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場面突變,離岸有些遠的衆人反應各不相同。
嬴姬冷漠的臉上依然冰冷,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剛纔打坐閉目養神的水墨齋主與崑崙女俠季儀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神色平靜,並沒有過多的表示,依然盤坐在地面。
蕭若水感受到山越正與應島主剛纔隨意出手而產生的強大氣場後,心中一嘆,自己與他們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
或許生死關被打破了也不是什麼壞事,可以重頭開始修煉,到達更高的境界。
司馬自如看到與他交情匪淺的山越正毫無徵兆地就出手了,微微一笑,並沒有絲毫前去阻擋或者相助的意思。
司馬自如與山越正一向有來往,彼此之間瞭解頗多。
司馬自如此時能清楚地感知到山越正只拿出了三層的功力,並非要生死相向。以他看來,山越正針對應島主只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想試探江流兒,掂掂那和尚的分量。
被江流兒與應島主夾在中間的鬼谷,面色平淡,雙腳一點,身體便向後輕飄飄飛去,來到黃河地脈之上。
當他的左腳尖接觸到河水時,明顯感受到一股吸力將他往河底拉。
不過那吸力並不大,鬼谷左腳以極快的速度踏在右腳背上,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過一個誇張的弧度,硬生生改變了他的飛行方向,在空中劃過一個極爲優美的半圓弧,繞過江流兒與應島主,輕飄飄地來到蕭若水身邊,將自己抽離了戰團。
岸上衆人之中除了蕭若水見鬼谷這般,都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妥。
江流兒看到鬼谷這樣,苦笑地搖了搖頭。
蕭若水則有些愕然,怎麼說江流兒與她都是鬼谷的客人,如此瀟灑又明目張膽地將江流兒置於危險之中,怎麼說都有些不太厚道吧。
正在飛沙走石中急速奔跑的山越正聽到江流兒說的話之後,猛地停住身形,左手向外一甩,將應島主抽向他的水練直接拍散,然後大聲吼道:“滾開!”
這時,山越正身邊一陣無形的氣息噴薄而出,圍繞着他旋轉的砂礫碎石剎那間化作細粉,簌簌落地。
應島主看到山越正此時還在攀升的氣勢,眉頭一緊,準備出手護住江流兒,但不到一息時間,他卻邁開腳步悄然走開了。
應島主走開,不是他害怕此刻的山越正,而是因爲他也想知道那和尚到底有幾分能耐。
不遠處的蕭若水,胸口煩悶至極,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但她還是強撐着,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
但是三息之後,她終於撐不住了,用手捂住胸口,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在她身邊的鬼谷見她還堅持了三息時間,讚許地微微點了點頭,一道無形的氣場出現,將蕭若水圍繞。
頓時,蕭若水便恢復了正常,可是她的心卻不再平靜。
她不再掩飾自己的震驚,帶着震撼的表情,看向周圍依舊風輕雲淡的幾人,滿是失落。
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總算是體會到了。
當初她小小年紀便勘破終南山的生死關,一朝出世,便無敵於天下,睥睨江湖。
那時的她,意氣風發,常有一覽衆山小,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那時的她,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她就在山頂,她就在人上,因而並沒有太在意,從來都是淡然處之。
直到有一天,她開始追求仙道。
她認爲此時的凡間,她已經達到了凡人的極致,是站在世界最頂峰的那一批人,若再進一步,便是得道成仙。
就算她遇見江流兒,看到鬼谷,聽到了許多中土大地那些顛覆認知的秘密,也不曾讓她有多麼巨大的波動。
後來嬴姬試探她,她自己也沒使出全力,只認爲那些人與她相差不多,也是站在這片大地上最頂峰的那批人。
只要還是人,那麼她與那些人的差距就不會太大,她差的不過是時間罷了。
直到此時,蕭若水那顆驕傲的心,徹底破碎了,滿是失落。
那個被稱作黑暗魔族的男人,只是散發出的氣勢,她都抵擋不了三息!
還有那個一向不着調的和尚,那個看起來比她還小的和尚,那個直面讓她連男人氣場都抵擋不住的和尚,此時正溫和地笑着,是那麼灑脫,那麼輕鬆。
蕭若水心中如翻江倒海,一向堅強淡定的她,此刻心中竟有些無助,不自覺地望向黃河地脈的下游,望向那黑暗之中,她不知道她想要看什麼,但是她的行爲已經很明顯表達了她的心,在她有些無助的時候,她想看到的竟然是那個深入黑暗很久沒有發出聲響的小書童。
他現在怎麼樣了?沒遇到什麼危險吧?蕭若水莫名其妙地想着。
就在這時,山越正寒如冰渣的聲音響起:“禿頭,你剛纔說什麼?!”
江流兒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淡淡地說道:“貧僧說魔族很有趣啊,難道不是嗎?”
山越正右腳向前踏出一步,聲音冷的讓空氣都要凝固了:“是嗎?!”
然後山越正腳底的地面開始輕微震動,地面上的沙礫碎石慢慢地繞着他的雙腳轉動。
雖然很慢,但是肉眼就可以看到,那些旋轉的砂礫碎石也沒有逃過它們同類先前的命運,一點一點化作細粉,只是他們沒有落下,而是繼續圍繞着山越正的雙腳轉動,形成一個灰色的圓,將山越正的雙腳圈在其中。
看到山越正這樣,江流兒依然面色平和,聲音很慈祥,如春風拂面一般,給人帶去溫暖,說道:“是啊……”
“吼!”
山越正低吼一聲,雙腳發力,身體猛地向前一縱,伸出雙臂,雙掌猛地對着江流兒推去。
由於剛纔雙腿上已經蓄力已久,此時的山越正猶如惡虎撲食般迅猛且兇狠,全然要將江流兒震碎在雙掌之下。
電光石火之間,也不見江流兒有什麼動作,他的雙掌便輕緩柔和地對上了山越正攜風帶雨的鐵掌。
當他們四掌接觸時,一道無形且犀利的氣浪從他們掌心之中迸出,向兩邊急速擴散,在擴散的途中,將地面的一切都化作了齏粉,地上出現了一道細且深的黑線,向遠處延伸而去。
山越正此時的臉上沒有一絲憤怒,反而冷靜的異常,那慘白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說道:“和尚,有點本事,能接住我七層功力,接下來我可不會再留手了,現在改口還來得及。”
江流兒面色依然慈悲,用憐憫的眼神看向山越正,彷彿此時的山越正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可憐人,需要他的幫助與度化。
山越正當然也看到了江流兒此刻的眼神,真怒從心底升起,朗聲喊道:“鬼谷?!”
鬼谷聽到山越正的話之後,淡淡說道:“你自便,與我無關。”
“好,那你就去死吧,哈哈。”山越正得到鬼谷的回答之後,大笑一聲,然後繼續喊道:“魔臨九州!”
當山越正喊完這句之後,他那原本平靜的血色長袍,無風自動,緩緩飄起後便開始呼呼作響,他漆黑如墨的長髮,也在空氣狂亂地飛舞起來。
這時,山越正身後,出現一道虛影。
虛影出現之後,衆人彷彿看到一片枯骨遍野,血流成河,廝殺不斷,陰暗寒冷的修羅世界。
那道影子雖然虛幻,但是很黑很黑,原本就黑幽幽的環境,對比那道虛影來說,就是白晝,那道虛影的漆黑彷彿是黑色的本源,沒有什麼會比它更黑了。
當那道虛影出現之後,江流兒手掌合十,口中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雖然江流收了雙掌,當時山越正的鐵掌依然無法前進分毫,那裡有一道無形的能量將他的雙掌與江流兒隔開。
江流兒宣完佛號之後,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尊盤坐蓮臺的佛,那佛散發着金色暖和的佛光,直面對面那道漆黑的虛影,並沒有絲毫退後。
伴隨着那尊佛而來的,還有一片鳥語花香,寧靜祥和,佛光普照的極樂世界。
山越正雙腿發力,收回向前的雙掌,一躍輕鬆來到四五米的高空,然後單腿向下,想要腳踏那鋥亮的光頭。
而他身後的虛影則是傳出一些低吼聲,使得四周空氣的溫度驟然下降,變得更加陰冷黑暗,空氣中凝結出一些黑色的冰錐,帶着陰寒之氣,對着江流兒刺去。
面對山越正的攻擊,江流兒緩緩盤坐,雙手舉過頭頂,雙掌對天,一個巨大的“卍”出現在他雙掌之上,迎着山越正的單腿而去。
江流兒身後的佛影則是慈悲地嘆了一聲,佛像背後的佛光更加耀眼,空氣中的溫度開始緩慢上升。
當巨大的“卍”字對上山越正的腿時,山越正還沒下降一米,便再次相互僵持住,不得上下。
那些帶着陰寒之氣的冰錐接觸到佛光之後,也無法繼續下墜,在半空中開始急速旋轉起來。
此時的黃河地脈岸邊,出現了一幅奇異的場面。
一邊是漆黑陰冷的修羅地獄,一邊是佛光普照的極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