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先生手中的羽扇發出“啪”的一聲,一隻飛入車篷的甲蟲從他肩上落了下來,被他一腳撩下了馬車。
“還有多久能到?”藍先生詢問車伕道。
“快了,再有一炷香時間,應該就能見到函谷關的燈火了。”車伕回道。
“嗯,讓羅校尉帶騎兵先行一步,待發現尹天左的大軍後,能繞道則繞道,先去與王將軍會面纔是首要。”
“是。”
車伕應諾一聲,朝前面招呼一聲,頓時,開路的二十名騎兵快速奔向了前方。
這一隊人馬除了一輛馬車,便是三十名騎兵,開路的十名已經離開了,而斷後的十名,也很快被藍先生安排到了前方,這時候,藍先生的馬車便落在了最後,而車上,除了車伕與藍先生,便還有一個小兵,正是瞌睡中的楊茂。
藍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眼對方,嘴角微微翹起,聲音不輕不重的道:“人都被我支開了,閣下還不打算離開嗎?”
像似熟睡中的楊茂陡然瞪大眼睛,怔怔的望着藍先生。
“閣下是西齊的人吧!”藍先生又道。
楊茂不知道對方爲何能看出他的來歷,但是他知道作爲秦鍾的參謀,這位藍先生定然不一般,多說無益,楊茂沉默面對。
“果然。”藍先生笑了笑。
楊茂忽然明白自己被詐了,他一挑雙眉,道:“你框我!”
“豈敢!”
藍先生苦笑一聲,一邊搖頭,一邊揮動羽扇,說道:“能從王將軍眼皮底下盜出印章,閣下的身手要殺了我在逃走,想來這幫人無人能阻攔了,我又怎敢激怒你,所以爲了我的小命,我還是請你離開吧,反正你們的計謀已經成功了!”
“你知道!”楊茂驚駭道。
“嗯,這不難,我常與函谷守將王羽書信來往,怎會不知他的筆跡。”
楊茂點點頭,慢慢恢復冷靜後,好奇問道:“那你爲何在軍營裡不揭穿我?”
“爲何?我也想知道爲何?”
聽到藍先生模棱兩可的話,楊茂更是疑惑不解,緊接着對方又道:“爲何李曄會死,爲何大將軍在這個緊要關頭要與顏芷綺拼死一搏,李曄若是不死,我前程錦繡,可李曄一死,我尚且還有前途,但是,大將軍與顏芷綺拼死一戰後,手中兵權不過萬,尹天左又來橫插一腳,我不僅沒了前途,連命大概也保不住了!”
楊茂不知道這傢伙究竟有什麼顧慮,作爲一個參軍幕僚,就算全軍都戰死了,他也可以歸降敵軍,可是現在他就表露了不想跟着秦鍾混,這未免有些假心假意,或者算是沒心沒肺了吧。
似乎看出了楊茂的想法,藍先生將羽扇放到身旁,從袖子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楊茂道:“此信交於你的主子,你走吧。”
楊茂愣愣的接過信件,他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藍先生,便聽對方沒好氣道:“還不走。”
“能問個問題嗎?”楊茂說道。
“可以,問吧。”藍先生拉平長衫,雙手平方在大腿上,目光不偏不倚的望着楊茂。
“你究竟知道什麼?”
聽到楊茂這話,藍先生笑了。
“你家主子計謀的確很高明,知道利用一切能利用的,無論是尹天左,還是翁飛落,甚至是王羽和大將軍,但……”
藍先生說到這,拿起羽扇,一邊整理開叉的羽毛,一邊又道:“可惜還太嫩了,事請做得不夠乾淨,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什麼痕跡?”楊茂是完全看不出二公子的計謀有什麼痕跡的,要說唯一的痕跡,怕是就沒有調查過這個藍先生,不知道他與函谷守將王羽還有書信來往。
“你想回去後,提點你家主子!”藍先生笑道。
“提點談不上,只是作爲一個家臣的是分內事。”
“嗯,你倒是一個好家臣。”
藍先生說完,放下羽扇,又拿起燈籠罩,換了一根蠟燭,一下子,整個車篷裡越加明亮了不少。
“誰都認爲,整個河陰都沒糧草了,但其實,還有一批豐厚的糧草應該囤積在官倉裡!”
“這你也知道!”
若說剛纔楊茂是震驚於對方一語點破自己,那麼現在,則是驚詫對方的無所不知,這藍先生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你也不用驚訝,我這只是一個猜測,畢竟在大將軍手下一直打理糧草,對這方面較爲熟悉,河陰三年來的糧草被黃河大王收颳了大部分,之所以樑國朝廷不管,一方面是找不到黃河大王的山寨,另一方面,也是封鎖了河陰的糧道,只要這批糧草還在河陰,那早晚都是大將軍的,你也不要感覺卑鄙,在這個年代,行軍打仗的人最看重的便是糧草,他們不好從百姓口中摳出來,那麼就會從各方面下手,其中便有養山賊一計!”
“而河陰知縣戴騰雖然將搜來的糧草歸還於民了,可是河陰百姓背井離鄉的實在是太多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全部分發完,那麼這批糧草不在官倉,還能在哪!”
“或許是顏芷綺派人搜出這批糧草,亦或者有人通風報信告知於她,無論哪一種,顏芷綺都有了糧草的補給,在加上你派來上演這一齣戲,我料想顏芷綺應該回轉道西行!”
這點楊茂可是真不知道了,但從藍先生的分析上,他也總算明白二公子的真正用意了。
“那你爲何不告訴秦鍾?”楊茂問出了他最疑惑的問題。
“告訴他也沒用,沒有尹天左的幫助,就憑剩下的那批殘兵,根本攻不下青石坡,即便翁飛落及時趕來,單憑他那些七拼八湊的新兵,送到戰場上無疑都是送死的,我這是在給大將軍保存實力!”
“你就敢肯定尹天左一定會反?”楊茂知道尹天左不是什麼好鳥,但他也知道這時候反,對尹天左沒什麼好處。
“他不用反。”
藍先生冷笑一聲,道:“大將軍拿不下顏芷綺,自己又落得這般田地,傳到朝廷,盛名必定受損,加之沒有了李曄坐鎮,那些平日裡與大將軍惡交大臣,必定會出言詆譭,這就給了尹天左藉口,稱連日行軍,大軍睏乏,不適合現在與顏芷綺交戰,而又要防止顏芷綺強行攻打函谷關,導致洛陽危機,便率軍協助王羽,駐守函谷,如此一來,誰又能怪得了他!”
楊茂這纔算徹底明白整件事情的利弊關係,他朝藍先生拱拱手,正要跳下馬車時,忽然回頭又問了一句:“先生神機妙算,他日如果在秦鍾帳下待不下去,可否……”
“等你們能活着在說吧。”
藍先生揮揮手,示意讓楊茂快離開,因爲函谷關已經快到了。
待楊茂一走,藍先生便讓車伕叫來羅校尉,不久,羅校尉趕到了馬車旁,藍先生從車窗和羅校尉說了幾句,羅校尉便快馬加鞭直接趕往了函谷關。
而在這時候,官道旁的陡峭土坡中,楊茂看了一眼羅校尉的背影,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他四肢展開,一個俯衝,如靈貓般,爬上了一塊大石,而後幾個跳躍,翻過土堆,雙腿快如疾風的向着函谷關衝去。
呂青全神戒備,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函谷守將王羽的營帳,此刻除了他,四周還潛伏了十六名血狼衛。
一道黑影似乎從天而降般,落在了呂青身後,呂青頭也不回的問道:“來了?”
“來了,不過不是大軍,而是一隊輕騎,要不要動手?”這突然出現之人,正是呂青的好搭檔廖三,雖然呂青認爲他是個麻煩,但不可否認,與廖三在一起,能讓他安心不少,除了相處太久外,廖三的警覺心也時常能幫助血狼衛死裡逃生,雖然經常也有因爲他的一聲驚呼,導致任務失敗的。
呂青雖然沒有廖三厲害,卻是血狼衛的大腦,這是沈玉嘉觀察了他們每個人的特性後,專門安排的,有呂青在背後下令,能讓血狼衛減少很多危機,但是若遇到突發事件,呂青變會慌亂,而這時候,能讓他冷靜的就是廖三了。
當然,除了廖三,每一名血狼衛都值得信任,值得託付,在血狼衛還沒成立之前,數百名的小工,每日裡流血流汗的訓練,最終成爲血狼衛的只有十分之一,而現在已經死去一半,剩下的人,都是比親兄弟更親的戰友,若連他們也不信,那還能信誰?
只是,其餘的血狼衛一般不會對自己人拳打腳踢,只有廖三,經常拉兄弟們練手,他所追求的是沈府暗衛們的實力,所以格外的努力,也爲此,呂青要是慌亂,下一刻便註定是被廖三狠揍的下場。
“大人說,要大軍趕到時在動手,現在讓兄弟們都沉住氣,別打草驚蛇。”呂青說道。
“這函谷軍營裡,士卒並不多啊,爲何大人不讓我們動手直接除掉王羽,而後搗亂軍營,好給少夫人輕鬆攻下啊。”廖三疑惑不解道。
“你還沒想明白嗎!”
呂青沒好氣的搖搖頭,道:“大人說了,是見到大軍,你就敢肯定是少夫人的大軍!我猜想,待會兒來的不是秦鍾的大軍,便是尹天左的大軍,而我們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就是爲了讓王羽的守軍與秦鍾或者尹天左打起來,給少夫人拖延時間,所以我們還是照大人的吩咐,刺殺王羽後,立即潛回縣城。”
“是嗎?大人幾句話,你就能想到這麼多?”廖三有些不信道。
“你的腦子又不是腦漿做的,而是漿糊做的,能明白纔怪,好了,快去監視關外。”
廖三撇撇嘴,卻也不反駁了,直接一翻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