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永康瞭解的明國的理論其實已經算是比較正確的了,基本上沒什麼過於美化或者妖魔化的地方,蘇詠霖就是那麼明明白白寫下來的。
佔據絕對優勢的他,已經不需要隱瞞什麼了,革命的目標也完全不需要隱瞞,嚮往的會自發嚮往,抗拒的無論怎麼說也會繼續抗拒,這不僅僅是頭腦的問題,也是屁股的問題。
成都朝廷的文武百官沒看過《洪武政論》的也是少數,他們心中對於這件事情也有自己的判斷。
當面對一個強大的幾乎不可能戰勝的對手的時候,官僚們本能所想就是投降,以現有的統治地位和權力換取對方的接納,重複着過去的故事,繼續做人上人。
可是現在這個強大到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卻不接受這個傳統的遊戲規則。
他把一切都敞開了說。
錢對我來說不重要,你對我來說也不重要。
沒有你,對我很重要。
我要把你們碾碎,碾成渣子。
馬永康的話說完,文武百官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認同馬永康所說的一切。
他們試圖讓趙不息付出代價,逼宮,讓他給大家一個交代,但是後果也同樣十分嚴重。
沒了趙不息,臨時擁立一個皇帝,真的可行嗎?
且不說現在遍地烽火,臨陣換帥尚且是兵家大忌,更何況是換皇帝?
投降明國換好處?
對不起,明國只想要你的命。
趙不息雖然不是什麼正面角色,但是趙不息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錢。
只要朝廷還在,大家以後賺錢的日子還多着,沒必要爲了一時的氣把大家搞錢的根基給砍了,那就得不償失了,對吧?
馬永康的話說的很有道理,很得人心,官僚們雖然滿心不爽,卻也不得不承認在明國的威懾之下,趙不息簡直算是仁君典範。
就是貪了點,壞了點。
可蘇詠霖呢?
這一對比,簡直是個混世魔王,要錢又要命,他全都要,他要贏兩次。
所以……
官員們猶豫不決的時候,又傳來了樞密使吳璘親自率領兩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進入朝廷所在地區全面接手佈防的消息。
吳璘宣佈整個成都城進入戰時狀態,所有一切由軍隊負責管理,尤其是官方行政區域,所有守衛都被吳璘手下的軍隊接管了。
利益受損的官員們渾身一抖,立刻明白了過來。
趙不息用他們的這筆錢收買了軍隊,再用軍隊的強制力控制朝廷,做了兩手準備。
說到底,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就是武力,武力可以決定很多事情,哪怕只是暫時的,但是隻要有絕對的武力,就能決定一切。
面對軍隊血淋淋的威脅,利益受損的川蜀本土派官員們終究不敢明目張膽把矛頭指向趙不息。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就要吃下這個啞巴虧。
深諳趙不息後手的馬永康於是帶領羣臣,直接把矛頭指向了交子陰謀明面上的操作者——蔣扶。
疾風驟雨一般的彈劾奏表砸在了趙不息的桌案上,讓趙不息一邊感到愉快,一邊也感受到了絲絲威脅。
馬永康已經力挽狂瀾爲他穩住了局面,所以接下來的事情就需要他要來操作配合馬永康了。
他作爲交子陰謀的秘密操縱者已經不是秘密,但是礙於皇帝身份,羣臣不敢明目張膽對他出手,心中怨氣卻無處釋放,於是只能把戶部尚書蔣扶當作那個發泄的對象。
誠然,這些奏摺表面上都在罵蔣扶,但是不管怎麼看,趙不息都覺得他們也是在罵自己。
本土派官僚集團在表達對自己的極度不滿,在指桑罵槐,在咒罵他全家祖宗十八代。
這讓他很不滿意。
這幫混蛋藉着他的政策大賺特賺的時候沒有任何問題,輪到自己虧錢了就開始嚷嚷,一副絕對不肯吃虧的模樣。
混蛋透頂。
話雖如此,他也有些不得不做的事情。
比如,獻祭掉蔣扶。
他找來蔣扶一頓痛罵,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他的身上。
“讓你保密,讓你嚴守秘密,爲什麼這件事情還是被人知道了?你到底幹什麼吃的?你看看這些奏表,表面上是在罵你,實際上都是在罵我!在罵我!”
趙不息把桌上的奏表抽出幾本狠狠的砸向了蔣扶。
蔣扶何嘗不驚恐呢?
照理來說,他的驚恐遠勝於趙不息,因爲趙不息好歹是個皇帝,暫時無可替代,而他隨時可以被替換掉。
消息若是不泄漏,他還可以爭辯,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一波操作只是下意識的操作,死不認賬,人家也不能說什麼。
可現在消息泄露出去,他和趙不息作爲主導者,一下子成爲了全體官僚的眼中釘。
準確的說,他,蔣扶,成爲了官僚羣體的眼中釘。
不知道多少人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蔣扶驚恐萬分的跪在趙不息面前叩首,請求他的原諒和保護。
“臣查了很多人,發現有一個官員在事前辭職歸鄉,臣已經派人去找他,所以目前暫時沒有收穫,臣失職,臣有罪,可臣一心一意忠於陛下,還請陛下垂憐啊!”
蔣扶不斷在趙不息面前磕頭,希望得到趙不息的庇護,從而脫罪。
至少,保住性命吧?
但是趙不息顯然不會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和生理生命開玩笑。
“你忠於我,我知道,所以現在正是你爲我效忠的時候,蔣卿,當前的局面,就像是一葉扁舟行駛在汪洋大海之中,大海狂暴的想要掀翻這艘船,而這艘船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想要讓船不被掀翻的唯一可能就是有一個人跳下去作祭品,以此平息大海的怒火,讓大海至少在面子上過得去,大海纔會恢復平靜,蔣卿,你覺得是我跳下去好呢,還是你跳下去好呢?”
趙不息盯着蔣扶看,蔣扶則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趙不息。
“陛下,臣……臣……”
“蔣卿,你爲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會忘記的,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趙不息長嘆一聲,開口道:“來人,把他拖出去,下獄,論死。”
蔣扶愣住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他都快要被衛士拖到最外面了才反應過來,淒厲的大聲哭喊着,求着趙不息放過他,饒他一條命,他不想死。
他忠於趙不息,他在爲趙不息辦事,怎麼能就這樣白白死掉呢?
他如此大聲地哭喊着,希望以一條狗的身份獲得趙不息的垂憐。
可是人又怎麼會垂憐一條亂叫的狗呢?
趙不息很生氣,讓人把他的嘴巴堵住,不讓他說話,又讓衛士毆打他,把他打得縮成一團。
於是蔣扶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走了。
其實如果蔣扶真的是一條好狗的話,趙不息不介意用點手段保住他,乃至於讓他假死,倒也算是對他一直以來付出的一種回報。
可是蔣扶是一條好用的蠢狗。
三句話不離【爲陛下辦事】。
有這種意識是好的,但是你爲什麼要說出來?說給所有人聽?
啥意思?
讓我背鍋唄?
讓我承擔責任唄?
我是皇帝啊,是你的頂頭上司啊,你不想辦法爲我背鍋爲我頂罪,居然還要把鍋甩給我?
這樣的狗就算辦事能力再強也不會得到上司的青睞。
須知保全了上司,上司才能想辦法保全爲他頂罪的人,實在不行還能保全他的家人,避免禍及全家。
而你蔣扶直接把我甩出來,是想和我同歸於盡?
那對不起,你必須要死。
趙不息毫不垂憐這條愚蠢的狗。