百姓的疲憊,因爲許多人都知道,就在這洛河邊的尚家莊園裡,正要上演一場場新穎奪目的戲劇表演。
只可惜,能竟如莊園觀看的人遠不到這外圍人的十分之一,但即便如此,依然有許多百姓用盡各種辦法在附近圍觀,這爬牆的,爬樹的,乘船的,甚至在河對岸的,只要大致一掃,便能知道,這絕對是不下萬人了。
之所以天水學府的藝院善演能如此出名,主要還是因爲他們第一場是在皇宮表演,要知道,這可是給女皇與文武百官們看的啊,老百姓根本就不可能見得着,再聽看過表演後,各種渠道走露出來的消息裡得知,這些節目不僅新奇,而且是劇劇精彩,舞舞勾魂,真是叫人回味無窮啊。
而後,聽聞藝院要在天水、雍城、甘州等地來回巡演十餘場,令得知消息的洛陽百姓們是更加期待,但他們完全想不到,這藝院竟然沒在雍州民間開場,便直奔豫州洛陽而來,讓一些得知內幕的人,當即便是喜極而淚啊。
藝院的民間表演首選洛陽,便是因爲這豫州戰火不斷,民心憂傷,故此特意來安撫。
你說若是他們爲了錢嘛,可人家偏偏是善演,不要你分毫,你說人家是來嘲笑你們這些傷心民衆的嘛,可人家偏偏把最有看點的熱歌媚舞盡數取消,只保留了幾種莊重的歌舞形式。
藝院此舉,讓人挑不出毛病,當然並非所有人,這尚家看着人滿爲患,把他們莊園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的羣衆,心裡可都在滴血啊!
“哪怕是一文,只要一文,這一夜也足矣掙到百八十兩了,一個月下來也足有一二千兩銀子的收入,況且普通戲也都收百八十文的,要是正經收費,那可是好幾萬兩啊!我的相公們也就能回來了!”
尚悅兒此刻是心在滴血啊,羣衆越是熱鬧,她心裡越不是滋味,畢竟這一切都是她家出資,可最終壓根就沒她傢什麼事。
“咦,小姐你快看!”尚悅兒身旁的丫鬟突然指着舞臺道。
尚悅兒之前一直都在看着下面無邊的人頭,心裡在盤算着這一個人頭就是多少多少錢,幾個人頭她又要損失多少多少錢,又哪裡會有心思去看那舞臺啊,畢竟這可是她散盡相公所來,便宜百姓的傷心財。
“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尚悅兒極爲不悅的轉過頭,掃了一眼舞臺後,便是一愣,旋即目光盯緊了舞臺旁遮醜用的大紅布,而這紅布上,竟然還用着……用着……
“怎麼是紙做的?”尚悅兒登時就瞪圓了眼睛。
“不知道啊,大概簡單吧,畢竟這麼大的字,一針一線要縫到什麼時候啊。”丫鬟搖頭道。
“我看是他們嫌我給的錢不夠多吧!哼,說要幫我們尚記拉拉生意,光是這一塊布,頂個屁用,這個皇父果然不靠譜。”
“噓,小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萬一傳入了皇父耳中,我們尚家可要真完蛋了!”丫鬟聞言大吃一驚道。
“怕什麼,打不了我不活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的相公啊……嗚嗚嗚……”
這尚悅兒說着說着,竟然又哭了起來,弄的丫鬟好一陣尷尬,同時又是心驚肉跳的,畢竟這樓上四周也有不少貴客呢,雖然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舞臺上,不過耳朵可靈着呢!
的確有不少人聽到了尚悅兒的話,但是這些人都在心裡冷笑,暗道誰讓你爹得罪了人家皇父,還差點把我們哥幾個拉下水,你爹和你們尚家這叫活該!
在場的不少人都是和尚家或多或少有點關係,其中就有幾個當日是看着尚逵被皇父坑的,不過黑鍋讓尚家揹着,他們顯然是自在了,但顧及到以往的情面,他們也或多或少幫了尚家一些,就比如那位身材高瘦,目光犀利的江員外,他可是低價賣了不少木材給尚家搭建舞臺呢,雖然也感覺有些肉疼,不過想到今天他們江記在賽龍舟拔得頭籌,心情大好下,江員外對此也不太在乎了。
不遠處,還有一個肥頭大耳的雷員外,他此刻聽到尚悅兒的哭聲,是一陣搖頭暗歎啊,其實很多人不知,當日初見鳳元娘時,雷員外是驚爲天人啊,當即就拍桌決定,要上了此女,畢竟他還知道另一件事情,那便是藝院鳳院首曾經的身份。
這窯子裡的女子,就算從良了,那是能洗乾淨的嗎?故此,雷員外就蠱惑尚員外,畢竟鳳元娘首要開場是尚員外的洛河莊,其次是江員外的望江亭,其後才輪到他的松青院,故此,在對方還沒有求於自己前,若冒然開口,很可能遭到拒絕,先讓尚逵探探路,雖說是吃他剩下的,但要算起來,他都不知道是吃了多少人剩下的呢,這男人嘛,在乎這些,豈不要丟失許多樂趣?
但誰也沒想到,這尚逵還沒提槍上馬,就給折了腿,還差點沒命了呢。
雷員外是暗道僥倖的同時,也是大鬆一口氣,因爲這尚逵果然夠哥們,既然沒有把他拉下水,還拍胸脯保證贊助費由他全權負責了,如此一來,雷員外就不用擔心皇父怪罪,也無須擔心白白丟了銀子,不過內疚倒是挺內疚的,故此也才允許藝院學子到他的幾家客棧酒樓居住,並且是好酒好菜,上等廂房,只收個成本錢而已。
其他幾名員外,心裡或多或少都存着與江員外和雷員外差不多的心思,他們和尚家有沒有什麼競爭,並且尚逵此人很傻,吃喝嫖賭時常是他個人掏腰包,有這等傻的朋友,誰不願意多交幾個,雖然他們也不差這點錢,但是免費的午餐,往往纔是最美問的不是!
尚逵也就在附近,當然也聽到了女兒的哭泣,卻沒有聽到這幫酒肉朋友的心裡話,他一個勁的熱情招呼諸位老友,在其他置身事外的員外看來,是心裡搖頭的同時,也暗笑此人的確是傻的可愛了,幸虧當年尚老爺子沒有把家當傳給他,而是交給他那個精通精打細算,抽絲剝繭,無利不起早,整個人掉在錢眼裡的寶貝女兒。
“嘿嘿,我說尚員外啊,聽說皇父要給你們拉拉生意,感謝你們尚家全權贊助,莫非就那塊破布?”突然間,一個頭大如鬥,和身材既不符合的瘦小男子走上洛河莊閣樓二層,迎面便碰到了嬉皮笑臉的尚逵,忍不住就諷刺了一句。
此人雖然頭身長得極不對稱,但衣着華貴,金縷玉帶,端的是有錢啊!
“原來是茂員外,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看清了來人,尚員外立即收斂的嬉皮笑臉,轉而冷哼一聲道。
這茂員外也是開布莊的,並且他們茂記布莊在洛陽已經傳承兩百年,不僅沒有因爲年代久遠,而漸漸落寞,反而是經久不衰,越發旺盛,已經稱得上洛陽頭號布莊了。
而反觀尚家,只是近幾十年崛起的,當初的尚老爺子闖了八次洛陽,都是弄的頭破血流的下次,當然並不是真傷了,而是虧大了,最後還是靠着先做船塢,一方面靠幾條遊船,載人遊江賺點小錢,纔有餘力重操舊業開布莊,之後二十年來,也漸漸弄的有點聲色,一處染坊,三處店鋪,但還是遠遠不及他茂記。
不過後來的二十年,尚家是越做越大,已經隱隱和他們茂記比肩的架勢,故此,也才讓這茂員外既不爽快了,稍有機會,定會冷嘲熱諷一番,這不,得知尚逵這個蠢貨竟然得罪了皇父,被逼着全權贊助藝院善演,這銀子砸得,可真痛快啊,當然在尚逵眼裡,只能是痛苦了!
不過茂員外聽說皇父爲了感謝這尚逵,竟然要幫他拉拉生意,這可把茂員外嚇了一大跳啊,要知道民不與官鬥,不是因爲怕官殺了你,就是怕他給你穿小鞋,若是皇父爲了成全尚家,給他們的死對頭,茂記穿小鞋的話,茂員外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於是乎,茂員外此番是不請自來,就是想要打聽打聽一下皇父的意思,可沒想到,呵呵……這皇父竟然壓根就沒有給他們茂記穿小鞋的打算,而那傳聞中的拉拉生意,竟然只是這一塊大紅布加上幾個寒酸的文字。
“我說尚員外啊,這藝院善演,請的是天下人,可沒有指名道姓的不許茂某前來吧!”茂員外現在是心情大好,語氣也少了幾分諷刺意味。
“話雖如此,但這閣樓可是鄙人的地方,而且皇父也說了,來此可以,但需在下面一觀,這閣樓乃是給鄙人招待貴客用的,正巧,茂員外似乎並非鄙人貴客吧!”
尚逵雖有些二,但並非真二,他只是不在乎許多東西,並不是說他就真蠢,他深知就算自己給這茂員外好臉色,對方也只會給他冷屁股,這還不如直接唱黑臉來的痛快呢!
茂員外聞聽此言,心下惱怒,但這的確是人家的地盤,他一個外人說再多,那也是廢話,而且說越多是越丟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茂員外冷哼一聲,扭頭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